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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的女儿 page 14 作者:波波

  我心神恍惚地步上石阶,前方隐隐有语声传来,透过葱葱郁郁的树林,一座灰色的庙堂若隐若现,转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佛堂前面有片不大的水泥空地,围坐着一群人。

  我站在原地。看那些人的打扮,多数是些附近的村民,也有三两个像是游人。他们围着一个青衣老僧,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时有笑声传出。

  笑声过后,一个游人问老僧:“那怎样才能认识自己的佛性呢?”

  老僧微微一笑,道:“你心里那么忙,怎么能成为悠闲的人,享受安宁自在的佛性呢?”

  我眉一挑,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我站在圈外,仔细打量那个看起来很得众人爱戴的老僧。他年纪应该很大了,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那些皱纹改变了他脸骨原有的形态,带给人僧侣一惯慈眉善目的表情。我凝视着他,怔怔出神,真奇怪,我又一次有了那种很熟悉的感觉。

  “禅宗认为,在佛法的最高领地上,最忌讳用认识去把握。”老僧看着那个游人,不急不徐地道:“把认识活动放下来,反而处在这个最高领地之上了。禅师们不是常说,‘无时恰恰用,用时恰恰无’吗?”

  “那就是说……”这个游人接着问道:“在修行中,应使自己的心达到极为安宁的状态,什么杂念也不起,是这样吗?”

  老僧淡淡地看他一眼,微笑着反问道:“这样的境界,不也是一种病态吗?”

  游人不服气地道:“可是,如果把这个境界的心态转过来,不就成了师傅所说的忙了吗?”

  “安静是每个人所追求的,但是为安宁而安宁,放弃了许多责任的安宁是不可取的。”老僧又用他不急不徐的声调向他解释,“静只是一个方面,动也只是一个方面,要达到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才能知道什么是禅。如同你驾着轻舟,顺着江水下扬州那样轻松愉快,才可以欣赏沿岸的无限风光一样。”

  众人似有所悟,那游人笑道:“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提出来,您可以一个一个地予以解答,如果碰上了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向你提问题,不知师傅如何作答?”

  老僧微笑道:“我只好像孵蛋的老母鸡了。”

  哄堂大笑,众人乐不可支。

  我也笑了。

  我想我明白那老僧的意思,母鸡孵蛋,对一个蛋,母鸡也孵,对三个、五个、十个、二十个蛋,母鸡还是同样尽心尽力地去孵。这便是母鸡的精神吧!

  只是反过来想,不知那个提问题的游人,有没有把自己的问题当作蛋,而把自己当成母鸡来孵这个蛋呢?

  我不禁微笑起来,老僧讲完,抬头不经意地看向我,波澜不兴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诺色。

  我对他微笑颔首。

  他也浮起一抹笑意,然后对坐在地上的众人道:“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大家回去吧!”

  人群慢慢散开,老僧从蒲团上站起,缓步向我行来,“施主上香?”

  “来到庙门,总要拜一拜佛的。”我微笑,“我听说贵寺可以借宿?”

  “阿弥陀佛!”老僧低下头,“施主远来是客,如不觉草寺简陋,尽可在此住下。”

  “多谢师傅。”我微微欠身,“敢问师傅法号?”

  “老纳忘怀。”老僧微笑。

  忘怀?好奇特的法号,未知他到底想忘怀什么凡尘旧事?

  “清风!”他唤来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把这位施主带到厢房。”

  我再次感激地欠身,跟在这个名叫清风的小沙弥后面,一路清静无人,我好奇地道:“小师傅,你们寺里好像没有几个人?”

  “寺里就只有我,师傅和明月师弟三个人住。”清风抬头看我一眼。

  “明月?”我怔了怔,“好奇怪,你们的法号更像是道观的道士,不像僧侣。僧侣不是应该按字辈起法号吗?”

  “我们的师傅跟其他寺里的师傅不一样。”小沙弥淡淡地道,似乎我的提问在他眼里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我忍不住微笑了,这个小寺,真是有太多地方让我好奇了。

  ? ? ?

  我住的厢房清幽干净。

  进了屋,我开始收拾行李,把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整理,我有个预感,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有敲门声,我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沙弥站在我的门前,他穿件灰布僧衣,正弯腰捧起放在地上的一盆白杜鹃。

  他抬起头来,我才发现他竟然长得十分清秀,两个脸蛋通红,眼睛又黑又大,清澈而不谙世事,仿若神灯。

  “施主,师傅叫我送这盆花到你的房间。”他不待我出声,便走进来,把花盆放到我窗前的木桌上。

  “你是谁?”我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只是忍不住想逗逗这个模样讨喜的孩子。

  “我是明月呀!”他挺骄傲地说着,仿佛我到了这小寺没听说过他,是大逆不道的。

  我笑了。

  我看向桌面那盆杜鹃花,洁白的花瓣儿像玉一样光洁,它们娇柔地伸展着腰技,仿片一个刚刚才从梦中醒来的慵懒女子。

  “好漂亮啊!”我赞叹道,“明月,代我谢谢你师傅。”

  “嗯。”明月点点头,眼神落在我床上零乱的行李上,“施主要在这里长住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也许吧!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太好啦,我可以带你到山上玩,山上可好玩了。”明月兴奋地道。

  到底是个孩子。我笑了,“好啊!谢谢你。明月,你们寺里经常都会有人来听忘怀师傅讲经吗?”“对啊,村里的村民经常上来听禅的。”明月挺得意地道:“城里有时也会有人来听,人们都很喜欢师傅。”

  看得出来。我暗暗地道,伸手抚上那盆白杜鹃,“明月,为什么你们寺里种了那么多杜鹃花?是种来卖的吗?”

  明月愣了一下,急忙捂着我的嘴,道:“施主,这话可别说给师傅听到,师傅才不准别人碰他的宝贝花儿一下呢!”

  我怔了怔,“那是为何?”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啦!反正,咱们师傅就是喜欢这种白色的杜鹃花,别的颜色的,他一概不种的。”明月道:“平时师傅可宝贝他这花儿呢!我今天还觉得奇怪,怎么师傅会叫我搬一盆杜鹃到你的房里来的。”

  “为何?”我更奇怪了,“这盆杜鹃,不是代表师傅欢迎客人的心意吗?”

  “不是啊!师傅从来就没有给来寺里住的施主们送过杜鹃的,而且我们每次还得费力气向施主们先打招呼,请他们不要碰寺里的白杜鹃。”明月看了我一眼道。

  我疑惑了,这杜鹃花,对忘怀师傅来说既然这么重要,为何还要送给我呢?

  明月显然没去想这个问题,他兴致勃勃地道:“施主,我明天上了早课,就陪你上山去玩吧!”

  他的小脸红通通的,充满期待。这孩子平日里想是被管束的严,只有来了香客才会有机会玩的吧?

  我微笑,“好啊!明早我们去山上逛逛。”

  “太好了。”他欢呼一声,“那我先走了,你明早别忘了哦!”

  “绝对不会。”我伸出手指,跟他拉勾,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用完晚膳,我已经对小寺四周的环境很熟悉了。寺里只有几座佛堂和七八间厢房,离寺不到一百步,就有菜地,种着几种时令蔬菜,绿油油的一片,是整个寺庙惟一一处没有种杜鹃的土地了。

  乡间的夜似乎来得特别的早,晚钟过后没多久,一轮明月就从一块乌云里钻了出来,把天地染得一片碧青。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厢房的木桌前,托着下巴发呆。桌面上摊着一叠稿子,但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个小寺带给我的感觉太奇怪了,我的意识仿佛在提醒我一些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我愣愣地盯着灯泡,灯泡四周有很大的一圈晕。这晕在抖,抖一下就好像大一些,有些金色和银色的星在晕圈里飞。我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点不大对……昏昏的,又颇涨闷。

  我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拉开门,走到房外,在石阶上站了一会儿。天空的星好像减少了。远处的树梢白花花的,像挂着一层雾气。我惘然定睛看着,突然发现树丛那边闪过一个人影。

  我悚然一惊,“是谁?”

  没人回答,只听到络丝娘在草丛里“刮拉刮拉”,十分有劲的样子,又听到金铃子“吉令令”地摇着金铃。

  我定了定神,“明月,是你吗?”

  仍是没人回答,到底是谁?难道是我眼花了?我缓缓向树丛走过去。

  树底下确实有个人影,只是她既不是忘怀师傅,也不是清风与明月,而是一个女子,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怔忡,这背影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女子回过头,树阴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使我看不清她的脸,“你终于来了。”

  我疑惑了,听她话里的语气,仿佛跟我认识一般,而且,似乎知道我会来到这里。我不解地道:“我认识你吗?”

  “呵呵。”她笑了,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话,“当然,如果连你都不认识我,那还有谁认识我?”

  我更是惊奇,“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她缓缓地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竟然穿了一件清末的旗袍,宽大的裙子,宽大的袍子和袖口,银灰的底色,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朵朵白色的花朵,我定睛细看,竟是一朵朵精致的杜鹃花。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认识好多好多年了。杜鹃。”她叹息着,缓缓走出树阴,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清她的脸,惊得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一股寒意从我的脊背直往上蹿,我惊恐万状,“你怎么……”

  “你看,你还能说不认识我吗?”她浅浅地笑了。

  “怎么可能?”我恐惧地大叫,“你到底是谁?为何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你没听错,我也没有看错。

  眼前这个女子,跟我活脱脱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她梳髻,穿旗袍,着三寸金莲,一副清末的装束。

  “我?”她笑了,这一笑,我发现她与我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这种千娇百媚的笑容我是断然笑不出来的,她缓缓向我行来,“我就是你啊!杜鹃。”

  “胡说!”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惊恐地后退着,“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步步逼近我,“你为何不信,我是杜鹃,你也是杜鹃。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走开,你不要过来。”我惊恐万状地大叫,“走开,走开,我不是你,不是你。”

  “杜鹃……杜鹃……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响起,我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啊…………”

  “啊……”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木桌旁。耳边回响着屋外传来的晨钟,“洪……洪……洪……”,渐渐地平静了我的心绪,我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是南柯一梦。

  窗外一片鸟叫声,朝霞映得那雪白的纱窗有点淡红,似乎也有点风,窗外那棵树“”地响动。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股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向窗外,金黄色的太阳光落在窗外那棵树的树梢,那些小小的树叶,一张张的更像上了蜡似的。鸟儿在枝头“啾啾啾”跳着叫着,十分欢快。

  我梳洗妥当,便径直向大殿行去,一路上回想着昨晚的梦境,甚是费解,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见了杜鹃,晚上使梦到一个叫杜鹃的女子。可是,她与我生得一模一样,又作何解释呢?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令我费神的梦抛到脑后,抬起头,已经行到大殿门口了。忘怀师傅背对着我,领着坐在一边的清风、明月,“笃笃笃”地敲着木鱼正做早课。清风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闭着眼睛喃喃地念经。只有明月连木鱼也忘记敲了,乌溜溜的两只眼睛朝我头上看到脚底,一边对着我笑。

  “秃!”忘怀师傅的木鱼捶子忽然敲到明月头上了。“秃秃!”又连敲了两记。忘怀师傅不念经了,侧过脸去看着明月。明月立即问上眼,涨破了喉咙“南无佛,南无法……”地乱嚷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捂着嘴,转身离开大殿。

  用了早膳,明月领我上山。

  我终于明白,为何明月这么喜欢上山玩了,山上确实有许多令他觉得无比新奇的事物,他对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朵花儿,每一只小虫子,每一只鸟都无比熟悉,仿佛与生俱来就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这是个迷恋自然的孩子。明月带我去采地米。

  这是一种笞藓植物,采来洗净后,可以用来炒,也可以用来烧汤,我听着明月兴致勃勃的介绍,这孩子懂得还真不少。

  “施主,你喜欢吃蘑菇吗?”采完地米,我跟他下山,明月边走边道。

  “很喜欢呀!”我笑,“怎么?”

  “等下了雨过后,我们还可以来采蘑菇。山上的蘑菇可多了。”明月呵呵地笑了,“清风师兄做的蘑菇斋,好吃极了。”

  “好呀!”我被他引发了童心,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玩过了。

  “蘑菇采来还可以晒干,这样想吃的时候随时都有……”明月突然停住脚步,张大了嘴看向前方。

  我疑惑地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的山路上,慢吞吞地行来一个人。

  是附近的村民吧!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位很老很老的老伯,满头凌乱的白发,衣服破旧,而且很脏。他一摇一晃地,渐渐离我们近了。

  “怎么了?”我低下头问明月。

  “施主,我们快走。”明月吞了吞口水。拉紧了我。

  他看起来仿佛很害怕的样子,我怔了怔,“明月,到底怎么了?”

  “他是村里的疯老头儿,经常打人的,很吓人。”明月拉着我,从那老伯的身边避过。那老伯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抬起脸看我,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很恐惧的表情,像见到鬼似的,“啊……走开,不关我的事,你别来找我,走开……”

  我和明月都吓了一跳,那老伯突然抱着头,惊叫着向山下跑去,“别找我,不关我的事,别来找我……”

  我不知所措,低头看明月,明月也张大了嘴,我摸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明月也是一头雾水,惊讶地道:“好奇怪啊!杜疯子竟然会吓成那样?看到施主像看到鬼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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