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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心暗许 page 10 作者:季可蔷

  「我方才拿雪球砸你,会痛吗?」她轻声问。

  他摇头。

  「可我在雪球里包了石子呢,真的不痛吗?」

  「一点也不会。不过是几颗雪球,妳以为这样就能打痛我吗?」

  「我希望你会。」她居然坦承不讳,翦水双瞳直直看着他,「我好希望能让你痛,痛得好难受好难受。」

  「那妳恐怕得想别的法子了,表妹。」他似笑非笑,「光是丢丢雪球行不通的。」

  「我晓得,我也晓得这顶多只能是皮肉之痛,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可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伤你,能让你觉得痛。」

  他心一扯,感觉到她这话里含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脸色一沉,「为何要让我痛?霓儿。」

  「我也不晓得,」她奇特地微笑,「或许我只是觉得奇怪吧,一个人怎能完全没有弱点?他一定有哪个部分是特别怕痛的,一定有。」

  「而妳希望找出我的那个部分?」

  「嗯。」

  他深深望她,「妳恨我吗?霓儿。」

  「我不恨你。」她摇头。

  「妳讨厌我?」

  「怎么会?」弯弯的唇噙着抹自嘲。

  他拧眉。他总是弄不懂她、参不透她,这让他极度懊恼。

  他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与她同靠在那根树干上。她侧过头,靠落他宽厚的肩头,他也没拒绝她的亲近。

  寒风吹来,拂落树梢残雪,雪珠跳上他与她的肩,无声地滑动着。

  许久,两人只是静静坐着,静静欣赏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静静听着彼此规律悠远的呼吸,然后,海珊瑚忽地启唇,「她喜欢你吧?风表哥。」

  「谁?」

  「水月。」

  「哦。」风劲停顿了会儿,点头。

  「你何时知道她喜欢你的?」

  「好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你猜到我喜欢你一样久吗?」

  「也许比妳还久,」他说,

  她默然,好片刻,才又问道:「对你而言,她也只是一枚棋子吗?」

  他不语,她却感觉到他肩头的肌肉似乎一僵。

  「妳是指她与火影成亲的事吧?」他哑声道,「妳错了,霓儿,水月并不是我的棋子。」

  「哦?」她扬眉,抬起头来,望向他俊美的侧面。

  「她是自愿的。」他回看她,淡淡勾唇,「固然有怨,可这桩婚事她仍是自愿配合。」

  「为什么?」

  「因为她最爱的,也是千樱。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她可以不惜一切。」

  「是这样吗?」她不信。

  风劲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信,「水月如此孤傲,岂能容我随意摆布?」他嘲弄似的弯弯唇,「她真正依恋的人是火影,只不过恐怕她自己也没认清吧。」

  她怔忡地凝睇他。

  「怎么又这样傻看着我了?」他佯作无奈地叹息。

  「风表哥,其实你--」

  「如何?」

  「其实你很了解水月,对吗?」她柔声问。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其实在你心底,你也很想待她好的……不,」她摇摇头,「应该说你其实一直关心着她,希望她过得好,对吗?」清丽的水眸认真地仰望他。

  他震惊无语,那温柔似水的眼光,像看透了他的心,看得他狼狈不堪。

  她却好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将他推入了什么境地,只是自顾自地拉起他大掌,一根根扳玩着那修长的手指。「我不怪你了,风表哥。」她忽然低声说道。

  「怪我?」他神情一凛,「妳方才在怪我吗?」

  「嗯。不过现不我晓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是不得已的。」她微笑道,抬起他一根手指,搁抵自己的唇瓣。

  他怔瞪她诡异的动作。

  「其实你关心着水月,更关心着我,只是为了千樱,你不得不对我们冷酷。」她模糊地低语。

  「……」

  「我懂得你的心情哦,风表哥,」她偏过颊,好俏皮好清甜地看着他,「只是……有点不甘心。」她诡异一头,忽地张唇用力咬他手指。

  「啊!」风劲陡然吃痛,不觉低喊一声。

  她置若罔闻,只是轻声笑着,舌尖沿唇缘溜过,舔去从他指尖沾染的血痕、这邪气的举动,衬上那甜美清纯的笑容,显得异常妖媚。

  妖媚得能教任何男子轻易丢了魂,失了心……

  第七章

  「没错,就是这妖媚的表情。」

  梦境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对她说道。她穿着一袭纱袍,浑圆的胸脯在半隐半露的衣襟间呼之欲出,每回一晃动身子,使弹跳着诱人的波浪。

  妇人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珍而重之地捧住她软嫩的脸颊,「真是媚极了,珊瑚,妳这小姑娘简直是人间绝品啊,真不愧是我亲手调教的。」

  妇人似乎很喜欢她,对她赞不绝口。

  她却明白,妇人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对妇人而言,她只是个随时能以高价拍出的物品而已,就像那些骨董奇珍,能在市场上卖得好价钱一般。

  「明儿个妳就满十四岁了,虽说这年龄还稚嫩了些,可瞧妳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生得可好得很啊。这张红嫩嫩的脸蛋、这媚透了的眼神,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爱,还怕那些爷儿不花大把银两来讨妳欢心吗?」妇人呵呵直笑,算盘拨得叮当响--

  「照我说呢,赶明儿先让妳陪几个人姑娘伺候爷儿们,妳也不必做什么,只消弹弹琴、唱几首小曲儿,偶尔喝几盅酒,等妳这花名传开了,我再仔细替妳打算打算,办上一场教人惊艳的初夜宴,如何?」

  「不好。」她淡淡两个字。

  「妳说什么?」妇人柳细的眉整个挑起。

  「我说不好。」

  「妳、妳说不好?」妇人脸色一变,方才还如沐春风的美颜立时转成狰狞,「妳这死丫头!妳到如今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吗?既然进了我青楼,做了我青楼花妓,还由得妳推三阻四?我养妳十年了!十年来,我供妳吃、供妳住,还让妳弹琴学曲,妳道我为了什么?供奉妳当千金小姐吗?妳别以为妳长大了,可以出来卖了,我就不敢打妳,我警告妳--」

  「我没说不接客。」她冷静地打断鸨娘气急败坏的辱骂。

  「嗄?」

  「我只是不想做旁人陪衬而已。」她昂起下颔,「妳花这么多心思调教我,不就是想让我出类拔萃,一鸣惊人吗?如今一出场气势就弱了,妳还想怎么挑起那些爷儿的兴致?」

  「哦,这倒有趣了。」鸨娘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色缓和下来,「我倒想听听妳是怎么打算的。」

  「要我说呢,妳每晚安排我跳一段舞,蒙着面纱,不让任何人瞧见我的真面目。等我一个个把这些寻芳客的欲望给勾起来了,还怕他们不抢着买下我的初夜吗?」

  「妳真这么有把握?」

  「连这一点手腕都没有,我还想当什么花魁?」她冷冷拂袖,「若是这初夜卖不上个空前绝后的价钱,我情愿死。」

  「真这么有骨气?」

  「妳不妨等着瞧。」

  「好,我就信妳这一回!」

  商议定后,鸨娘果然依着她的建议,每晚趁着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安排她献舞。

  第一天,她不现身,只在若隐若现的帘后,坐着弹琴。

  第二天,她在帘后扭腰摆臀。

  第三天,她走出帘幕?却蒙着脸,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个个睁眼瞧着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嫩细滑的小手抚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脸。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玉手往下移,抚弄另一个幸运者的胸膛。

  就这样,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妩媚,惹得众男子神魂颠倒,一个个再也压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着扑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时候了,让鸨娘放出消息,公开对这些寻芳客拍卖她的初夜。

  那夜,青楼高朋满座,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认真来出价的、看好戏的、凑热闹的,挤了满厅。

  自开业以来,鸨娘未曾见过如此盛况,笑得合不拢嘴。

  一阵激烈的喊价,你争我夺后,总算尘埃落定。

  她静静坐在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买下她初夜的男人,等着领受那从女儿家蜕变成为女人所必经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缓缓苍沉,烛火在案上默默垂泪,当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即将等到地老天荒时,那人来了。

  他挑起她的面纱,也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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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珊瑚头痛地醒来。

  她捧着晕沉沉的脑子,那里头,乱成一团,记忆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着要求重组。

  它们要回来,要重新占领她的脑子,它们不许她忘了,不许她妄想将它们抛在脑后。

  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愿轻易被舍弃的?谁都想争、想抢,想占住一席之地。

  它们都要回来,她的记忆,要求回来。

  她挡不了,只能无助地任由记忆入侵,任由这片片来自过去的残破影像,一点一点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在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看着窑姊儿送往迎来,风骚卖笑,从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会和她们一样。

  她从不曾有什么心愿,也不敢有什么心愿,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艳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为花魁,唯有证明自己的用处,她才能得到机会挣脱这命运,离开这青楼卖笑的生涯。

  不会有人爱她怜她,连她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将她丢给了牙婆子,买她的鸨娘也不爱她,只是看上她从小就与众不同的绝色姿容,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呢,自然更不会爱她了,他们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肉体而已。

  一朝红颜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厌弃,由人践踏。

  在自己还有价值时,她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男人为她赎身,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缩起身躯,直到缩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软又温暖的被窝,为何她会觉得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真的好冷,好冷。

  随着冷意不停窜上,海珊瑚愈发缩成一颗人球,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被子,思绪却恍惚地晃到久远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为犯了错,被鸨娘命人毒打了一顿,将她撵到屋外,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着。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全身发颤、肌肤发紫,冻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个大她几岁的窑姊儿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给她,她赶忙捧着要喝,僵硬的双手却打翻了汤碗,她激动地伏下身,像野狗一样地以嘴捡拾滚落一地的肉块。

  像野狗一样,野狗一样……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窝里,颤抖地低语。

  人怎会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时比畜牛还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头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开被窝,梦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裸着一双雪莲般白嫩的纤足,就这么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内寝殿,几个在外殿打盹的小宫女见着她,都骇了好人一跳,赶忙跳起身。

  「对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懒,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么?我们去张罗就好,您用不着亲自起身啊。」

  她不语,回首瞧那些宫女一眼,那诡亮又蒙眬的眸光,彷佛暗夜里隐隐浮动的鬼火。

  宫女们一时都惊傻了,刷白了脸,心魂不定。

  海珊瑚不理会她们,继续走出寝殿,回廊上,负责守卫的侍卫们见着她,同样震惊莫名。

  「公主,您要去哪儿?」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公主!」

  这恐慌的惊唤总算稍稍唤回一缕在静夜里飘荡的游魂,她望向那个出声唤她的侍卫,淡淡地、恍惚地弯唇,「我要去找风表哥。」

  「什么?!」

  「我要去流风宫。」

  「去流风宫?可是殿下,这么晚了--」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她继续前行。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较为机灵的宫女赶上来,替海珊瑚披上厚软的斗篷,又转头喝斥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替公主备轿啊!难道你们要殿下就这么走着去吗?」

  「是、是!」

  于是,八各侍卫亲自抬轿,护送公主前往流风宫,别说他们教公主这特异的行举给弄糊涂了,流风宫里的内侍宫女见公主玉驾光临,同样一脸愕然。

  「公主殿下,摄政王……已经安歇了。」宫女们吶吶地说道,想拦住公主,却又不敢无礼,可不拦住她,难道由着她直接闯入摄政王寝殿?

  海珊瑚可不理会她们的局促不安,径自横臂排开一群挡路的人,轻飘飘地飘进摄政王寝宫内殿。

  风劲早被外头的骚动给吵醒了,「怎么回事?」他扬声问。

  「王,是公主殿下,她来了。」一各内侍抢在海珊瑚前头,着慌地通报。

  是霓儿?

  风劲一惊,赶忙披衣下床,方掀开纱帐,一道秀美娉婷的倩影便映入眼底。

  真是她?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挥手要内侍们退出内殿,迎向那步履飘逸、恍若毫不点尘的玉人儿。

  「霓儿,发生什么事了吗?妳怎么忽然来了?」

  她扬起眸,「我好冷。」

  「什么?」风劲愕然,瞪视那双蒙咙的美眸。

  「我要睡这里。」她细声细气地宣称。

  他更震惊了,一时语窒。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自褪下斗篷,盈盈往他的床榻走去。

  斗篷下,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窈窕有致的胴体若隐若现。他屏住气息,看着她毫不羞愧地掀开纱帐,爬上床榻。

  她疯了!三更半夜来到一个男人房里,还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这事要传出去,她这公主的各节还要不要顾?

  「妳做什么?霓儿!」他低声斥她,气冲冲地走上前,大掌使劲捏住她下颔,「妳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冷。」她迷迷蒙蒙看着他,「我要你抱着我睡,风表哥。」

  她要他……抱着她睡?

  他不敢相信,脑海先是一片空白,跟着,呼啸起翻大巨浪,他攫住她纤细的肩,怒声低咆,「妳疯了!霓儿,三更半夜跑来跟个男人同床共枕?妳还顾不顾自己的名节?妳是公主啊,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娼妓!」

  娼妓!连他也这么想!

  海珊瑚心一痛,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连一丝血气也没,她望着他,祈求似的低语,「我不是……不是娼妓,我只是冷,只想要你抱着我--」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去她接下来的言语。

  「我不会抱妳。」风劲狠狠地瞪她,「妳给我清醒一点!」

  她呆呆地瞧着他,也不懂得抬手抚颊轻揉,好似并不觉得痛。

  这不言不语也不喊疼的反应,令风劲不觉烦躁起来,「妳听懂我说的话了吗?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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