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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心暗许 page 11 作者:季可蔷

  「听懂了。」她总算有了反应。他不要她,他讨厌她……她懂了。

  魂与身,彷佛又分道扬镳了,她推开他,梦游似的下床。

  他瞪着她格外柔弱的背影,「妳去哪儿?」

  她回眸,云淡风轻地微笑,「去找别人。」

  「什么?!」简短四个字,却似响亮的落雷,劈得他头晕目眩。

  「你不愿抱我,我去找别人。」她理所当然地应道。

  「妳、妳去找谁?花信吗?」该死!他的声嗓竟然发颤。

  「谁都可以,只要他肯抱着我,只要他有法子不让我觉得冷,谁都可以。」她轻轻说道,婷婷续行。

  他蓦地低吼一声,追上前,气急败坏地拉住她,「妳不能这么做!」

  「总有人愿意抱我的。」她像没听见他的咆哮,喃喃低语,「总有人会要我……」泪雾,在她眼底幽幽漫开。

  他震慑地看她。剔透的泪水,沿着她雪白的颊静静滑落,她并未哭出声,只是这么安静地流着眼泪,却似最强悍的绳索,捆绑住他的心。

  「我要去找那个人,你放开我。」她茫然地想挣脱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要我,你让我去,让我去找……」

  她迷惘地、痛楚地求着他,那发颤的唇瓣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心就更紧拧一分。

  他忽地展臂,紧紧地、紧紧地拥住她,然后拦腰将她抱起,轻轻将她放落床榻。

  「不许妳去找别人。」他逼近她的脸,气息粗重地警告她,「给我乖乖待在这儿,不许乱走!」

  「你会……抱着我睡吗?」她含泪问道,像迷了路的小姑娘似的,轻轻地拉扯他的衣袖。

  俊眸闪过一丝狼狈,他挣扎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在妳清醒过来以前,我会抱着妳。」

  她低低欢叫一声,忽地起身投入他怀里,他一时稳不住身子,跟着她滚落床榻,她没有松开他,容颜埋入他半敞的胸膛里。

  她的脸,好凉好冷,还挂着几道湿润泪痕。

  他低低叹息,放任她赖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他不该如此放纵她,不该如此宠她怜她,让她像那些寻常姑娘家一样,对人撒娇与依赖。

  可若是她非要找个人疼她宠她,非要人抱着她,那人也只能是他,不许是其他人。他不会让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如此脆弱女性化的一面,除了他。

  她要撒娇,只能对他;她的柔弱,只能属于他。她可以对所有人笑,却只能在他怀里哭。他不愿意其他人见到她这一面。

  他是怎么了?这么优柔寡断,让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简直不像他!

  他抿着唇想,脸色铁青,可手指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划过她柔细的长发。她忽地抬起头,轻轻抓住他的手,迷离的眼光在那刻上月牙印的手指流连许久。

  那牙印,是她数日前咬的,如今虽然伤口愈合了,却仍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轻轻抚过那道印痕,「你这手指……还痛吗?」

  「这牙印印得这么深,妳说痛不痛呢?」他涩涩反问。

  她身子一颤,扬起歉意的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

  「我、我怕冷、怕痛,我还怕--」她蓦地一顿。

  「还怕什么?」他紧盯她。

  苍白的丽颜掠过挣扎的暗影,她摇头,不肯说话,只是偎在他怀里,不停地流泪。

  他心一拧。这辈子,他从未为女人的眼泪动过恻隐之心,她们再如何悲泣,他也只当耳边风,可她这安静的眼泪,无声的哭泣,却让他一颗心绞痛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傻丫头,别哭了,哭什么呢?我都已经抱着妳了,还不够暖吗?别哭了吧。」他笨拙地安慰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何曾这般安慰过人?真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妤啊!

  「好不,别哭了,别哭了。」他温柔地拍抚她微微颤动的背脊,健臂将她楼得更紧些,可这一来,却让他更加敏锐地感觉到她柔软的娇躯。

  偎在他怀里的女人,软得像棉,柔得似水,那淡淡的、诱人的体香直朝他鼻间袭来。

  这香气,和她亲手为他做的香囊气味极为相似,显是同一种熏香。

  不知何故,一念及她身上的香气和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香囊一般,一股火热忽地由他心窝窜起,在体内奔流。

  他不觉俯下脸,轻轻嗅闻她后颈的芬芳,搁在她腰际的大掌亦不安分起来,沿着那纤细柔媚的曲线往上,解开她胁下钮结,探入单衣里。

  单衣里,只有一片细致小巧的肚兜,推开它,便是她雪白娇嫩的肌肤。他慢慢抚过那滑腻的肌理,气息逐渐变得粗重。

  他抚摩着她,微微粗砺的掌心与那柔嫩的玉肤相接,形成美妙至极的触感。理智再也束缚不住火烫的情欲,大掌转个角度,轻易攫住一团浑圆软嫩。

  老天!这触感又热又软,他实在无法自持。

  他重重喘息,全身肌肉因激情僵硬如铁,他稍稍推开她,急切地想为她褪落衣衫,可目光一触及她刚上嫣粉的容颜,动作猛然一凝。

  那弯弯如羽的墨睫,静静地伏敛着,颊畔泪痕未干,可水润的樱唇已浅浅扬着。

  她,睡着了,且睡得极甜,好似正作着美梦。

  风劲看着她,顿时怔愕。她擅自闯人他寝殿,投入他怀里,以眼泪拧痛他的心,复以娇躯挑捻起他欲火后,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浑像没事人似的!

  她在整他吗?风劲抚额,不禁哑声苦笑,这磨人的妖精啊!他真是败给她了。

  他无奈地摇头,轻轻替她扣回衣钮,又悄悄将紧贴着他的那双恼人玉腿挪开。然后,他探出手指,略微不甘地夹住她俏丽的鼻尖。

  「妳这可恶的丫头!」

  如此清纯又如此艳媚,娇弱中隐隐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这令他难以参透又难以掌握的女子,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表妹。

  她不是云霓。经过今夜,他终于能肯定了。

  问题是,她是谁?是谁令他经常感觉挫败?是谁只花了短短时日,便轻易毁去他英明冷淡的摄政王形象?

  是谁,让他懂得何谓懊恼,何谓心疼?

  他低俯俊颜,静静地、深深地注视那酣甜如春睡海棠的娇容--

  「妳,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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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珊瑚。

  距离王城遥远的某处,一个中年男子读完了信鸽送来的密函,俊唇冷冷一勾。

  现下待在宫里的那位公主,是珊瑚。

  这丫头自从那日捎了封信给他,报告她遇上了逃难的云霓,准备亲自手刃她,然后依计入宫顶替公主,之后便一直没消没息,他原以为事情出了岔,她遇上了什么不测,原来她早已好好地待在宫里。

  他来到窗前,闲闲地逗弄一路辛劳的鸽子,肩头的银发正似鸽羽,在月光下纯透雪白,毫无一丝杂灰。

  苍苍白发,并非因为年岁的流转白然转白的,而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夜,乍然成霜。

  那一夜,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女子琵琶别抱,心碎失魂,一夜白发。

  至今,他仍忘不了当时啃噬他全身上下的嫉妒与疼痛……

  他蓦地捏拳,冷冽的目光往墙上一幅美人图望去。

  佳人倩影袅袅,五官清美,与他四年前所认的义女极为神似--他看着,灰暗的眼像风雨欲来的天空,阴沉不祥。

  他不能原谅她,那虚荣浮华的女子,竟背叛了他的一往情深,投向另一个比他有权有势的男人。他绝不原谅她!

  他走向画像,对着画中玉人冷冷一笑,她永远也料不到吧?她生下的女儿,如今竟落在他手里,还认他做了义父,被他送进宫里,顶替云霓的身分。

  「知道吗?她长得几乎就跟妳一个样。这么剔透的孩子,妳居然不要她。」他冷哼,「不过无妨,我会好好利用她。」

  珊瑚够聪明、够灵巧,也够虚荣,她对他的用处可大得紧呢。

  「就像劲儿一样。I他喃喃低语,「他们俩,都是我手上最重要的棋子。」

  只可惜这两枚棋子似乎都不大听话,一个百般拖沓,迟迟不肯发动政变;另一个明明入了宫,却似乎心怀异念,居然还装作不识海浪。

  「不过是一个傀儡娃娃,她以为她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男子冷嗤,挑衅地瞪着画像,佳人对他盈盈浅笑,彷佛也挑衅着他。

  可恶啊!他蓦地扯下画卷,有股冲动想当场撕碎,可双手颤抖了半天,就是无法动作。

  他舍不得,舍不得撕碎她啊!

  「倩儿啊倩儿,我恨妳,我真恨妳。」他喃喃低语,凝视画像片刻后,俊美的脸庞俯下,吻上佳人粉嫩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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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在梦中窃取她的唇?

  那温柔的、满是怜惜的、蜻蜓点水的吻,教她的心儿轻轻抽疼。

  是谁将那融融的热流透过她掌心,温暖她发冷发颤的身躯?

  是谁紧紧握着她的手,呵护着她?

  是谁?海珊瑚迷蒙地扬起羽睫。半晌,她只是怔望着陌生的纱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她蓦地惊觉,螓首一转,望向身侧。

  床榻边,风劲正静坐着打盹,大手擒住她柔荑。

  海珊瑚心弦一牵,说不出胸臆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眸里缓缓涌上一汪热潮。

  他坐在她身旁守了一夜,他,没抛下她……

  她心中一阵激越,与他相拙的手不觉一紧。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风劲,他蓦地睁开眼,望向她淡淡染红的娇容,「妳什么时候醒的?」他哑声问。

  千有一会儿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视线一落,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他想抽回,她却紧紧抓住他。

  「不要放开我。」她祈求般的看着他,眼眸莹莹。

  他心一软,嘴角却故意讥诮一撇,「怎么?莫不是到现在还觉得冷吧?」

  「不冷了。」她细声细气地应道。

  「既然不冷了,还赖着我做啥?」俯望她的深眸璀亮,「想撒娇吗?」

  他在逗她吗?她怔望他。

  「还不放开我?」

  她犹豫片刻,终于松开手。

  温软的柔荑一抽离,一股怪异的失落感便攀上风劲心头,他拧眉,强自压下。

  海珊瑚自眼睫下窥视他,见他神情不悦,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对不起,表哥,我昨晚不该那么任性闯来这儿。」

  「妳的确很任性。」风劲淡应道。

  海珊瑚身子一颤。

  「现下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

  怎么回事?能告诉他实话吗?能告诉他是因为过往的记忆给了她太大冲击,所以她一时失去理智吗?

  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海珊瑚暗自苦笑,「我只是觉得冷。」

  「寝殿里的炭火烧得不够暖吗?为何不让那些宫女想想办法?」

  「我……没想到。」这借口真蠢,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昨夜失常的举动辩解。

  「妳素来聪明,竟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他不信似的嘲弄。

  「……对不起。」

  他深深注视她,「妳说,要是百官大臣们知晓妳昨夜的行举,他们会怎么想呢?」

  她一颤,敛下眸,「他们会怀疑我是否能够担当女王重任。」

  「不错。」

  「你会……告诉他们吗?」她细声问。

  「妳怕我联合百官剥夺妳的王位继承权吗?」他问,声嗓隐含笑意。

  他在笑?她迷惑地抬眸。

  他果然正在笑,那映着笑芒的眼,看来好迷人,又好温柔。

  她心韵顿时凌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不会吗?」

  「那要看妳接下来怎么表现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从今日起,妳每天都到议事厅来旁听政事吧。」

  「嗄?」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表哥的意思莫非是想给找一个在大臣们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这样不好吗?难不成妳反而希望我对他们说妳坏话?」他逗问她。

  「不、不是的。」该怎么说呢?他应当是很想要这王位的啊!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机会呢?她几乎有种其实他正在为她守住这王位的错觉……

  她惘然看他,「你为何不跟我争呢?表哥,你的能力与才华明明远远胜过我啊。」

  看出她的迷惑,风劲微微一笑,「妳忘了吗?我说过,在我心日中,千樱才是第一,比我自己的野心都还重要。」他抬起手,捧起她苍白的容颜,「而妳的存在,能为千樱带来和平,甚至能使千樱国势强盛,所以妳比我更适合坐在这王座上。」

  「表哥是指我可以和邻国王室联姻吗?」

  「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他神秘地眨眨眼,「妳以后会慢慢懂的。」

  所以他真的不想要这王位吗?那她……该怎么办?

  海珊瑚胸臆五味杂陈,一时难以厘清。

  风劲却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妳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丫头。」诱哄似的声音拂过她耳畔。

  她骨脊一颤,霎时忘了脑海中此起彼落的思潮,全心全意,只想着身畔这攫住她身与魂的男人。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表哥。」她认真地许诺。

  为了得他看重,让他永远不抛下她,她愿意一辈子扮演云霓,即便那是她最恨的女人,即使她会因而失去自己……

  也无所谓。

  第八章

  她不是云霓。

  海珊瑚冷冷注视着铜镜里一张清丽容颜。

  这张脸,和云霓一模一样,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其间分别。

  世上何能有两个容貌如斯相仿的女子?除非是双生姊妹。

  海珊瑚哑声一笑,摒退宫女,独自坐在镜前,食指挑起春樱染成的胭脂,轻轻点上唇,匀开粉嫩胭脂的唇,霎时如晨光中一朵慵懒苏醒的娇花,柔媚可人。

  她俯身靠近铜镜,更加仔细地看自己的脸,或者该说--云霓的脸。

  这张脸,极清极美,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惊艳不已,可她,却偏恨极了这张脸。

  这恨,源自于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夜,买下她初夜的银发男子,在掀开她的面纱后,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

  他告诉她,她和千樱的公主云霓,是双生姊妹--

  「你在说笑吗?」一开始,她完全不信。

  「我的样子像在说笑吗?」银发男子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眉眼不动,冷静地摊开一卷画轴,「这是云霓公主的画像。」

  画中,一个少女骑着一匹俊朗白驹,顾盼清丽有神,活泼俏皮中不失朗朗英气。

  「仔细瞧瞧公主的五官,像不像妳?」

  确实很像。仔细观察过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否认,但仍难以置信。

  「若我和公主真是姊妹,那么我也该是个公主啰。你又如何解释我会让拐子给拐去卖了,流落至此?」

  「很简单,因为妳是王家不要的公主。」

  不要?她震慑,「为何不要?」

  「因为王室容不下两名王储。」他淡淡解释,「当年妳母亲在生下妳们时,就因难产而去世,妳们是王后唯一留下的血脉,偏又生得一模一样,若是同时留下,到时立哪个为王储才好?即便立了,谁又分得清妳们哪个才是真正的王储?若是因而引起野心分子掀动夺权政争,只会为国家带来腥风血雨。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妳父亲云飒决定瞒住双生子出世的消息,把其中一个送入民间,交给他人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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