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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意 page 1 作者:陈毓华

  序

  在练习,

  练习这样轻轻地爱情。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最近,老在不经心时,脑子里总要浮现读书的片段回忆,是因为一直一个人坐着寂寞的牢太久了吗?

  偶尔会想起那些逝去的人,过往的事再椎心,在时间的流逝下,青春沉淀了,梦呢?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梦想也薄了,薄如蝉翼,轻若炊烟,至于诺言,也早就不知去向。

  一直是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竟然忘记比翼该怎么飞,一直不爱自己,所以也不奢望别人来爱我,对于不经意闯进生活的人,因为逗留的时间总是不长,忍忍就过去了。

  但这回,他不肯走,我的生活起了波澜。

  使尽全部手段,直到我筋疲力竭,他仍如山存在。

  算了,算了,我这么无趣的人,一条直线,不会拐弯、不懂温柔,过几日等他厌烦了自然会离去。但是,直到我这篇序写完,他又像王一样在外头挥手,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电视“儿童”,居然用那赖皮的笑容挥手招呼要我去填满他胸口的虚无。

  这个沙猪男人。

  不肯屈就,他又赖了一分钟的沙发,最后忍无可忍,把我从电脑前面挖走。

  他,从哪里学来这些手段?

  罢了,罢了!

  嫌两个人的体温不够,他抓来毯子,把感冒的我从头到尾包裹,活像等待蜕变的蛹。

  在用力抗拒那有了他以后的乱七八糟生活,我想,很久不知道微笑的我,虽然也没能在他的怀抱看见自己如花绽放的幸福面容,但是,被宠爱的感觉真好!

  这本书书名一波三折,换到后来差点流产,急急在交稿的那一刹那才想出来,虽然是临时想出来的,却觉得再贴切不过。

  女儿般的心思真的很难捉摸。

  就连我自己,也总是跳跃式的思考,曾练习过一项一项来,但是一下又故态复萌了。

  我自己是这样子想啦,但是朋友们也不见有人抗议,所以喽,也就一直的给它任性妄为下去。

  阿华交稿的速度又变慢啦。

  反省不了,就给它放水流。

  第一章

  烟花三月,花润草长的江南河。

  隋炀帝所开的运河,江南河是四段运河中最美的,两岸秦淮烟柳,人文荟萃,楼台绵延,长达八百多里。

  水面上清风拂来,水波碧绿,小船跟舢板来回穿梭,一不小心,长长的篙就会碰着岸边商家的招牌帘。

  船夫歌声悠悠,荡入人们的耳朵。

  酒肆茶楼、米号布庄、秦楼楚馆,门面挨着门面,多得数不完。这一带多是平民老百姓讨生活的地方,光明跟黑暗相映相随,自然少不了地痞流氓搅和搅和,一条龙武馆也就因应诞生,它在这岸边一站,屈指算算,也有百年的历史。

  百年历史,这理应是个不错的武馆,其实,它的门面已经不怎么样,纵使它的上上上……代馆主曾有过一段能呼风唤雨的岁月,风光过了几代,现在也变成不可考的过往旧事。

  两只毫无威严的守门石狮,长年被巷弄里的小鬼骑着玩,已经失去威武的形象,比哈巴狗还不如。

  夏日凉快透风的大门本来只是掉了漆,买罐红漆回来刷刷也还过得去,可是流年不利,日前隔壁花花酒楼的恩客发了酒疯,使着蛮力毁了那已年高德劭的大门。

  事情传到馆主嫘宫的耳朵,他也不动气,只淡淡的说:“去厨房拿些米水纸张糊着便是。”

  于是,破落的武馆大门更难看了,要不是还有张牌匾横挂着,早秃了的旌旗杆实在叫人家看不出来这户人家是做啥营生的。

  但是嫘宫又有话说:

  “裁布绣旗要花钱,留着给鸽子歇息也好。”

  本来应该旗帜飘扬的旗台上,如今是一坨坨鸽子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鸽子大便。

  武馆凑合成这样也能收徒弟、过生活?

  算是他狗屎运亨通好了,这条江南河沿岸上下一百里内就他一家武馆。

  文人当道的年代,白面书生型的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天泡在茶馆酒楼吟诗作对,讲好听呢,博个风流名声,要不就不事生产提个鸟笼到处溜达,挂个酸秀才名声,耀武扬威。

  至于家贫或就长个头不长脑袋的人怎么办?只能卖气力喽。

  舞枪弄棒的人什么粗活都能做,甚至比吃大头菜还简单,谁家缺人手都往武馆里找,挖井耕田。所以即便护镖的工作实在少得可怜,三餐温饱却也不成问题。

  这一日,随风轻扬的河堤杨柳或岸边青莲也多染了几分人间俗味,不为其他,原来是财神老爷的生日。

  财神爷最常受百姓以香火熏身,不管文武财神、正财神还是五路财神,甚至过路财神、偏财神,哎呀,反正都是财,银子最好滚滚来,没人会嫌少。

  所以,各种杂耍技团、野台戏等,在神诞以前就进驻财神庙附近,乘机大捞一票,至于难得休息的酒楼姑娘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出门玩耍、赏花。

  嫘兵兵早早就计划要趁这财神爷生日用力地赚一笔外快,她吆喝了几个功夫还能见人的师兄弟准备,几套招数练下来,朦朦外地人,多少总能赚点银子花花。

  说到这嫘宫一生惟一的成就就是,生了嫘兵兵,她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强,上至厅堂,下到厨房,连武馆大部分的生意都靠她主持,也不是这些师兄弟们弱到不能看,实在是她的强悍盖过一切,其他人就变得渺小了。

  “小师妹,借自身功夫抢钱不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你别用白眼看我,这要是给街坊邻居知道多丢人。”理直气壮的话听似怕武馆的名声毁于一旦,实在是因怯场,用这理由搪塞不知道逃不逃得过一劫?

  武馆的当家师兄为了即将到来的表演,在小师妹后面当了好多天的跟屁虫,临了,不禁希望能扭转师妹要他们出门牺牲色相的不理智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武馆的隔夜粮只剩下三两粗米糠也不要紧?不知道谁一餐要吃三大碗米饭?”她掀起弯弯的眉毛,放大声音,“各位师兄们,潘师兄很乐意把他今天的口粮捐出来,大家为他的牺牲拍拍手吧!”

  出门卖艺他们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没几两重的面子能拿来跟肚皮比较吗?

  “小师妹,我没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一时不察失言的潘师兄试图力挽狂澜,“我跟师弟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赚一堆银子,回来吃你煮的晚餐。”

  嫘兵兵煮得一手好菜,虽然只是萝卜青菜这些家常菜肴,也把武馆这些粗壮汉子一个个喂得饱饱,不敢多生贰心。

  她的厨艺有目共睹,至于武功,因为没得比较,也算……高强,而女红方面,优雅的鸳鸯虽然绣得像水鸭,起码花虫鸟树倒是有模有样。

  这么优秀,集一身当家主母该具备的能力的她,应该早早被人定走不是?坏就坏在她家住错地方,一个四面八方被妓院、酒楼包围的武馆想当然耳,怎么生养得出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偏偏把武馆存亡当己任的嫘兵兵尚不懂什么少女情怀,每天忙得开心,情爱这类东西在她身上即使发了芽,她也无所觉。

  这也怪不了她,因为几乎从懂事开始,武馆大大小小的事都她在管,把她训练得无坚不摧,有时候甚至强悍得让人家忘记她才只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

  “知道就赶快出门,先占好位置知道吗?我马上就过去,现在,我要去一下别的地方。”她连珠炮地交代完毕,手里揣了两条散发出香味的蕃薯,就要往外跑。

  “小师妹就是偏心,一早又给那个书生送早膳去。”

  师兄们每个都吃味,十几只眼睛对嫘兵兵怀里的两条蕃薯投诸“为什么不是给我”的哀怨眼光。

  “谁叫你不是读书的料,人家将来可是个状元呢!”

  “状你的大头包啦,以后的事谁知道,寒窗苦读的秀才满街都是,你以为拿状元容易啊?他要名落什么山的,以后就到那座山砍柴卖,而小师妹可要跟着吃苦受罪,我舍不得啊!”前前后后,他家师妹不知道送饭送了几年,他们是师兄耶,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次不是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呜……

  众人脸上一片愁云惨雾,好半晌,不晓得谁提醒地道:“快走啦,我们还要到财神庙前占个好位置,要是迟了,惹师妹发火会被剥皮的。”

  也对喔,他们家的小师妹比师父还严格,大家擦擦眼角,赶紧拿起家伙,出门准备干活。

  要哀怨,回来再说。

  =====

  说左梦言穷酸实在是小鼻子、小眼睛的说法。

  世代为官的左家拥有穷人家欣羡的前庭后院、良田数亩,书香传家的光荣在地方上更拥有非常的影响力。

  说也奇怪,当初左家祖先也不知怎么想的,别的地方不挑,偏偏看中这前后左右被花街柳巷包围的宅子,可也硬是要得,自从迁居这里以后,左家子孙虽谈不上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之类的,代代总会出个状元、探花光耀门楣一番,至于陪衬的榜眼还不在左家人的眼里哩。

  书房的星圆小窗就是嫘兵兵给左梦言送吃食的窗口,镂刻着福寿二仙花纹的八角窗缺了宣纸遮风避雨,说来还不都是嫘兵兵的杰作,为了方便她说悄悄话跟送东西,也没经过左梦言同意就给撕了,从此不管晴天大雨,他只能克难地拿把油纸伞聊以遮蔽,却从来没有动过要把窗户还原的念头。

  这会儿,嫘兵兵可爱的头钻了进来,她灵动活泼的眼睛圆大有神,不用瞧她也知道窝在书堆的高瘦人影是左梦言。

  “书呆子,我给你送吃的来喽,你过来!”

  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对襟褂子,发色漆黑如浓墨,他有些笨拙地转身,碰翻堆积如小山的书籍,一番手忙脚乱以后才有空抬起头来,玳瑁镜已经歪了一边。

  他面带腼腆地站着,也不会招呼嫘兵兵,一个劲的傻笑。

  “过来呀,是蕃薯喔,我昨晚趁着大灶的炉火灰烬烤的,今早拿出来刚刚好熟透。”她的身子轻,整个挂在窗棂上,笑得比花灿烂。

  左梦言移动身躯,书卷气重的他高度适中,因为不常晒太阳,皮肤有些苍白,加上鼻梁处的玳瑁镜老往下滑,俊秀的面容反被遮住,最显著的只有腼腆的神情,虽是书生白面却讨喜。

  他迈了几个步子,突地“啪”一声,绊着一旁的小几,险些摔得难看。

  嫘兵兵挂在外头的膝盖一弯,绣花鞋往壁上一蹬,身轻如燕地钻进屋里,轻松提住他的腰,栽花般地种稳在地上。

  照顾弱小是嫘家的家训之一,她嫘兵兵是何许人,身体强壮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所以,对于从小体弱的左梦言她很自然地扛起照顾责任,两家就隔一道墙,说是墙,嫘兵兵为了她的进出方便,早早挖了狗洞当通道,后来慢慢大了,功夫越发好了,更是拦不住她,就算她想神鬼不知地来回都没问题。

  “你这大近视眼,天天摔,怎么没有多摔些聪明出来,你的脑子除了书不能装点别的啊?”他屋里头的家当了不起就这些书,住了十几年还分不清东西南北,书呆子。

  左梦言挪挪玳瑁镜:“你又救了我。”

  “我救你的次数可以写满这堵墙壁,还用你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却非要每次都在嘴巴说上一回,像怕欠的人情不够多。

  可左梦言居然真从墨黑的环扣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我都记载在上头。”

  书呆就是书呆,做什么都一板一眼。

  嫘兵兵才没空理会那个:“喏,一会儿的点心,我还有事要出门,中午不过来了。”

  “那我的午膳?”捧着册子,他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你们家的佣人都死光啦?”

  “那,晚膳呢?”他不死心地再问。

  “书呆子,自理。自理什么意思你懂吧?”

  “嗯。”

  “好,就这样。”把蕃薯扔到他手中,她拍拍手就要走人,她还要赶着到财神庙跟师兄们会合,没她,戏可唱不起来。

  “香。”拙拙地捧着还冒烟的蕃薯,把它放近口鼻处,左梦言温习着地瓜的香味。

  “你也帮帮忙,那是给你吃,不是把玩的。”书生就是这样,什么都慢吞吞,普通的地瓜也当宝贝看。

  “我知道。”这揣在怀里可温暖着呢,好东西不用急着吞食入腹。

  “我走了,吃完记得要洗手,要是在《国策论》里留下手印子可不能怪我。”从窗口进出已是她的习惯,门还要伸手去开,麻烦。

  “等一等……”她老像一阵风,来去匆匆,想和她好好说个话也不容易。

  侧过半张脸的她,别着水仙花钿,将辫子扎在脑勺后,她在暖日烘托下闪闪发光,有着美人尖的额饱满,清灵天成得像朵初含苞的花儿。

  “走了走了!有话下回说。”嫘兵兵满脑子都是外头热闹的景象。她像黄鹳鸟儿身子一纵,人已经远去,跳上墙沿后,连头都没回地消失了。

  好忙好忙,下回下回,她好像每次都这么说。

  左梦言慢半拍地想。

  嫘兵兵一身红衣裳在酬神的人群里极为抢眼又华丽,虽说是武把式,她每个下腰、劈腿、耍枪都扎实得让观众替她捏把冷汗,但也获得掌声无数,摆在摊前的盆子里也得到不少的铜板,收入颇丰。

  从早上到黄昏,锣鼓声一刻没停过,她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仍是笑容满面,没喊过一声累。

  身为人家师兄的也不能输给小师妹,武馆里的师兄一个个卯起劲把吃奶的本事全使出来,除了获得满堂采,荷包也饱胀起来。

  “唷喝,想不到这种庄稼把式也能赚钱,还收钱收得理直气壮,这年头不要脸的人还不少呢。”一张娃娃脸搭配上无赖的口气,男人轻松的挤进场边,两腿半蹲,双掌托着腮,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满场飞舞的潘师兄。

  一听他这么嘀咕,一套白鹤拳使得正顺手的人险险岔气,展翅翱翔的白鹤因为真气走散,变成烧烤的酱鸡翅。

  眼看潘师兄才要发作,嫘兵兵灵巧地接替下去,扭腰以不可思议的姿态翩翩舞着,一条彩带平空飞来,也不知是凑巧或是故意,彩带的尾端啪的扫过小伙子的鼻子。

  彩带在空中幻化成瑰丽的彩虹,不管前翻后滚,彩带仍然飘飘若仙,嫘兵兵的扮相又美,轻盈的身子如同飞天仙子,看得众人喝采连连,把方才颓了的气势又挽回来。

  “年轻人,给赏钱啦,瞧,口水都流出来了呢!”有人拍拍男人的肩膀。

  不会吧!男人擦擦嘴角,没有哇。

  “给赏钱,你这点规矩都不懂啊?”

  钱,他站起来掏了掏口袋,左边右边上面下面。嘿嘿,“咚”一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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