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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扮家家酒 page 6 作者:陈毓华

  紫君未让人敲锣,表示开动。

  跟犯人共桌吃饭,也只有他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人名副其实是犯人,他却不曾要求他们要佩带手镣脚铐,兔兔看着各形各色的人,对坐在身边的紫君未有了另一番新的见解。

  第五章

  为了逃避紫君未一直不停夹来的菜肴,兔兔不得不竭尽所能的找话题。说话,难不倒她,要怎么转移把她当鸭填的注意力比较麻烦。

  “别顾着说话,专心用膳。”她那点心思紫君未很是明白,顺手一筷子的青菜奉上。

  兔兔快看成了斗鸡眼。“不要把我当猪喂,我一点都不饿,真的。”

  “乖乖,你知道这年头有很多人没饭吃的,我们要珍惜一粒米、一株菜,这都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恩惠。”

  用大帽子扣她是希望她多吃点,人是铁,饭是钢,虽然知道她胎里素,吃不得荤,仍是希望勉强她多吃些,好增添力气。

  填鸭耶,兔兔突然明白了身为鸭子的悲哀,一碗尖山似的饭菜,她又不是猪猡,就算她想吃也是有心无力。

  不是她挑食难养,是她的胃不肯配合,无法吸收那些食物不用说,吃了也只是多一道吐出来的程序,怎么吃,东西到她肚子都只是浪费了。

  但是紫君未那诚恳柔和的眼光让她无从拒绝,她头皮发麻的扒了半口饭,含在嘴巴,有一搭没一搭挑着碗中央的菜,希望用膳时间赶快过去。

  紫君未因为她吃下第一口饭,移开了目光。

  好奇怪喔,这么多的人吃饭却是鸦雀无声,大家吃饭都不聊天的吗?

  “紫君未。”她软软的唤他。方才巴不得没有人注意她,不过一下时间又无聊了。

  “嗯?”

  “家人吃饭都不聊天的吗?一点声音都没有,兔兔吃不下去。”也许是一个人安眠的时间太久,她喜欢热闹活泼,喜欢被很多人围绕。

  那孤独的寂寞总好像如影随形,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有人,不管做什么都好,她就觉得安心。

  为了不吃饭就给他出难题。紫君未环顾案头下的犯人,“你知道他们都是待罪之身吗?”

  犯罪,有说不清的理由,入狱,为的是给这些人反省的机会,好在最恰当的时机回到社会,重新融入人群。

  “兔兔知道,他们都是做错了事,被发配到这里来服刑。”每个人身上那么大的一个囚字,她再笨不识字也知道用嘴巴问。

  “不管他们的过去犯下什么错,服刑,是很苦的,没有自由,精神、肉体都被关在牢狱里面,吃饭对他们来说有时候只是苟延残喘的一部分,没有发自内心的愉快,所以没有交谈的必要。”这么沉重,她听得懂吗?

  这些被世俗认为是凶神恶煞的人跟欢乐是绝缘的。

  他们背负责难的个中滋味,就跟人喝水一样,是冷、是暖,自己最清楚。

  “为什么不让他们的家人来探望?兔兔因为有紫君未跟嬷嬷这样的好家人才可以很开心的生活,如果他们也能跟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你真的这么想?”嗯,他摩挲着下巴,这未尝不是可行的事。

  探望,没有问题,常住,就不合律法了。

  “有家人在身边,他们吃饭就会又香又快乐,用不着每天花很多力气打架相骂,紫君未也不必天天眉头打结。”她天真烂漫,想法也天马行空,偏偏紫君未还觉得这个意见有趣得很。

  乘机,他舀了一口饭喂进兔兔的嘴。

  她皱眉,不过还是咬了咬,慢慢咽下肚。

  “你提的案子不错,我们立刻来做表决。”说风是雨,他的行动力很强,马上传话下去。

  底下的人一片哗然—热烈的讨论起来。

  “爷,事关重大,卑职觉得应该慎重讨论过再说。”提布想不到一个女娃能轻易左右紫君未。

  “这不就在讨论了。”紫君未漫指下面一片热潮。

  虽然吵,的确比刚才死寂的吃饭方式好多了。

  他不忘又塞一块干扁豆腐给兔兔。

  瞧着提布跟紫君未唇枪舌战,一个苦口婆心,一个感觉小题大做,兔兔一边看,一边愉快的扒饭,不知不觉一碗饭渐渐空了。

  紫君未偷觑一眼,满意的笑泛上眼眸。

  朝不知情的提布眨眼,他出现的真是时候。

  提布一惊,有些悚然。

  他的主子居然朝着他使眼色,是看上他的“美色”吗?不会吧,他是堂堂的男子汉耶。

  他的惊疑不定让喋喋不休的嘴半张着,一下忘了要当谏臣的重责大任。

  =====

  睡觉也是重要的必须课程。

  唉,她只是形体像孩童,不需要每个人都把她当娃儿看待吧?生活作息要是被绑死,就不好玩了,谁规定饭后一定要小歇的?

  偷偷觑着紫君未离开房间的背影,兔兔又等了片刻,这才霍地跳起来。

  她又不是老太婆,天天吃饭睡觉等着老死,吃饱睡,重复这样的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虽然不清楚“正常”的小孩都怎么过的,但是,每天一成不变的活着,让人乏味,要是她长大成人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

  一直带着娃娃的躯体,不会有谁把她的话当真……有啦,也就一个紫君未,他每次都会专心的倾听她的话,不像旁人只会摸她的头,说些童言童语,然后惊叹她的面貌,再给一支糖。

  变成大人,可以跟紫君未平起平坐,其实现在他们也算同进同出,可是怎么看都像哥哥带妹妹,她不想要这种感觉。

  每次一想到他,总叫她难以凝神,心里头怦跳个不停,忍不住就会傻笑出声,她是怎么了?

  知道用去再多时间也想不明白,索性摆一边去。

  她摸出小跨院,正庆幸偷渡成功,还没站稳,就听见十二侍卫其中的老九跟老七相偕过来,哥俩好的搭着肩,嘴边合着暧昧的笑,嘻嘻哈哈的经过跨院往前头去。

  “亲爱的七叔、九叔。”她漾着小巧的笑容,迎了上去。

  “七也输,九也输,小兔儿,你一出声就让我们哥儿俩口袋输光光啦。”这太韶堡里的男人每个都像发育得太好的大树,老七放下搭在老九肩膀的手,弯下腰跟兔兔说话。

  在别人的眼中这些大叔们或许都形象粗鲁,但在兔兔看来,他们却是粗中带细,这样温柔的人,就跟紫君未一样。

  “有啥事啊,小兔儿?”

  “大叔们要出门啊?”她偏着头问。

  “去赌两把,顺便到迎春楼瞧瞧老相好。”老九把预定的行踪一古脑抖了出来。

  “九弟!”老七低喝了声,这些事能不经大脑的对小孩子直说吗?

  “哦,我忘了嘛。”他赖得干净。

  “好叔叔,也带兔兔一块去吧。”她对着两个中年男人娇笑。

  老九马上露出晕陶陶的傻笑。

  老七则把这抵挡不住美人计立刻破功的结拜兄弟推到一边去。

  “小兔儿,有很多地方呢大人可以去,小孩子不该去的,我们要去的就是限制小孩不能去的地方。”老七试着跟兔兔讲理。

  “好吧,大叔说不能去兔兔就不去。”她好商量极了,仰起可爱的下巴用无辜的姿态睨望拒绝她的老七。“等等,我让紫君未陪我去。”

  “千万不可以!”老七哥俩异口同声,就差没动手捂住兔兔的嘴。

  这种事哪能声张,一嚷嚷就见光死啦。

  “小兔儿,我们是奉命外出请木匠来比价,顺便摸鱼的啦。”老七只好老实的说。

  “那兔兔也要跟!”她也想要摸鱼。

  “可是……”老七仍试图要她打消念头。

  “老哥,我看你说再多都没用。”有人觉悟了。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敌不过兔兔甜甜一笑。

  “看起来是这样。”老七长长的叹息消失在兔兔得逞的蹦蹦跳跳中。

  =====

  穿着红袍身结彩带的新郎骑在骏马上,后头是长长的迎娶队伍,喜轿从兔兔的眼前经过,风儿卷起大红色的轿帘,她看见含羞带怯,披着嫁衣的新娘。那一身喜红深深震撼了她。

  老七拉不动她,想说小孩子天生爱热闹,也不催赶,任兔兔看个够。

  等着偌大的阵仗去远了,她却还痴痴的看着。

  “叔,嫁人是什么感觉?”这么多人的祝福,满满的喜悦,为什么她心里却充塞着又酸又矛盾的感觉?“你可问倒我这老男人了,嫁人呐,七叔我没经验,但是,每个姑娘都要经过这一遭的。”虽然嫁了人变黄脸婆的可能性很高。

  女人是菜籽命,嫁的好,穿金戴银,一辈子不愁吃穿,嫁的差,做牛做马,一生悲苦。

  “兔兔赶紧长大,七叔帮你存嫁妆。”老七可是把兔兔当自己的女儿看,他不像老九还有个老相好,像他们这样的流浪汉,不想害了人家姑娘。

  “长大,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她眼中藏着淡淡的懊恼。

  “这不简单,迎春楼里十七、八岁的姑娘什么模样都有,九叔带你品头论足去!”老九整颗心都飞向久不见的老相好。

  “小九,带她去那种风花雪月的地方不妥,要看姑娘,满街都是。”老七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上那种风月场所。

  有了护卫的心,忌讳就多了。

  “说的也是,嘿嘿!”老九搔搔落腮胡,这才想到把兔兔带出门实在是大不智的事。

  “咱们分头办事吧,你去会你的老情人,我带兔兔去赏花。”

  赏花?什么时候跟他一样是狗嘴一族的人突然文谄谄了起来?双手收在袖子里,老九决定不再伤脑筋想这些没道理的事,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分头去了。

  =====

  “赏花”回来的兔兔很不快乐,小小的脸蛋对着铜镜皱成一团。

  因为出门没有通知紫君未,可想而知,一回来被吼得元神差点飞走,但是她不怪他,被罚门禁,她也没吭声,比较可怜的是七叔,被派去将要兴建的囚犯探监舍监工,从头到尾都必须参与,天天要在大太阳下晒人干,她真有点于心不忍呢。

  但她要烦恼的事太多了,譬如她自己好了。

  矮不隆冬的身材,洗衣板的胸部,短手、短脚、短指头,一个五短身材,什么都短的小鬼。

  这样的她有二八年华,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等于免费提供了成都最好笑的笑话一则,也许还能万古流芳呢。

  她不想再当孩童了。万一要到老太婆都是这副长不大的顽童模样,该怎么办?

  托着腮,明眸失去了光彩,曾几何时不知烦恼忧愁的小兔子生出了小女儿般的心思……

  本来想冷淡她一阵子的紫君未从房门经过,真的只是经过。他自欺欺人的在心里头犯嘀咕。

  明明太韶堡里有几百条路可以通往他想去的地方,他绕这一大圈,心中所想不用说谁都看得出来,太明显了嘛,他脚跟一旋,本能的跨进小跨院,进了兔兔的房门。

  他的定力似乎越来越不济事了,只要攸关到兔兔。

  “紫君未。”她软软的喊他,一回头,发现罩着她的阴影的真实身份,马上跳下凳,来到他跟前。

  听见她娇嫩可人的声音,谁还舍得跟她生气,他一个不忍,把她搂到大腿上。威严、威严,罢了!对她摆什么脸色,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不成熟了。

  “你还在跟我生气吗?”她仰起头看,就算坐在他的大腿上,紫君未仍是高大的不可思议。

  但莫名的是,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她心中居然激起诡异的感觉。

  “我真的要发火还会来找你吗?”又为她放下身段,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他说服不了自己兔兔只是个小孩,要把她当少女他也做不到,让她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他的身体又会以极端的方式抗议,他,怎么办?

  “紫君未,你娶妻了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你娶我好吗?”一开口全是问号,可见她心里的结不少。

  呃……“你太小。”

  “你说过我十六了,刚好是适婚年龄,再过两年我就老了。”更何况,她不知道哪一天又会莫名其妙的长睡不醒,要是连嫁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她活着做什么?

  “结婚不是扮家家酒,等你长大再说。”

  “要怎么做才能赶快变成大人?”

  “每天定时睡觉、用膳,心情愉快。”就这些吧。他并没有怎么刻意也就长成这样,但是,她不同,她像朵含苞的小花,需要灌溉营养才能茁壮成香气诱人的娇艳花朵。

  “原来是这样子啊。”别人吃一碗饭,她吃两碗,别人睡四个时辰,她睡六个,这样加倍的话,不用几个月她定能恢复该有的身高、身材。

  兔兔下定决心,要朝着长大的路迈进!

  “来,别想太多,今天你想绑什么样的发式?丫角、螺狮圆髻?”没有刻意为她请侍女,紫君未不介意闲间没事的时候亲手为她绑头发。

  “随便。”兔兔的心思已经不在上头。

  “兔兔?”他把眼珠乱转的她转过来,跟她眼对眼。“告诉我你心里头没有乱打主意。”

  “绑双环。”她缩缩脖子,有些畏罪。她低头不是忏悔,而是对他的敏锐感到心惊。

  哪有人家这样,她稍微转点不一样的念头,他都知道!

  紫君未梳顺她乌溜溜的黑发,俐落的为她绑起辫子。

  “你这样就好了,不用变成什么样子。”他徐缓的说。

  兔兔低头玩着他衣边的车缝,不敢看他。心思如春天萌发的绿芽,慢慢不知神游到何处。

  她想长大,因为这样的自己是不正常的。

  摸向紫君未纠结弹性的大腿,男人跟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吧,蜕变成少女的她是不是也能拥有光润修长的大腿,她又摸着他有力的胳臂,她也好想要光泽健康的长手……

  “住手!”他低喝着打破她不着边际的想像,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面对他的面无表情,兔兔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眼神莫测高深的指向自己愤起的肌肉。“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抚摸一个男人。”他不着痕迹的起身,觉得身体炽热的火一寸一寸高升。

  “我不懂。”她无辜的控诉。

  好半晌,就在兔兔快要嚎啕大哭时,他终于开口了。

  “是我不好,你不用急着要长大,这样就行了。”多么的言不由衷,她不会知道血气方刚的他早已经为她乱了分寸。

  “紫君未,你你……流鼻血。”她大声嚷嚷。原来他的不高兴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笨啊,她还以为是源于别的,她也不明白的事。

  紫君未尽量不去看兔兔的表情,他糗得发出呻吟。

  二十一岁的紫君未,晚熟。

  =====

  兔兔抱着肚子,讨厌呐!才想着就想呕。

  两碗小山饭菜,一碗鸡汤,餐后水果,全被一口气塞入小小的肚子,走个路也必须捧着肚子,天啊,外面那么多胖子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靠着树,她终于熬不住,大吐特吐起来。

  吐到最后她眼冒金星,全身发软,不知道完颜宏亮跟一个女子从回廊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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