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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不灭定律 page 5 作者:梵朵

  待他一站起身,说巧不巧的,就与车上的我四目相对,月眉湖畔的那一幕似乎又再次上演。

  路通了,黄包车会拉愈急,他的身影愈来愈小,但就在那匆促的两秒相对里,我感觉到有某种东西侵入了我和他的心灵深处,虽无声无息却极具爆发力。

  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疙疙瘩瘩地闷在心里。

  夜凉如水,倚著窗棂,我始终挥不去他与她自然亲密的情景,尤其是那位身形削瘦的女子,挽的是传统的发髻,著的是素雅高贵的旗袍,散发出的是不容怀疑的富家千金气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略嫌平庸的五官,但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因为就在她绽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幸福、愉悦的光芒已为不起眼的脸蛋加上了色彩,填补了缺憾。

  突然间,我羡慕起她来了!

  原来,快乐的女人最甜,幸福的女人最美。

  当然,半夜不睡觉,尽管胡思乱想的女人最蠢,最可笑,就像此刻的我一般。

  “叩叩——雪凝你睡了吗?”有人敲了门。

  巧!蠢女人原来不只我一个,眼前还有位书缦小姐。

  她,是柳书岩的胞妹,是柳家从小捧在掌心的宝贝,也是我来到上海后结交的手帕知己,虽然相处才短短的两个星期,但彼此间却有相识已久的熟悉感情。

  “兰儿?!怎么还不睡呢?”我开了门,有些讶异。

  兰儿,是柳书缦的小名,也是形容她的不二方式。细细弯弯的柳叶眉,朦胧细致的丹凤眼都是令人屏息的造物者杰作,唯有空谷幽兰才能勉为一喻,尤其是她的温婉,她的气质有时还教我嫉妒三分。

  “听哥说,你今儿个心情欠佳——”她拎著一包腌梅干,笑嘻嘻地走进来,“他实在不放心你,所以只好派我来瞧瞧。”

  “嘿嘿——你该不会是自告奋勇来替柳书岩说话的吧!”我一眼就看出书缦的心思,打从我一进柳府,她就处心积虑地把书岩推到我跟前。

  “唉!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么晚不睡就为了这一句?!”我瞅了她一眼。

  “其实也不尽然,只觉得胸口闷,一肚子烦躁,想出来走走,谁知一到门口便瞧见了你季大姑娘裒怨的双眸。”柳书馒迳自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哪里裒怨啦!”我极力地否认著,怕书缦一时误会,弄拧了我的心绪,又忙解释说:“不要告诉柳书岩,我不要他为我费心。”

  表错情是很严重的,会错意更是会无地自容的,感情这事禁不起暧昧猜疑,一出岔可是伤人伤已,这是俞善谦让我学到的一个教训。

  书缦一听,却出乎意外地不再叹气,反倒意味深远地说:“阴阳五行中,木是被火克住的,唯有你季雪凝这团火非但克不住木头还反倒烧伤自己——”

  书缦突如其来的比喻,倒教我暗自惊心,不过我脸上仍是镇定的表情,说:“什么火?什么木头?柳大小姐你可是被车撞得脑袋不清楚了?!胡言乱语。”

  柳书缦今年是犯了大冲,听柳家人说月前的一场大车祸差点让她把命给丢了,后来人虽然给救了回来,却患了严重的失忆症,不但把家人朋友全忘干净,就连她自已本身的性子也忘得彻彻底底,就像换个人似的,与出车祸前的柳书镘完全大相迳庭。

  其实这对我没啥两样,尽管柳家人都以自卑、孤僻来形容车祸前的书镘,但自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位与我同龄的上海美人会成为我的手帕知己,再放上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我和她彼此之间也愈来愈有默契了。

  唯一困扰我的,就是她那多愁善感的浪漫个性,虽没有天津仇晓茵的氾滥,却也免不了令我这没有“情调的季女侠”(她取笑我的)三天两头起著鸡皮疙瘩,消受不起。

  但,令我佩服的不是她的才情,而是她总在与我的无话不谈中隐隐约约地透著一些玄机,教我弄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的先知卓见还是病伤未愈的预警。

  例如,她曾对中国的未来表示悲观——

  “好日子不长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会烽火满天了——”

  这是书缦不经意说出的话语,瞧她那神色肃穆、眉头深锁的模样,真教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行。

  “柳耆缦,你怎么会有这满脑子的幻觉,抑或是你精通紫微斗数、占卜批字?”我半开玩笑地说著。

  而她,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正经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来自未来的时空,你信不信?!”

  “哈哈哈——”我这一大笑,无庸置疑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自此后,她就不再重复这件事情了,只是,她那常常正中下怀的隐喻,真教我暗自惊心。

  “我说书缦小姐——”我坐到了她的面前,说:“我看你还是替自己占卜占卜吧!这几天我老是见你心神不宁!”

  “真的?!这么明显吗?”她反倒讶异起来。

  “当然,我季雪凝不懂卦相,不过这双眼珠子还有些本事哩!!”我有些得意。

  这一晚,我和她又畅谈得非常尽兴,直到天翻鱼肚白,才撑著眼皮各自回到被窝里去。

  同样的十七岁,可是书缦的成熟、内敛就是副老大姊的气度,反观自己还真是格外的幼稚、天真。

  想想,也真是气馁,在天津,我季雪凝就比不上仇晓茵那朵水仙,没料到来了上海,又遇见一朵绝色清雅的幽兰,还好我对自己尚有几分自信,否则真是无颜苟活下去。

  这等闲荡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盼望的开学日终于近了,在柳书岩的协助下,我办好了注册,买齐了各式美术用品,就等著教授亲临了。

  这天,趁著新生入学讲话会后的下午时刻,身为学长及系学会长的柳书岩带领著我们这一群甫入学的新鲜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上海美术会馆参观近期举办的书画交流联展。

  这次参展的画家大都是属于新生代崛起的,因此作品以西洋画作占了大半,其次则是国画的各类流派,总共大约六十余幅,将不算大的展览室陈列得密不通风。

  但是,我大约扫视了一回,就直接的走向大门左侧陈列墙面的三幅油画前伫立。

  “哇!这画工真细腻,连笔触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随我而来的姬芳燕瞪著双眼,啧啧称道著。

  “没水准!这幅画的重点不在这儿,是在他所表现的——的什么——”班长耿肃斜歪著头,努力想表达著。

  “灵魂——”我接了下去,说:“一份半推半就,纠缠难解的苦衷。”我被这三幅画给催眠了。

  “哇!真不愧是榜首,观察入微呀!”姬芳燕一面赞叹的口吻,一面睥睨地瞧了方才出言不逊的耿肃。

  “奇怪?!怎么牌子不见了?问问看这作者是谁啊?”另一位同学插著嘴。

  “穆颖,一定是他。”不知怎么地,似乎有千军万马的肯定在我心里。

  话才说出,就见一女服务员朝这方向走来——

  “累死人了!好端端的,干嘛开放给小学生进来参观,搞得乱七八糟,连名牌上都是手指印。”她气呼呼地叨念著,并从盒子里挑了三张新名牌,重新贴在那三幅画下的墙壁上面。

  就是穆颖,没错!

  “哇!季雪凝你好厉害呀!”姬芳燕差点没五体投地。

  “这位不就是咱们这学年新聘的教授吗?”

  “季雪凝你认识他吗?听说他同你一样是从天津过来的。”

  突然间,我竟成了焦点。

  这天起,只要有关於穆颖的事,他们总会主动地向我讨论两、三句,连鸡毛蒜皮的揣测都要探探我这位季大榜首的看法,真是好笑又有趣。

  正式上课的第三天,才有穆颖的课程,不过一大早,大伙便对这位新生代的画家议论纷纷。

  “听说穆教授生性孤僻、沉默,而且一板一眼开不起玩笑。”

  “这就是艺术家的个性嘛!怎一个‘怪’字了得!”

  “他怪不怪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要是稍有不慎,铁被刮得鼻青脸肿!”

  “这么恐怖啊!雪凝你倒猜猜看,这穆教授究竟会是啥德行哪!”姬芳燕忧虑地问著我。

  姬芳燕是个缺乏自信的女孩,瞧她那副惊惧模样,著实令我好笑又心疼,只得临时起意地开个玩笑,纡解纡解她紧张的心情,于是顺口瞎掰:“依我看嘛!穆教授必有副冷死人的扑克脸,还顶著一头油不啦叽的头发,就是那种苍蝇掉下去会溺死在里头的那一种——”我才形容到此,便见著几位同学已笑弯了腰,这一来,我的兴致更高了,更不知节制地扯了下去:“最特别的,就是他脸上满满的一堆麻子——”

  “为什么?!”大家愣了一下。

  “因为心理不顺导致生理不调嘛!一股闷气全爆到脸上了呀!”我说得口沫横飞,大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只有“恪尽职守”的班长耿肃不忘提醒著我:“季雪凝,你茶水倒好了没?上课铃已经响一阵了。”

  耿肃也太小看我了!我季雪凝做事一向伶俐,何况值日生这等芝麻小事,于是我举高拿著杯子的右手,得意地向耿肃说:“哪——这不是茶水吗?我还特地加了退火祛郁配方,保证穆教授喝了心开意解,麻子全消——”

  话未竟,就见著耿肃和这票同学全站了起来,而且面带惊惧。

  我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妙了,赶忙地将茶水置于讲桌上,不敢回头探个究竟地快步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

  真是乐极生悲!我低著头咒骂自己。

  “各位同学,这位是从天津来的穆颖——穆教授,请各位要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向穆教授好好学习!”系主任作了开场介绍,而我却尴尬地抬不起头。

  “我很荣幸能站在这儿与诸位一同切磋——”穆颖说。

  看样子,他似乎没听见我那番“厥词”!我稍稍松了口气。

  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有些像——

  思维至此,我猛然抬头望向讲台上的穆颖——

  是他?!怎么会是他?!作梦吧?!幻觉吧?!再怎么开玩笑也不能这般离谱胡闹。

  眨眨眼、捶捶脑、捏捏脸颊,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位天津的“木叔叔”——

  “木”?!“穆”?!

  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我才明了当初喊他“木叔叔”时他太过惊愕的神情,还有那天他送我回家时,老爹也是称呼他为“穆先生”,糗的是,我竟然还告诉爹,说人家不姓“木”。

  不过,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故意隐瞒不吭声。

  看著讲台上的他谈笑风生,我顿时有种被戏耍的愤怒,瞪著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用力交握的十指也泛成白色,但是他的眼光却始终没停留我身上一下,仿佛我完全是个陌生人,从未停驻过他记忆中的小角落。

  这样的觉知,霎时践踏了我的自尊。

  一堂课,不长不短的五十分钟,我却连他说的半个宇都没听进去,只因为早被怒气、挫折侵噬了我全副的心绪。

  “铃——”下课铃声摇个不停。

  “谢谢老师——”大伙鞠躬说著。

  “谢谢大家——”她拾起书本准备离开,突然间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说:“这茶水的配方的确不错,还挺退火祛郁、清凉可口嘛!”说完,他才笑著离去。

  “哈哈哈——”

  “好个退火祛郁——”

  “好有趣的穆教授哪——”

  “好个走运的季雪凝呀——”

  要说没气度也好,小姐娇纵脾气也行,反正我就在全班的嘲笑声中,忿忿地冲出教室朝穆颖离去的方向杀去。

  他倒是机伶!才没一会儿便溜得不见人影,否则下场是被我大卸八块也不足为奇。

  穆颖啊!穆颖!我季雪凝铁定不放过你。

  第四章

  纸和笔是我最信赖的伙伴,我一向用它们来记录心事、宣泄情感。

  但,此刻这群伙伴却在我的蹂躏之下,全都绉巴巴地搓成几团扔满一地。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咱们季女侠惹成这副模样?!”一定是柳书岩向书缦通风报信,否则,好几天都不见人影的柳书缦怎么会有空来此调侃我一番。

  “没有谁惹我——只是觉得天气烦闷,月色不美又无凉风吹送。”我讪讪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书馒夸张地干笑两声,说:“别人我是不敢说,但这些风花雪月一向与你季雪凝扯不上干系,想必是遇上了你命中的克星,纵有盖世拳法也使不出力。”

  书缦温温的口吻中却夹带穿透力,没半点偏差地刺中我心底的怨气。

  这一来,我就更无隐遁之地了,于是干脆招了供说:“我被人当猴戏耍了——”接著,我就把穆颖与我相遇的经过说了一回。

  “果然不出我所料,唉!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书馒又吟著诗句。

  “什么跟什么嘛!我只是气那块木头不够意思,想想我季雪凝是多么认真、诚恳地看待这份友谊——”

  “只是友谊吗?”柳书缦打断了我的埋怨。

  “废话!”我脱口而出。

  书缦停了半晌不发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眼睛,说也奇怪,她这一瞧,我竟有些心虚。

  “兰儿姑娘——”我故意如此喊她,说:“有话请言说,我季雪凝没啥姿色可供赏心悦目的。”

  “这你去向我哥说去。”她笑著指指门外。

  “早说过千百回啦!”我也笑了。

  “雪凝——听我一句,你最爱的人很可能是害你一生的人,凡事要想得周全,不要如此固执强烈。”又是一番语带玄机的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实话实说。

  “以后,你会明白的。”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抑或是她看见了什么?而她又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事,书缦口中说我命中的克星铁定和穆颖脱不了关系。

  书馒的猜测一向有道理,我虽不相信她那“来自未来时空”的解释,但,我对她的话中玄机仍有几分的肯定,而今晚的一席话,我可得斟酌斟酌,好好注意!

  穆颖的课不是天天有,但有几天却得三、四堂课全挤在一块儿,因为在OW时代,美术教育的师资延聘不易,除了学校经费不多的因素外,人才的缺乏也是头疼的问题,为此,举凡稍有名气学养而被学校延揽的人士,皆被“物尽其用”地发挥,就像穆颖,从初级的素描、透视练习、意像解剖一直到整幅画的上色完成都由他一手包办,就为这样,同学皆为我昨天得罪他的玩笑话摇头叹息。

  “季雪凝——你可有舒服日子过了!”耿肃一副反讽的口气,“不过,看在柳学长的面子上,我会尽量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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