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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上) page 11 作者:七月

  仔细的看下去,目光肆无忌惮的看到了他微敞的前襟里肌肤上明显到不避人耳目的红斑……

  气的混身发抖……

  而那个人却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用那种无所谓的冷淡意味看着自己……

  堇姬好象什么也没想了--

  "呸!"啐出一口唾沫,距离之近,直接的啐到了他猛然想闪开的左边脸颊上--

  直直地对上了的目光里……

  清亮眼睛里刹那掠过的羞愧和耻辱、做贼心虚……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反应都说明了:她猜的并不错!

  瞪着他,鄙夷的,看住他脸上那团污脏的水光,只吐出两个字来:

  "男*!"

  长卫门短促的惊呼了一声,小君也惊地想站起来……

  叶屋好象还滞在那两个字里……

  手抬起来,

  摸到了脸上被啐的地方……

  --那潮湿,冰冷的地方,却好象是世上最烫最大的烙铁般的炙灼!

  好恶心。

  那话,那啐过来的不屑唾液,那从来不愿正视的显示在胸臆间沸腾……脑海里什么都思考不了了……耻辱,羞愧,从来没受过的侮辱……一块连自己都不敢去看的伤疤就这样被人用最污秽的字眼,在所有人的面前,硬生生的揭开了……

  男,*。

  一时冲动,一时激动,一时急怒攻心,逞威风的啐了那个冰冷男人一口--堇姬也陡然为自己的大胆而心虚了……不着痕迹的转身走开了,还是回到自己人包围的地方去好一些……

  漫长的几步路啊……

  将要回到自己的乳母、侍女、侍卫的身边之前,堇姬都是挺直了背脊,将充满骄傲、鄙夷、不屑的背影留给了那个男*。

  --是的,男*!

  和知,我的夫婿,就是被这样的老男人迷惑……真是可耻!

  前面,自己带来的武士之一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手也扶上了刀鞘--堇姬扭头回去--那边跪着的人无声无息的变小了变矮了,因为那个瘦长的身影站立了起来……

  想干什么?!

  看到了他的眼睛--修长漆黑的眸子肃杀的寒冷,和刚刚不为所动的冷漠不同,是可以看到的愤怒和惊人杀气的混合刺骨!

  难道他……想杀我?不!不可能的!我可是,相泽的正妻!……想打我?你以为你打顶到我吗?!

  身边的侍卫武士已经拦到了堇姬身前,为那重又浓的杀气,他的左手拇指弹出了一寸白刃,右手紧握刀柄,爆喝一声:"退下!不得无礼!"

  叶屋侧身用肩头撞入了他怀里……

  混乱和惊慌失措中,只感到有只冰冷干瘦的手触到了自己握刀柄的右手,鼻端嗅到了那人身上带着苦涩的药香……一瞬间,看到了刀光一闪--银亮如月,劈开的,却是自己的胸腹之间……

  瞪圆了眼睛,低头看着如泉涌的鲜血和恐怖的血红的内脏……

  抬头,血红已沾染到了那人有些揉乱的白袍上,白晰手指上,也溅到了那人泛起一个弧角的薄唇上……

  --然后才感觉到了死的痛苦……

  其他的人只看到了叶屋疾冲入那侍卫怀里……

  然后是刀出鞘的声音……

  最后是已经成为尸体的肉体的哄然倒地……

  沾了血,

  沾了血的刀锋和沾了血的苍白的手指,白衣,苍白的脸……

  冷笑一般微弯起来的嘴角,叶屋不再是他们知道熟悉的那个叶屋了!

  平平的举起刀,

  不停滴答着血的刀尖对准了一个粉嫩直挺的鼻尖,一张失去了所有血色的端正丽容……

  叶屋静静的看住了下一个猎物。

  24

  在这里的和知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确切知道叶屋的来历。

  参与那次围堵叶屋与蝶的侍卫武士当时就被他们俩杀掉了十之七八,剩下的,怕叶屋看到了也许会触"人"生情,也许他又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暗自伤心……

  --和知一个也没有带来江户。

  至于这里的人,

  见过他虚弱卧病的样子,也见过他温和平静的目光和在世子怀里时那变化莫测的眼睛,时而羞涩时而痛苦时而又迷惘的美丽的眼睛……

  见过他缠绵病榻的病怯,也见过他被世子万般怜惜的娇弱,更见过他细心多虑多愁善感的温柔雅致……

  所以,

  所有的人都对着面前这个沾了血,冷笑着,沉重的杀气笼罩的叶屋目瞪口呆了……

  叶屋的左手也伸上去双手握住了刀柄,然后他笑的更深了……

  "叶大人!不行!"小君先反应过来,爬起来就直冲过去……

  "叶大人!"长卫门也喊起来了--那可是!大纳言大人的千金!不能杀!不敢杀啊……!

  用了手臂和腰腹间久未用过的劲道,用一定的速度代替如今力道的不够--

  好象就是练习的时候劈倒一棵木桩,好象是那时候吓唬找上门来的官府查案人而劈倒的一扇纸门,也好象是,记忆里和蝶一起杀了的,记不得名字的那些人……

  她连惊呼都噎在了那陡然被血充塞满了的嘴巴里--上半身已经向后倒了……

  --堇姬此生最后看到的东西就是自己平平圆圆的腰的断面……

  那些内脏,肠子和污血大股的滚落……侍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痛哭声……吓的全身发抖的大堆人…………

  叶屋因为那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刀而摇晃了一下。

  稳住脚步,看着已经断成两截的刚刚那个盛气凌人的美女。

  前方有风声--是一把刀带着悲愤砍过来的力量--却没有力气也没有感觉去回应了……

  咔--

  刀与刀,刃与刃带着两个大男人所有的力量格在了一起--

  八兵卫,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有多么重视这个男人--世子曾交代过的,谁也不能伤害这个男人!他大喝一声,在下一个交错的瞬间杀了那个好象要拼命的侍卫。

  长卫门首先从震惊中恢复了,想走近叶屋,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到发麻了……

  还是向前走了一步:

  "叶大人……好了,请把刀放下吧…………"

  小君也是,苍白着一张脸,想走近。

  叶屋喀--一声将刀插入席地进入地板。瞬间汇流成的血河在雪白的席地上晕染了一大快。他没有放松,还是紧绷着的坐了下来。好象不堪重负的喘转气,疲劳和紧张后的松弛,叶屋静静的固守在了三具尸体的旁边。

  "叶大人……"小君惶恐的低叫着……

  那些堇姬带来的侍女开始跌跌撞撞的想逃……

  "把所有的门都封上。谁敢走出这间大殿,八兵卫,格杀勿论!"

  叶屋低沉的声音,带着异样的狠毒,残酷,却说出了目前唯一的办法--一定不能把这件事外泄!长卫门也立刻回头,大声的吩咐下去:召唤所有的侍卫武士守住了整个上府邸,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夫人的人走出门外!叶屋的右手一直放在高高的竖立的刀柄上,就那么坐在了血污的尸体中间。

  --苍白的脸上溅到的血滴他轻轻拭抹去了……

  一股股的,血腥的味道开始变得让人作呕了……

  可是叶屋的脸还是平静的让人胆寒。

  人生之中有大悲也有大喜,可是你可曾想过,恐惧也是一种几乎让人在盛夏里被冻到发抖的激烈情绪。

  --蜷缩在叶屋和三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附近、距离可以逃出去的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却是咫尺乃是天涯的侍女们已经哭到没有力气了,牙齿咯咯发抖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长卫门也毫无办法。

  叶屋的方法不是用口舌和谁争辩什么,而是直接用血来说服。

  他原来……很是危险的一个人。

  而且,那用长刀的气魄和力量、招式、可以毫不动容的劈倒一个一般武士或许不屑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叶屋他,绝对是武士--不!也许不仅仅是武士!

  黑暗的危险力量,杀人时候的干脆残酷,冷笑时的压迫感……

  --长卫门活了40年,见了没有一千也有五百的武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好象……好象传奇话本里那在战国时代在刀口上舔血,用生命为赌注亡命武士。

  --他究竟是谁?

  --世子是从哪里抱回了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他这么厉害的话,第一次见他时他受的、几乎致命的伤是怎么会事?

  --世子知道吗?和知知道吗?他是这么危险的一个人?!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也不敢问出口,嗅着那让人头昏的血腥,看着那刺激眼睛的血红,长卫门睁大了眼睛,在一阵阵的头痛欲裂中,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

  "世子回来了!"

  25

  小君踉踉跄跄赶到世子府邸里,一脸好象见了鬼的惨白,还以为是叶屋出了什么事的和知马上告退,在出府的路上,小君拼命忍住气喘,用最小的声音,在四顾无人的角落,才简短的告诉了心急如焚的和知。

  --不是叶屋出事啊……

  放了一点心,却立刻又呆愣住了……

  --他……杀了堇姬…………

  又看到了那个最不愿意见到的叶屋了。

  锐利的残酷的却是冷漠的,他好象回到了过去一般手持着利刃坐在血泊之中,无畏的眼睛里竟是把心封闭了,没有一个人敢走近。

  --他好陌生,他是以前那个叶屋了,那个刚刚认识的,锐利到让人感到害怕的叶屋。

  叶屋源四郎!

  --好象,不是我所知道,我所珍爱的那个叶屋!

  可是又是!

  --他又是那个一开始让自己迷上的有锐利眼神与冰冷呼吸的叶屋!

  是!……

  不是!……

  我爱的是哪一个?我珍爱的又是哪一个?

  还是,我两个都爱,两个都怕?

  那些侍女的哭声已经嘶哑,然后在看到自己的主人后突然放松了一般大声的哭了出来……

  而和知谁也没看什么也没工夫理睬,只是向前走着,向他走去……

  叶屋冷冷的看着他,

  然后把刀从地板里抽了出来,横在自己腿前,那姿势,就好象,一个不对就要将那把刀横入自己那已经被刺过一次的腹部……

  "不要!源……把刀给我。"和知走近,向他伸出手,看着他,用自己的心告诉他:

  --什么都不要紧!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只要你!

  无论是哪个你!我都不想看到那个拿着刀,自杀的叶屋!

  那个……在一片的血光里,一刀刺向自己腹里的叶屋……

  然后是痛,

  痛到无以复加。

  手上的伤口开始跳跃,好象在预感一般,和他呼应,和他手里的刀呼应!

  不要不要不要!

  "我杀了她,如果想为你珍贵的正妻报仇的话就来啊!用这把刀杀了我啊!"叶屋冷静的说道。斜睨着和知,凭着一口血气在支撑着自己和手里的刀。

  和知却反复的前跨一步,再前跨一步,只剩下一步!只剩下一步就可以到他的身边了……

  叶屋快如闪电的想把刀横在两人之间,却被和知不要命的不要手的又象用手去抓那把刀……

  --不想要手了吗?!

  还看得到和知手上那苍白褪色却永远留在那里的伤疤!

  叶屋终于,在他的手再一次血染自己的刀之前把刀转了一个方向--

  --铛--!

  刀掉在席地上了,和知也在那瞬间终于把他拥到了怀里……把他的手牢牢的禁在了自己的拥抱里,把他所有想伤害他自己的心也封住了……

  好象还想挣扎的人,叶屋把脸别开了,和知看到了那块小君告知的污脏的水迹……

  拇指摩过那处干涩的肌肤,然后在他战栗的颊剧烈的颤抖的时候,扳过他的眼睛,看住他,看着他开始颤抖的视线,看着他因为耻辱和无法忍受的痛楚而开始满溢的颤抖……

  和知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让他放心让他相信让他不再抗拒--

  "源……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源,什么都没关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然后看到了叶屋眼里开始涌起的泪水……

  很冷吗?很热吗?

  为什么你在我的怀里还是这样的颤抖?

  什么都不重要,你知道吗?只要你还会哭,还会在我这里哭……

  把他紧紧抱入了怀里--颤抖的身体里有所有的委屈和痛苦,然后叶屋全身都在颤抖着,在和知的怀里,涌出了无声的眼泪…………

  准备好了热水,把叶屋身上所有的血污都洗去。坐了好几个时辰后,叶屋的全身都是冰冷的,因为长时间紧握刀柄,久未握刀的手已经有青紫的痕迹,还有,一直没有吃东西的身体虚弱到只凭一口男人的锐气在支撑着。

  自从和知回来后,长卫门和小君明显的感觉到叶屋又恢复到平时那个病弱温和的人了。

  长卫门送来炖好久的混了药材的鮘鱼汤,一种补气养血的珍贵鱼类,看着叶屋在和知的怀里依偎着,一口一口的好象当初叶屋在重伤后那样喂他……低垂的眼睛,顺滑的睫毛还带着湿,的确是以前那个熟悉的叶屋了…………

  --看来世子是知道他的那种面目的……

  在安顿叶屋睡了后,和知走出寝殿。

  面对着那些还在恐惧里牙齿咯咯作响的堇姬的侍女,还有那位回过神来叫嚷着要去告诉堇姬小姐父亲的乳母君代,和知笑了,眼睛在下午暗淡的阳光里闪亮而诡异,还是微笑着,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告诉大纳言大人去?……好啊,如果你可以托个梦给他的话。"

  一挥手,八兵卫和另外两个亲随侍卫武士没让那些女人再发出任何呼喊就送她们走了。

  可以托梦的那个世界。

  日影在起风了的午后开始倾斜,然后无声的夜雨在傍晚的时候落了下来。

  一直睡一直睡……和知轻触着他颊,想把他惊醒:"起来吃了饭再睡,源……"叶屋好象朦胧着不想睁开眼睛,和知微微的俯下去拥住了他:"源……下雨了。"

  那股股清草的香竟随着一阵秋雨来到了这远离山川的府邸里……

  --叶屋好象还行走在中山道上,向着遥遥的北国前进……路上,甜的青草香混着一阵春天的细雨来到了鼻间,然后接近夏天时,来到了本州的最后一个重镇:青森。那里的雨,在一阵狂暴的风后夹带着缕缕泥土的甜香来到旅人的身边……

  回过头去,对了那个对自己用欣喜的口吻说:"下雨了"的蝶回答:真好,下雨了。

  然后那个人却不是穿着浅蓝夏装却也绣满了艳丽蝴蝶的蝶,而是那有着温和微笑的脸的年轻人--和知……张开了眼睛,好象还在梦境里,看到了和知那张微笑的脸,然后所有的一切回到了眼前……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呢?

  如此被迫地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感觉……

  在不停的伤逝中,在不间断的灰色回忆中,在抑郁的沉闷里,

  因为有了他如此鲜明的要求"喜欢",

  --感觉到生命里就有了一种可以将混乱的暧昧不明变得鲜明起来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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