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回去后,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启鹏讲开,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本来就不该波及到下一代,更何况今日社会风气已大大不如于以往,施秉宏若想公开含笑剩馀的那五张照片,就让他公开吧,我是百分之九十五的身子都已躺在棺材内的人,难道还要继续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照片怎么会在他手里?爸,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最后一个问题,施秉宏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事件背后的那只大黑手有一妻一妾,姨太太姓施。现在你知道施秉宏是谁了吧?!他必定早在回国拔上启鹏之前,就把你的背景打探得一清二楚了,想藉由赢得你,而扳回多年前将田薇妮输给了启鹏的一城。”
“那这许多年来,剩馀的五张照片,不就都存放在那个姨太太的手里?”
“对,这一点他们倒是很讲信用,说到做到.绝不外流,所以我本来还当施秉宏是为了想追求到你而胡说,直到我赴美见过二太太后.才晓得她是真的把照片交给了她的侄子。”
“就因挂念这件事,所以您才会再度心脏病发的,对不对?”施秉宏,若爸爸这次有了什么万一,就全是他的责任。
“爸爸这已经是宿疾。也是多年的‘心’病。你别乱做联想,总之。我是不会再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了。而且二太太一听施秉宏并非依他原先所言,是想藉由归还我们照片来博得你的好感,反而拿来企图要胁我们就范,也表示十分不满,答应要尽快追讨回去,我再三跟她说含笑已经过世多年,嘉竣也已不在人间,我老头子一个,你又已经有启鹏可以依靠,还怕什么呢?所以他们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你相信她会实践允诺?”硕人自己却深感怀疑,毕竟“姑疼侄,同字姓”,再说,就算她真的向他要好了,施秉宏还是可以凭其舌灿莲花的口才推拖过去,自己何尝没有上过他那外表斯文、进退有礼的当呢?
“我说,所有的错误、威胁、利诱,至此都该告一段落了,我只恨自己这个决定下得太迟,不然………”他平躺回去,闭上眼睛叹了口长气。“所幸往者已矣,来者可任何遗憾了,反倒可以和含笑、嘉竣早日团圆于九泉之下。
“爸爸。”
“所以二太太会不会兑现诺言,施秉宏又会不会公开照片,坦白说,如今都已不在我的关心之列。我今天会把所有的事情,钜细靡遗、毫无遗漏的说给你听,就是要你与启鹏一起抛掉所有过往的包袱,展开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们的新生活。”
他拍一拍硕人的手,神情疲惫,但口气却转为轻松,仿佛这长长的一席话,真的已为他卸掉心头所有的重担了。
“丫头,我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你回家去吧,我想你跟启鹏一定都会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彼此说。”
她何尝不如此希望?硕人的泪水已然染湿了枕头,无奈事与愿违。她不但是启鹏原先就意欲用来报复她父亲的工具,也是施秉宏如今想要拿来和她丈夫较劲的目标,如果说现在她对于人生还有什么奢求,恐怕便只剩下帮父亲夺回那些照片一项了。
对。她必须睡着,必须好好的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因为唯有销燃所有的照片。爸爸这一生才能算是真正的了无遗憾。
是工具也好,是目标也罢,硕人只感激眼前还有件事可供她尽力,否则光是对启鹏那份无助、无望的爱,便绝对足以将她给逼疯。
旧历年在硕人忙于医院、家里和约会之间,很快就过去半个多月了。
除了到医院去陪精神日渐消退的父亲和回家过夜之外,其馀的时间。硕人几乎都用来与施秉宏聊天、用餐或出游。
这一切她当然都没有告知父亲,而进兴对于女婿几乎不曾再来看他,则将其全部归咎于自己。认为从硕人那里得知过往种种后,他会排斥自已一段、甚至更长的时间,诚属合情合理的反应。
他完全不知道这段日子硕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启鹏先是震怒咆哮、冷嘲热讽,等目睹硕人默默承受、一意孤行后,便转而冷漠相待,只是每天晚上必定在偏听里喝酒抽烟,直等到她进门为止。
那呛鼻的烟味与浓烈的酒息,每每令硕人疼惜莫名,但只要转念一想他麻醉自己的原因.无非是痛恨连被他找来当亡妻替身的女人,也难逃情敌的魅力之故,她便能暂时硬起心肠,奔上楼去。
当年他至少还肯以不愿放田薇妮自由的行为来显示心中的爱,而今对她却连任何挽救关系的努力都不肯做;每晚进房背抵着关上的门。因无力迈步而滑坐于地毯上的硕人,都会蜷起膝盖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做长达终夜无声的落泪悲呜。
但无主化关起房门后的她如何哀哀垂泪,隔天出门时,硕人仍照例穿最时兴的春装下楼来。
“太太,这是先生吩咐我交给你的。”
临出门前,管家唤住了她。
“什么?”硕人边问边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个雪白的信封,等她退开后,才抽出头的东西来看。而在看清楚那份文件是什么后,硕人的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走好,硕人,你醉了。”秉宏扶着脚步跟跄进入他的间私人的收藏室。
“不过几杯甜酒嘛,怎么醉得倒我?”硕人倚上他那方宽大的黑色桌面,更显得橘红纱衣下的肌肤赛雪,粉扑扑的醉晕红颊娇俏可人。
“你是真醉了,我去端杯热茶来给你,说好带你回我住的地方去休息一下,你又不要,偏要到画廊里来,这里有什么呢?”秉宏搞不懂她,却已深深被不同于以往,今晚特别奔放热情的她所迷住。
“有她啊!”硕人往墙上一指。
“薇妮?”
“是啊,你和启鹏都喜欢她、都爱她吧?告诉我,秉宏,要怎么变成她?变得跟她一模一样、人见人爱?我不是长得很像她吗?为什么就没有人爱我、疼我呢?”
“余启鹏肯定是个睁眼瞎子,”秉宏的眼光贪婪得滑过她若隐若现的酥胸,再落在她修长浑圆的腿上。“否则怎么会看不到你的美、你的好?换成是我,早就疼死、爱死你了。”
硕人抬起头嗤笑一声。“像你爱田薇妮那样?”
“薇妮根本没有你可爱诱人,”秉宏觉得自己已经按捺不住了。“更没有你聪明,连我叫她去办件简单的事,她都会赔上了自己。”
“哼,空口说白话!全都是些花言巧语,”硕人想溜下桌面。“我要回去——”
“我马上证实给你看我有多想疼你、爱你,硕人,今晚你休想再回余启鹏身边去,害死了我的薇妮,他当然得把你赔还给我!”秉宏说着便一把将她推躺到桌面上,双手双唇且立刻不规矩起来。
“你!”硕人的脑袋有过那么一刹那的空白,接着便用力挣扎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秉宏稍微抬起头来想要吻她.却因硕人的闪避,只吻到耳后。“还要来这一套惺惺作态?”他继续往下吻上她的颈项。“成,我就陪你玩,这样总比薇妮每次都迫不及待,如饥如渴的刺激多了。”
“秉宏,你放开我!放开我啊!”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硕人拚命往后退去。
“放开你?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打从薇妮没依我所嘱的除掉余启鹏,还反过来送掉一条命后,我就没再遇到过比她更带劲的女人,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你,又可以藉此羞辱余启鹏,你想我还会放过你吗?”
“不要!不要!”硕人推拒着他的肩膀,想往靠墙的那边桌面退去,但他却已圈住她的腿,一路抚摸上来。
“乖一点嘛,乖一点还有奖品喔,”秉宏的手掌贴附着她包裹在丝袜中的腿,恣意轻薄。“你若伺候得我满意,我就把薇妮身后的东西给你。”
“住手,启鹏绝不会放过你的.住手!”
但他已一手撩起她洋装的下摆,一手绕到她颈后,想要强行撕开薄薄的纱领。“余启鹏根本份许可施,”就像是一头已经失去理性的野兽般,秉宏一边玩弄着他的猎物,一边堡息狂妄的叫嚣:“老子既然弄不死他,就玩他的女人,过去的薇妮,现在的你,一个也别想——”
“衣冠禽兽!”硕人的身上一轻,脑后挨了一记的秉宏即被人提起拖开,在听到一声咒骂后,她那仅被秉宏弄得凌乱,却所幸来不及撕破的衣服上,便随即多了件薄风衣。“谢天谢地,我总算及时赶上了。”
惊魂甫定的硕人翻身下桌,马上朝刚刚救了她,使她幸免于狼吻的人敞开的怀抱奔去。“司奇!”
“没事了,”将她拥进怀中后,司奇即一遍又一遍的安抚道:“没事了,硕人,没事了。”他拍着硕人兀自剧颤不已的背脊,刻意化解紧绷的气氛说:“知不知道我方才惊怖的程度绝不下于你?如果你有些评的失闪,我看我就只有自己抹脖子,提头去向启鹏谢罪的份了。”
第九章
“你刚刚从那幅要我帮你扶开的油书后拿了什么东西?司奇问跟他一起坐在后座的硕人。
“过去的鬼魅。”硕人说着便自然而然再伸进口袋子里去摸了一下那几张古旧的照片,若非他自己说溜了嘴,硕人恐怕她是永远也猜不到秉宏竟然会把照片给贴在田薇妮的画像后的。
司奇皱了下眉头,随即松开,不懂的事情以后问启鹏,自然能够获得解答,他倒也不急。
而硕人却因为伸手进口袋,才想到自己仍穿着他的风衣。“这外套……”
司奇按住她想脱下的手说:“你穿着吧,就快到了,外面风大。”
“你不送我回家?”硕人难掩诧异神色。
“我请人送你回去。”
“请什么人?”硕人转头看着套头棉衫加长裤,全部一身黑的司奇,发现眼前的他和近一年前自己与他初识时,似乎有着些微不同。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的眼眸好像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司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今晚人在哪里呢?”
“怎么会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平安无事;”他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问题。“硕人,‘彩虹彼端’似乎没有带给你我所期盼的好运。怎么回事?”
“时间不够。”
“什么?”司奇不明白。
硕人露出见面以来,首度展现的笑容说:“我说时间不够我解释,等哪天你重回‘一隅’客串酒保时;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专诚过去,把这段长长的故事说给你听,好吗?”
“一言为定,喏,”司奇指指她那边的窗外说:“我们到了。”
“警察局?但刚刚施秉宏说的话就算是”真的.也是发生在美国的事,把他送交给台湾的警方………”硕人瞥了兀自昏迷不醒,被司奇差人弄上驾驶座旁位子的施秉宏一眼,不解的问道。
“我要托给警方的人是你,不是他,他由我负责带走;”司奇不疾不徐的说:“接你的人来了,珍重,硕人。”
硕人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着警装、高姚苗条、英姿勃发的女警正缓缓朝车子走来,她赶紧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回头盯住司奇问:“为什么不亲自送我到启鹏身边去。”
“因为他是白日的风云,我是黑夜的雾影。”司奇只答了一句像是哑谜的话,便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说:“下车吧。”
车门在同时被打开,硕人马上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余太太,请下车,我这就送你回家里去。”
硕人刚踏出车门,还未来得及与她打照面,她已经飞快矮身,望向车里。“敢把车子一路开到警察局前头来,不愧是骆司奇。”
“孝安,麻烦你了。”
名叫孝安的女警牢牢盯住司奇那状似无邪的笑脸看了大约足足十秒后,才应了旬:“迟早会被我逮到你的把柄,黑社会的。”
而在她用上门之前,连硕人也昕到了司奇那像是在对女友说的轻声细语。“女警官,我等着。”
车开远后,硕人总算才看到转过身来的孝安,心中不禁立时叹道:好一张娇妍丽容。
“余太太,我们上车吧。”
“麻烦你了。呃……”硕人有些尴尬,也有些抱歉。
“我姓雷,”她爽朗的笑道:“不过余太太叫我孝安就好了。”
坐上她的车后,硕人再接下去说:“除非你也改掉对我那么客气的称呼,孝安。
“好吧,硕人。”她熟练的开车上路。
“其实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或打电话回去请司机过来接我的。如果早知道司奇要麻烦的是位忙碌的女警官,我——”
“刚刚你才叫我改掉客气的称呼,怎么这会儿自己反而跟我客套起来了?”孝安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况且我也正好有事要去拜访余先生。”
“你有事要找启鹏?”想到孝安的身分,硕人即刻难掩忐忑的心情。“是风云证券集团——”
“你别担心,”孝安再次插进来说:“是我一对朋友托我带样东西给余先生,没别的。对了,我想那组首饰应该是——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大概是我爸又在追踪我了。”她翻眼吐舌,做了个“真受不了”的表情。
硕人被她的淘气给逗笑开来,看得出来孝安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儿。
“喂,老——是你?”孝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凝重。“知道了,我会办妥,你放心。”
收好行动电话的同时,她马上找了个可以转弯的路口,然后折返便往市内疾驶而去。
“孝安………”
“刚刚那通电话是骆司奇打来的,”孝安瞥看她的眼中已多了份同情。“硕人,你要坚强一些。”
“是………”弄清楚眼前的路线后,硕人也明白了,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仍恨不得这残酷的事实来的愈迟愈好啊。“我爸爸,对不对?”
“余先生已经赶过去了。”孝安再飞快地看她一眼,但愿能为她分担一些悲怆的心情。
“我挺得住。你放心开车吧,我挺得住。”说第二次时,硕人已经分不清楚她要说服的是孝安,或是她自己了?
“硕人,启鹏在里头,你进去吧。”程勋谢过孝安后,便低声对硕人说。
“你不一起进来吗?”程勋就像爸爸的儿子,他一定也会希望程勋随侍在身旁吧“委员之前已跟我聊了许久,我原本以为那是他情况突然转好的奇迹,谁晓得………”程勋镜片后的眼角微润,终至无语。
硕人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走进病房,发现里头只有启鹏和父亲两人。一定是爸爸坚持不要医生护士在旁,要与亲密的家人共享最后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