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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 page 9 作者:席绢

  「元小姑娘唷,最近有人家中缺仆妇吗?我什麽都能做的。」 

  「初虹哪……」 

  年迴站在一旁,吞下了所有未竟的话。 

  原本……他想趁回去之前,打探一下她的意愿的…… 

  如果,她想嫁人,想问她……若目前没对象……也许……可以考虑一下他…… 

  但她却说,不想嫁人。 

  她想花一辈子去成为首屈一指的牙婆。在她的一辈子里,没有「丈夫」这词儿的立足之地…… 

  心口凉凉的,什麽也说不出了。 

  她不要任何男人。 

  ※※※※※※※ 

  花了几天时间,终於将家里打理乾净了。暂且搁下所有私牙的生意,元大娘往官牙方面钻营。差别只在於以往是替大户人家找佣人,现下是替官府找衙役佣仆,同样是跟夫人们建立良好关系,不困难的。 

  元大娘也学聪明了,决定搬家。等她打点好官方的关系之後,一定要在县太爷家的隔壁买宅子,不管多贵也要买。如此一来,看谁还敢来她家闹事! 

  「那个马吉,最近可真是焦头烂额了。被李大胖放话要揍他之外,又不慎错打到邻县恶霸的儿子,人家说要卸下他一只手臂呢。也好,我们落了个清静。」元大娘缝补著衣服,一边与女儿聊天。 

  元初虹蹲在园园里摘菜叶,顺道浇水。 

  「那家伙根本是个呆子。我一直在怀疑他怎能横行那麽久而不出岔子。捞油水捞得那般过份,莫怪那些大户人家要生气了。」 

  想想不免要叹气了,元大娘道: 

  「初虹,不是娘要逼。你想当牙婆,我反对也是没用,可你这样孤家寡人没个主儿,出门在外总要吃亏的。你也该合计合计啦!已婚的身分对你有益无害,谁还敢看咱们母女好欺负,随便出手打人的?」忍不住槌了槌尚在隐隐作痛的肩背,那天她也挨了几巴子,可痛得咧。 

  元初虹闷声道: 

  「嫁人就没事了吗?如果丈夫反对我出门呢?如果公婆要求我成日操持家务呢?娘,我不想把人生交在一个陌生人手上,由著他颐指气使。但为人妻似乎就是这样,一切都要听男人的。」 

  元大娘咕哝著: 

  「你又哪是任人使唤的性子了?」 

  「所以与其当不称职的小妇人,不如就当个嫁不出去的一流牙婆,这不是很好吗?」 

  冷不防地,元大娘问出一句: 

  「那年迴呢?你不挺锺意那小子的?」 

  「什麽啊!我和他只是同乡友谊,没其它意思的!」她瞪大眼,不知娘亲干嘛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心口涌上一阵阵不自在,讨厌谈到这个。 

  「这些年,我瞧你们一直有往来,这次他还特地上门拜访哩,不是对你有意思又会是什麽?」 

  心里懊恼,口气不觉坏了起来: 

  「不是那样的,我们只是朋友,您别扯些有的没的,人家对我压根没意思,别再说这种让人尴尬的话了,教我们以後怎麽自在聊天交朋友?你女儿又不是天仙绝色,随随便便就能让男人心仪。」 

  「唷!口气那麽坏做什麽?」元大娘叉腰瞪过去。「我是瞧他上门得勤,八成有那麽点意思。你不给人家机会,只会说不要不想的,再好的姻缘线也给你踩断了。」 

  元初虹捧著一手的菜,气嘟嘟的走到小盆那端挑洗菜叶,水声哗啦啦的,泼溅了自己一身。 

  不理女儿的闷气,元大娘接著道: 

  「唉,真想不到六年前那小耗子似的男孩,会长成如今这般魁伟模样,而且还挺有成就的呢。有人当了一辈子奴才,也得不到主人的赏识提拔,可见他是个努力又上进的孩子,能在京城大户人家当上管事,多麽了不起,真是光宗耀祖哪。此番回来,媒婆怕不踩平了他们家门槛喔。」西平县是个苦哈哈的农业县,除了县城还算热闹繁华外,其它八村、六屯、五庄,都被这些年的天灾给折腾得苦哈哈。而年迴算是所有出外工作的青年中,大有成就的人,家里的破宅子翻修了好几遍,还添了三间房,全赖他寄回来的银子。 

  别说他长相端正了,光他现在赚了大钱、未婚,才十八岁,就已是所有少女眼中心中的第一佳婿人选了。附近几个穷县,有哪户人家是月收入三、四两以上的?年迴目前一年就可赚到五、六十两的天价,可不要羡煞人又吓死人吗? 

  「他来吃喜酒那天,我私下问他,这次回家,老爷给了多少盘缠?我的天哪,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这还不包括赵老爷吩咐要给年家二老的礼呢!可见他被倚重到什麽程度,将来前途无限呀!」她家这种普通程度,一年所花用的有时还不到二十两,一般穷人更别说了,一个月一两银子还有得剩咧。 

  「娘,别说了,他发达是他的事,与我们无关。」 

  「怎麽无关?家中有待嫁闺女的母亲,都会注意他的。我瞧他日後还会更好,不趁现在身分相当缔结姻缘,等他更发达,眼光就不会放在我们这种小家小户身上了。到时多得是千金小姐由他娶哩,我们可高攀不上。」 

  不想再谈,她冷淡作结: 

  「男人一旦发达了,哪个不薄幸?到时对糟糠妻怎麽看怎麽的不顺眼,恨不得一休了事,好立即去娶个如花美香回来,成日看著好不舒心快意。娘啊,我们是什麽姿色?没那个清闲富贵命的。」 

  讪讪地,元大娘意兴阑珊的咕哝: 

  「我生的女儿又多丑了?」 

  但……也不美就是了。 

  元初虹摸了摸已消肿的脸颊,生平第一次为了自己长相平凡而感到些许惆怅-- 

  当男人有条件去做选择时,眼光投向的,自然是娇妍丽色,而非平凡的小草。 

  她一向务实,所以从不自欺,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 

  ※※※※※※※※ 

  三保太监郑和领皇命将要第二次出使外洋! 

  这至大的消息飞快的传遍全国上下。 

  第二次下西洋的日期是永乐五年的十二月,仍是从苏州的刘家港出发,不仅率兵二万馀人随行保护、宣扬国威,并且欢迎商人同行出海做生意-- 

  这对年迴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由於出海不易,所以任何由海外买回的货品都被哄抬成天价,人人抢著要。要不是倭寇、海贼横行,有其安全上的顾虑,每一个商贾恨不得常常出海到各国做生意以赚取暴利。 

  有官方的军力保护,此趟出海可说是万无一失,不必愁海贼们的掠夺了,所以全国响应的商人非常多。当然,人一多,货也就多了,於是连带的必须雇请大量工人帮忙运货、搬货事宜。 

  而出海过两次,略懂外国语言的年还没亲自去找差事前,便已教赵大爷快马召了回去。他现在已是自由之身,尚未与赵家签合同,赵大爷生怕他先让人聘雇过去,於是高薪请他一同出海之外,更给了他一笔钱办货,同意他在帮赵氏商号管理货物的同时,亦可自个儿做些小生意,得以在这趟长途旅行中赚取更多利润。 

  十二月就要出海了,现在已是八月,时间非常急迫,让年迴什麽私己事也没能做,可以说才回家住了两天,床还没睡熟,饭也没吃几顿,甚至来不及应付第一个踏上门说亲的媒人(以及其他更多的媒人),就要打包上路了。 

  赵大爷非常的急,所以派来的千里快马送来了信,也是要载他回去的,等不及让他搭驿站马车,一站又一站的牛步行程,要采办的东西可多著呢! 

  跨上了快马,迅捷的蹄声敲击在石板路上,故乡的景物飞快自他眼帘下掠过,他心中有一些难受…… 

  就这麽走了,一出海就要两年,他连说珍重的时间都没有。 

  但,能说些什麽呢?一去要两年呢。 

  原本……他想再去拜访她的,想再确认她的意思,明白的问她:嫁给他可好?愿不愿意当他的妻子?他不会阻碍她的牙婆志向,愿意支持她的…… 

  两年呀……他没有资格要求她等他,没有权利耽误她,谁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呢?要是她同意嫁她,岂不是要害她守寡?如果他有个万一的话…… 

  「嘶--」 

  倏地勒住缰绳,一人一马停伫在宛平县城外,遥望著城门…… 

  该去吗?去道别。但见到又如河?要是他忍不住脱口说出要她等他的话呢?不,不行。 

  「叱!」脚下一踢,千里马像飞箭般的奔驰,转眼已数十里。 

  眯著眼,抵挡强烈的风势,却抵挡不住胸口一阵阵的闷疼,什麽都没来得及说,就要错过了吗? 

  错过了,错过了…… 

  才知道心中的影子来自牵挂的原由,却得割舍。 

  错过了啊! 

  那疼,必须时间来冲刷。 

  冲刷得淡了後,就叫-- 

  遗忘。 

  第六章  孑然

  永乐七年六月,郑和第二次出航历时一年七个月回国,主要到达地点有爪哇、古里、柯枝,带回大量奇珍异宝,并成功宣扬国威。皇帝龙心大悦,再度下诏令,命同年十二月,郑和将第三次下西洋,允许商贾同行,进行海外贸易。海上交通的发达,带动了中国史上第一波移民潮,沿海地带的人民纷纷迁移往南洋发展。 

  罕见的海外商品总是炙手可热,不管是名贵的珍珠、宝饰,抑或是胭脂花粉、乾果等日用品,都有人抢著要。年迴的本钱不够他购买名贵物品,於是他将带出国的布匹、器皿全卖给外国商人得到好价钱之後,抵达每一港口时,都钻到各大小市集搜罗童玩、脂粉、锡器、花布料,采买了高高的一座小山也似,都是廉价品,但却也是国内看不到的。 

  在其他商人嘲笑他买一堆赔钱东西时,他心中虽忐忑,但依然认为回国後应能赚取到些许薄利。 

  教他瞠目的是卖到了他难以置信的价格。 

  船一抵达苏州刘家港时,便有国内商人欲向他批购所有货物,已是不错的价钱,但赵大爷提点他别急著脱手,在港口卖货是最愚蠢的行为。他记下了,只卖出一丁点货物来当自己日京城的盘缠。赵大爷说要载他同行的,但他婉拒。两人之间并非主雇关系,两年前的契约只打到下船那一刻为止,他不好占人家便宜。 

  赵大爷一直开高价要延揽他为赵氏商号效力的,所提出的银两对他而言可说是天价。但年迴还是拒绝了,只允诺十二月份一同出洋时,他愿意再上船帮忙,但不想签下长期的卖身契。 

  租了两辆马车载运他的货物-快马奔波了八天,终於抵达京城应天。货都还没卸下呢,已有闻风而来的商号要购买,供不应求之下,竟竞价了起来。 

  一捆货一捆货的叫价,原本在海外花三、五两买下的东西,甚至还卖到一百两这种教年迴傻眼的价钱。 

  为什麽商人能那麽有钱?能住那麽华丽的屋子?因为他们赚取到的是暴利! 

  他一直知道,但从未这麽深刻的感受到。 

  两年前,他以五十两采办了货物出国卖,卖得七十七两,坚持把借来的三十五两还给赵大爷;赵大爷当然是不收的,但不想欠太多人情的年仍是缠磨得赵大爷收下了。之後,再把馀下的四十二两买货回来,四十二两的本钱,让他赚得了五百馀两银子! 

  五百馀两哪…… 

  捧著一手的银票以及碎银,他惊喜得连走路也不会了。两车的杂货共十捆,有些获利多,有些获利少,但……总之,都让年迴一下子成了小富翁。 

  「恭禧你哪!年小哥!」被赵爷派来帮忙年迴卖货的赵府仆役陈林等人拱手叫著。以前大夥同在府里共事时,年迴就关照他们颇多,有好处也少不了他们,所以眼见年迴赚大钱,大夥心底都替他高兴。 

  「两年前临上船时,你托我将老爷给你的两年薪饷一百二十两送回老家,我当时还想你怎麽不留下做生意,担心你这趟白去了咧,看来我李阿南真是自操心了,年小哥儿你是聪明人,没什麽难得倒你的!」他是年迴的同乡,两家甚至是毗邻而居呢。 

  年迴好不容易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上的碎银约莫有四十两,均分给前来帮忙的四人。 

  「来来,大夥辛苦了,给大家喝茶!」 

  四人瞪大眼,连忙推托: 

  「哎!别这样,我们是老爷派来帮忙的,义务的嘛!你拿这麽多钱,岂不是要吓死我们!」他们这些杂役工作了这麽些年,一年就是十两银子,年迴的慷慨简直要吓傻他们了。 

  年迴不由分说,一一往他们衣袖里塞。 

  「不拿就是看不起小弟我了。别再说这些了,再说就不是兄弟。走!小弟请大家到'天香楼'吃饭去。」 

  四人当下不再推托,欣喜的抚著袖子中沉甸甸的重量,觉得这个年小哥真是了不起的人,发达了也不忘旧同事,出手大方得吓死人哪。他其实可以不必给的。 

  李阿南跑到年迴身侧,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出大夥心底一致的感动: 

  「年小哥,你真好,我阿南一辈子记下了,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全听你的!」 

  「对呀!如果以後你不嫌弃,我与老爷约满了之後,到你手下做事如何?我高明财虽然不聪明,但勤劳又力气大,一次可搬两捆货哩。」 

  年迴失笑道: 

  「哎,还早呢!我又不是什麽大商人,哪请得起帮忙办事的人。」 

  陈林拍拍他。 

  「别谦虚了。你不当商人,难不成还回头替人管事吗?老爷会那麽看重你,就是觉得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号人物,他多想收你为自己人哪?不然赵府佣仆三百人,何以独独给你高薪,又对你千般好?」 

  「对啊!听说老爷还想把六小姐嫁给你,让你当他女婿呢!」赵一春说出他在厨房听来的耳语。 

  年迴心中一震,表面仍是嘻哈表情: 

  「别笑弄我了!咱们是什麽身分,哪配当京城首富赵大爷的女婿?」 

  赵一春正色地道: 

  「不是说笑。这消息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说的。老爷同夫人说:你是个人才,他想留下你,偏偏用钱打不动你,如今三位少爷甫执掌商号的事,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辅佐,你这个年轻人经商的资质高,以後必有一番成就。两年来他观察你,看你专挑国内没见过、价格又低廉的小东西买,这正是成功商人的要件,不趁现在留住你,以後就没机会了。」 

  陈林叫道: 

  「老爷从不给人这麽高的评价的!那肯定不会错的。年小哥,你是个大商人的命,恭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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