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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耍浪漫 page 8 作者:齐晏

  “恭喜你报仇了,高兴一点呀,干么苦著一张脸,做戏给谁看啊?”百凤不客气地讥讽她。

  绛彩难堪地垂视地面,嘴唇咬得死紧。

  百凤霍地推开花厅大门,快步走出东亲王府,朝皇宫疾行而去。

  王康和绛彩气喘吁吁追在他身后,一路奔到了养心殿东暖阁。

  “王康不必进来,在殿外候著。”

  暖阁中传出韫恬低沉的声音,王康立即止步不敢跨进去。

  绛彩缓缓调整急乱的气息,不安地走进暖阁,看见百凤贝勒早已坐在暖炕前检查韫恬的伤势了。

  “把殿门关上。”

  她听见韫恬淡淡的吩咐,转身轻轻关上殿门。

  “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否则以后就很难提笔写字了。”百凤小心谨慎地替韫恬敷上止血药粉。

  “药布别缠得太明显,免得让人发现。”韫恬将受伤的右手摊放在炕桌上,药粉在伤口上引起的刺痛令他微微蹙起双眉。

  “皇上,宫里耳目众多,要不被发现是何等困难的事。”百凤从容不迫地缠著药布。

  淡淡的馨香悄悄袭来,韫恬知道绛彩靠过来了,一脸惶然担忧地瞅著他,双手不安地在心口扭绞著。

  “这且先不管,你把药箱留下,以后就让绛彩替朕上药。”他凝视著绛彩忧愁的容颜,薄唇漾起淡淡笑意。

  “皇上还信得过她?”百凤回眸狠睇她一眼。

  “你们不必担心,也不可为难她,她杀不了朕的。”韫恬醇厚悦耳的低吟撩起绛彩脸上的红晕,羞窘的红潮迅速蔓延到耳根。

  百凤锐利的双瞳测透了绛彩俏脸生晕的直接反应,看来这丫头报仇不成,反倒爱上皇上了。

  如果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自然不用多虑了,但是在绛彩进宫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阴谋。

  “皇上,当初领绛彩进宫的人是荣公公,慈宁宫那边不能不防。”他沉声说道。

  “这个朕知道。”韫恬支颐深思。“若是让慈宁宫那边知道绛彩行剌肤失败的消息,皇太后必然饶不了绛彩。”

  绛彩浑身的血液瞬时冻住,猛然意识到自己已卷入一个复杂的漩涡中,抽身不得了。

  韫恬从背靠著的明黄绣垫后取出沾染著血渍的匕首,放在炕桌上,往前推给百凤。

  “等会儿你出宫时,替朕将这把匕首,还有隔间白云铜盆上的铜壶,悄悄带出宫去处理掉。”

  百凤震愕地盯视著这把行刺韫恬的凶刀,心中不禁一悚,无法想像万一当时绛彩得手了,此时会是什么景况?

  更令他难以想像的是,韫恬明明早巳得知她的意图,却仍然放手让她亲近自己,拿自己当肉靶,就为了消解她心中的恨意。

  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为了这个小丫头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知道韫恬极喜爱绛彩,百凤硬生生把“不值得”三个字吞了回去。

  韫恬笑了笑,一迳望著眸中闪动异样流光的绛彩。

  “万一慈宁宫那边有了动静……”他悠然翻转著缠妥药布的右掌,做著尝试提笔的动作。“朕命你们四大贝勒务必竭力保护绛彩的安全。”

  百凤微讶,要他们四大贝勒保护一个小丫头的安全,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点吧?更何况他对这个看起来不够精明冷静,空长一颗漂亮脑袋却有勇无谋的小丫头,实在没甚好感。

  “不愿意吗?”韫恬斜睨他一眼。

  “臣怎敢不愿意。”他无奈耸肩,咬牙说著违心话。

  “那就好。”认恬浅浅一笑。

  绛彩迷茫地深瞅地面,万没想到局面会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旦她靠向元羲帝,就是与慈宁宫敌对了。

  她背叛了皇太后,皇太后怎会放过她?

  第六章

  “皇帝整整三日未出养心殿一步?”皇太后斜卧在炕上,目光阴沈地望著殿顶藻井。

  “是。”荣公公低声答道。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韫恬整整三天未到慈宁宫向她请安,她就已觉得不对劲了,想不到他竟然连养心殿也不曾离开过。

  “奴才不知,只探出皇上每日依旧召见军机处大臣,也例常传膳,不过无论是召见臣工或进膳都只在东暖阁里。”

  “这事太古怪了,得去查清楚。”皇太后疑惑地暗忖,这韫恬,究竟在玩什 把戏?

  “奴才查过太医院,皇上没有传御医也没有用药。”荣公公忐忑不安地回报。

  “后宫各院有没有传出奇怪的话?”韫恬六个嫔妃身边都有她安的眼线,稍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侦查。

  “皇上已有六日未曾召幸嫔妃,不过敬事房承幸簿上却在三日前就记上了绛彩的名字。”

  “皇上临幸了绛彩?”皇太后微挑起眉。

  “看起来像是。”荣公公吞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接著说:“奇的是,绛彩的名字只记了承幸时辰,却未记上离开寝宫的时辰。”

  “难不成绛彩整整三日未曾离开过皇帝寝宫?”她的眸心闪过一道寒光。

  “正是,奴才今天派人去养心殿想探一探绛彩的口风,才知道绛彩一刻也未曾离开过皇上寝宫,皇上整整三日都是绛彩一个人在侍候著,听皇上身边的近侍太监说,皇上吩咐除了递牌子请见的大臣和皇上传旨要见的人以外,其余一概不准任何人进入,就连王总管也进去不得。”

  “照此情况绛彩早应得手了,却为何没有?”皇太后捏紧的拳头上浮著紧绷的青筋。

  “奴才怕……绛彩已被皇上识破了。”荣公公心底传上一阵恶寒。

  “就算皇上识破了,要打要杀也都该有动静才对。”她不知道韫恬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会不会……绛彩倒向皇上那边了……”荣公公心中恶寒更甚。

  皇太后阴狠地哼笑著。

  “果真如此,我会让她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皇上整整三天没有离开过寝宫?”萨尔特之女颖贵妃诧异地低呼。

  把这消息带来延禧宫的是忻贵妃。

  “还有更奇怪的事,你不知道这三天是谁在陪著皇上?”她焦虑不安地望著颖贵妃。

  “谁?”

  “一个叫绛彩的小宫女。”忻贵妃不屑地轻哼。

  “啊,我知道。”颖贵妃想了起来。“是那个在观戏楼时皇上向太后讨去的小宫女。”

  “就是她。”忻贵妃咬著牙恨恨地说。“养心殿太监们都在盛传,皇上将她留在寝宫里整整宠幸了三日夜,一刻都不放她出来。”

  “是真的?”颖贵妃脸色唰地变白。

  “皇上待咱们几个可曾这样过?”忻贵妃秀美的脸上难掩醋意。

  颖贵妃呆住了,在她们六位嫔妃中,自幼饱读诗书的忻贵妃是最为温和娴雅的,连她都不得不为此事焦躁,可见得皇上对那个小宫女确实非同一般了。

  她不禁冷然一颤。

  “咱们几个不曾争风吃醋过,全是因为皇上对待咱们总是力求公平,赏赐之物必然人人都有,宠幸也不会你多我寡,可为何突然对一个小宫女另眼相待起来?”忻贵妃忧心忡仲地说。

  “宁贵妃想在皇上寝宫留宿一夜,皇上说她讨这个赏太过失仪,可是绛彩那个小宫女却为何可以独占皇上三昼夜?”颖贵妃接口说。

  “我只怕皇上的心已被那小宫女给拐走了呀!”

  忻贵妃的忧惧给颖贵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可怎么好?”听见皇上的心就要被一个女人霸占了去,她再也无法冷静了。“仪贵妃她们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仪贵妃一听说这个消息,便当场撂了狠话,说皇上要真专宠起绛彩那个小宫女,她绝不会放过她。”忻贵妃柳眉深蹙,忧心一场争宠夺爱的戏码就要拉开序幕了。

  颖贵妃深深吸气,看样子每个人的醋坛子都被那个叫绛彩的小宫女给打翻了。

  “我们得想法子请见皇上一面。”

  “皇上已经下令了,除了递牌子请见的官员,其他人一概不见,就连王总管也难以见著皇上的面。”忻贵妃叹口气说。

  “不管想什么法子,咱们都得见皇上,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一个小宫女鸠占鹊巢吧?”颖贵妃毫不掩饰轻鄙的口气。

  “嗯,皇上迟迟不肯立后,可别到了最后,让个小宫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统摄六宫的皇后了。”忻贵妃死也不愿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咱们去找皇太后,皇上谁都可以不见,但总不会不见皇太后吧?”颖贵妃自认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

  “可是……皇上和太后之间……”忻贵妃为难地觑著她。“你不怕咱们去找太后出面,皇上会对咱们生起厌恶之心吗?”

  “当皇上专宠起一个女人之后,咱们姊妹悲惨的日子就要来了,眼下还顾得了这许多吗?”颖贵妃幽幽一叹。“你知道我和宁贵妃被父亲送入宫里来,谋的就是一个皇后之位,好让我们两人的父亲能藉由我们的手更轻易操控皇上,但是皇上对我们两个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有要立我们为后的心思,如今宁贵妃的父亲已被皇上定罪赐死了,我父亲怕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我们已不能指望什么了,还怕什么皇上心生厌恶。”

  忻贵妃万分同情地握住她的手。

  “绛彩那小宫女原是太后身边的人,你说太后会肯出面吗?”她总觉得找上太后并非明智之举。

  颖贵妃沉吟著。“先去找太后,看看她老人家的反应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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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苦--”

  绛彩勉强喝下一口下明黑水,立即摇手不肯再暍。

  “多加一点糖水就会好喝多了。”韫恬慵懒地轻笑著。

  “我喝茶就行了,这东西真的太苦。”绛彩无福消受他的赏赐。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得来非常不易,这是百猊贝勒从西华门外的西洋传教上那儿拿来的,可不是随处都有,就因为珍贵,所以朕才赏给你喝。”

  “奸嘛--”冲著「珍贵”两个字,绛彩勉为其难地兑进一小杯糖水,再尝试一次。

  “好喝吗?”望著她皱紧眉心慷慨就义的表情,他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干 像喝毒药一样,没那么难喝吧?”

  “加糖水以后就好喝多了。”她认真地、细细地品味著,初入口时的苦涩渐渐被香醇的口感取代。

  “听说那传教士还会做西洋糕饼,朕改日命百猊弄些进来给你尝新。”他执起她白玉般的小手,温柔吮著纤纤细指。

  绛彩痴痴凝望著他,这三天,她与他单独相处在这东暖阁里,没有外人时,她可以自在地与他对坐,用不著动不动就请安跪倒,他也不许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有时候,她几乎会忘了他至尊至贵的身分。

  “皇上……”十指连心,她的一颗心都在他缠绵的吻中融化了。“皇上这样加恩于我,不怕旁人护恨我吗?”

  “怕。”规恬轻抚她的脸庞,无奈苦笑。“在你出现之前,朕从不担心嫔妃争宠,但是你出现以后,只怕勃溪争斗将免不了要发生了。”

  “那……”绛彩的眼神黯了下来。“我便成了罪大恶极的人了。”

  “皇宫里就是这样,你既然进了宫,自然就能历练出防卫本领,再大的事有朕替你作主,你用不著害怕。”他不经意瞥见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奏折,叹了口气,坐正身子,提起朱笔准备批折。

  绛彩熟练地拿起炕桌上的一份奏折,展开来,摊放在韫恬面前,这三天,她最常做的便是这个动作。

  韫恬看完穆塔布的奏折,脸上神情微变,提起笔蘸了蘸朱墨,严肃而专注地批起奏折--

  朕曾再三告诫诸王及文武大臣,要以朋党为戒,你为了一己之私,竟联名十省督抚参劾剀耿玉,刘耿玉勤慎尽职,是朕玻例拔擢的大员,而你只奋。卖弄文墨,意在批评朕用人失察吗?

  “萨尔特的党羽太嚣张了,竟敢要挟朕!”他冷冷的低语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微微惊住了绛彩。

  这三天,韫恬被萨尔特党羽联名参劾他任命的大员、以及手伤延宕了奏折批阅这两件事惹得心情烦乱,绛彩总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伴他,消解不少他心中的焦躁。

  批写完,腕间已因伤处牵扯而抽痛起来,他转动一下手腕,然后把批好的奏折推开,拿起一旁雪白的宣纸,继续艰难地写下--

  传朕旨意,著即翠去穆塔布礼部六堂官职务,交部议处,刘耿玉著在车机处大臣任上行走,钦此!

  丢开笔,他把右手平置在炕桌上,用左手揉著酸疼的右手腕,尝试著减轻一点痛楚。

  “皇上,别写了,这三天你没有休息多久,还是歇一下吧。”绛彩跪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擦拭著他额上沁出的薄汗。

  “很多外省官员都在等著朕的旨意办事,有些事不能拖。”他用左手端起茶碗轻啜几口茶。

  “那我到御膳房去给你炖一锅补品……”

  “朕不是说了吗?你不许离开朕身边一步。”他继续取下奏折批阅。

  绛彩困惑地望著他。

  “你现在只有待在朕的身边最安全,一旦走出养心殿,朕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著回来。”他淡然一笑。

  绛彩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冷颤,她若没有杀掉韫恬,太后就必然会杀了她,何况她知道荣公公和萨尔特勾结的事,大清宫里有严规,太监不许与王公大臣勾结,否则杀无赦,所以荣公公也绝不会让她活著的。

  她愈想愈觉得可怕,这时候终于能体会谧恬说的“皇宫里诡谲复杂,他不想当杀人凶手,但起码要自保”这样的话了。

  看著韫恬忍著痛在一份“请旨拨款赈济山西灾民”的奏折上批下“准尔所奏”四个字,她心中有著深深的懊悔。

  他贵为九五之尊,是万民仰赖的君王,她不知忧国忧民也还罢了,却为了自己的小仇小恨意图杀他,他若真死在自己手里,朝野必会掀起轩然大波,这份请旨拨款赈灾的奏折还能及时发得出去吗?倘若无法及时得到赈济而死的灾民,又该找谁报仇去?

  “糟糕!”韫恬抬起右手腕,轻声低咒。

  绛彩望过去,才发现药布已被鲜血染透,沾了一小块印在奏折上。

  “替朕换下干净的药布。”他边吩咐,边想著该如何处理掉那块铜钱大的血印。

  绛彩急忙取来药箱,小心翼翼地拆下染血的药布,在深长的伤口上轻轻洒下药粉。

  “都是我不好……害你……”她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水意,很气愤自己犯下的无知愚行。

  “别哭,这点伤应该很快就会好了,死不了人的。”谧恬专注深瞅著无声低泣的泪人儿。

  “可是皇上的手执掌天下乾坤,却为了我伤重如此……”她哽咽地说。

  “执掌天下乾坤又如何,朕也和凡人一样是血肉之躯。”他感慨地浅笑。

  “皇上原不该受这个罪,都是我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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