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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动 page 6 作者:岳靖

  皇廉兮是酒馆的大老板之一,他上船找一处安静的位置,是驾驶室改成的包厢,弧形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那群玩海盗游戏的小孩已经追逐到甲板。皇廉兮开了一瓶农场酿的葡萄酒,吩咐厨房做几道菜上来。

  等菜的期间,皇廉兮与皇莲邦夫妻隔着橡木桌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一开始,以为是要用完餐再谈,但菜肴久久不来,太过安静的气氛,反而产生了压迫感。

  「长辈有什么事要谈?」皇廉兮打破沈默。

  皇莲邦喝着酒,偏首看一眼扬天莲。她低垂着脸庞,静静地像桌上白瓷瓶中那朵粉莲花。

  「这里怎么会有莲花?」皇莲邦放下酒杯,看着皇廉兮。

  「特地插的。」皇廉兮迎视他的目光。

  「是吗,」皇莲邦语气冷漠,大掌横向扬天莲,覆在她交迭于膝盖的柔荑上。

  「我和天莲知道你有这份孝心。」

  皇廉兮皱一下眉,拿起酒杯,喝口酒,道:「长辈到底要谈什么事?如果还不说,我下去催催荣--」

  「关于你未来的作品,」皇莲邦打断皇廉兮的声音,平声平调地宣布:「我换了一个撰稿人--」

  「什么意思?」皇廉兮插言,嗓音有些僵硬。「我为什么需要换撰稿人?」他看向扬天莲。

  「天莲已经是我的妻子,不久的将来,她会生养孩子,没有多余的心力从事撰稿工作。」皇莲邦眸深黑沈定对着皇廉兮,缓慢的语调明显不容争辩。「我一次把话说清楚--你的作品会有其他人负责,对方可以写文,也是海洋生态专家,跟你一起潜入海底,没问题,比起不会游泳、写稿还得查阅圆鉴的天莲,专业人士写东西,可以更缩短出版前的作业时间,风格也一定更符合我们的出版诉求--」

  「我不作业,『缩短时间』就没意义。我的东西,我最了解,天莲的文字很符合我要的风格。还有,长辈应该没忘了我就是专业人士吧。」皇廉兮失了当听众的耐心,反驳道。他的作品是浪漫科普,不需要太硬的报导文字。「如果不是天莲,我不会再交照片,我的作品不出版也无所谓。」

  「廉兮……」扬天莲终于抬起脸庞。

  「皇廉兮,固执对你不会有好处--」

  「固执的人是长辈。」皇廉兮扯扯唇。在扬天莲进皇莲邦的公司前,他的作品文字部分,一直是皇莲邦口中的专业人士负责。至今,他仍有些遗憾扬天莲出现得太晚。

  专业人士其实没什么不好,就一点坏处--他们写的东西往往只有同行看得懂,根本无法深入人心,更别提「科普」。他从事的是深海摄影,最大的诉求不是报导,而是在帮一般人开拓视野,他自己就是专业人士,他需要一个能平衡自己过厦专业观点的人,让那些不会游泳、怕水的人看了他的作品,能产生与海洋恋爱的感觉,而不是再找一个跟自己一样专业的人,搞学术报告。唯有让他们这个专业领域以外的人看懂他的作品、爱上他的作品,他才算是个成功的「科普人」,就是因为如此,他需要扬天莲。

  「我们的出版诉求是『科普』--popular  science,无须搞那么多专业人士,不是吗?长辈--」皇廉兮反问皇莲邦。

  皇莲邦拿起酒杯,摇晃一下杯里的酒液,沈吟了一会儿,说:「好吧,你的作品不用再出版。」

  「莲邦!」扬天莲抓住皇莲邦的手臂,低喊的声音,听得出来饱含抗议。

  皇莲邦转头看她。「我离开海岛前,跟妳说过了--」

  「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扬天莲打断他,一双晶亮的眼眸瞅住他。「我想工作!」她话很少,语气倒是很强烈。

  皇莲邦盯着她。「妳要工作?」他声调有些冷。

  「我一样可以专心当你妻子。」扬天莲回道。当他的妻子跟工作应该是不冲突的,如果他认为哪里有问题--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的婚姻关系,才是真的矛盾与冲突。

  皇廉兮突然起身。「我去催催菜。」淡淡丢下一句,他走出包厢门口,不在乎皇莲邦拿他这个「专业人士」开刀。

  「你不想听她对莲邦说那些话吗?」右手打石膏的Mars推着餐车,不知站在包厢门外多久了。

  皇廉兮蹙扭两道剑眉。「没有服务生吗?」

  「我就是。」Mars回道,直接用餐车轻轻撞开虚掩的门,进入包厢里。

  那对夫妻在交谈。

  男的说:「我会给妳工作。」

  女的还没开口。Mars迅速推着餐车,走到桌边。

  「非塔乳酪沙拉、法式洋葱汤、醋酿番茄炸章鱼、奶油鲑鱼砖……」Mars用左手一个劲儿将菜肴端上桌,随意乱放,碰撞出声。

  皇莲邦不悦地抬眸,想看看是哪个不懂礼貌的服务生。

  Mars一对上他的眼睛,马上说:「可以让你妻子也来当服务生端菜啊--」

  「荧惑?!」皇莲邦惊讶地喊道。

  「我是啊。」Mars昂抬下巴,瞇眼睥睨皇莲邦。

  皇莲邦皱一下眉,沈声问:「妳在这里做什么?」

  「端菜。」她敷衍似的简短回答。

  皇莲邦眉心皱折痕加深。「妳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皇泰清,是他把我丢到这里来的。」Mars继续把餐车上的菜往桌面摆。

  皇莲邦很快接手她端上来的菜肴,减轻她用一只手做事的负担,视线落在她右手厚重的石膏上,问:「妳右手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断了。」她语调轻蔑,索性不端菜了。

  皇莲邦又问:「怎么搞的--」

  「你很啰唆耶,就跟你说断了、断了,骨折,骨头在肉里面断掉,喀啦一声断掉--」

  「梁、荧、惑--」皇莲邦一字一顿打断她嚷嚷的嗓音。

  「你少用这种语气威胁我,」她摇摇头,挑衅地道:「我又不是你妻子,你问那么多干么?」

  「妳最好老实回答--」

  「端菜端断的啦!」她喊道,拉着餐车往门口走。「你也可以让你妻子来端菜,等她手断了,就没法帮廉兮的作品撰稿了,不是吗……」她的嗓音随着门关上变小。

  皇莲邦眉头紧锁,看向扬天莲。

  扬天莲神情冷静,眼眸似乎没眨瞬过,一直盯着他,等他说话。

  「妳刚刚听到了--我会给妳工作。」他重复Mars进来前说过的话。

  扬天莲微微颔首,说:「谢谢--」

  「妳会后悔这么急着谢我。」他嗓音刚冷,别开脸,拿刀叉切断主菜盘中烤得金黄的春鸡鸡腿。

  第五章

  他们没再交谈,一直到用完餐,皇廉兮也没再出现于包厢里。

  皇莲邦与扬天莲午后要离开酒馆,正是阳光最强的时候。露天椅座的白色遮阳棚全撑开了,凉亭式吧台前的橡木桶堆了洋葱和辣椒,有人在拉手风琴,乐音轻快地飞扬。

  扬天莲走下浮坞阶梯,望着倒映在海面的浮云。这里像地中海,只是比地中海更美,感觉是飘在空中那座不存在的仙境。

  皇莲邦牵住她的手,朝码头坡道走,才迈开步伐,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他。

  「皇莲邦,请你买单。」右手骨折的Mars绕到他们面前,将一张纸兜给皇莲邦。

  皇莲邦接过手,看了看上头写的天文数字,字迹有点歪扭。他抬眸。

  Mars马上说:「这里不接受信用卡,请付现金。」

  皇莲邦神情凛然。「皇廉兮呢?」

  「出海潜水去了。」Mars答道,左手食指点着帐单。「如果你付不起钱,就把你妻子留在这儿端菜洗盘子。」

  「这是皇廉兮的意思吗?」皇莲邦拔下指上的戒指,交给Mars,冷声道:「这个戒指足以买下整座酒馆有余--」

  「那又怎样。」Mars手一抛,空中画出一道反光弧线,结束在泛起涟漪的海面上。

  皇莲邦瞪眸,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

  扬天莲望向海面,同样说不出话来。那是婚戒,虽然不是她挑选的,但至少是她在证婚人面前亲手帮他戴上的,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脱下。也许--

  也许,落入海中,是它最好的归处。

  「我说过--请你付现。」Mars强调的嗓音再起。「如果付不起,就把你妻子留下--」

  「梁荧惑,妳闹够了。」皇莲邦咬牙沈言,额鬓青筋隐隐浮现。

  「谁在跟你闹!」Mars扬高嗓音。「是你皇家大少爷想白吃白喝,拿破铜烂铁赖账吧……」

  「不可理喻。」皇莲邦拉着扬天莲,推开挡路的Mars,愤怒地往码头管理中心走去。

  Mars回身,没追上前。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惹怒皇莲邦了,追上去的话,难保她的左手不会被折断。

  她撇唇,觉得心情很愉快,总算在这太过悠闲到几近无聊的岛上,找到一点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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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天莲从没见过皇莲邦如此生气。

  虽然不像他和皇泰清吵架那次大打出手、大声吼骂,但是他一言不发的凛然神情,却教人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从码头管理中心调车载他们回别墅,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了。卧房落地门外,那盏风铃融进红霞里,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宛若夕语。

  扬天莲坐在露台水池旁,看着向晚绀蓝的海面。些许杂音传来,她回头瞧见皇莲邦穿着浴袍,斜站在落地门边。

  他说:「过来。」

  扬天莲自庭园椅座站起身,走向他。

  皇莲邦手一伸,将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嘴,往床铺移。

  她几乎是被他粗鲁地摔上床。床架上的帘幕散开落下,他扯开浴袍,光裸的身子压住她。闭眸的顷刻,他已脱掉她的衣物。

  「莲邦……」她忍不住呻吟。

  皇莲邦吻回她的唇,她热情回应,他却又咬痛了她的舌。她抽了口气,鼻端萦绕着他沐浴过的香味。

  他花三个小时在那宽敞、附有按摩室的罗马澡堂,由专人给他做情绪放松、舒压理疗、泡精油澡,显然没有效果,怒气依旧平息不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毕竟是他自己脱下戒指的,就算那戒指价值连城,她不认为他会在意。

  「莲邦,你在生什么气?」扬天莲在他身下挣扎,柔荑推抵他的胸膛。

  「该死。」他低咒一句,穿上浴袍,趿不好室内鞋,烦躁地光着脚走到五斗柜前,点根烟,转往露台。

  扬天莲抓着枕头坐起身,眸光穿过掀起的帘幕,看着皇莲邦走出落地门的背影。没一会儿,他转头,视线直直望进帘缝,对着她的眼睛,走回房里,捻熄烟,躺上床。

  「我弄痛妳了,是吗?」

  扬天莲没回答,静静在他身边躺下。

  他伸手揽住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身体,说:「妳说会专心当我的妻子,是吧--」

  她微微点头。

  「妳最好能说到做到--专心当我的妻子,也能把工作做好。」

  他抚着她一个多月没剪烫,俏丽鬈度逐渐消失的柔软发丝。

  「头发都在哪里修剪的?」

  晚餐过后,他的怒气似乎平息了,拉着她进浴室泡澡。

  尽管浴池很大,他仍要她坐在他胸怀前,长指在她发中穿梭,问她在义大利时,哪家店帮她设计发型。

  她说了一个名称。

  他皱起眉。「那家店的设计师全是男人。」这强调的语气来得突然。

  扬天莲顺着水流回身,朝他点点头。「嗯。」应了声。

  池边平台墙上的狮口,哗哗涌泉。她伸手去接水。

  皇莲邦将她拉回,搂着她的腰。「他们也像我这样摸妳的头发吗--」

  扬天莲愣了愣,氤氲的水气,像薄纱,蒙住她绝伦的容颜。

  皇莲邦轻轻扳过她的脸庞,吻她柔润的红唇,说:「妳就不能找家有女设计师的店吗?」

  扬天莲又是一愣,忽然觉得他的吻很柔很沈,不知道是她还是他,嘴里有种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产生了某种想法。

  「你公司里也全是男人啊。」她嗓音轻软,揉合在流水声中恍若莺啼。

  皇莲邦离开她的唇,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说:「妳会把头发留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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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天莲第二天才参透皇莲邦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莲邦给了她一个工作。

  一早,朝阳才刚从云隙渗出,他亲自驾驶直升机,载着她,在祭家海岛的上空飞了半小时,于一片苍绿的草原降落。

  草原上,离直升机停降约十五公尺的地方,有一座看似荒废许久的建筑。他们下直升机,四周听不见海声,仅有风吹过耳畔的呼呼响,感觉很孤寂。

  扬天莲不清楚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抬眸看看丈夫。

  皇莲邦望着荒废的建筑,神情和迎面扑袭的风一样冷。

  「莲邦--」

  扬天莲一出声,皇莲邦马上牵住她的手,往建筑走去。

  他不发一语,她也没再开口,温顺地与他同行,通过一面颓圯半倒的庭院墙,他们站在杂乱无章的花园里。

  到处都是藤蔓玫瑰,整座建筑被爬满一半,几乎找不到屋门,只隐约看得出建物形状,应该有五幢高矮不均的房子组成,几根粗厚的壁炉烟囱直竖屋顶。地上有条铺了米色石板的步道,皇莲邦放开她的手,沿着步道朝主屋走近,用手扯开攀缠的玫瑰藤。

  「莲邦!」扬天莲叫了一声,担心他会受伤。

  「过来,门在这里。」皇莲邦回头对她说道。

  扬天莲走了过去。他拉着她上两级台座,抬头望着遮檐,说:「这里是门厅。」

  扬天莲仰起颈子,看见上头有一轮花形嵌灯,低语:「很像皇家家徽……」

  皇莲邦转头,看她一眼,眸光沈了沈,走上前,伸手打开门。

  两扇紧闭的厚实门板咿呀地往屋内分开。

  站在玄关,就能感受到湿气和灰尘。

  扬天莲轻轻咳了起来。皇莲邦径自往里走。

  客厅坏掉的窗板有一半以上,玻璃也破了不少,使阳光得以倾泄进来,不至于太过昏暗,倒是蜘蛛结了不少网,日照到不了的地方,有大片壁纸剥落长了霉斑,破旧的家具七零八落地横倒,想必其他房室也一样,需要费工夫修缮整理。

  皇莲邦看完这边,又巡视那边,最后停在采光廊厅的角窗前。空气很闷,他推开梃档漆白的落地门,铰链突然松落,两片门巨力万钧地倒下,发出剧烈声响。

  扬天莲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里,找到丈夫的身影。两人站在无门的采光廊厅,看着庭院的红砖道上碎了一地的玻璃。

  「怎么会这样?」扬天莲低喃。

  「铰链锈蚀,强化玻璃经年日照雨淋。」皇莲邦答道。

  扬天莲看向他的脸。「你受伤了吗?」她嗓音轻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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