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
在她眼中,他觅不着一丝丝眷恋和爱慕,这个认知让他胸口袭上一股无以名状的失落。
「我要妳今晚跟我一起用餐。」商弈咧开嘴,道出目的。
这种小事本来无需他出马,可是为了让新闻闹得更大、更不可收拾,他不介意牺牲一点宝贵时间,会会他的「情妇」。
「不……」甄爱攒起眉,惶惶然的拒绝。
「别忘了,只要我高兴,随时都可以毁掉妳的『宝贝』。」他倾身附在她的贝耳低喃。「妳永远都没有资格违抗我。」末了,他意味深长的觑她一眼,旋身离去。
甄爱了解他加重语气的「宝贝」,指的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儿。
对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她感到心力交瘁,疲倦不堪。
闭上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强逼自己打起精神。为了心爱的女儿,再艰难再痛苦她都必须咬牙撑下去,不能倒下……
为了心爱的人啊……
那么,为了「他」的婚姻与前途,她是否应该顺从他?
甄爱再度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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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归为难,甄爱还是没有抉择的权利。
晚上七点,商弈准时出现在她打工的咖啡馆,又使出上次那招,装出一副温柔情人的模样,到店里接她。
工读小妹和许多客人都看过八卦杂志,也明白他们的关系不寻常,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古怪。
忍受了好奇批判的目光一整个星期,她的忍耐全数用罄,实在没办法继续佯装视若无睹。
她没有反抗的上了他的车,扣好安全带后,双眼盯着前方。「你一定有其他目的吧?」细柔的娇嗓,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
商弈睨着她宁静的侧脸,嘲弄的勾起唇角冷笑了声,没有答腔。
「把我塑造成介入感情的第三者,让我的精神饱受折腾,但你的婚姻呢?」甄爱不疾不徐的道出她内心的疑惑。
闻言,他的心陡然一悸。「妳这是在关心我?」他似笑非笑,极力隐藏在体内钻动乱窜的诡异骚动。
她颔首,没有隐瞒心意。
她毫不掩饰的的坦率倒令他微微吃惊,坚硬的心口划过一道暖流。
「还真像天使一样,处处替人着想。」商弈撇唇讪笑,不让蠢蠢欲动的异样情愫冒出头。
是她父亲罔顾朋友道义,对他父亲见死不救,导致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尝尽了没人陪伴的孤单、寂寞。
这全是朱家赐给他的!他不能忘,怎么能忘!
可是,那是朱峰一手造成的,不知情的她是无辜的……
为了逃避他父亲安排的婚事,她宁可放弃优渥无忧的千金小姐生活,一个人逃到洛杉矶,直到她父亲猝死,才回国奔丧。
这是否代表,她其实也不认同她父亲的作法,其实她也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许多想法冲击着他的心,他突然开始迷惘起来……
这些年来造成他变得冷酷无情、驱使他努力不懈、成为强者的仇恨,彷佛在瞬间崩裂瓦解。
为了从谷底翻身,迅速登上成功之巅,他不惜和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订婚。他出卖了灵魂,封闭真实的感受,过着被仇恨奴役的日子。
他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行为,和朱峰有何差别?
突然间,一股浓烈的疲惫占据他的心头,某种东西模糊了视线。
「起初,我也恨过你。」蓦地,甄爱开口幽幽诉说。
他沉下眼,一阵窒闷挤压着胸口。
「可是,渐渐地,我能够理解你的恨、你的怨。」停顿了下,她继续往下道:「如果,伤害我能让你好过些、痛楚少一些,那么,我愿意承担。」
她轻柔缓慢的口吻,嗅不出一丝丝矫情,但他心头的怒意、悔意交杂,捣毁着他多年来筑起的冷硬心防。
「是不是我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你就能卸下恩怨?」甄爱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的远方,缥缈的口气似在自言自语。
她的话彷佛预告着什么!商弈拧起眉峰,被她字里行间的离情搞得心烦气躁。
「是不是?」她仍然没有看他的表情,仅仅加重音调。
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商弈的眉心攒得更紧,随口应了声。
「我知道了。」她微微勾起没有血色的唇,淡淡的说道。「请你好好珍惜你的未婚妻,她……真的很爱你。」
让深爱的男人幸福的人不是自己,是多么痛的悲哀与遗憾,而她注定要品尝。
「够了!」他脸色阴郁的低吼。「别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跟我说教!」他心底冒出将要失去她的恐慌--纵使他早就不爱她、处心积虑的想毁掉她。
那是什么见鬼的情绪?他一时也厘不清。
大概是她不若当初那般激烈反抗,连带使他也开始意兴阑珊起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商弈替自己的反常诊断出了原因。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她恨他吧!他厌恶她那副恬静无争、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大恶人。
能让她失控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夺走她的女儿。以她疼爱女儿近乎宠溺的程度,势必会恨透他,然后倾尽全力与他对抗。
就这么办了。但在执行新计画前,他还是需要她的「帮忙」,让他从沉重的婚约中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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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一、两记耳光的皮肉痛不算什么,痛的是有苦口难言,甄爱怔怔的望着眼前怀着万丈怒气前来兴师问罪的孟蕾妮,感到无限歉疚。
她无心当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刽子手,但她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若把实情全盘托出,将会加倍伤人--昨晚,商弈亲口坦承他的目的,是想藉由丑闻,顺理成章的跟孟家千金解除婚约。
她纯粹是他的挡箭牌、一枚不能自己决定去路的小卒子。这种事,要她如何启齿?
「妳把我的警告当耳边风,我也不会对妳客气!」孟蕾妮巴不得当场掐死她,解决掉一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也算替天行道。
甄爱垂下眼,诚心诚意的致歉。「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妳这下贱的女人,几句抱歉能弥补什么?」孟蕾妮面目狰狞的责备。她因为这只狐狸精的介入,而被上流社会当笑话般取笑,高高在上的尊严与面子严重受损。
「对不起。」甄爱向她深深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满心怅然。
「我不会原谅妳的!」孟蕾妮咬牙切齿的尖叫。说完,又赏给她一记来势汹汹的「铁砂掌」。
甄爱细致雪白的脸庞立刻留下鲜红的五爪印,但她已经麻木得失去痛觉。
她拿什么怪罪对方的蛮横无理?就某方面来讲,她们都是商弈操纵的棋子。
再更深入探究,是朱商两家横亘的问题间接伤害了对方。所以,孟蕾妮找她算帐也不尽然是错。
父亲的自私与贪心,居然导致那么多人感到不快乐,甚至心怀憎恨……但愿纠葛不清的怨怼和报应到她为止,别再继续蔓延至下一代。
「我一定会让妳跟我一样痛苦!」孟蕾妮美艳的脸庞迸出一丝阴狠,她撂下狠话。「一定会!」
「对不起。」一句道歉附上一个鞠躬,甄爱明白千万个抱歉都无济于事,但除了道歉,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让彼此恶劣的心情都好过些。
她低声下气的赔罪,让孟蕾妮愣了下,发现她似乎真的很内疚。不过,鲜少浮现的理性旋即在跋扈的个性下消灭。「少假惺惺,看了就啰心!」
「对不起。」无论她怎么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甄爱都不回嘴,仅是表达内心真诚的歉意。「我真的很对不起。」
「妳……」孟蕾妮被她诚恳的态度搞糊涂了。
有哪个狐狸精像她一样拼命道歉认错的?搞得好像她才是受害者,自己才是阻人姻缘的坏女人。
「对不起。」甄爱始终弯着腰,低着头。
「哼!」孟蕾妮一时之间也没了劲。「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语毕,扭头悻悻然离开。
甄爱喟叹一声。恶梦,究竟何时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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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华丽厅堂,气氛显得凝重,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的盯着置于红桧木桌上,杂志所刊登的大幅彩照。
终于,孟老爷啜了一口香茗后,打破沉默。「阿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孟政德的语气很平淡,不怒而威。
商弈不疾不徐道:「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态度不卑不亢。
孟政德微微挑起眉,并未搭腔。
商弈清楚,他老人家在等待解释。「我不能和蕾妮结婚。」他秉实以告。
闻言,一旁的孟蕾妮泪水盈眶,奔到他面前追问:「弈,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那个女人?她已经有小孩了呀!」
她居然比不上一个寒酸又带个拖油瓶的女人引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怎么可能接受!
虽然,她知道他根本不爱她,可是……她爱他就够了!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他会突然爱上她。
「我很感激您多年来的栽培,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商弈对着孟老爷说,俊脸上净是坚决。
「看来你心意已定。」孟政德抓起杂志,看着上头的照片,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是,请您谅解。」商弈没有退缩。
「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行解决吧。」孟老爷扔下杂志,起身离开,显然没有插手的意图。
「爹地!」孟蕾妮惊呼。「你怎么可以坐视不管?」竟然不帮她讨回公道?岂有此理!
「蕾妮,很抱歉。」商弈瞅着她的泪颜,不想再隐瞒。「嫁给一个无心的人,不会幸福,只会感到痛苦。」
他的黑眸没有丝毫温度,冻伤了她的心。
「到时候,妳会恨我。」他的声音有一丝疲倦。
「不--」她奔入他怀中,不断摇头。「我不会恨你,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恨你!」
恨,往往都由爱而生……他是过来人。
「我一直把妳当成妹妹,以后也会是。」他黯下眼瞳,说出真心话。
「不!我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妹妹……」她痛哭失声。
「那么,』他闭上眼。「只好让妳恨我,我不会改变心意。」轻轻推开她,毫不留恋的离去。
「呜……」孟蕾妮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这么多年来,她等到的,依旧是一场空……
不、她不能接受!
第十章
一星期来,日子过得无风无浪,朱甄爱反而觉得安静得太不寻常,宁静的表面背后似乎酝酿着一股风暴: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不过,也代表商弈已经一个礼拜未曾出现在她面前,强迫她充当他的女伴。连起初催得紧的债务问题也未再提及。
这样很好,不是吗?但为何有股淡淡的愁怅缠绕心头,勒得她好难受……
他和他的未婚妻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唉……」她不知不觉的逸出一声叹息,随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担心过了头。
平静的生活,是她求之不得的心愿,她应该高兴才对,而非像现在一样闷闷不乐、若有所失。
她抬头看了桌上的小钟一眼,再十分钟就下班,她的视线飘向办公室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不禁怔忡出神。
直到电话骤然响起,才唤回她的注意力。她稍稍调整心绪,接起电话。「天冠企业秘书部您好。」
「甄爱!不好了!」很惊惶的声音。
「妈咪?」她皱起秀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央央……央央她……」朱夫人语带哽咽。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甄爱立即神经紧绷。「央央她怎么了?」
「央央她……她……」朱夫人因紧张过度而嗫嚅许久,话始终说不完全。「她不见了!」
轰!突来的消息犹如一枚强力炸弹在脑中爆开,炸得她六神无主,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甄爱、甄爱,妳有在听吗?」朱夫人声音颤抖。「央央她不见了。」
半晌,她才蠕动唇瓣。「央央……怎么不见的?她怎么会不见?」
「我带她去附近公园散步,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找不到她了。」朱夫人十分自责的说清来龙去脉。
当时她看央央和其他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周遭又有其他小朋友的家长在,于是交代了声,便匆匆到洗手间去。
出来之后,原本的小朋友游戏集团已经解散,她却遍寻不着央央的身影。
最后抓了个人问,据说,有个自称是她叔叔的年轻男人,把她带走了。
听完母亲的叙述,甄爱的眉心打了死结。
自称是她叔叔的年轻男人……这句话在她心中不断的发酵。
难道,是「他」?!
央央总是喜欢唤「他」帅叔叔,又喜欢黏着他,跟着他走的可能性极高。
「妈,麻烦妳再到公园找找、问问其他人,我马上赶回去。」吩咐完毕,她马上挂上电话,收拾好物品后,连卡都没打便奔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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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计程车赶回家,甄爱马上冲到公园与母亲会合。
「有没有问到对方的长相?」她焦急的问。
朱夫人黯然摇头。
甄爱眼眶一阵剧烈刺痛,泪水在眼底打转,感到万般自责、愧疚。
不能给女儿幸福完整的家庭,是她的无奈。不能给女儿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教育,是她的无能。
是她、都是她!她是个没用的母亲……
思及自己的不称职,甄爱忍不住掩面落泪。
朱夫人见状,也软弱的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才会害央央被带走。我真是粗心……」
冷静下来。她必须冷静下来。母亲的哭泣声让甄爱不得不思振作。
「先带着央央的照片,请附近的警察局帮忙留意。」她抹干泪痕,拍拍母亲的肩膀,故作镇定的指示道。
绝不能坐以待毙,万一央央有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许,根本无法活下去……
失去重心和生存意义的人生,与死了又有何异?倘若真是「他」所为,那么,哪怕要她拿命去换,她也在所不惜。
「那妳呢?」朱夫人噙着泪问。
「我必须去一个地方。」甄爱神情坚定道。「我们分头进行。」说罢,毫不浪费一分一秒,掉头而去。
朱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女儿真的变得勇敢、坚强又镇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怯懦、遇到困难时便乱了手脚,只会躲着哭的女孩。
擦干眼泪,朱夫人深吸一口气。身为母亲的她,不可以输了。
打起精神后,她朝警察局方向走去,为自己的疏忽做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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