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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耍心机 page 7 作者:染香群

  秋娘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冰水,愣愣地看着这两个恐怕才十来岁的孩子。她们跟她一样,也是先天带来的心疾?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子霁眼巴巴的将她带来,应是看安瑜百般疼爱呵护这三个有心疾的妹妹,想来应有良方。

  若是知道安兰早夭……子霁心里怎么受得住呢?

  见她脸孔发青,安翠凑过去把了把她的脉。「姊姊,妳也跟我们是一样的。」

  「……嗯。」秋娘心里百感交加,只是呆望着安翠。

  只见她咯咯一笑,「姊姊,活得老不如活得好。」

  安茜亲热的偎着秋娘,「现在就忧烦活多久,也烦得早了。哭哭啼啼是一天,笑嘻嘻也是一天。」

  两姊妹相视一笑,「等到那天再哭也不迟。现在就哭,就没趣儿了。」

  望着这两个似乎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秋娘突然有些自惭。她这么大的人,经过多少风霜,见识却不如两个稚嫩的小孩子。

  「可不是。」秋娘也笑了。

  「来,我们带妳逛园子去。」安翠、安茜拉着她站起来,「咱们院子可大呢,可以玩的很多哟。看是要斗草,还是要打秋千,再不然,还可以猜枚玩耍,还有个棋亭专门下棋用的……」

  等安瑜和谷梁朗寻来,她们三个正在箭场玩得不亦乐乎。

  「叫妳们带嫂子逛逛,怎么带来这里劳神?」安瑜皱了皱眉,「妳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淘气了。」

  「哥哥,你不是叫我们没事来舒筋养心?」安茜抗议了,「我们是舒筋养心,秋姊姊就是劳神?哪有这种道理!」

  「我说一句妳顶一句。」安瑜已经将悲哀收起,疼惜的摸摸安茜的头,「女孩子家成天就爱拉弓射箭的,没个女孩子样,姿势若是不对,反而心头闹……」

  「射贵形端志正,宽裆下气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开要安详大雅,放需停顿从容。后拳凤眼最宜丰,稳满方能得中。」

  安翠念了一大串子,撇了撇嘴,「罢咧,哥哥,难道我们会连这个都不教秋姊姊?自然要先教了,不然本来要舒筋的,反而胳臂疼,本来想养心,弄到心直闹,这能开玩笑么?」

  「妳啊,」安瑜敲敲她的头,「其他的一概给我不知道,说到耍刀弄棍,就什么都精了,让妳练内功心法,就推心闹头疼,怎么拿到弓箭这么好精神?偏偏背得这么全!」

  安翠嘻嘻一笑,身稳手轻,笃的一声,正中鹄子,秋娘也放了一箭,居然也中了。

  「大哥还教妹妹们武功?」谷梁朗倒是有些纳罕。

  「她们先天不足,后天怎么调养也无用,倒不如让她们养气舒筋。」安瑜淡淡一笑,「我看弟妹颇有天分。」

  他朝柜子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把软弓。「这是兰儿之前用的,她这个小书呆,用没几次。若是弟妹不忌讳这些,这把弓就送给妳吧!虽然不能射远,拿来玩玩倒也不错。若是老弟惹妳不高兴,射他个几箭出出气,只是弓软无力,他皮又粗,射不痛的。」

  「秋娘谢大哥见赐了。」秋娘笑了起来。「听到没?大哥准我射你几箭呢!」

  「嗳嗳,大哥,你什么不好送,送把『驯夫弓』给她?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么?」谷梁朗假作害怕,眼底满是笑意。

  安瑜哈哈一笑,「来吧,酒宴摆下了,愚兄帮你们洗尘。」安翠、安茜一左一右挽着安瑜的手,一路谈笑而去。

  谷梁朗望了秋娘一眼,也挽起她的手,她脸孔微红,却没有挣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兄妹三人,背影看起来是这么寂寞。

  这个美丽的安府花园,奇香异草芬芳扑鼻,寂寞却驱之不去,缠绵着花香,越发孤独……

  那天夜里,秋娘睡得很熟,却一直做着梦,醒来时忘记了梦见什么,只有悲哀萦怀。

  翌日,临别前,安翠、安茜悄悄地塞了个瓶子给她,「秋姊姊,这给妳。」

  「这是什么?」是个小小的水晶瓶子装着的液体,琥珀般晶莹剔透。

  她们两个笑个不停,「妳涂在箭上,试着射谷梁哥哥就知道了。」

  「会睡上一天一夜喔!」

  「欸,妳怎么说出来了?这样就没趣儿了……」

  秋娘笑出声,这两个药师家的女孩儿,真是调皮的紧。「好吧,哪天子霁惹我生气,我就让他睡个一天一夜饿他几顿。」

  「得了空,还来瞧我们。」安茜停了笑,低着头,「不然,怕是会……」

  安翠红了眼,推着安茜,「妳干嘛?不是说好不哭的么?」

  「哭的是妳吧!」

  「别老是拌嘴。」秋娘勉强笑笑,「我只要闲了,就会来看看妳们。」

  但是她们都明白,很可能一别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秋娘坐在马车上回头望,安府的大门渐渐不见,只有杏花的气味一路跟随,等上了山道,也稀薄得无处可寻了。

  第五章

  越往山上走,谷梁朗就越沉默。秋娘看了他一眼,不说什么,只是拿起那把短弓拨着,铮铮铮的,仅仅有一根弦,却隐隐有音律的和谐。

  她索性按着简单的音韵,轻轻低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谷梁朗静静的听,虽然她中气不足,声音有些细弱,但是嗓音甜美,颇让人神往。

  止了弦,秋娘嫣然一笑,「夫君,那栖渡山可有你的『伊人』?」

  他不禁有几分尴尬,「妳信茜儿翠儿的鬼话,她们嘴里哪有正经的?」

  「偏偏她们又什么都没说,你这不是不打自招?」秋娘眼波流转,笑吟吟地道。

  谷梁朗静默了一会儿,「我自从成了孤儿后,就是杏仙派的师尊抚养我长大。师尊有个独生女,我们从小一起淘气,不知道怎么着,旁人就疑我们有私情,其实哪有那种事情?我当她如亲妹,谁会对自己的亲生妹子有什么邪念呢?」

  「你没这种想法,但你的师尊自然是想玉成好事。一个是得意的大弟子,一个是娇养的独生女,两个成了亲,不但一家完全,又有人承了衣钵,可不是好事?早知道拦了你的好姻缘,说什么我也不敢当这罪人的……」秋娘半嘲半谑,心里有些失落。

  没想到谷梁朗却生了气,「我如果有这种邪念,就让我天诛地灭吧!妹子是妹子,妻子是妻子,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当她是亲妹子爱护,就不会起什么坏念头!她年纪小,还分不清楚亲情柔爱,一脑子傻想,我这么大的一个哥哥,难道也跟她一般没见识?别人误会我还可,妳这样赖我就万万不行!妳难道不知道我对妳……」

  这话一说出口,谷梁朗反而怔怔的,脸一阵阵的烧红,居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两个人当了半年多的夫妻,虽然因为秋娘重病,尚未圆房,倒是和心顺意。虽没说出来,早存了个就算不能同生共死,此生只认定她一人的念头,只是两个人都腼腆,只好心领神会。

  没想到一个不提防脱口而出,又恐秋娘误会他,一股热燥涌了上来,底下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秋娘低着头,只管玩着软弓。她原本只是心里不安,安翠、安茜误认她是「栖渡山女子」,不肯来见客,她便猜想那女子的性情可能好不到哪儿去,且与子霁恐怕还有姻缘之份,所以她试探看看,没想到居然是青梅竹马的师妹,心里觉得没意思,忍不住刺了几句,没想到子霁倒是动了怒,还说出这样话来……

  「是我不好。担待我病后胡言吧!」她眼圈早红了。

  谷梁朗没说话,只是赶着马车,好半天终于开了口:「寡妇若是为了贞节牌坊这种虚名儿守节,不是因为心里只有那个人,别个都难入眼,那还是别守的好,更何况鳏夫是没贞节牌坊的!秋娘,妳的病我向来不瞒妳,若是妳长命百岁,那很好,咱们就白头偕老吧,若是妳不幸寿促,我这鳏夫也当定了一生。」

  「子霁,就算是夫妻情分也不在这上头。你又何必自讨一生孤苦?请听我一声劝……」她哑了嗓,心情激动,只是不敢放声哭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让谷梁朗打断了,「我这人最别扭,说出来的话就咬死不改。既然我对妳这样说了,就是这样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路上只有马蹄达达,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他幼年遭逢家变,来到栖渡山,全赖师尊林世誉爱护照料,名为师徒,实如父子:他并不是不知道师尊的期望,也知道师妹林韵仪对他情有独钟,奈何他对师妹只有兄妹的情分。

  背师娶妻,师尊责备他是没什么,就怕秋娘受了他的牵累,而且她这个病,说不定上了栖渡山,师尊、师叔们群医斟酌还有得救……他心里不禁踌躇了起来。

  论理,他实在应该遮掩过去,最少也等群医会诊后再说,但他生来不是这样藏头畏尾的人,再说,他对抚养自己十数年的师父有信心。

  默默的,马车通过了山门。

  说起来,杏仙派没有真正的山门,有的只是夹道的杏林。到了屋舍前的广场,两棵十人合抱的大杏树,拱然像是天然的门户。马车达达的通过了天然的杏门,就抵达了杏仙派的广场;几栋石头盖的朴素宅子错落在远近的山坡上,极大的广场有人在晒药,也有师兄带着师弟们在习武。

  正在晒药的几个门人抬起头,不禁惊喜,奔过来拉着马辔,「难怪昨天灯花爆了又爆,原来是应了远行人团圆的喜讯!前几天师叔们都回来,师尊还在叨念少了大师兄,师门没得团圆呢,可巧今天您回来啦!」

  谷梁朗含笑扶着秋娘下了马车,「师尊身体还硬朗?最近师门可有什么事情?」

  几个师弟涌上前,牵马的牵马,寒暄的寒喧,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推着秋娘的背,鼓励地对她笑了笑,并肩走入正厅,只见几个远游的师叔都已经回来,正在正厅和师尊叙旧,见到他回来,不禁惊喜。

  他拉着秋娘一起跪下,「师父,徒儿和徒儿媳妇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大厅突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师兄,你说这什么玩笑话?」一个绝丽的少女排众而出,直勾勾地望着他,鄙夷地看看瘦弱的秋娘,「婚姻大事,是可以说笑的么?」

  「韵仪师妹,妳几时看过我跟人说笑?」谷梁朗稳稳的回答,「这是妳师嫂,姓谢,谢秋娘。」

  林韵仪瞪着谷梁朗好一会儿,而后便见她一跺脚,哭着往后堂冲去,谁也拦不住。

  师尊不禁有些尴尬,「我这女孩儿娇生惯养,越大越没个规矩。」他示意谷梁朗起身,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惋惜,虽是如此,他还是受了秋娘的礼,脸上不见什么不悦。

  师尊细看秋娘,只见她气质出众,面薄身弱,娇喘微微,大有弱不胜衣之态,知道她有不足之症。

  「子霁的媳妇儿就跟我女儿一样,我还是唤妳秋娘吧!」师尊甚是和蔼,「秋娘,一路辛苦了。先跟子霁歇歇去,你们这杯晚来的喜酒,可得让老儿借故热闹一番。」

  秋娘谢了扰,跟谷梁朗到后堂,只见谷梁朗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她只抿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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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兄居然从外面娶了妻子回来,像是在平静的杏仙派投下了颗大石头,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议论纷纷。谁都知道,韵仪小师妹早属意大师兄,虽然她好使小性子,动不动就瞋怒,但是哪个漂亮少女不如此?一门子师兄弟,爱慕她的倒有七八成,只是和大师兄一比,不禁自惭形秽,也就打消了追求之意,没想到众人都认为必成的姻缘,居然有了这样意想不到的结果。

  再说这位大师嫂虽然不像是练过武的,却是天仙似的人物。言语和顺温婉,行动似若柳扶风,待人是极客气温柔的。

  原以为娇俏的小师妹已经是绝丽了,没预料还有这等袅娜人物,武林人又不大讲究礼法,竟是一停停的进房打招呼说话,争着看新娘子。

  秋娘自从伤风后一直没有大好,又劳神招呼客人,临晚就有点发烧,师弟们看师嫂不舒服,这才离了去。

  「晚宴还是不去的好。」谷梁朗有些忧心,「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准备去。」

  挣扎要起来,无奈力不从心,秋娘叹了口气,「我是去不了了,但你好不容易才回这儿,师尊又高高兴兴的摆宴欢聚,你怎么好不去?我只是一时劳累,略睡睡就好了。现在吃不下,硬吃反而难受。你还是去赴宴吧!」

  「师嫂不舒服,还有我呢!」一同门的师妹笑道,「我也不大喝酒,师父爱人陪着喝,又有几个师叔,更闹得紧了。这几天我真是闹怕了,让我借师嫂当个理由,容我逃席吧!」

  谷梁朗想了想,「师嫂就托妳了,绯琳。妳师嫂有时脾气拗,又怕吃药,妳看我面子,忍着她一些。」

  「我几时怕吃药了?快去吧你,哪来这么多废话!」秋娘笑着推他。

  绯琳也笑着,看着谷梁朗出门,又让秋娘吃了一回药,就坐在房里整理药方,秋娘昏昏的睡了过去。

  秋娘原本没有大病,不过劳累了些,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就觉得神清气爽。

  绯琳看她醒来,便问:「师嫂,可好些?也该吃饭了,我刚让厨房熬了点粥,咱们在房里吃点清淡的好不好?」

  秋娘微笑点头,「只是劳烦妳了。」

  「哪儿话?我也要吃不是?不过多布双筷子罢了。还得谢了师嫂给我这个理由可以逃去酒灾哩!」绯琳这个俏丽的女孩儿甜甜的笑笑,就往厨房去了。

  秋娘躺得骨头有些发酸,就在窗下坐着。房间在二楼,清风徐来,带了杏子初结的芳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夏日里天晚得迟,已经是晚饭时候了,天色犹亮,几片云霞酡红,可惜是朔日,不然这个时候应该也出了月亮。

  赏景赏着,不经意看到窗下有人在争执,定睛一看,竟是师尊的女儿韵仪,和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少年拉拉扯扯。

  「放手!」韵仪怒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是怎样?我赴不赴宴和你什么相干?我不去又怎样?关你什么事情?爹爹有什么瞋怪,我去领就是了,再怎么算,也牵连不到你头上!放手!」

  少年也生气了,「满门谁不晓得,妳一心想嫁给大师兄,现在呢?人家娶了个天仙似的姑娘,把妳撇一旁了!妳躲呀,妳再躲,妳这一躲,岂不是跟所有的人说,妳现在妒恨难消?就算巴望给师兄当妾,妳也好歹去坐一坐!」

  只听见清脆的一记耳光,少年脸上顿时肿起五道指痕。韵仪跺着脚,「谁信你满口胡说?我哪有,哪有?谁像你?我知道你才是忌妒大师兄呢!巴不得压着他的头过去,使坏心诬赖,挑拨师弟们不服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一面嚷,一面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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