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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坏胚 page 10 作者:温小柔

  令她感叹的是,现下年轻一辈混江湖的,在他们眼里再也看不到“义气”两个字。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们任意杀人,即使牵累多少无辜也从不会有半点内疚。好比阿凯,推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孩进火坑,眼里浮现的只有“$”这个符号。

  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阿凯真如她以往印象中的薄情寡义吗?

  “何况,董屏连和客人喝个酒,你都要砍人,这样的公关我实在用不起。”红伶苦笑。“我再怎么保护这里的公关,也不能不让她喝酒,毕竟我开的是‘酒’店,酒钱是我最大的收入来源呢。”

  于庭凯别过头,闷闷地说:“我以为那杂碎是要欺负她。”

  红伶摇摇头,无奈的笑笑。

  “如果这样就算欺负人,那恐怕你真要应付不完了。”顿了一顿,叹道:“我看算了,你们还是别待了,如果可以,去找个一个月两、三万的工作,勉强还能糊口。”

  董屏忽然抬起头,毅然道:“红伶姐,我不走。”

  于庭凯点烟的手顿了顿,怔怔的看她。

  红伶奇异的瞪着她,问道:“你不走!这里并不适合你啊。”

  “方才是我不对,既然身为一个公关,就不能拒绝客人的酒,以后我不会了。”董屏坚决地说。

  “可是……”红伶转头看着于庭凯。

  于庭凯若无其事的点起烟,对董屏的决定恍若未闻。

  “我需要钱,没有比这里赚钱更容易了。”董屏凄楚的笑了笑。“从今以后我会学习当个称职的公关,不会再替红伶姐惹麻烦了。”

  *  *  *

  董屏几乎酒到杯干,几杯下来,已醉得不省人事。

  虽然红伶要倩倩留意她,以防酒客对还是生手的她做出逾矩的举动,再次吓坏她。然而伤心沮丧的董屏却像是自虐似的,毫不拒绝客人的邀酒。

  公关也有她们的生存法则,能免除喝酒自然少喝,否则一天几个钟头下来,胃早喝坏了。倩倩甚至还来不及教她避酒的方法,她已经喝醉了。

  无奈,只好召来于庭凯,让他先送董屏回家。

  在计程车上,两人坐在后座,董屏小脸埋在于庭凯胸膛,哭得伤心欲绝。

  司机好奇的从后照镜张望,于庭凯大喝一声:“干!还看?”

  司机缩缩脖子,专心的开车。

  于庭凯烦躁的揽紧她,摇下车窗,让夜里沁凉的晚风吹散一车的酒气。

  “呜……你为什么……要骗我……”董屏模糊不清的哭嚷着。“我以为……你要帮我……你是……好人……可是……骗我……”

  于庭凯一手拥着她,另一手从怀里摸索出压的扁扁的烟,闷闷的抽着。

  董屏捶打他的胸膛,又是啃又是咬,眼泪鼻涕抹的他一身都是。

  “你是……坏人……坏人……可是我……只有你……不能……走……呜……阿母……我想回家……”

  “开快点!”于庭凯踹着司机的椅背,烦躁的怒吼。

  “是!是!”司机频频点头,油门催快。

  董屏胃里急速翻搅,忽然“呕”的一声,吐的他半身秽物。

  “妈的!”于庭凯又踹椅背。“停车!”

  司机连忙停车,煞车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不去。

  于庭凯踢开车门,顺道抽了车后几张面纸,将董屏抱下车,专心清理两人身上的秽物。

  司机见机不可失,忽然油门用力一踩,箭一般的急驰而去,忙不迭的逃离这个煞星,连车资也不要了。

  “妈的!再让我看见你,砍死你!”他对着扑鼻而来的黑烟挥拳怒吼。

  幸好离小套房不远了。他无奈的背起董屏,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趴在他背后的董屏只觉得头晕目眩,对着他的后颈又大吐特吐,温热的秽物治着颈项而下,弄得他一身臭气难当。

  于庭凯心里简直要干死了,却仍然无言的一步步背着她,朝小套房走去。

  *  *  *

  终于到家了,于庭凯将她放平在床上,顾不得自己一身肮脏,先拿条湿毛巾擦拭她哭花的脸,也除去她又脏又皱的露肩小礼服。

  对于映入眼帘雪白无瑕的胴体,他已无心欣赏。先烧一壶茶,再快速的到浴室冲洗,换下一身脏臭难耐的衣服,才神清气爽的走出来。

  床上的董屏泪痕未干,半睡半醒的断断续续抽泣着。

  于庭凯坐在床旁,点一根烟,在缭绕的烟雾里陷入沉思。

  好半晌,茶壶的气笛声惊醒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冲泡一杯浓茶,半扶半抱的将董屏靠在自己臂弯,将热呼呼的茶水吹的稍凉,缓缓凑近她唇边。

  “喝点热茶解解酒。”他耐心的哄着。

  董屏呓语着:“走开!坏人……”手一挥,挥掉热茶,溅的他一身都是。

  热水泼在于庭凯穿着短衣短裤的身上,烫得他低声咒骂。手忙脚乱的清理一身的茶叶水渍,大腿和手臂上已经浮现一片烫肿的红迹。

  换做平时,他大概不分青红皂白先打醒她再说。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只是乱七八糟骂个几句,自认倒霉的清理一片狼藉。

  末了,他只是将董屏安置在床上,替她盖上薄被,垂头丧气的走进浴室,默默的低头清洗堆在角落的衣裤。

  哗啦啦的水声冲击着堆满秽物和泡沫的衣服,也冲击着他找不到良心、空荡荡的胸膛。

  第七章

  上班才一个星期,离领薪还有一段时间,然而靠着小费收入,董屏身上已经攒了一万多元,加上之前带来的三万元,虽然不多,她还是全数寄回乡下老家。

  昨晚和阿母通电话,妹妹董海妹的暑期活动费用已经开始缴交了,阿母正愁着没钱,幸好她及时赶上。阿母问她在台北做什么工作,她将早编好的谎言告诉她,说是在一间公司当秘书,老板人很好,而且还供食宿。阿母既欣慰又放心,殷殷交代着要她好好照顾身体之类的。

  直到挂上电话,她才一个人躲着偷偷哭了好久。

  即使已经有收入来源,两人仍旧住在这间小套房。董屏为了省钱,没有提起另行租屋的打算,于是两人就得过且过。于庭凯遵守诺言的没再碰过她,拿着一个睡袋在地板上打地铺。

  他并不是那种美色当前还能无动于衷的柳下惠,只是每回董屏下班回来总是喝的酩酊大醉,让他不忍卒睹。

  不知道基于什么心态,他总是送她回来后就将她安置在床上,一个人又蜇了出去。有时在其他女人处过夜,有时找之前的兄弟赌个几把,或者花天酒地一番。不管去哪里都好,他就是不愿见到她喝的醉醺醺的模样,连睡眠中都抑不住的啜泣。

  其实他应该高兴她这么快便能进入状况的。从那天之后,清醒的她从没再哭过一次。或许总是压抑着,因此喝醉时的眼泪才这么教人心碎。

  两人很少交谈,于庭凯开着妈妈桑借他的二手车接送她上下班,那是仅有的交集。即使如此,二十分钟的车程里,两人仍旧各怀心事,沉默相对。

  董屏的眼光很少停在他身上,他却已经习惯在上班时,紧紧盯着萤幕中她那柔弱的身影。

  整个酒店里都传闻着于庭凯为了董屏和客人大打出手的事,经过公关和熟客的口耳相传,几乎没有人敢再对她毛手毛脚。这大概也算是酒店里的一种奇迹吧,但也大大减少了董屏被点抬的机会,自然收入不能和一般公关相比。

  此时,于庭凯坐在办公室里,长长的腿跨在茶几上,一手点着烟,一手拿着啤酒,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萤幕里的董屏。

  酒店里的保镖都不爱和他攀谈,因为他总是阴阳怪气的。只有阿虎偶尔会和他聊个几句,但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萤幕里,董屏正和客人相拥在舞池里跳着布鲁斯。虽然透过黑白的萤幕,她的表情和动作已看不真切,但他就是明显的感觉出她的僵硬和抗拒。

  凭着好眼力,他看见那名客人正试探着将扶在她腰上的手滑落到翘挺的臀部。董屏面对着监视器的表情显得紧张和厌恶,却还是咬着牙承受客人的非礼。

  他知道她想多赚一点小费,因为一个星期下来,她坐冷板凳的机会已经太多了。别人一个星期可以拿个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小费,她却是辛辛苦苦才从客人零星的赏赐里存下一万多元。

  虽然来消费的酒客总是震慑她的美貌,但和性命相比,却还是按捺着没有“临幸”她。来朝代酒店的客人以生意人居多,自然没有人会挑战于庭凯的愤怒。

  于庭凯捏紧手中的啤酒罐,用力砸向垃圾桶。

  阿虎拍拍他,笑着说:“来来,这里缺一卡,我们来玩‘大老二’,电视墙没什么好看的,有事自然有人会进来叫我们。”

  于庭凯用力挥掉放在他肩上的手。

  “别烦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阿虎也没有生气,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个董屏到底是你什么人?我看你挺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关你屁事!”

  “我说如果真的爱人家,就教她不要做了,免得迟早被人‘用’去。”阿虎真心的说着。“这个董屏和别的‘小姐’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她很纯。像我那个马子是玩玩的,我巴不得她进来赚钱让我花。可是董屏不一样耶,要是我有这种马子,我宁愿把她养在家里,我赚钱让她花……”

  “你有完没完?”于庭凯烦躁的打断他的话。

  阿虎耸耸肩,对他的无礼不以为意。

  “别说我们做‘兄弟’的没义气,我是好心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这些。好女人很少了,该把握的就要把握,不要溜走才‘怨叹’。”

  “你烦不烦啊?”于庭凯又开了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口。“你没听过我阿凯是什么人是不是?我专门推女人下海的,像她这种女人就是要赚这种钱,过一阵子我还要她去当‘鸡’——”顿了一顿,恶意的眯起眼,口是心非的说:“改天记得去捧她的场。”

  阿虎怔了怔,忽然眉开眼笑的说:“好啊好啊!我‘哈’她很久了……”

  话没说完,于庭凯蓦地一拳挥在他脸上。

  所有的人站了起来,瞪着他道:“你搞什么?在这里乱打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说着,几个人摩拳擦掌,对他虎视耽耽。

  “算了算了,”阿虎抚着被打歪的嘴角,欲哭无泪的说:“是我不好,明知道他……唉,明知道他……唉,算了算了。”

  *  *  *

  董屏努力的对着酒客的低级笑话做出适当的回应,看着其他公关笑的花枝乱颤,她也勉强跟着挤出笑容。

  但她实在听不懂“菊花”、“鲍鱼”和身体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凭着酒客暧昧的淫笑,和公关似羞似暝的模样,猜测那应该是某种低级的黄色笑话。

  倩倩曾经教她,要避免酒客的毛手毛脚,其一就是不时点上一根烟,有意无意的将拿烟的手搁在腿上或在胸前晃着,那么酒客的淫手伸来时,多少会畏惧被烫伤。虽然这种防范对于一些有心的酒客构不成威胁,但她还是战战兢兢的跟着做了。

  呛鼻的烟草味袅袅而上,将她美丽的大眼睛刺激出一片泪雾。想起于庭凯几乎烟不离手,心里多少也好奇香烟的味道。于是她学着其他公关优雅的姿势,将烟放入樱桃小嘴中。

  “咳!咳!”辛辣的味道呛的她剧咳不已。

  “小心肝,不会抽烟哪?”一名酒客的蒲掌大手拍抚着她裸露的后背。“我心疼死喽!”拍着拍着,变成暧昧的抚摸。

  董屏全身起了恶心的战栗,想避却避不开。原来点燃的烟只防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尤其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露背小礼服,无异成了狼手的最佳攻击地。

  酒客看得出她的恐惧,邪笑的掏出一叠千元钞,在她眼前晃了晃,突然暧昧又恶意的塞进她低胸的领口。

  这种举动时常发生在别的酒客和公关身上,但董屏没想到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感觉竟是那么屈辱。

  她全身发颤,眼里聚集一片泪雾,抖着唇,只想要掏出那叠钞票狠狠砸在这名酒客的脸上,告诉他:不要污辱我!

  可是金钱的魅力还是掩盖过羞辱心。自从决定在酒店上班后,她就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自尊”两个字。

  粗糙的纸张在她柔嫩的胸口摩擦着,磨疼了肌肤,也磨疼了心。她咽下就要冒出喉咙的呜噎,抬起一张笑脸,僵硬却又坚强的媚声道:“谢谢黄大哥。”

  跨过这一关,以后金钱就会源源不绝的来到她眼前,董屏心里清楚的知道。有了钱,家里就什么都不愁了。

  酒客仿佛受到鼓励似的,开心极了,更变本加厉的将一张充满酒臭污秽的脸埋进她肩颈,拼命的嗅闻着。

  董屏假意的抗拒,学着其他公关的娇声娇气,和酒客玩着欲拒还迎的游戏。

  一旁吊着心的倩倩总算吁了一口气,跟着也嬉闹起来。

  *  *  *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董屏愈来愈放的开,指名点台的人也愈来愈多,成为朝代公关前几名抬数较高的红牌。

  倩倩也用心的教她避酒的绝招,虽然偶尔仍然免不了喝醉,但总是能撑到营业结束,不会在一半就让于庭凯抬回去了。

  倩倩待她也算不错,只要自己被点抬,就会推荐酒客再点另一人,彼此互相帮助,增加点抬的机率,也同时护着董屏,让她免去许多酒客的摧残。毕竟她已是这行的老手,面对酒客有心的吃豆腐总是能全身而退。

  于庭凯望着萤幕里的她,扬着一张媚脸,和酒客嬉笑怒骂,不知怎地,一颗心显得烦躁不已。

  虽然她每被点一抬,他就可以多抽些佣,而近来口袋也确实饱满了些,但奇怪的,他其实宁愿不要这些钱。

  反正这些钱也都花在牌桌上和烟花场所了,然而花着女人赚来的一买笑钱,他第一次这么痛苦。

  “再看下去,你眼睛都要‘脱窗’了。”阿虎开启一罐啤酒递给他。“董屏最近表现不错,红伶姐称赞得很。”

  于庭凯接过啤酒,闷闷的喝起来。

  “看不出来她挺有天分的,你眼光不错。”阿虎径自哈哈笑起来。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其实是装出来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害怕和委屈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眼泪往肚里吞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内心在淌血吗?

  这些话他多么想告诉他,然而更想告诉自己。

  以往的那些女人,在接触烟花场所后,尽管有委屈、有不甘,但最后还是陷入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兴高采烈地花着赚来的钱。只有她是不同的,即使装作有多么融入这个世界,但他知道她的内心仍是那么纯真无瑕。

  她没有花过半点卖笑的钱,包括身上的衣服和化板品还是红伶提供的。每一分钱她都存下来,只为了家乡的亲人。她不是奢华虚荣的女人,他心里很清楚。也因此他一直无法把她归类成以往的女人,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他推她入火坑,总有一天她会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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