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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野玫瑰 page 18 作者:苏珊·伊丽莎白·菲力普斯

  工人在工厂全毁前扑灭了大火,但火焰已吞噬了二楼和大部分的屋顶。肯恩疲倦地站在一旁,满脸都是烟灰,衣服上被烧焦了好几处。他的脚边是一只遭火焚过的空煤油桶。

  曼克来到他身边,沉默地评估着受损的情形。“我们还算幸运的,”他最后道。“昨天的雨让火势无法扩散得太快。”

  肯恩用靴跟踢着煤油桶。“我们再一个星期就要装置机器。如果放火的人再晚一点,连机器都会完蛋。”

  曼克望着煤油桶。“你想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他望着被烧出个大洞的屋顶。“我绝不是镇上最受欢迎的人,我不惊讶有人想要报复我。但他们又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

  “很难说。”

  “他们确实选对了方式重创我,我该死的已经没有钱重建了。”

  “你要不要回屋子休息一下?或许休息之后,你可以想出办法。”

  “再等一下。我想再看看,你先回去吧。”

  曼克拍拍他的肩膀,为他打气,便回屋子去了。

  二十分钟后,肯恩在被烧毁的楼梯底部捡到它。一开始,他没有认出那是什么。火焰已将原本细致的雕工融铸得一塌糊涂,但在认出它的那一刻,他的心头有如被狠狠地戮了一刀。

  镂空银发梳。他曾多次看过它插在如黑色丝缎、狂野奔放的长发里。

  他注视着手上的银梳,某种温柔、脆弱的感情像水晶般碎裂了。取代的是强烈的讥诮、恨意和自我厌恶。他真是个软弱、愚蠢至极的傻瓜!

  他将银梳收进口袋里,走出被焚毁的工厂,脸庞扭曲,刻蚀着致命的恨意。

  她报复过──现在轮到他了。

  第八章

  他在快中午时找到了她。她蜷缩在内战期间、被丢弃在农场北方边缘的旧马车底下。他瞧见她脸上和手臂的烟灰,蓝洋装上烧灼的痕迹。难以置信地,她竟然熟睡着。他用靴跟踢了踢她的臀部。

  她睁开眼睛。他背着太阳而立,她看到的只是个高大、充满威胁性的身影,然而她直觉知道是他。她试图要爬起来,但他用靴子踩住她的裙襬,将她定在原地。

  “你什么地方都不会去。”

  一把被烧得漆黑的银发梳落到她面前。

  “下一次你想要纵火时,记得别留下名片。”

  她的胃里翻搅,勉强沙嗄地低语。“让我解释。”这么说真是愚蠢极了。她能够怎样解释?

  他微侧着头,挡住阳光。她畏缩了一下,瞧见他冷硬、毫无感情的灰眸。幸好他又动了一下,阳光再度刺花她的眼睛。

  “布莱登是帮凶吗?”

  “不!莱登绝不会做这种──”莱登不会做出这种事,但她会。她用掌背擦拭干涩的唇,试着要站起来,但他不肯挪开脚。

  “我很抱歉。”这些字句一点也不合适。

  “我相信你很抱歉火势没有扩展,烧毁了一切。”

  “不,不是的──‘日升之光’是我的生命,”她的喉咙因为吸多了烟雾而干涩,但她首先得试着解释。“我一直要的就只有农场。我……需要嫁给布莱登,才能取得信托基金里的钱。我打算用它来向你买回‘日升之光’。”

  “而你打算怎样让我愿意卖掉它?再纵一次火?”

  “不,昨晚发生的事是……是……”她深呼吸。“我看过了帐簿,知道你扩张过快。只要有一季收成不好,你就会周转不过来,而我得准备钱等着。我不会趁火打劫,而是会开给你一个公平的价格──而且我不要纺棉厂。”

  “因此你才坚持要结婚。我猜即使是布家人,也会为了钱而结婚。”

  “不是那样的。我们喜欢彼此,只是……”她的声音逸去。再争辩又有何用?他是对的。

  他的靴子离开她的裙襬,走向“维达”。他会怎样处置她呢?不管他怎么做,都不可能比他原先计划的更糟了。将她送回纽约就像杀了她一样。

  他走回来,手上拿着水壶。“喝下去。”

  她接过水壶,口渴得几乎喝光了全部。一直到她将水壶递还给他,她才看到他手上的绳子。

  在她能够有所动作之前,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绕了个绳圈。

  “不,不要,白肯恩!”

  他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旧马车的轮轴上,径自走向“维达”,没有回答她。

  “等等,你想做什么?”

  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就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下午缓慢、痛苦地过去。他绑得极有技巧,不至于紧得瘀伤了她的肌肤,但也让她无法挣扎。她的肩膀因为不自然的坐姿而酸痛,蚊蝇在她身边嗡嗡绕,而且她的肚子饿得咕噜叫。但想到食物就令她想吐,她的心里充满了自我厌恶。

  他在薄暮时分回来,换了套干净的衬衫和褐色长裤,和她骯脏的模样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自鞍袋里取出个包裹走向她,低垂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庞。

  他注视着她好一晌,然后蹲在她身后,例落地解开绳索。她虚软无力地背靠着车轮。

  他将水壶丢给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大块面包、乳酪和火腿。“吃。”他粗声道。

  她摇摇头。“我不饿。”

  “还是吃下去。”

  她的身体另有其它更迫切的需要。“我需要隐私。”

  他掏出雪茄,点燃火柴。火光将他冷硬的面容染上一层血红,而后火焰熄去,只看到雪茄尽头的红光,和无情抿起的嘴角。

  他朝一旁的灌木丛点点头。“就在那边,别离开太远。”

  她觉得太近了,但在她失去理性纵火时,她也已丧失了拥有隐私的奢侈。

  她的双腿酸痛僵硬,笨拙地走到灌木丛里。她原希望他能走远一点,但他却留在原地,令她感到羞辱不已。

  解决完需要后,她回到马车,拿起他带来的食物,勉强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他也没有催促她,背倚着树干而立,彷佛有的是全世界的时间。

  她终于吃完后,天已经黑了。黑暗中只能看到他庞大的身影,及雪茄末端的红色光点。

  他走向马匹。月亮破云而出,将他们沐浴在银色的光辉里。他转向她。“上马吧,我们有个约会要赴。”

  他致命、平静的语气令她不寒而栗。“什么样的约会?”

  “和牧师,我们将要结婚。”

  世界似乎停止了。“结婚!你疯了吗?”

  “你可以这么说。”

  “我宁可和恶魔结婚。”

  “我也是,但首先,你得找到一个。”

  夏日的夜晚依旧燥热,但他坚定的语气却令她全身发寒。

  “你烧掉了我的纺棉厂,现在你必须付重建的费用。布莱登不是唯一会为了你的信托基金娶你的人。”

  “你疯了!我绝对不要。”

  “你别无选择。上马,罗牧师在等着我们。”

  凯琳松了口气。罗牧师是她的朋友,一旦她告诉他肯恩的打算,他绝对会帮助她。她走向“维达”,正要上马。

  “坐在我的前面!”他咆哮道。“我已从惨痛的教训里学到不能背对着你。”

  他抱她坐上马背,跟着上马。一直到离开小空地后,他才开口道:“你别妄想由罗牧师那里得到帮助──如果那是你心里的打算。我已经证实了他心里最大的恐惧,现在他不惜一切也要让我们结婚。”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他你怀了我的孩子。”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会矢口否认!你绝对逃不掉的。”

  “你可以随你怎样否认。我已经告诉他你会否认,也对他解释了一切。自从你发现自己怀孕后,你一直表现得极不理性。昨晚你甚至试图在火场自杀,因此我不能再放任你这样下去。”

  “不。”

  “我告诉他这几星期以来,我一直恳求你嫁给我,以免我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但你就是拒绝同意。他说今晚他会为我们主婚,不管你怎么抗议。你可以尽全力反抗,凯琳,但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绝对无法逃掉的。”

  他的语气似乎略微放柔了些。“他关心你,凯琳。如果你照我说的做,你可以让自己和牧师省掉许多痛苦。”

  “你下地狱去吧!”

  “随你。”

  但即使在咒骂着他时,她已知道自己输了。这就是报应吧!她做错了事,现在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瞧见罗牧师夫妇在旧奴隶教堂等着他们时,她仍然做着困兽之斗。她挣脱了肯恩的箝制,奔向罗玛丽。

  “拜托……肯恩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怀孕,我们从不曾──”

  “好了,亲爱的,你只是心里烦乱,”玛丽亲切的棕眸里盛着泪水。“为了孩子好,你必须平静下来。”

  当下,凯琳知道她再也无法逃离她的命运。

  仪式极简短。结束后,玛丽亲吻她的面颊,牧师告诫她必须事事服从她的丈夫。她麻木地听着他们告诉肯恩今晚杜小姐住在罗家不会有问题,知道肯恩已打发掉她的伴护。

  他带着她走向“维达”,朝“日升之光”骑去。离家愈近,她心里的惊慌愈甚。一旦他们独处后,肯恩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们回到宅邸。肯恩下马,将缰绳拋给山姆,箝住她的腰,抱她下马。有那么一刻,她虚软的膝盖似乎无法支撑住自己,全赖他搀扶。但她迅速恢复过来,挣脱了他的掌握。

  “你已经得到我的钱了,”她等到山姆离开后道。“别再碰我。”

  “进而失去自己新婚夜的乐趣?我不认为。”

  她的胃紧缩。“不会有新婚夜。”

  “我们已经结婚了,凯琳。今晚我会带你上床。”

  夏娃的耻辱。如果她不是已筋疲力竭,她或许会和他争辩,但她已说不出话,唯一能够想的只有逃走。

  灯光由曼克位在果园边的小屋里投射出来。她撩起裙襬,朝小屋跑去。

  “凯琳,回来这里!”

  她跑得更快,试图逃脱他──逃脱他的制裁。

  “曼克!”她大声尖叫。

  “凯琳,停下来!你会伤了自己!”

  她冲进果园里,敏捷地在黑暗中跃过早已了若指掌的果树根部,倒是肯恩被绊到了,咒骂出声。然而,他还是追得愈来愈接近。

  “曼克!”她再度尖叫。

  而后一切都结束了。由眼角的余光,她瞧见肯恩凌空朝她扑来,自后方压倒她。

  她尖叫出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他的重量牢牢压制住她。

  她抬起头,发狠地朝他的肩膀咬下去。

  “该死!”他咆哮着拉她站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曼克的声音,凯琳释然地低啜。她挣脱肯恩,朝他跑去。“曼克!今晚让我待在你的屋子里。”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转向肯恩。“你想对她做什么?”

  “阻止她害死自己──还有我。这一刻,我不确定谁的危害比较大。”

  曼克疑惑地望向她。

  “她是我的妻子,”肯恩道。“我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娶了她。”

  “他强迫我的!”凯琳喊道。“今晚我想要待在你的屋子。”

  曼克皱起眉头。“你不能,现在你属于他了。”

  “我属于我自己!你们两个可以下地狱去!”

  她转身要离开,但肯恩的动作更快。在她能够有所行动之前,他已经抓住她,将她扛在肩上。

  血液朝她的脑部逆流。他紧抓住她的双腿,大步朝屋子走去。

  她用力捶打他的后背,却换来臀部一记掌掴。“停下来,免得我松手害你掉下去。”

  曼克来到他们身边,和他们并行。“中校,你娶到一个好女人,但你对待她似乎有些粗鲁。或许你最好给自己一些时间平静下来。”

  “那得花我一辈子的时间。”肯恩已转过屋角。

  曼克接下来的话令凯琳早已翻搅不休的胃更加难过了。“如果你在今晚毁了她,你会后悔一生的。记得太快驯服的马匹的下场。”

  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漫天星星。而后她听到女性的脚步声奔下台阶。

  “凯琳!老天,发生了什么事?”

  “莎妮!”凯琳试着抬起头。

  莎妮用力抓住肯恩的手臂。“放她下来!”

  肯恩将莎妮推向曼克。“今晚将她带离屋子。”话毕,他带着凯琳爬上了阶梯,走进门内。

  莎妮在曼克的怀里用力挣扎。“放开我!我必须帮助她!你不知道那样的男人会对女人做出什么事──白人。认为他拥有全世界,认为他拥有她。”

  “他确实拥有她,”曼克拥紧她,抚弄着她。“他们已经结婚了,甜心。”

  “结婚!”

  他以平静、安抚的语气告诉她,他所听到的一切。“我们不能干涉夫妻之间的事,他不会伤害她的。”

  话虽这么说,他希望她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疑虑。肯恩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公正的一位,但今夜他的眼里却有着一抹暴力。尽管如此,他依旧安慰着莎妮,一面带着她穿过黑暗的果园。

  一直到他们抵达了他的屋子后,她才想起他们的目的地。她抬起头。“你想带我去哪里?”

  “带你回我家,”他平静地道。“我们进屋去,吃点东西。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坐在厨房聊一聊。如果累了,你可以在我的卧室睡觉。我会拿条毛毯,和‘梅林’”起在门口打地铺。那里比较凉快。”

  莎妮没有开口,只一径望着他。

  他等待着,由着她作好决定。最后,她点点头,朝他的屋子走去。

  肯恩坐在窗边的摇椅里,衬衫敞到腰际,贪图凉快,一杯白兰地拦在椅子扶手上。

  他喜欢他的卧室。它布置得很舒适,又不会塞太多累赘的家具。宽大的床很适合他高大的身材,墙边是一座洗脸台,还有衣柜和书架。冬天时,木质地板会覆上温暖的地毯,夏天则保留原状,正投他所好。

  角落的屏风后传来泼水声,他的唇角紧抿。之前他并没有告诉莎妮他吩咐的热水是要给凯琳洗的。稍早凯琳曾命令他离开房间,但在瞧出他无意照做后,她挺直身躯,走到屏风后面。水一定早就冷了,她似乎还不急着出来。

  不用亲眼目睹,他已可以想见她出水的模样。她的肌肤会被灯火映成金色,湿透的长发披在肩上,像黑色的丝缎枕着她乳白色的双峰……

  他想起自己是为了她的信托基金娶她。他一向轻视为了钱结婚的男人,但这似乎一点也不困扰他。他纳闷为什么,但他决定不再去想。他不想承认这桩婚姻和钱、或重建纺棉厂无关,而是和他发现自己的心软弱的那一刻有关。在那一刻,他的心是温柔、愚蠢的,他拋开了所有的戒意,对一名女子敞开自己,而那远比战场上所受的伤都更危险。

  最终,他并不是要她为了焚于祝融的纺棉厂付出代价,而是为了他那一刻的软弱。今夜,他们之间的敌意将会永远尘封,他将可以继续过自己的人生,不再被她苦苦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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