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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野玫瑰 page 20 作者:苏珊·伊丽莎白·菲力普斯

  “我十四岁时的第一次,他──他是个白人。事后我想死,我感觉好骯脏。一整个夏天,他总是可以找到我,无论我多努力躲藏。‘女孩,’他总是喊道。‘你,过来这里。’”

  凯琳的眼里盛满了泪水。她冲到莎妮身边,跪在她的旁边。“我好抱歉──我一直不知道。”

  “我不想要你知道。”

  她拉着莎妮的手,覆在面颊上。“你不能去找我的父亲,告诉他发生的事吗?”

  莎妮的鼻息翕动,她抽回手。“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白人总是知道他们拥有的奴隶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凯琳很庆幸她还没有吃东西,不然她一定会全部吐出来。她听过传闻,但她总是说服自己那种事不会发生在“日升之光”。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哭泣。”莎妮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

  凯琳想起过去几年来,她一直为南方辩护内战不是为了奴隶,而是攸关各州的自主权,但现在她知道她一直都是在逃避事实。“那是错误的──彻底的邪恶。”

  莎妮站起来,离开床边。“我尽力将它们拋到过去,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凯琳不想谈自己。她转向水盆,表现得世界仍和昨日一样。“你不要担心我。”

  “我瞧见他抱你进屋时他的表情。不必太多想象力就知道你一定很不好过,但听我说,凯琳,别把所有的丑陋关在自己心里。你必须在它改变你之前,将它释放出来。”

  凯琳试着想她要怎么说,特别是在莎妮所透露的一切后。但她要怎样谈论自己甚至不明白的事?

  “不管它有多么可怕,”莎妮道。“你都可以和我谈。我都能了解,甜心。你可以告诉我。”

  “不,你不了解。”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知道──”

  “不──你不。”凯琳转过身。“它并不像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么丑陋,”她柔声道。“它一点也不丑陋、或可怕──或那样的。”

  “你是说他没有──”

  凯琳用力吞咽,点了点头。“他有。”

  莎妮的脸色变得灰白如纸。“我──我猜我不应该……”她已说不出话来。“我得回厨房去了。白蒂昨天不舒服。”她衣裙窸窣地离开了房间。

  凯琳注视着她的背影,内心愧疚不已。她自衣柜里挑了第一件看到的衣服穿上。她的银发梳被烧坏了,她由抽屉里随便找了条草绿色的缎带系住长发,也不管它和衣服的颜色根本不配。

  她刚出到玄关,前门就打开了。肯恩和杜小姐走了进来,杜小姐用力拥抱住她。

  “噢,我亲爱的亲亲!这真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真的!想想,你和中校彼此钟情,而我竟然不曾怀疑过!”

  这是她首次听到杜小姐心甘情愿地称呼肯恩中校。她仔细审视着她──这也给予她借口,避免望向肯恩。

  “我已经责备过中校不该一直瞒着我。我也该数落你一顿的,但我实在太快乐了,”老妇人以手摀着胸口。“瞧瞧她,穿著粉红色的缎料礼服,如此清新美丽──不过你绑发的缎带或许该换个颜色,甜心。噢,我得去找白蒂,要她做个蛋糕。”她在凯琳的面颊很快地啄了一下,便朝厨房走去。

  她的脚步声远去后,凯琳被迫望向她的丈夫,而她感觉就像望着个陌生人一般。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疏远。两人昨夜共享的热情彷佛是她想象出来的。

  她在他的脸上搜寻着柔情的痕迹,想要确定昨夜的一切对他是重要的。但什么都没有。一阵寒意窜过她的身躯。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她太愚蠢了,才会有所期待。然而她还是觉得被背叛了。

  “为什么杜小姐喊你‘中校’?”她问道,因为无法问出她真正想问的。“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将帽子丢在桌上。“我告诉她我们结婚了,我指出如果她要继续相信我是李将军,她就得接受你嫁给一名重婚者的事实。毕竟,李将军已结婚多年了。”

  “她怎么反应?”

  “她接受了我不是李将军的事实──特别在我提醒她,我在军中的辉煌纪录同样值得骄傲后。”

  “你在军中的辉煌纪录?你怎么能够这样惊吓她?”

  “她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她很高兴听到我在贝将军的麾下如何英勇应战。”

  “贝将军为南方而战。”

  “妥协,凯琳。或许终有一天,你会学到它的价值,”他走向阶梯,又停了下来。“我会在一个小时后前往查理斯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曼克可以照顾你。”

  “查理斯敦?你今天就要离开?”

  他的眼神嘲弄。“你预期着蜜月吗?”

  “不,当然不。但你不认为这会显得有些奇怪,你这么快离开,在我们──我们的婚礼之后?”

  “你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的想法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到杜小姐和她的蛋糕,”她的怒气被挑起了。“去查理斯敦吧!去地狱吧,看我在不在乎!”

  她越过他身后,大步走出屋子,心里有一半预期他会追来──希望他会。她想要和他大吵一架,将她的不快乐怪罪于激烈的争吵,但前门始终紧闭着。

  她来到屋后的橡树,以头抵着树干。她要怎样捱过成为他妻子的生活?

  接下来数天,她总是尽可能远离屋子。天一亮,她就换上长裤,骑着“诱惑”,奔驰过农场的每一寸土地──只除了纺棉厂。她和女人谈论花园,和男人谈论棉花,走在绵延不尽的棉花田埂里,直至午后的阳光迫使她到树林或池塘边寻求庇护。

  但池塘边已不再是庇护所,他也毁了那里。她坐在柳树下,想着他如何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钱,最后还有她的身体──只不过后者是她自愿给予的。

  一天又一天过去。凯琳从不是懦夫,但她实在找不出勇气面对访客,便将他们全推给杜小姐。虽然她不认为罗牧师夫妇会将婚礼的可怕经过说出去,但她在匆促间嫁给一名北佬已足够让人们揣测纷纭,扳着指头数日子。更难堪的是,她的丈夫在婚礼的次日就拋下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只曾同意接见访客一次。那是在星期六下午,露西宣布先生来访。莱登知道她对肯恩的感觉,他一定了解她的这桩婚姻是被迫的。或许他可以设法帮助她。

  她迅速将长裤换成洋装,快步下楼。他起身致意。

  “白太太,”他拘谨地行礼。“我来恭贺你的新婚,并代我的母亲和姊妹致上祝福之意。祝福你和白中校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歇斯底里的笑声已涌到凯琳的喉间。这真像他的作风,表现得彷佛他们只是点头之交。

  “谢谢你,布先生。”她勉强用和他同样的语气道。骄傲促使她扮演完美的女主人的角色,将在谭夫人学院的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言不及义地聊了礼节上规定的二十分钟──彷佛他们从不曾论及婚嫁──布莱登准时起身告辞。凯琳送客时松了口气,纳闷自己为什么一直拒绝承认他根本是个白痴。

  当晚她窝在起居室的大椅子上,膝上放着已被翻烂的“爱默生文集”。对面的桃花心木桌上放着莎妮的家用帐簿。肯恩会预期她接手管家的事宜,但莎妮不会喜欢的,凯琳也没有兴趣。她不想当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只想当这片土地的女主人。

  夜深沉,凯琳陷入更深的沮丧里。现在肯恩可以为所欲为地处置她的农场,而且她根本无力阻止。他在乎纺棉厂远胜过棉花田。或许他甚至会决定开一条路,将棉花田切割成两半。而且他是个赌徒,万一他将她的信托基金里的钱挥霍精光呢?万一他决定卖掉土地,换取现金呢?

  走道上的钟敲了十二下,她的心思也愈来愈阴郁。肯恩一直是个浪子。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再过多久,他就会决定卖掉“日升之光”,流浪到其它地方?

  她试着告诉自己“日升之光”暂时算是安全了。肯恩一心放在建厂上,短期内不可能做出太激烈的改变。即使这有违她的本性,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是的,“日升之光”安全了,但是她呢?每当他碰触她时,她血管里沸腾的热血呢?或是每次看到他时,窜过她全身的战栗呢?历史又重演了吗?韦家人的血总是被白家的人吸引,就像先前的一对曾经几乎毁了“日升之光”一样?

  “白凯琳,你怎么还没上床睡觉?”杜小姐站在门口,睡帽歪斜,忧虑地皱着脸庞。

  “只是心情烦躁,很抱歉吵醒了你。”

  “我给你一些鸦片酊吧,亲爱的。它可以帮助你入眠。”

  “我不需要。”

  “你需要好好休息,凯琳。别固执了。”

  “我很好。”她带着杜小姐上楼,但柔拉一再坚持,最后凯琳勉强喝了几茶匙的鸦片酊,才得以脱身离开。

  她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鸦片酊引起的幻象不断纠缠着她。将近黎明时,一头雄伟的金色狮子走向她。她摄入他强烈的雄性和丛林气息,但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将手指插入他的鬃毛里,将他拉近。

  狮子化身成她的丈夫,对她低诉着爱的话语,开始爱抚她。她隔着梦境触摸到他的肌肤,它们就和她的一样温暖潮湿。

  “我将充满你。”她梦境里的丈夫道。

  “好的,”她喃喃。“噢,好的。”

  他进入了她,她的身躯彷佛着火了。她跟随着他移动,攀升到情欲的高峰,就在火焰爆发之前,她唤出他的名字。

  次日清晨醒来后,她仍感到鸦片酊的昏沉药效。她仰望着头顶金、绿色的帏幔,试着甩去药效。昨晚的梦境似乎再真实不过……狮子在她的手下变成了──

  她猛地坐直身躯。

  肯恩站在洗脸盆边,刮着胡子,只在臀部围了条浴巾。“早安。”

  她怒瞪着他。“回你的房间去刮胡子。”

  他转过身,刻意盯着她的胸脯瞧。“这里的景致比较好。”

  她蓦地明白被单已落到腰间,急忙拉到下颚。又瞧见她的睡衣凌乱地弃置地上,倒抽口气。他反而笑了。她连忙探头到被单底下。

  斩钉截铁的事实──她双腿间的潮湿并不是自己的想象。

  “昨晚你就像只野猫。”他懒洋洋地道,语含笑意。

  他则是狮子。

  “我被下了药,”她反驳道。“杜小姐硬要我喝下鸦片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么你只能相信我说的话了。昨晚的你是如此甜美、温驯,对我百依百顺。”

  “究竟是谁在作梦了?”

  “我只是享用属于我的,”他得意地道。“幸好你的自由已成为过去,你明显需要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管束。”

  “你明显需要有人送你一颗子弹。”

  “下床,穿好衣服吧,老婆。你已经躲藏太久了。”

  “我没有躲藏。”

  “那可不是我所听到的,”他洗净脸,用毛巾擦干。“昨天我在查理斯敦遇到了我们的邻居,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一直拒绝接见访客。”

  “很抱歉,我没有心情听别人嚼舌根,谈论我嫁的北佬在婚礼次日就拋弃了我。”

  “那的确很气人,不是吗?”他丢开毛巾。“我别无选择。工厂必须立刻重建,才能赶得上这一季的棉花收获。我必须去购买木头和重建的工具,”他朝门口走去。“我要你在半个小时内穿好衣服下楼,马车正在等着。”

  她狐疑地望着他。“做什么?”

  “今天是星期日,白先生和白太太要上教堂。”

  “教堂!”

  “没错,凯琳。今早你必须停止表现得像个懦夫,面对所有的人。”

  凯琳跳了起来,连着被单一起。“我这辈子从不曾表现像个懦夫!”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消失在门后。

  她拒绝对他承认,但他说得对。她不能再像这样躲下去。她低咒一声,掀开被单,梳洗更衣。

  她决定穿刚到“日升之光”的第一天所穿的蓝色勿忘我礼服。她将长发绾成个蓬松的髻,罩上淡蓝色丝缎,并戴上她痛恨的结婚戒指和月石耳环。

  这是个温暖的早晨。“日升之光”的马车抵达教堂时,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白肯恩和他的新娘。肯恩先扶杜小姐下车,之后是凯琳。她优雅地步下马车,当肯恩要放开她的手臂时,她像小鸟依人般偎向他,对他展开个娇媚的笑容。

  “太会作戏了吧?”他喃喃。

  她对他嫣然一笑,低语道:“我才刚开始──你可以下地狱去!”

  齐太太先来到她的身边。“噢,凯琳,我们都没料到今天早上会看到你。你和白中校突如其来的婚事令我们全都大吃一惊。你说不是吗,爱雯?”

  “的确。”她的女儿紧绷地回答。

  齐爱雯的表情表明她早已看上肯恩,即使他是个北佬,而她一点也不喜欢输给像韦凯琳这样的野丫头。

  凯琳整个面颊贴在肯恩的手臂上。“噢,齐太太、爱雯,你真会调侃人。相信整个郡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早就可以看出我和白中校的感情,只不过身为男性的他比女性的我更擅长隐瞒。”

  肯恩发出像呛到的声音,连杜小姐都拚命眨眼。

  凯琳叹了口气。“噢,我曾一再抗拒我们之间的吸引力。毕竟,中校是个北佬入侵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最邪恶的敌人。但正如莎士比亚所写的:‘爱征服了一切’。你说是吗,亲爱的?”

  “我记得那是维吉尔写的,亲爱的,”他嘲涩地道。“不是莎士比亚。”

  凯琳朝齐家母女展开笑容。“他真是太聪明了,不是吗?你们绝没料到北佬也会懂得这么多吧?他们多数人都是脑袋空空。”

  他状似亲昵地轻压她的手臂,只有凯琳知道他是在警告她。

  她用扇子搧脸。“老天,真的好热。亲爱的,我们进教堂吧,里面比较阴凉。今早我一直热得很不舒服。”

  话一出口,十几双眼睛齐望向她的腰间。  这次轮到肯恩语含笑意。“当然,亲爱的,我立刻护送你入内。”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上台阶,彷佛她是只易碎的花瓶。

  凯琳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注视她的背,似乎可以在心里听到他们计算月份。让他们去算吧!她告诉自己。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直到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似乎自有记忆以来,巫觋女人就住在原属于布家土地的一间破烂小屋里。有人说布莱登的祖父老奥菲在纽奥良的奴隶市场里买下她,也有人说她出生在“长青园”,而且拥有部分的印地安血统。似乎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多大岁数了,也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无论是白人或黑人,郡里的女性前后都曾经找过她。她会治疗肿疣、预测未来、做出爱情药,以及决定未出生的婴儿性别。只有她能够帮得了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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