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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婵娟 page 14 作者:煓梓

  “这我知道,你从来不掩饰。”她打岔。

  “你还不是一样不掩饰你的厌恶。”他高声抗议。

  “是啊!”她又没否认,干嘛叫得这么大声。

  他气得斜睨她一眼。

  “然后……”

  落入陷阱的两人,就这么一路谈心到天明。当然这其中都是仲裕之自言自语居多,蔺婵娟偶尔应两句,嗯嗯哼哼的带过去,一直到门被打开,他们方才闭上嘴。

  就如蔺娟所料,门外早已围满好事之徒,对着她和仲裕之大呼小叫。

  “这两个奸夫淫妇,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

  “亏她长得一副清纯的模样,却这么不要脸!”

  “像她这种伤风坏俗的女人,帮多少无主冤魂超渡都没用,难怪她会跟洋鬼子勾搭上!”

  “这种女人,应该滚出金陵!”

  “对,应该滚出去!”

  事走至此,蔺婵娟的名节完全被毁。众人期待她会像一般犯错的人一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未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头抬得高高的,表情如往常一样冷漠,且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的自人群中间穿过,众人的批评,对她完全没有影响。

  众人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的背影许久,紧接着爆出——

  “真、真不要脸!”

  “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贱人、荡妇!”

  在礼教的疯狂教化下,众人连成一气,全力开炮,目标全锁定蔺婵娟。

  蔺婵娟仅剩的声誉,也在这一波炮火之下,化为片片灰烬,荡然无存。

  第九章

  金陵到处一片挞伐之声。

  众人的目标一致对准蔺婵娟,同为丑闻案主角之一的仲裕之虽然也有人批评,但比起一波接一波讨伐蔺婵娟的声浪来,显然要缓和上许多。

  因此,如果这时你走到金陵的街头,定能听见人们就站在街角讨论此事,嘴巴热烈的喳呼。

  “听说那天以后,就没人去找蔺婵娟办丧事了。”

  “这是当然,谁敢让那淫荡的女人主事?祖先都要感到丢脸。”

  “你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瞧那天他们一起走出来?”

  “真是这样的话,那咱们还不把这对淫男荡女捉到官府里治罪?”

  “他们又不是通奸,治什么罪啊?别忘了他们两个都还没成亲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表面上虽拿仲裕之和蔺婵娟没辙,其实心里早已经为他们私下定罪,预判死刑。

  仲裕之烦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他当然知道这个情形,心中也想好因应对策,但就是提不起勇气。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

  他硬着头皮,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硬是在一片蜚异声中踏进蔺婵娟的店,进去了以后,才发现店里竟然只剩她一个人。

  “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助手呢?”他环顾四周,偌大的店面空旷得可怕。

  “都走光了。”她面无表情的回答。“小珍的父母昨儿来店里把她带回去,说是不能让她在我这种女人手下做事,其他人也这么想,我就让他们统统回去。”

  接着,她顿了一下。

  “也好,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多留一个人,就得多喂一张嘴。统统走光,我反而比较轻松。”

  她表面话虽说得轻,但仲裕之知道内容没那么简单。永平号是她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如今变成这样,她内心一定很难过,或许还会责怪自己。

  “都怪那设陷阱的混帐,若是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绝不饶他!”见她如此困窘,仲裕之不禁诅咒起来。

  “算了。”她反倒不在意。“他会设下这个陷阱陷害我,无非就是为了赶走传教士。现在传教士走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动作,又何必去想他。”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驱逐传教士。对方以为有她和仲裕之保护,就不可能成功赶走他们。所以才会把目标对准她,破坏她的名誉引起众人的挞伐,以便驱逐计划能顺利进行。

  对方走对了第一步棋,但却忽略了他们早已布下的暗棋。早在他们落入陷阱之前,就已经秘密着手将传教士遣返的事宜。这会儿他们正安全返回到绍兴罗明坚身边,唯一受损的是她的名誉,所以她才会说不再计较。

  仲裕之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气愤。

  “你倒看得开,你现在的名声已经坏得比我还坏,还说不用计较?”说到这个,仲裕之就想打死外头那些乱嚼舌根的混帐。明明是他和她一起被陷害,攻击的目标却唯独对准她,真不知道这个社会出了什么毛病!

  “你干嘛这么气愤?”奇怪的人,竟比她还生气。

  “你都不气吗?”他嚷嚷。“那些人是在造谣,说一些我们根本没做过的事!”什么淫男荡女?他根本什么都没淫到,什么都没荡到,却被人说得好像有这回事,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看你比较气的好像是你没占到便宜,却无端沾惹满身腥。”至于

  “谁、谁说的?”他被说得有些脸红。“我当然关心你的名誉,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这种情绪当然不能硬说是没有啦,但他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名誉。

  “谁也伤不了我。”她面无表情的要他放心。

  “听你在胡扯!”就会逞强。“你老早受伤,而且伤得不轻。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伤心欲绝。

  “我的表情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蔺婵娟不好意思说他的头壳坏掉,但他的说法真的很奇怪。

  “呃……”可恶,还当真是一模一样。“反正我就是懂得你的心思,你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其实挺在意外头那些流言,对永平号造成的伤害。”

  此话倒是不假,若单单只针对她,或许她倒不会那么在意。偏偏这些流言已严重危及到永平号的声誉,让她百口莫辩。

  要是祖先们地下有知,他们辛辛苦苦一手创立出来的事业,就这么让她给毁了,恐怕也会在地下跳脚吧!

  一想到她已令祖先蒙羞,蔺婵娟就再也说不出任何倔强的话,只能缄默。

  “说到底,这错都归我。当初在接到信时,要能再多想几下,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仲裕之不能原谅自个儿的粗心大意,因而自责不已。

  蔺婵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这份心意,默默放在心底。

  仲裕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紧张,拼命清喉咙。

  “所以婵娟我想——咳咳!”他一副快被勒死的模样。“所以我想——咳咳!”

  他欲言又止。“我想——咳咳!”

  “我去倒一杯水。”见他快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蔺婵娟转身就要倒茶。

  “不、不用了!”仲裕之疾声阻止她。“我不想喝水,我只是想……只是想……向你求婚!”

  说了,他终于说了。

  他咳了半天,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现在就等她的反应。

  蔺婵娟看了他非常多眼,多到他以为自个儿长了两个头。或是生了四只眼睛,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

  “传教士的事已经解决,你不需要这么做。”蔺婵娟淡淡回绝他提出来的要求,急得他连声诅咒。

  “这和他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跟你求亲。”他急得额头猛冒汗。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的名誉已严重受损。因为、因为我的名声也不好听。因为、因为这样,我们干脆配成一对,你的意下如何?”

  完了!

  当他哕哕唆唆的把这些话说完,又看见她空白的表情,马上就发现说错话,他不该这么说。

  他懊恼的搔搔头,好想杀死自己。正经的话不会说,光会扯些有的没有的,他这是什么个性?

  正当仲裕之心想完蛋的当头,蔺婵娟的身体却突然动了一下,淡淡的道——

  “我答应。”

  仲裕之扬起的手当场僵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他听错了吧!

  “我说答应。”她的表情还是一样平静。

  “你答应?”他没听错。“你答应?!”老天,今天一定是他最幸运的日子,但他还是不安心。

  “你是不是又跟我开玩笑?”先确定一下比较好,免得空欢喜一场。

  “不是。”她依然面无表情。“我是真的答应你的求婚。”

  她答应他的求婚,但为什么她的表情还是——

  “可是你的表情一点没变。”一般女子遇着这个时刻,不必欣喜若狂,少说也该含羞低头,可她却是一脸空白。

  “我天生就这个样子。”她可没有勉强他一定得接受。

  “好吧,这个样子就这个样子。”谁叫他犯贱,只喜欢她。“咱们就这么说定,不许耍赖。”

  她居然答应嫁给他!

  两个人之间的婚约,就在仲裕之一头热的情况下敲定。

  至于蔺婵娟这边呢?

  当然还是没有表情。

  ★  ★  ★

  剧情急转直下,蔺婵娟和仲裕之两个人竟然要成亲了。这吓坏了许多人的心脏,摔破了好几只茶壶,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街头议论纷纷。

  原先等着看好戏的人,这会儿改为肃然起敬,两大怪人的结合引人侧目,自然制造出不少话题。

  人们谈啊谈的,说啊说的,话题全集中在仲裕之多有钱身上。他们并且讨论这些钱的来源,还无聊的打赌,等他们成亲以后,蔺婵娟会不会也跟着被克死掉,毕竟他是不祥之人,专门克亲戚。

  有关他们俩的传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都有。一会儿说他们是因为遮丑才需要成亲,一会儿又有人发誓,他们是因为相爱才会走上婚姻这条道路,反正从头到尾流言没断过,依旧热闹得很。

  就在众说纷纭的情况下,锣鼓队敲敲打打,一路打进永平号,将蔺婵娟迎进仲府,成为金陵最新的神话。

  酒过三巡以后,合该是新婚夜。新郎赶忙送客,暗示众亲友该滚的都滚、该跑的跑,别想要闹洞房一没门儿!

  事实上不是他小器不让别人闹洞房,而是怕他们被新娘子严肃的表情吓到,天晓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嫁娘,只得一直在房内踱步。

  以前他上青楼的时候,都是怎么和那些个莺莺燕燕同乐?他忘记了。他太久没上妓院,而且把那些玩乐的招式拿来对待自己的妻子,好像也不太对,那会吓着她。

  他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妥。玩乐了一辈子的风流大少这会儿竟像个未经人事的小伙子,怎么也不敢接近自己的妻子,拼命踩穿地板。

  他拼命踩、用力踩,踩来踩去就是踩不到喜床,就是不敢前去掀开蔺婵娟的红头盖巾……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可畏畏缩缩?

  仲裕之下定决心要闯过这一关,于是毅然转身,怎知转着转着,赫然给他撞见一具僵直的躯体——

  “哇啊!!”这下子仲裕之吓得魂都快没了,他的新娘子哪里不好窝,竟然站在他后面。

  “婵、婵娟!”他吓得魂飞魄散。“你干嘛、干嘛像个幽灵一样飘到我后面来?”轻盈的脚步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吓死人也。

  “因为你一直在那边走来走去,我好奇。”她不明白地板有什么好踩的,他已经足足踩了一个时辰。

  “好奇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吓人啊!”他抗议。“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

  “抱歉。”她耸肩。“但我以为你在我店里混久了,应该相当习惯这种气氛才对。”

  他是满习惯看那些纸人和棺材,但从来没被活的纸人吓过。

  “你先去床上坐好,我马上就来。”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决心,被她这么一闹,这下又得重来。

  “可是我闷。”蔺婵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厚重的头盖巾覆得我喘不过气来。”

  从进门到现在,已过了七、八个时辰,她当然会受不了。

  “我知道你不舒服。”他也想赶快行动,但他还没准备好。“不过你还是先到床榻上坐下,等我……”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蔺婵娟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唬弄过去的人。

  “毛、毛病?”冷不防被捉到小辫子,仲裕之手忙脚乱。

  “哈!”他笑得很尴尬。“我哪有什么毛病?我可是征战过无数女人的多情种子,不可能有毛病的……”仲裕之手足无措的搔头,同时庆幸她被红头巾盖着看不见,要不然就糗、大了。

  “是吗?”红头盖巾底下的人顿了一下。

  “当然是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勉强。

  红头盖巾忽然无预警地掀开,露出蔺婵娟清丽的容颜。

  “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仲裕之万万没想到蔺婵娟竟会自己抽掉头盖巾,惊讶到一时口吃。

  “你、你怎么自己掀掉红盖巾?”这是他的权利……

  “因为我闷。”她还是那句老话。“你不想掀,我只好自己掀了。”免得活活闷死。

  “我不是不想。”是不敢。“我只是想先冷静一下……”

  “你干嘛需要冷静?”她接着问。“你不是说你是多情种子,什么状况都能应付。”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被她逼得有些急。“我只是说……只是……”

  “只是说什么?”蔺婵娟不容他逃避。

  “我只是说……好吧!我紧张,我紧张到几乎快跳楼,这总行了吧!”在她平静的眼眸下,他老实招认。

  “你为什么紧张?”她不觉得他的诚实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地方,反而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过去我交往的对象都是烟花女子,不晓得怎么跟一般人相处的缘故吧!”

  “我不是一般人。”蔺婵娟作梦也想不到他竟是为此而不安。

  “我晓得你不是一般人。”他莞尔。“如果你是一般人,我也不会娶你。”正是因为她特殊,所以更加珍惜。

  “但是这个时候你应该把我当成普通人,否则我们会就这么僵持一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了解彼此。

  “我同意你说的话。”他猛搔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感觉上他这一生没这么笨拙过。

  “就从洞房花烛夜开始。”

  她大胆的宣言,差点没吓掉他的眼珠子。

  “婵、婵娟!”

  “你怎么对待你那些老相好,就怎么对待我。”省得哕哕唆唆。

  这回,仲裕之是吓掉舌头,呆愣了半天,才急急忙忙的捡回。

  “这怎么可以?”爱说笑。“你是我的妻子,怎么可以拿来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比——”

  仲裕之到口的话,倏然消失在一道火辣的热吻里。他眨眨眼,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他的新婚妻子竟然主动吻他!

  “婵、婵娟!”他像只九官鸟吱吱喳喳个不停,主人见他哕唆,又把他的头拉下来重吻一次。

  这一吻,吻得是鬼哭神号,风云为之变色。要不是亲身体验,仲裕之根本不敢相信,外表看起来冰冰冷冷的蔺婵娟,吻起人来竟然这么热情。

  “你、你什么时候……”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只会耍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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