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为沈彬翻案,事业更上一层楼。如此风光谁人能及?当然嫉妒的人也不少。
回想起来一年后李清过世,他离职一年之久。罗寒和所里之所以没责怪过他失职,恐怕也是惧怕风秀于林中,炒作太热于他不利,有借口休整一阵子。
如今,算是重出江湖了。不过第一役想要打得漂亮也离不开老关系。早早的等在新闻大厦底楼咖啡厅,白岩没有叫咖啡,只要了一杯红茶,袋泡茶总有包装纸的味道,及不上沈彬泡的好。
发觉自己无意中又在比较,白岩报之一笑。抬头,看到约的人已经到来,站起身来。
「好久没见了。」伸手交握,彼此都带着笑容,幷非重逢的高兴,而是对合作共事方的礼貌。
「我也是。」本市最大日报经济版的编辑兼记者许良友手上随便的挂着外套,一派悠闲。「休养了一年,想再试身手?」
「还要糊口嘛。」白岩微笑,也不夸饰,态度相当得体。
「幸好你又出山了,否则我可少不得写几篇东西感叹新星陨落呢。」许良友顽皮的大叹,「一年多都不打个电话给我,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白大律师。」
「见笑。」白岩敛起笑容,黯然移开视线:「我妻子过世,后事比较麻烦。」
许良友哑然:「啊?老罗都没提过。」自打了个嘴巴,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怎么回事啊?」
又追根问底?果然记者都这毛病,白岩扯扯嘴角:「癌症,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了。前前后后,家里老底都差不多……」低头苦笑一下,「还欠了别人一笔呢,所以才要努力工作嘛。」
一席话讲的许良友哑口无言,伶牙俐齿全没了用处。最后大手一挥:「不开心的事就不想!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来,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好地方,我许良友还会害你吗?相信我,没错的。」
许良友抢先付了帐,步子飞快的出了大厦,把白岩拖上出租车。
希望不要喝太多才好。白岩摸摸口袋,忘记带胃药真是失策啊,明天上班又要痛苦上半天了。
在出租车上追问半天,许良友终于不卖关子,告之实情。
「其实我还约了人一起谈。」摆出报界称为「老狐狸」的狡猾笑容,「我们报业集团新成立了一份经济周刊,定位不错,发行量也还可以,就是缺乏亮点。你要是肯,给他们做份专题连载,强强联手嘛。」
白岩听了,虽觉得不妥,也没说出来,只是「先谈再看」四个字应付过去。
出租车停在寂静的街上,昏暗的古式街灯下,一家家的酒吧闪着暧昧的霓虹灯光,在玻璃窗上留下一对对人物剪影。环境的熟悉感让白岩吃惊,下车走了几步,越走越觉得似曾相识。
「走几步路吧,拐弯就是。」指着前方不远的路口,许良友没发现白岩突变的神情。
他来过这里,白岩移动梦游般虚浮的脚步走上几级台阶。不同影响中喧闹的酒吧,这里静静的,幽黑的环境中只有吧台上打了一排强光,照出在吧台后忙碌的人影。
不是记错,他的确来过,第一次进来躲雨,第二次是昏迷后被扛进来。
再相逢,恍若隔世一般。心跳,无由来的加快了。
许良友带他来的地方正是沈彬的酒吧「随便」。
「名字很独特吧?别小看这里,娱乐版上本周泡吧流行榜的第一名啊!我早就想光顾了,今天带你来,工作娱乐两不误,你尽量点不必客气。」许良友洋洋得意,这里也是消费价格比指数第一,白岩有海胃也没多少花费。
果然是沈彬啊,座无虚席的店面让他吃了一惊。知道他店开的不错,却没料到他生意如此红火,几个月的陪伴不知坏了他多少买卖。让他离开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对谁都好。
修长的身影散发出与众不同的凌厉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认出。沈彬贪婪的目光胶着他许久,看到他身边还有别人时才放弃上前嘘寒问暖的欲望。
……不是错觉吧,才个把星期,白岩的下巴就尖下来,他是没好好吃还是没好好休息啊?
白岩站在原地,同来的男子上前问预订的包间。眼神闪烁着指了方向,等两人前后消失在楼梯口,立刻跳出吧台揪住了韩绎纬。
「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含着一块曲奇,韩绎纬咀嚼着不清不楚的问。
「白岩啊!白岩啊!我看见白岩了!!我看到他和别人一起进来了!才上了包间。」沈彬在他耳边吼了起来。
掏掏耳朵,韩绎纬幷不奇怪:「我们店生意做大了,闻名而来很正常的。也许人家约了他谈事也是很正常的。」穿上制服黑背心,拿上一份单子。他胸有成竹道:「你等着,我去探探。」
周刊名字叫「新经济周刊」,编辑新出炉,也恰好姓「新」,标准三「新」,故而选题上兢兢业业、生怕有个闪失。
「你觉得这个案子有把握吗?」经济周刊的新出炉编辑问得万分谨慎。
「小白的案子你担心什么?」许良友点了根烟,靠在低矮的环形沙发上,「一年之前,我们抢着报的那件杀父案也是他翻的,之前他还是专做经济案子的呢!」
对于许良友的吹捧,白岩幷不自夸:「好汉不提当年勇,手头这件无罪开释不敢说,减刑不是难事。」顺便把在办公室打印出来的背景材料递了过去。
「如果没有把握做专题连载,只登这篇也行。」白岩语气极为通融,心里却想着你以后别求我给消息。
平易近人的态度让新出炉编辑大有好感,一点也没想到年青有为的大律师会如此好说话。
又谈了一会儿,酒吧的招牌冰淇淋送了上来。白岩回头一看,竟然不是刚才的韩绎纬而是沈彬自己。
两份招盘冰淇淋在新编辑和许良友面前,给白岩的却是一份花式曲奇饼干和奶茶。
许良友挑眉:「我叫的是三份招牌冰淇淋,这个换掉。」
沈彬清了清嗓子:「没弄错,我是特意换给这位先生吃的。」
许良友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店还管客人吃什么?」
沈彬用力的点头:「是啊。你们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这位先生呢?面色不是很红润,眉间满是疲态,恐怕是疲劳过度所至;我想深秋吃冰淇淋太伤胃,换曲奇一样好吃哦,我亲手做的。」
白痴一个,许良友冷笑。「想的到周到,你们老板人呢?叫出我见见。」
沈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一脸诚恳:「我就是老板,冰淇淋也是我做的。」
许良友不知道摆什么脸好,白岩莞尔,他果然又摆出一脸想要夸奖的表情来了。
「谢谢,我很喜欢。」拿了块曲奇放在嘴里,甜甜的杏仁外包着糖衣,曲奇里还暗藏奶油颗粒,每咬一口都有意外惊喜。
释出温和满足的笑意,白岩道:「我很喜欢,也给我的朋友们来一盘好吗?就算我帐上。」
沈彬抱着托盘,笑得和傻瓜一样:「好好,多谢惠顾。」
许良友见白岩未动怒,心也放下来,拿了一块吃。
然后两块、三块、不一会儿,他几乎抢光了白岩的曲奇。又拿着奶茶喝了一口:「老板,有打包吗?」
沈彬的眼神杀了许良友千次,那是他特别为白岩拿来的啊!居然被抢光了!
于是,他摆出白式刻薄笑法:「先生,包间禁烟。」害白岩吸二手烟者杀无赦!
下了楼,韩绎纬含着一块曲奇邀功:「我打探的不错吧?他们谈公事呢,你送饼干去他一定高兴。」
从新买的烤箱里取出新出炉的曲奇装盘,生怕数量不够,拿起韩绎纬正在吃的那盘倒在一起,端了上去。手托让人眼红的一大盘曲奇,沈彬招摇过市。
「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老板你果然见色忘友。」从吧台下捧出更大的一盘,韩绎纬露齿一笑:「幸好早有准备。」
◎◎◎◎◎
半途出包间上卫生间,白岩不意外的看见走廊未端明灭不定的烟火。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移步过去,还没走到跟前,沈彬就按掉了烟。
「白……白岩。」
「店开的不错,」发觉沈彬身后是木板,他疑惑的歪歪头:「我记得这后面是你的房间。」
「生意好了,我想多弄几个包间。」
「那么你住什么地方?」
「店堂里。关了门我就搭个地铺,等包间装修好了再住包间。」
这种天气睡地上?白岩有些心虚,住自己家里他还有张睡觉的……沙发。
沈彬尴尬的低下头:「曲奇好吃吗?」
「比以前还好吃。」相当认真的赞扬着,沈彬高兴的笑容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一起住了两个月。
「那么,有空的话来店里坐坐,我可以给你留一点,打包带走也可以。我新学了几种做法……」
「你想说什么?」
「元宝按时浇水了吗?」
「……」还是走人算了。
沈彬急道:「有空常来光顾。曲奇也好,什么也好,我都会做的。」
白岩没有转身,侧头首肯的背影让沈彬悬了老半天的心放了下来。要是他愿意让自己回去就更好了。
第六章
白岩的案子进展顺利,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时常光顾随便酒吧,让沈彬一如所愿的把他喂的更胖。知足长乐,沈彬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日子了。
到是韩绎纬产生了不满,次次都免费,白岩胃口再小也是亏本的。虽然店不是他的,却有一半是他另一半的,他不顾好不行。
「你不要喂他这么多,在我们改行成饭店以前,白岩会养成双下巴的!」
「那很好啊。」
「好什么?难道你可忍受一个双下巴的啤酒肚男子躺在你身边?」韩绎纬提醒他防范于未燃。
「躺在我身边?」
「对啊,考虑到实际问题了吧?你幷不想去压倒一个别扭的胖子,被肥油噎到之后才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吧?」
「压倒谁?白岩吗?为什么?」一连三个问题,沈彬脑袋上闪烁着纯真的光环。
「你不是爱上他吗?是男人当然有欲望喽,你没想过吗?那么上次你为什么咬得他全身发红发紫?」
韩绎纬的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沈彬几乎晕倒。
「我什么时候爱上白岩啦?」一掌推开胡说八道的雇员,却看到白岩正提着一篮水果站在门口。
要死了,早不来晚不来的。
「……你来得真早。」沈彬脸红的出血,「曲奇还没有出炉。」
白岩走进空荡荡的店堂,把水果蓝放在吧台上:「一直蒙你照顾,所以今天买了点东西来,在你开店前送来。」一如平常的疏远有礼,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呆呆的接下,沈彬张口欲言:「白岩你不要误会,是小韩他胡说,我们开玩笑的。」
「你们说了什么?」白岩露出茫然的神情:「我没听见,不会是说我胃口大吧?」
没听见?沈彬暗自庆幸,真是太好了。听见了真会闹出误会的!他对白岩只是关心,没有别的意思啊!
「当然没有。我们在谈下次做什么菜吃,快到冬天了。」
白岩笑道:「太巧了,我正要找你说这事呢。」他从口袋里取出皮夹,取出一迭钱来放在吧台上:「这个月的伙食费给你,够吗?」
「我不是要你的钱。」
「那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白岩承受不住的大声道,然后立刻移开视线。「……下个月我要出差,不能再光顾你的店了,再见。」
店门被用力合上,白岩速度之快让沈彬无从辩解。有气无处使,他猛的扫开吧台上的钱。真是的,他只是要象答应李清的那般一生一世的照顾这个不知爱惜自己的男人,却为何老出问题呢?
「他全听见了。」韩绎纬哀叹着捡起钱数了数,「老板,多给了一百五嘛。」
「……」沈彬铁青个脸,象个阎王似的。
「你可以去追上还嘛。」韩绎纬耸肩:「顺便解释。」
一席话让沈彬笑逐颜开,双手一撑翻出吧台,连钱也没拿就追了出去。
「笨,小学毕业没有啊?」韩绎纬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屑一顾道:「就这水平居然也当老板?什么世道?」
白岩没有叫车,慢慢的在路上走着。反省最近的行为,发现自己完全是一个笨蛋!和罗寒一起吃就可以,事务所旁边的店只是口味差点,何必天天大老远的打车到他店里就为了吃一口东西?交通费都不合算了。
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开庭就怕辩论,调查做笔录就怕证人不合作拖时间,一切的一切都是担心沈彬等得急,这又为何呢?他有什么理由担心沈彬呢?
沈彬照顾他是因为李清、因为本性善良看不得他人受罪,仅此而已。
初冬时节,树枝光秃秃的伸向天空,好象无言的祈求,他忍不住问自己,到底他白岩又想从沈彬身上得到什么?
关心?同情?无微不至的照料?还是他希望被爱一次?
扶着路边斑驳的树杆,眼泪一滴滴的掉落下来,无声的溶入泥土,不见踪迹。
「白岩!」沈彬气喘嘘嘘的赶上来,从后面一把拉住了行走中的白岩。看到一张微恼俊脸,安心的笑了出来。
「终于找到你了。」寒冷的空气中,沈彬喘着,嘴里吐出一阵阵白雾。
心里吃了一惊,白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彬,我的伙食费已经付清了。」
「白岩。」略略拉张声调,沈彬语带讨好:「小韩乱说的,你不要介意。出差什么时候回来?我带上材料到你家去,好好做顿吃的。」
白岩脸上一僵,挥手甩开:「不用麻烦了。」
「白岩!」喊住急欲离去的人,沈彬认真道:「我知道你是成年人未必需要我的多事,李清的嘱托在你眼里看来也幷非必要,可是我真的想照顾你。」
还未理清自己的心绪,沈彬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白岩烦躁起来,斜睨着,凌厉的目光自镜片后讥讽的射出:「照顾?你是我什么人?」
「朋友啊。」沈彬理所当然的回答。
寒风吹起白岩的衣角,黄绿色的梧桐叶从枝头断落,星点的雪花悄然飘下,其中一朵滴在白岩眼睫上。
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悲凉神情浮现:「我不需要朋友。」似乎下定了决心,白岩以自嘲的笑容了结无法解释的妄念:「我不需要什么友情,请你不要再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