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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认错人 page 4 作者:迷迭

  小鬼们互望一眼,将关泽辰方才短暂的怔忡看在眼底。

  看来少爷并不想谈起关定理逼迫他学法术的事情……小鬼们察言观色一阵之後,继续嬉闹著与此不相干的话题。

  「少爷,你知不知道我们何时会被排入轮回呀?」看来娇小可爱、其实岁数已三十好几的辫子小女孩好奇问道。在人间徘徊的日子不算太坏,但她总忍不住想,下辈子会投胎到哪儿去呢?

  关泽辰咧著嘴。「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乖乖回地府去等候,看人家愿不愿意偷偷跟你讲。」

  「我才不要呢!」

  辫子女孩高声抗议。反正都是要杀时间,人间远比阴间多采多姿,她才不会想不开回去枯等。

  「在这里混了几十年,你不嫌无聊吗?」

  关泽辰呵呵笑著问她,眼光不经意飘向围墙之外的街道;深夜行人稀少的周遭,却意外地看见一个女生杵在原地,表情呆滞,显然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察觉少爷表情有异的小鬼们倏地停下嬉闹,纷纷好奇地朝关泽辰注视的方向瞧去。

  「少爷……」小男孩看得目不转睛。「她是不是看见我们啦?」

  否则怎么会那副三魂失了七魄的怪样?

  关泽辰蹙眉,目睹楼下的女孩因错愕而打翻手上提著的东西。「我好像看过她……」

  他苦苦思索半晌,最後终於想起从夜市步行回家时,无意间介入的一桩事件。

  「是那个有阴阳眼的女生。」

  心肠很好,还买了一堆食物试图安慰一名迷路的老鬼,却在看见他之後恐惧得疯狂逃跑……她显然不会分辨人与鬼的差别?

  楼上这厢,对著女孩好奇观望;楼下这头,却是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看见那个苍白得好可怕的年轻男鬼?

  张晨莹止不住全身的抖颤,就连特意出门为母亲买来的消夜已经落到地上,也浑然无所觉。

  刚刚一路上其实也见著不少幽灵,但她视若无睹地乔装相当完美,加上泰半时间她都埋著头猛走,因此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遂。

  直到此刻——

  张晨莹胆战心惊地又抬头偷偷投去一个眼神,却发现那个年轻男鬼目不转睛地直直盯著她,他身边几个小孩模样、漂浮在半空中的鬼魂也十分团结地将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其中一名小男孩讶然盯著张晨莹。

  「那不是——」惊呼一声後,旋即压低了声音。

  「她把我当成鬼了。」没注意到小男孩的异状,关泽辰仔细打量女孩表情,无奈地撇撇嘴。

  这可是一大进展呢!被鬼魂误为同类是一回事,可从来没有人类将他认成鬼魂呢……他这阵子的气色是不是真的差得太夸张了?

  「你是很像呀。」短发小女孩出来说句公道话:「以前没人当你是鬼,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鬼;如果这个人有阴阳眼的话,把你跟看见的鬼当成同一国的,也是理所当然嘛。」

  关泽辰懒得反驳小女孩的话,没好气地望著楼下的女生;忖思片刻,终於决定自救澄清一下:

  「喂,小姐——」

  天啊!鬼、鬼、鬼在喊她!

  无法压抑内心席卷而来的巨大恐惧,张晨莹放声尖叫,双手抱头、脚步凌乱地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姐!我不是鬼啊——」关泽辰最後补上的这声呼喊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对方早已吓得逃之夭夭。

  「她跑走了。」小男孩无限同情地看著关泽辰。「你被误会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关泽辰放弃挣扎,将目光敛回自家庭院:「反正我明天就回台北,她误不误会,我都没差。」

  本来只是想做做好事,别让女生心头一直萦绕著撞鬼的恐怖印象,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就懒得去管。

  「你还未必回得去呢。」辫子小女孩不给面子地提醒道。

  关泽辰丝毫不以为意地扬起眉。「要不要打赌?」

  只是区区一扇门,又是最笨的那种喇叭锁……

  泛白的嘴唇漾出一抹笑意。对於与家族力量之间的抗衡,他一直非常有自信。

  第三章

  清晨。

  「混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划破关家宁静的气氛。

  关定理气得浑身抖颤,手中捏住一张纸条,望著二楼被撬坏的门锁,连骂人的话都说不清楚。

  「我怎么会养出这种孩子!」他恨恨地将纸条揉成球,用力往後一抛。

  在儿子与他正面冲突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脾气极佳,不管上门的客人问了多蠢的问题,他都能以卓然的雍容气度为其解惑。直到他的不肖子一再违逆他的命令,他才知道自己的耐性其实少得可怜……

  我回台北了,爸爸再见妈妈再见妹妹再见。

  後方路过的关吉蒔拾起纸团,摊开後大声朗诵上面的文字,这才发现是哥哥草率的告别信。

  「哥回去了?他不是昨天晚上刚回来?」睡过就走人,还真的把家当旅馆啦?

  「不要跟我提那个王八蛋!」关定理说得咬牙切齿。「就当我没他这个儿子算了!」

  关吉蒔与母亲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同时摇头。

  这句话她们俩听了不下数十次,都清楚它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呛声。反正这类剧情会不断重复,哪天哥哥大发慈悲地想到要回家坐坐,老爸铁定会先叫骂个数十分,紧接著又上演威胁利诱、逼迫哥哥继承家业的戏码……

  「我去写书法了。」

  觉得这出太常重播的烂剧极为无聊,关吉蒔转身走向书房。

  离开前不忘尽忠职守地提醒还在乱骂的父亲:

  「爸,今天九点江委员会来找你讨论竞选总部的风水,不要忘啦。」

  「不肖子!逆子!没出息的家伙!有种就从此不要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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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行驶四个多钟头,终於抵达台北车站。

  「这里这里!」奉室友之托前来接人的林宜秀跨坐在摩托车上,朝扛了一身行李的张晨莹招手:「哇,你每次从台南回来,都好像在搬家一样!」

  那个行李箱大得都可以把她塞进去了!

  「我妈爱我嘛。」张晨莹没好气地应道。「还不赶快帮我把东西弄上车,等一下肉乾不分你吃了。」

  「很小器哟。」林宜秀哼了一声,双手倒是很俐落地帮忙了起来。「快快,这里不能停车,万一我被开单就完了。」

  想当年林宜秀刚到台北时,人生地不熟的,机车骑著骑著就会闯进单行道,每每花容失色地瞠视著一整条马路往她轰隆隆驶来的车辆,还要含泪缴好几千块的交通罚单,害她连啃一个月的科学面当晚餐。上了几次恶当之後,好不容易才掌握大都市丛林的生存法则,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千辛万苦将大包小包塞上车,驾驶与乘客分别扣好安全帽,这才摇摇晃晃地上路。

  「超载会不会被开单啊?」张晨莹忧心忡忡地伸长脖子,瞥一眼机车踏垫上堆得老高的行李。

  林宜秀专心骑车,头也不回地应道:

  「那你下车吧。」

  「我随口说说而已啦!」

  张晨莹赶紧表明立场,趁著红灯的当儿朝四周觑了几眼後,小心谨慎地靠到林宜秀耳边劝告著:

  「你以後骑到这个路口要格外小心,很容易出车祸的。」

  「你怎么知道?」林宜秀既惊又疑。上个月底,她社团里的学长才刚在这条路上「犁田」,摔得鼻青脸肿、手折脚伤,幸好西瓜皮式安全帽略有保命作用,堪堪护住了脑袋瓜,这才没有魂归西天。

  只是张晨莹出门向来依赖公车、捷运,为什么会清楚这个十字路口的危险性?

  瞥一眼聚集在红绿灯下、众多头破血流的哀怨冤魂,张晨莹压低了声音。「我就是知道嘛,问那么多干嘛。」

  看流连在这个路口的亡魂这么多,就知道这里很容易发生意外,否则那堆鬼是怎么搞出来的?!

  林宜秀纳闷地歪头瞪了张晨莹一眼。「耍神秘啊?」

  灯号在此时转亮,她没空多问,油门一加,继续奔驰,没多久就抵达她们位於闹区的学生宿舍楼下。吃力地挪动一长排机车、腾出窄窄的停车位,两人同心协力将机车卡了进去。

  「走吧。」豪气万千地将一只手提行李袋甩上肩膀,林宜秀自顾自迈开大步往宿舍门口走。

  十五秒後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张晨莹始终落在後头,走起路来畏畏缩缩的,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宜秀自认口气温和地质问室友大人。

  「宜秀……」张晨莹咽了口口水,迟迟不敢再靠近宿舍大门一步:「你记不记得,我前天有打电话给你,请你帮我从你们教会带一些吉祥物回来给我……」

  「吉祥物?」林宜秀皱著眉苦苦思索半晌,终於想起这件早被她抛在脑後的任务:「你是说十宇架跟玫瑰念珠?有啊,我买了。」

  张晨莹热切地靠上来。「快、快拿给我。」

  「干嘛那么猴急?」林宜秀剥掉室友攀爬上来的一双手。「我放楼上啦,等一下再拿给你。」

  「可是人家现在就想要……」张晨莹一双眼睛射出迫切渴盼的光芒。

  林宜秀的鸡皮疙瘩当场掉满地。

  「这种对话很像A片耶!拜托你不要玩了,先把东西拿上去好不好,我手要断了啦。」将手提袋往手臂上推,腾出一手抓住张晨莹,就往宿舍门口拖行。

  「不要啦!」

  张晨莹拼命用脚跟在地上摩擦以增加阻力,想远离宿舍门口那团暗黑色的混浊之气。

  以前看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就算了,现在一旦发现,怎么可能任凭自己穿越瘴气而毫无防备?搞不好会招惹什么厄运上身,她才不要冒这个险。

  「我跟你讲,我们先绕去附近的庙拿个平安符……等一下啦!宜秀!」

  林宜秀彻底漠视张晨莹吵闹不休的抗议声,强硬且坚定地将室友拖进学生宿舍。

  「我不晓得你到底吃错什么药,可是下午一点有李大刀的程式语言,还不赶快把东西放一放、出去吃饭,你就准备被记旷课吧!」

  李大刀,本名叫李镇国,教程式语言的,是出了名的爱计较,上课五分钟内必点名,三次不到者以死当处置;就算是学期压根还没开始,他对暑修课程的严谨仍是分毫不减的。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便被记上一笔,重修很丢脸说。

  张晨莹还挣扎著想要逃离魔掌,眼见宿舍大门口的灰色雾气已逼至眼前,林宜秀却丝毫没有缓步的意思,只得心一横、眼一闭,硬生生闯了过去——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林宜秀的叨念声还在耳边,张晨莹怯怯睁开眼睛,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颗提到喉咙口的心这才登地落下。

  上楼之前,她回头偷觑了大门口一眼,只见灰色的雾气中,隐约透出一张蓄著长发的女性脸孔,双眼紧闭、唇边似乎渗著一丝血迹……

  张晨莹打了一个冷颤,飞也似的逃窜到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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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秀,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人声鼎沸的牛肉面馆里,冷气凉飕飕地放送,让喝汤喝得热呼呼的客人调节一下体温。林宜秀瞪视著坐在对面一脸神秘的张晨莹,不怎么想理会她地迳自拆开卫生筷外包装,捞起面条猛吹气。

  不将室友冷漠的反应放在心上,张晨莹神情肃穆地继续宣布她的秘密:

  「我看得见鬼。」

  「喔。」林宜秀唏哩呼噜地将面条塞进嘴里,吃相甚差地用力咀嚼。

  「我说、我看得见鬼!」张晨莹加重语气、用力强调。

  「我听见啦。」林宜秀不耐烦地随口应了声,从旁边抽了一双筷子递给张晨莹。「快吃,要来不及了。」

  「你不相信我?」张晨莹气得瞪大了眼。

  「我相信你是得了妄想症。」

  为了应景,最近各大电影台疯狂播放历年鬼片,一打开电视就是阴风惨惨、鬼哭神号的画面,各谈话性节目也纷纷邀请命理老师畅谈防鬼自保之道:在这片七月鬼怪热潮下,她完全能谅解张晨莹受媒体影响而疑神疑鬼的病症。

  眼见林宜秀完全将她的坦白当成瞎扯,张晨莹气得说不出话来!正好旁边一个鬼魂飘然掠过,她连害怕都顾不上,连忙扯著林宜秀的手指,要她望向右方:

  「我跟你讲,那边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鬼,你看不见对不对?她脸看起来黑黑的,死因可能是窒息,而且还故意穿得一身红,想变成厉鬼报复——」

  林宜秀扭头望向空荡荡的桌椅。

  「你想像力很丰富说,连死因都能推敲出来?」当初怎么不去念法医系。

  张晨莹为之气结。「那是因为我亲眼看见!」

  她索性整个人掉过头去,目不转睛地望向马路,等待下一个鬼魂路过。

  「居然怀疑我?我马上多指几个鬼给你看……喂喂,先生,我的面还没吃完啦!」从眼角余光发现服务生将她的炒面端走,她连忙伸手阻止。

  林宜秀在一旁插话:「不要紧张,是我请老板帮你打包起来的。快点,已经四十分了,炒面你带去教室慢慢吃吧。」

  再由著张晨莹瞎闹下去,她乾脆直接弃选李大刀的课算了,省得老师期末特地当掉她。

  「我……」张晨莹还不甘心地想为自己辩护。

  懒得多说,林宜秀三两下喝乾碗底的汤,随即站起身来接过包好的炒面,再一把将张晨莹拉出店外。

  「你想讲七月怪谈,等一下大刀点过名之後,随你讲到爽。」反正大刀都只会照著课本念而已,课不听也罢。「但是如果你害我被记一次旷课……」林宜秀脸色一冷,露出比夜半猛鬼更狰狞的恶笑:「我就直接让你成为校园鬼故事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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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爸还在气?」大步走在校区长廊上,关泽辰右手拎著文件夹,左手握著手机问道。

  虽说学期课程在一个月後才正式开始,校园内却不显冷清。硕、博士生原本就没有寒暑假可言,一年四季都得任劳任怨地供教授使唤,或是蹲在实验室里与数据搏斗;大学部也开了不少暑修课程,各学院大楼内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四处可见穿梭来去的学生。

  在电话另一头的关吉蒔一手抓著毛笔,一面据实禀告:

  「气死了。早上足足骂了两个半钟头,刚刚才出门去看风水。」

  还让人家立法委员眼巴巴地等了一个钟头。不过老爸名气太大,耍大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根本不怕跑掉三两个客人。

  「看来已经不气了。」

  会去看风水,就表示脾气已经控制下来。

  「你怎么没跟去?」吉蒔一向是父亲的最佳助理,正好与他的离经叛道成强烈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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