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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钟荡寇 page 7 作者:陈毓华

  她极目望去,水波粼粼,斜斜从天空泼入水底的光线和海深处的黑暗成了分界,她看不到左岳的人,咕嘟,可恨!一股水柱呛进她脆弱的喉咙。

  屏息着把那口气往下咽,她不能厥,可是,她感觉得到自己拼命往下游动的身体被气流往上冲,水开始灌近她的耳朵、鼻腔和嘴。

  她一直以为魔法是所向无敌的,原来也有不济事的时候……还有,要是有来生,她一定要把游泳学好,不要再当旱鸭子了……

  她觉得手脚好轻,美人鱼在变成泡沫以前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咯,要死了的人居然还能想这么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飘荡的身体不再往上浮了,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腰,黑影笼罩了她已经朦胧的视线,有人渡气给她。

  无暇奇迹得又睁开双眼,在迷离的水中她看见左岳飘晃的黑发以及包含着紧张和恐慌的五官。

  他居然会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

  最后停驻在无暇面前的是他噙着欣喜的笑,呵呵,他笑起来挺不赖的,咦,他在说什么?

  无暇顺着他修长的手臂看去,她看见天跟海面居然是相连的。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跟海是相连的,不知道为了什么被分开了,海水总是渴望着蓝天,而,无垠的天也总是温柔得俯瞰着海水,两两相望,好几千万年过去,却还是只能无言以对。”左岳用无声的口型告诉她,胳臂挽住她的腰,以优美如海神的姿态划上水面。

  无暇听痴了,有容的海居然痴情若此。

  “你看!”他停在水跟空气的分界处,不再往上游。

  两人相靠,手跟手紧紧地握着,摆动的腿是鱼的尾,就像初次从海王宫浮出水面的美人鱼,金黄色的阳光从四面八方射入海中,他们镶框在其中,如梦如幻——

  无暇从水底看往可望不可及的天空,隔着氤氲的水气,她抓住了天。

  “好漂亮!”她忘了禁忌,脱口说话。魔咒是一样的,开了口的美人鱼将会失去她好不容易求来的腿,恢复人鱼的面貌。

  左岳的唇覆上她的,为她缓解了肺中的紧迫。

  有那一瞬间,无暇全心全意得送上自己的唇跟他厮缠,他是她的王子。

  水压把两个人送上了海面,哗啦的水声和耳膜骤减的压力让难分难舍的两个人知道,他们回到不是水也不是天的人类世界。

  “你差点害死我。”无暇喘嘘着,红艳艳的嘴唇和发光的眼睛隐藏不住方才的激情。这个人的泳技比她还好。

  左岳用两指替她湿答答的卷发拭去水分,她浴水的脸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秋香绿的泳衣把她小巧玲珑的身躯完全衬托出来,若隐若现的蓓蕾沾着湿透的小可爱,他爱极了。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左岳把无暇掉到鬓边的头发塞回耳后,然后看着她的不自在。

  无暇一点都不明白突然涌上心头乱糟糟的感觉是什么,她是魔女,是不能动情的,一旦动心,后果会变成怎样,那不是她能预知的。

  “上岸。”再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直接在水中要了她。

  “哦。”她的伶牙俐齿都不管用了。“那是什么?”海滩旁,有坨像是人的东西。

  不是无暇的眼力有多好,实在是这个海岸太空旷了,除了连绵的白沙和迎风摇曳的椰子树,突然出现其他颜色的东西,就显眼得叫人想忽略都不容易。

  “别管他,等下让Z过来处理。”左岳阻止得太慢,只见无暇轻盈地飞奔过去。她的好奇心跟爱管闲事看起来怎么也改不过来了,也许还乐在其中呢,让她吃点亏,受点教训也好。

  “喂,是人,好像溺水的样子。”

  无暇把那“坨”东西转过来,雪白的脸蛋不曾稍减她清艳动人的美貌,单薄的衣服,还有乌瀑一样的头发,这一切证明这个不知道怎么漂流到天使岛的女孩是个美人。

  左岳站得很远,冷眼旁观着,他的冷淡和不信任是从刻苦的环境中换来的,他没有无聊的慈悲心,绝对没有!

  第六章

  左岳双眼飘着时尚杂志的一篇简介,余光随着无暇来回的身影游荡。

  然而她忙来忙去,一下毛巾、一下热水,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却把他晾在一边,他极度讨厌这种被忽略的待遇。

  终于,他忍不住丢下杂志,砰声得甩门,离开了起居室。

  “他怎么?吃错药了?”看着微震的门板,无暇呆了呆。

  从海边回来就没给过好脸色,谁得罪他啊?无暇瞧瞧打盹的小黑,不可能是它,屋子里只有她,难不成,他是冲着她来的?

  她耸肩,那么爱生气,就让他自己去呕个够!走进客房,被她从海边捡回来的女孩已经睁着怯弱的大眼睛醒了过来,她长发中分,披泻在鹅蛋脸两边,长眉入鬓,猛然一看娇懒无助的五官在无暇进来以前是充满智慧的,可是一瞧见她进来,大眼睛却立即罩上一层迷蒙更加强了她的脆弱苍白。

  无暇没发觉,还是甜蜜迷人地笑着。

  “嗨!”

  “你好。”黑发美人的随身证件上写明她叫曹渔阳,二十岁,是日本长春藤跟台湾的交换学生,长春藤是所有名的医学院,普通的书呆子可进不去。

  “你叫我绿就可以了。”楚楚可怜的女孩最得人喜欢,尤其是这个女孩,精致得叫人连碰都舍不得碰她一下。

  用这种天真无邪的脸来骗人,绝对处处吃得开,只要她有心的话。

  “我叫曹渔阳。”她的声音软腻,跟小黑最爱吃的瑞士软糖一样,入口即化,酥劲十足。

  “你的资料上写了。”

  “你看了我的东西?”她微愠,只是隐藏得很好。

  “你带在身上不就是要给人看的?”无暇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本来嘛,随身携带为的不就是万一,现在发生了意外,它存在的意义有了挥发的地方,也才不枉费身份证明从一棵树被作成纸浆的牺牲吧!“谢谢你救了我。”说的也是,曹渔阳对无暇犀利的反驳找不到更好的话来招架。

  “真的别客气,我只是顺便。”就像看见垃圾,每个人也都会顺手把它捡起来,二者意思是相同的。

  当然,她要是硬来感激不尽的那一套,无暇可是会彻底反对到底,她不论做什么,都只纯粹为了“好玩”二字,要认真对待,她绝对不奉陪!“你已经表达过你的慰问之意,现在,可以出来了。”左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脸色不善得打断她们的对话。

  “你看,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才是主人,我是这里打杂洗碗盘的女佣人,千万不用对我太客气,要不然我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无暇拐着弯,栽赃她对左岳的不满。

  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从头到尾摆着一张臭脸,那……也不计较,惹火人的是他呼来唤去的行径,她又不是他的宠物。

  左岳沉下了脸,她竟敢把他否认得这么彻底!他这些日子的付出到底算什么?抓住无暇的手,就要往外走!“慢着!”喊话的人是病恹恹的曹渔阳。

  她掀开被单,费力地站起来。“我有话说。”

  呵呵,对暴政不满的人可不只她一个。无暇还以为曹渔阳路见不平想拔“舌”相助呢。

  曹渔阳摇晃得厉害,跟少去大树可以依附的菟丝花一样,她赤着脚,弱质不堪得来到左岳面前。

  “我叫渔阳,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她扬着精美的下巴,因为紧张,微微地抖动着,瘦弱的身躯在宽袍下仍然看得出她心情的激动。

  咦,她那什么眼神?不会是这位曹小姐对左岳存着非分想法吧?天!“女人的名字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左岳对她绝代风华的容貌别说会惊艳,多看一眼也是因为不耐烦得想扯动无暇的手而掠过的。

  “你讲话真伤人。”曹渔阳大眼蓄泪。

  哇,说哭就哭,厉害的水龙头。

  “你的泪腺功能如果恢复,那代表身体也差不多了,Z,客人要走了。”左岳毫无感情地赶人。

  对谁,左岳总是疏离得可怕,再来,他不相信这个莫名出现的女人。

  他的冷言冷语不是谁都吃得消,对手要是绿无暇,那无妨,她会马力全开得炮轰回去,无伤大雅。

  可是曹渔阳呢?

  绿无暇是穷担心了。

  曹渔阳有她的另一套绝活,她二话不说,直接晕倒了事。

  “妙啊!绝招,以后可以拿来用用。”无暇差点拍手叫好,可是紧紧得被冷血的左岳给按着。

  不过,眼看曹小姐不顾一切地昏倒即将吻上地板,就算她用心良苦接近左岳的计策落空,好歹是有点脑子,这一撞,撞坏聪明的大头,那罪过就有点大了。

  “Z。”左岳早就预先知道。

  Z远远的身影飞快闪进来,刚好接个正着。

  “少爷……”接下来要怎么办啊?!“她是你的了!”左岳理也不理,带走无暇,留下他不想看见的烂摊子。

  “少爷……”Z哀鸣。怎会这样!“你就不能有点人性,表现一下你的情绪,不要什么都不说。刚刚,要不是Z的动作够快,曹渔阳肯定跌得头破血流,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耶。”

  “她跌破头了吗?”左岳冷嗤。

  “是没有……”

  他做了个那不就了结的表情。

  “可是……”

  “她是你什么人?”他破天荒得用了问句主动出击。

  “不认识啊。”

  “那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总结。

  “我只是看不过你的无情!救人,你不肯,好!我自己来,可是,你却还有意见,我不懂,从头到尾我可也只劳动到自己的手,发疯的人是你才对。”人心为什么这么复杂?偏偏,她想懂他。

  他一点都不想否认自己的无情。

  饭,可以随便吃,她以为人可以乱救吗?世风日下,救人?哼,他宁可救条狗。

  “你不说话就表示承认!”这男人又不说话了,气死人!唉,他勉强答腔。“你不会看不出来她的企图心。”她的聪明玲珑剔透心呢,怎么在这节骨眼就变笨?

  “我就是看不出来,你厉害,你有透视眼,随便施舍几个眼神就知道人家是大坏蛋。”

  左岳直视她,看她淋漓尽致的表演,为反对而反对,为了打倒他锲而不舍,她的好胜心真是强。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他还是退一步好了。免得她气起来摇他,“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在反省了?”

  “不要得寸进尺。”左岳的忍耐也是有底限的。

  才骂她,可矛盾的是,他也纵容她,近乎着迷地看她气鼓鼓的俏神情,这种心态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变态地沉浸在跟她对话的张力里,不管她说什么,会不会激怒他,他都当作惊奇。

  “喂,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苦口婆心听进去对不对?”

  气起来,无暇“以下犯上”,猛戳左岳的胸口,可恶的是他结实的肌肉没让她讨到便宜不说,手指还隐隐作痛着。

  “你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把接近你的人当作蛇蝎,为什么?”他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她,还没呢!“够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的痛苦你根本不会知道!”左岳风云变色了,可是他没有发怒,他安静地看着无暇,只让波涛在心中汹涌。

  “我是不清楚,我庆幸自己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当蛔虫太痛苦了,你什么都不说,凭什么我就该当你痛苦的牺牲者,满足你自虐的的变态!”劈里啪拉,无暇不是没有发现他抖动的眉毛和脸颊,他在极力忍着不要对她大吼大叫。

  半晌。

  因为这份认知,无暇软下了声音,她心中荡漾着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感情。第一次主动地靠近他,把手伸入左岳的大手。

  “别这样,”她软如甜糖的声音说不出有多好听,丝丝沁入左岳刚硬的心底。“有时候你真叫人生气,气得我想把你变成癞蛤蟆,可是,我又觉得你很好,好得救了我的命、我扛的不能明白,救我,你愿意,多救一个人为什么就大发脾气?”

  左岳恣意地汲取她突来的温存,声音不知怎地哑了。“因为她不是你。”

  他喜欢她温柔躺在他手掌的柔荑,心动她偏头时真挚的模样,他剧烈地渴望她,渴望她的心和真情。

  可是这些,这个黑色小魔女都不知道。

  他,说不出口。爱她在心口难开!无暇嘴巴张得比丑蛤蟆还大。

  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左岳的嘴巴。他不是讨厌地吗?一直以来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混淆她的心?

  不行,女巫不能动情,魔女只能永远是魔女。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无言地把眼投向远方,方才撒泼的气势全都偃息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对自己不同于别人的身份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绿?”她低眉敛目的样子叫人陌生。

  他说错什么了吗?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心中那股荒芜的感觉抹掉,她不说话就等于断绝对她的通路,他不喜欢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感觉、感觉,天啊!他居然一连用了好几次这种情绪化的字眼。

  “去换泳衣,我在外面等你。”他撂下命令。拍拍她还没回过神的脸。

  他必须找点什么事来做,好斩断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因为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才从海边回来。”

  “立刻。”左岳也不跟她争辩,她就是有办法点燃他的脾气。

  “你又命令我,我要是听你的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他哪是在询问意见,根本是在指使她。

  “我要教你游泳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是敢拒绝,看我怎么治你?”他都放下身段来教她了,还不知感谢。她那个烂泳技别说救人,简直是在陷害人,他可不想一边冲浪还要担心她的安全。

  “你要教是你家的事,答不答应是我家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冷热不均的态度叫人感冒吗?一下冷、一下热,她都快适应不良了。

  “你不会喜欢我帮你换衣服的,要是你继续拖拖拉拉的话,我会这么做。”要跟她长久相处一起恐怕必须有颗坚强的心脏。她刚才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可惜!“你很猖狂喔,先生!”她可以不受威胁的,可是,她似乎自作多情得看见左岳的用心。

  左岳不废话,旋即一把扛起无暇娇小的身体迈开大步出门,他向来讨厌拖拉。

  无暇不敢相信左岳会出此下策,她呆若木鸡得被扛出去,直到丢进冰凉的海水中,才发出空前绝后的尖叫。

  “他们的感情一向这么好?”站在屋檐下眺望着戏水的两个人儿,曹渔阳幽幽地问着Z。

  “你是指少爷跟绿只要见面就斗嘴这件事?”他奉命二十四小时“看护”这个落水美人,刚才还风吹便倒的模样,怎么少爷才离开就生龙活虎得转活过来,玄啊!“她跟你家少爷是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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