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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九岁的日子 page 8 作者:染香群

  等待火车进站的时刻,暗沉沉的地下候车处,杨瑾在那里等候。

  “杨瑾。”阿健坐在另一头,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便当,抬头怪异的望了一眼白衣服的大夫。

  “顺便带走他?”杨瑾笑了,“你是个母亲。即使今年只有十九岁。”

  还真自己也笑了,凄苦着。

  “不想向你道别……因为……我……我怕我会大哭出来……”

  “你没有哭呀。”

  是的。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将到哪里去。

  “这个。”杨瑾拿了张支票,放在她的掌心。“希望这能帮你一点忙。”

  六位数的支票。

  “不行,我不能……”

  “能的。当作是护身符,好好的把他用掉吧……”他拥住还真,爱哭的还真,却没有眼泪的抱住他,眼神中出现不屈的坚毅。

  阿健看着他,心里只有诧异,却没有嫉妒。这奇特气质的男人,让他生气不起来。

  “他是谁?”阿健的眼神,还是一片迷茫。

  他?

  “天使,在市疗院行医悲悯的天使。”还真向下望着自己的双手,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还留存在心里头。

  看着天使给的支票,她将支票折得小小的,放进临出发前到龙山寺祈求的香火袋。

  “如果,”她郑重的对着阿健说:“如果我不能照顾你了,记得带着这个,到市疗院找杨瑾大夫,他会照顾你的。”

  低头望着这个香火袋,迷茫的眼神渐渐的聚焦。

  “不。”他强将香火袋挂到还真的颈子上,“我会照顾你。会的。”

  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轻,软软的垮向阿健的肩膀,靠着。

  沉沉的,穿着黑衣的天使,在地下道,遥遥的送别。

  这是你的人生,还真。若是你要求我替你更正这个挫折,其实不是做不到的。但是,这样的重来,又有什么意义在?

  我很高兴,你从头到尾,都没向我求救过。

  还真……你总是会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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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会归来的。

  还真看着沉沉夜色,长空无星,月色黯淡。阿健昏昏的睡着了,靠着她的肩膀。

  没有向天使求救,这是她唯一为自己骄傲的地方。

  我和阿健,必会归来。

  天亮,在另一个繁华的都市下车。

  花莲她总共只来过一次,但是也因为陌生,在这里没人认得他们。花了两天,找到了住宿的地方,他们也就在看得见海的小公寓顶楼里居住。

  阿健去7-11打工,还真去了顶好。

  这是长期抗战,总不能弹尽援绝。

  做了一个礼拜,阿健和店长冲突,回来嚷着不干。

  “好啊,我买车票,让你回台北去。”还真头也不回。

  “还真!你都不知道那个混蛋……”

  “我当然知道!”还真也对着他大声,“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但是比起台北受的委屈,这些都是小事而已。”

  “如果选择自力更生,这些就是代价。”还真偷偷地拭了拭泪,没敢让阿健知道,她的手因为搬货扭伤得非常疼痛。

  要撑下去。阿健从背后抱住她,“好。只要跟还真一起,都好。”

  他们也上补习班,每天紧紧张张的冲来冲去。有时阿健会趴在桌子上睡着,还真总是不忍心。

  这段期间,还真和阿健的感情渐渐相依,第一次,阿健吻还真的时候,还真没有拒绝。

  “我们好像私奔ㄟ。”阿健笑着说。

  “去。谁跟你私奔啊?”

  但连上菜市场买菜都牵着手。邻居都觉得这对小夫妻的年纪真是小,但是有礼貌又勤奋乖巧。常常有左右好心的邻居阿姨伯母,拎着吃的喝的来接济。

  花莲虽是大都市,人情味仍是丰厚的。

  打工虽然累,功课虽然多,但是却会有牵着手,一起到活动中心散步看海的时候。

  站在栏杆外,整个太平洋在脚下起伏,低吟着春末的歌。翡翠般的海,澄澈着。

  为了那种美丽的透明蓝,阿健将仅有的零用钱,买了块海草玉给还真。

  “我宁可你买东西吃掉。”还真皱眉。是,漂亮。不知道阿健多久没吃午餐省下来的。

  “可是,我想把太平洋缩的小小的,挂在你身上啊。”

  还真红了脸。

  但是她累的时候,烦的时候,会将脸偎着那块清凉的玉,闭上眼睛,觉得整个太平洋在小小的玉石里澎湃。

  这几个月在花莲的日子,成为还真生命中,相当鲜丽的一笔,她也一直留着那块海草玉,带着太平洋的讯息。

  几个月转瞬即过。

  为了报考什么地方,还真和阿健才争执了头一次。

  “我要留在花莲考。绝对不要回到台北去。”阿健倔强的说。

  “我们的家,在台北啊。”还真还是挂念着父亲。

  “……”阿健动摇了起来,毕竟,母亲也在市疗院。

  但是回去台北……表示他们也将被往事的鬼魂纠缠。

  “不要紧的……我们还都在……”还真握紧他的手。

  回到台北考试,却住在旅社,没有回家。默默的,临着乌黑窗户站着,车水马龙的声音,隆隆作响。

  “我想回家。”阿健说。

  还真却知道,他想回的,是花莲他们俩建构的,小小的简陋居所。有着斜斜向着天花板开窗的小阁楼。

  “这里,也是家。”还真喃喃着。

  阿健不愉快的摇摇头。

  考完,还真陪着阿健去看他的母亲。

  不像他们想像的可怕,阿健的母亲只是眼神有点呆滞,但是衣服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这让他们放下心来。

  阿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疑惑却温柔的看着他。

  陪着讲了很多话,母亲懂不懂,阿健不知道。但是阿健知道,母亲颇感愉快。

  走出市疗院,阿健一直很沉默。

  车水马龙的台北市,天空让霓虹灯的五光十色夺去了纯黑的颜色。默默的仰首。

  “这里,也是家。”阿健喃喃着。

  和还真相视而笑,缓缓的走下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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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完等放榜的日子,他们还是回去要坐很久火车的花莲。

  几个月,他们已经融入了花莲这个城市,成为当中的一分子。

  所以,七月丰年祭开始的时候,就会有朋友邀着一起去参加。

  “要上班呢。”还真忙着点货,比起阿健,她对生活的态度更坚毅,更能吃苦,但也更忧患。

  渴望的阿健,露出失望的神情。

  “去玩吧。”一向沉默的店长出声了,“联合丰年祭呢,不是你们这些台北人可以常看到的。”

  “还真他们不是台北人啦!”面目黝黑的小李笑出一嘴的白牙,“喝过这里的水,就都是洄澜人了。”

  怔怔的看着,小李和店长,还真突然不舍这一切。

  今年也未必考上,她安慰着自己,就算考上了,也可能考到东华啊!所以,是的,我应该还可以当好些年的洄澜人。

  她笑着点头,阿健和小李一起欢呼了起来。

  坐在小货车上,夏天的夜晚,花莲的天空镶满了星子。

  闪烁。

  满月下,整条公路被染成银白的缎带,年轻的一群,呼叫着,大声唱着歌,疾弛。

  还真被同伴拉去打扮时,阿健已经笑闹着脱掉了上衣。晒得黝黑的他,看起来像是在地的原住民。

  进了房间,同样黝黑却明媚的阿美族朋友,抓着她换衣服,朝着她的脸擦胭脂。还真倒是吓到了。

  她向来不碰化妆品,即使生前,所有的化妆品也不过就是只口红。现在朋友却笑闹着,把她的眼睛描得又圆又大,上翘着,分外媚人。

  “好漂亮勒!阿健一定会爱死了!”友伴哄笑着,“哇!好长的睫毛说……不用假睫毛了……”

  假睫毛?别闹了!一照镜子,还真倒是吓傻了。

  这是我?穿着传统阿美族的红衣裳,系着绣花腰带,绑着白布缠绕的绑腿,手脚都挂着铃铛,胸口大串大串的珠链,羽毛花冠稳稳的在头,这异族的情调让阿健傻了眼。

  那画了眼线的眼睛像是猫般向他张望。

  “好看吗?”有些羞怯的,还真低下了头。

  阿健只会点头。

  精赤着上身,这几个月的体力劳动。在阿健身上出现了成绩。斜背着彩绣的袋子,据说那是装定情的槟榔用的。

  遥遥的,开场时,他们隔着很大的圈子相对,男生和男生牵着,女生和女生牵着。

  宽宏的嗓音,在广大的操场开始回响,粗豪的男声,韧婉的女声,交织成一片。

  这夜……

  正长。

  顿足,大地为之震动,呼喊,回旋于天听之上。

  月亮啊……听听我们的声音,献祭我们的歌唱,简单的舞步,却是狂欢的开始。还真从来不知道,所谓的狂欢,原来不能仅仅定义在台北那污浊的舞厅里面。虽然,她也没去过任何一家舞厅。

  唱哑了自己的嗓子,跳酸了自己的腿。最后在同伴的呼喊下,将一对对的情侣牵在一起,当然包括了阿健和还真,这让还真羞红了脸。

  热情的,他们递过一小脸盆的米酒,还真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我们还没有成年!”

  “连婚都结了,哇勒还成个鬼年!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鼓噪中,阿健说,“我女人不会喝,我来。”拼命灌着。还真怕他死了,抢着喝了小半盆,马上头重脚轻。

  哇……轻飘飘……

  后来又跳了多久,唱了多久,还真没有记忆。但是两个人偷溜出来,在回住处的路上,边唱着歌,边跳着舞,这还真是记得的。

  然后呢?

  醒来时,阿健躺在身边,这一惊非同小可。

  “啊……阿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赶紧把被子一遮,完蛋!她只穿着内衣!

  即使和阿健在花莲住这么久,他们还是很规矩,各睡各的,一来是打工和用功实在太累了,二来是还真不肯。

  没想到……居然在还真喝醉的时候……最可恶的是……人家一点点记忆都没有……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吧?”阿健无奈的看着她,“差点吐在人家的衣服上,不赶紧剥下来,你要怎么赔人家这穿过三代的衣服啊?”

  “你……你脱就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真扁着嘴。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阿健大声起来,“吐完就睡死了过去,我拖了好久的地板,等回来你已经在打鼾了!跟醉得不会动的女人,会有什么搞头啊?”

  幸好……还真放下心来,虽然有点儿失望。

  阿健也背着她伸伸舌头。

  没搞头倒是真的。不过,没搞头总可以亲亲吧?嘿嘿。还真的脖子好光滑唷……

  “阿健!你这混蛋!居然在我脖子上种草莓!”还真在浴室里惨叫。

  啊?这是无心之过!这绝对是无心之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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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那几颗草莓,还真三四天没甩阿健,气得脸鼓鼓的。也为了这几颗草莓,被讥笑了很久。

  怀着忐忑的心情,接到了榜单。

  为了到底要上哪里,她和阿健都犹豫了。

  喝过了花莲的水,他们真的不想再走了。

  还真也想过,若是和阿健一起念书,一起工作,将来结婚生子,这也是不错的人生,如果在花莲。

  她真的厌倦了台北的繁忙和是非。

  若不是阿健的母亲生病起来,若不是还真的父亲找到花莲,也许,他们会定居在这个洁净而温厚的城市里。

  怀着心事,还真把一袋袋的洗衣粉上架,很重,但她做的很认真,当要把当中的一袋举到最上层时,一双有力的手帮了她一把。

  满怀感激的道谢,一转头,少女还真的父亲。

  “爸?”

  忧愁的父亲,略带怒容的看着她,反射的,还真把头一偏,省得刮过来的耳光,伤害太大。

  那个耳光没有打下来,还真的父亲却哭了出来。

  “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父亲生意失败了吗?那也不打紧,多养爸爸一个人,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你……你这孩子……在外面受这些苦……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怎受得了?”

  苦?不会的,其实也不苦的。

  还真宽了心,“爸,不打紧。我再半个小时就下班了,等等带你去吃饭好不?”

  店长看见了,“还真,爸爸?”

  还真点头。

  “不用打卡了。明天帮你签。”店长拍拍她的肩膀,“父母是不能等的。”

  这话冲击了还真的心里。

  不能等的……是的,跟父母亲的缘份,都是等不得的。她想起生前的父母亲,都等不到她生孩子,就撒手而去。连给他们看看孙子的机会都不再有。

  不到半年光景,少女还真的父亲,头发白了好多,脸上开始出现了皱纹,她居然分不清,是少女还真的感伤,还是她自己的。

  “爸,我们走。”

  带他到和阿健一起住着的小阁楼,发现这小小的阁楼虽宽,有些地方站起来几乎顶到头。

  还真笑着说,“我是还好,但是刚住的时候,阿健一天到晚撞到头顶。”

  听到自己的独生女居然在这里安贫,至宣的心底像是针在刺。

  熟练的,还真做好了几个简单的菜,盛了饭给父亲。

  “还真,回家吧。你和阿健都还没成年,这样下去怎么可以?”

  至宣说着,心底却没有把握。他看着简陋却干净整齐的家,看见满屋子的书,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离家却没有堕落。

  果然,还真说,“我和阿健都还好……目前还养得活自己……而且,学费可以靠助学贷款,爸,不用担心。”

  “助学贷款?”至宣惊异了。

  “嗯。我和阿健都收到成绩单了。考得还好,公立的可能没问题。”收到时,她和阿健高兴的快狂了,在信箱边又跳又叫,邻居的王叔叔二话不说,放了串五层楼的鞭炮替他们庆功。

  至宣沉默。还真因为偷考卷被退学的事情,在她离家出走后,至宣越想越不可能。

  为什么她要偷考卷?至宣从来不要求她考上,只要还真不出乱子,不念大学都无妨。至于偷考卷去卖……

  笑话!我邱至宣的女儿,欠钱到得卖个几百块的考卷度日?

  开始懊悔自己打了她。

  但是离家的还真,不像以前,钱花光了自己就乖乖的回家。

  但是还真还是乖的。她知道父亲的e-mail address,每隔个两三天,就会发一封e-mail给他,告诉父亲,她过的还好,在超市打工,同时没有放弃考试的希望。

  “还好,我有肄业证明。要用同等学力考试,倒还可以。爸爸不用替我担心。不过,夏天虽然快到了,天气变幻无常的很,爸要记得带外套……”看到女儿写来的e-mail,他的眼泪,就在眼眶里积着。

  从来不回他的信,但是几天就会有封寄过来。

  “……还真,爸爸冤枉你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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