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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报何时了 page 10 作者:楼雨晴

  想也知道,平白让他干等了一个小时,他可能以为她又要恶整他,早早就先走了吧!

  「喂,你眼睛长在哪里?我那么大一个人蹲在这里,你居然没看到!」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他方才待的地方,一堆烟屁股,以及他正在犯案中的手指。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她皱眉,管家婆似的扠着腰训人,另一手抽掉他指间的烟雾袅袅,用力踩熄。

  「我无聊。」这些年,每当心太空、脑袋太空,就会想找些东西企图将它填满,不让自己茫然得无所适从,于是学会了让自己置身在茫茫烟雾中,吞吐之间,总可以感觉那么一点颓废的快感。

  「你那叫浪费生命。」

  他耸耸肩。无所谓,随便她怎么说,反正那是事实。

  在去六合夜市的途中,她圈在他腰上的手,偷偷抽走了他外套口袋的烟盒,他了然于心,并没说破。

  「喂,我今天迟到了一个小时,还没说对不起耶。」他怎么提都不提?

  「有差吗?我习惯了。」她会跟他说对不起?大婶,您早点睡吧,别想太多了。

  「别说得好像我很恶霸好不好?」抗议,捶他肩头一记。

  「嗯哼。」这声轻哼,完全不具意义。

  「对不起。」出乎意料,她说了。「刚刚和教授讨论一点事情,所以迟到了,我不是故意整人哦。」

  「真难得。」居然会道歉,天要下红雨了。本来没期待什么金玉良言的。

  「我知道我们学校门口蚊子很多,如果你因此得了登革热,我会全权负责医药费的。」这样算很够诚意了吧?

  江孟擎差点车头一偏,去撞安全岛。

  这张乌鸦嘴!早知道的,她对他还会有什么好话?

  「那如果我因此而挂了,你要不要全权负责丧葬费?」他没好气的。

  咦?有那么严重吗?

  也对,登革热不是没死人的案例。

  想了想,回答他:「可能没办法吧,但是我白包会包大一点。」

  那张犀利毒嘴,真没几个人敢恭维。他张口,正想以更绝的话回敬——

  转念一想,如果不这么妙,她就不是言子苹了。

  「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你不如冥纸多烧一点算了,反正白包我也用不到。」

  偏头想一想。「好像也是。」

  他们一定是疯了!

  一路从夜市头吃到夜市尾,每吃一样就问:「你几分饱?」

  「才三分,你呢?」

  「一样。下一ㄊㄨㄚ!」

  吃吃吃——

  「现在几分饱?」

  「八分了,你呢?」

  「哈,你逊掉了,我才六分。」

  像要一圆当年的缺憾,他们疯狂地吃吃喝喝,直到胃撑到不能再撑,几乎快吐了,才打道回府。

  她整个人瘫在他身上。「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想得美哦!」

  「小气鬼,背一下会死哦?又不是没背过。」她冲口而出。

  他不明显地一愣,眼中闪过不明情绪,又迅速隐去。「好啊,让我把你的脚打断,我就背。」

  「去!」她推了下他肩膀。

  「喂,我家到了耶!」走啊走的,家门在望。

  「哦。快滚,不送了。」潇洒地摆摆手,双手插回口袋,转身走人。

  他机车停在巷子外,说要帮助消化,陪她散步回来,现在,却得一个人走回去。

  「小孟!」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喊住他。

  「干么?」

  「下回,再一起去逛夜市,我一定要赢你!」

  他笑了,点点头。「知道了。」

  一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拿出钥匙开门。

  客厅灯亮着,阿娘和魏柏毅都在。

  「咦?真闲,都还没睡啊。」

  「你爸还没回来,我在等他。至于——」阿娘也够义气,用眼神暗示她看现任男友的方位,以唇形告诉她:他、都、看、到、了!

  「哦,没关系啦,老妈。你先去睡,我来帮爸等门就好了。」

  方歆不置可否,起身先回房,把空间留给小俩口。

  阿娘-走,她坐到魏柏毅身旁,问道:「怎么会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去学校找你,你同学说你晚上没出去吃,想说买点消夜过来。」

  「啊,还吃?」直肠子性子,藏不了话,脱口而出。

  张罗消夜的手停了下来,偏头瞧她。「你吃过了吗?」

  「呃……呵呵!我等一下再吃好不好?」已经饱到喉咙了,再吃就快吐啦!

  他抽了张面纸擦手,转头正视她。「你今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我等你好久。」

  也许是辜负了男友爱心,而她却和另一个男人吃得畅快淋漓,这一刻她竟觉心虚得要死,无法坦然说出口。「就、就、就……夜市嘛……」

  「和江孟擎?」

  「呃……呃……是啦!」不承认也不行,老妈说他看到了。

  魏柏毅皱眉。「你不知道他们的居心吗?还和江孟擎走得那么近。」

  「什么居心?」讲得好像阴谋多重,她不喜欢这种论调。

  「江孟擎还爱着你,他想和你重修旧好!」气死了!她能不能别永远那么少根筋!再忍下去,哪天女朋友被人卖了,他都还不知道。

  「啥、啥啊?」言子苹呼吸一窒,被他吓到说话结巴。「他……哪有爱过我……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哪来的重修旧好?他的女朋友,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他也只爱小柔而已好吗?你疑心病重过头了。」

  「你当我是笨蛋吗?!说这种话,是想瞒我还是欺骗自己?那天陪你去聚会,听那些人说的话,再看你们的互动,我心里就有底了,那么暧昧的气氛,要说没什么鬼才相信!

  「我一直忍着没说,是因为我认为那已经过去了,他当初没及时把握,现在就没机会了。但是那个什么柔的,就因为她快死了,才想替心爱的男人安排好后半辈子,你会感觉不出来,她处处在撮合你和江孟擎吗?」

  「哪、哪……」眼睛看着怀抱中的玫瑰花束,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从医院到学校,从学校到夜市,再从夜市到回家,吃了那么多摊,却依然牢牢记得它,没将它遗忘在任何一处……

  「最好你敢否认!最好我是聋子,听到的都是幻觉!她不只一次地暗示我,你和江孟擎有多相配,天生就该是一对,那是谁也无法拆散的,要我知难而退,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魏柏毅火大了!这女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她能不能少笨一点啊!

  「你干么吼那么大声啦……」她低哝抱怨,坐离他远一点。

  「那你说清楚啊,你到底要我还是要他?」

  「什么要你要他,很怪耶……」听起来真像两条狗在抢一根肉骨头,而其中一只都还不见得稀罕舔这根骨头呢!

  「反正今天你一定要说清楚!」再不讲明白,他就快闷死了。

  「我……」眨眨眼,研究了下他暴跳如雷的表情。「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吵架吗?」

  爆断脑神经!

  呕到一个极限,他发现,他完全无力!

  他怎么会有这么二百五的女朋友?完全迟钝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正要再飙高分贝……他怔住,瞬间顿悟。

  怎么从没发现,她是这么高等级的鸵鸟,逃避方式高竿到让人无从察觉,说不定……她连自己都瞒过了。

  如果她爱的是他,她会很干脆地说出答案,以她的个性而言。

  然而,她说不出来。

  现任男友就在她眼前,这么明显的「标准答案」,她竟然说不出来!

  她,至今依然深爱江孟擎吧?在她无法探索的内心深处。所以,她无法坦然地告诉他,她要的是他。她太诚实了,诚实到连一点点谎言都不会说……

  魏柏毅挫败地抹抹脸。「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很抱歉我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去包容你和另一个男人的暧昧夹缠。」

  转身走了几步——

  「你说对了,我们确实在吵架,所以接下来那个,叫做冷战!」

  第九章

  她和她的男朋友吵架了。

  那所以呢?一般吵架中的男女朋友都是怎么做的?

  满脑子困惑地跑去问老妈,如果她和老爸吵架了,都是怎么处理的?

  谁知——

  「我和你老爸天天都在吵。」什么鸟问题。

  好像也对。「可是那个阶段已经跳过了,现在这个叫冷战。」

  老妈这次回得更绝。「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冷战,只知道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换言之,有本事就比拳头,不要使性子。果然是暴力家庭。

  听了半天,实在听不到有点建设性的答案,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那么高难度的问题。

  所以,她暂时放下「据说」正在冷战中的男友,依旧一天到晚往医院跑。

  小柔的状况,愈来愈不乐观了,有时和她说没几句话,就已经疲倦得撑不下去,她看在眼里,暗暗忧虑,心中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由江孟擎眼中,她读出相同的讯息。

  这一天,她在学校里,忽然接到江孟擎的电话,声音很急迫,心知有异。

  「快点,小柔坚持要见你,她在等你——」隐含的一声哽咽,让她听出端倪,她二话不说,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医院。

  「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柔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她不懂,她到底对不起她什么,但是小柔眼泪掉得猛,她只好回答她:「好,我原谅你,不论任何事,我都原谅你。」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要和小孟很幸福、很幸福地过下去,不然、不然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他们本来可以是很匹配的一对,都是她害的……

  「别说儍话,你要撑下去,别忘了,小孟还在等你进礼堂。」言子苹拉高她的手,让她看清那只婚戒,给她活下去的力量。

  礼堂……不了,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

  她轻笑,为小苹的善良。

  用尽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地拔下戒指,移放到她手中。「小苹……这个礼堂……你替我走进去。」

  「你胡说什么……」

  「不,听我说完,小孟他……他一直……」

  「别说了。」江孟擎于心不忍,张手用力抱紧她。「什么都别说了,拜托你。」他没有办法看她忍着病痛,硬是要为他寻求幸福曙光,哪怕费尽全身力气,只求来分毫。

  「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真的。」将脸埋在她颈间,隐去掉落的泪水。

  呼吸声变得急促、沉重,她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拉来小苹的手,与他的重叠、交握。「小孟的心……在你身上,一直、一直都是……我、我……自私地强留了他许久,现在……还给你……请你、请你……好好爱他……这是我……最后的……自私的……、心……愿……」

  「我……」言子苹为难着,不知如何回应。

  「求你……求你……」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吐出来的气息远比吸入的微薄空气多出许多。言子苹心知肚明她已经撑到极限了,却仍不愿放弃,抓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小柔说,她在赎罪,虽然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但是,她最挂心的人是小孟,没见他幸福是怎么也不安心的,难道,要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吗?

  言子苹一急,喊了出来:「好,我答应你!」

  她笑了,凝在眼角的泪水来不及落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已然滑落。

  她是带着恬静安适的笑容,离开人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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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柔已然下葬,然而,江孟擎的心情,却尚未从悲伤中平复。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痛失挚爱、伤恸难息,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一种亏欠,无底洞般的亏欠。

  小柔把一辈子的爱情,都在他身上用尽,爱得那么深、那么重,而他却始终未能回报她一丝一毫的爱情。

  他以为,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就够,她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是,若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会这么地不快乐,望着他微笑时,眼中却有着一丝落寞……

  当他拥抱她时,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直到她主动开口说要回台湾时,他才恍然惊觉,她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她拥有的是爱情假相,却故作无知,配合着表现出沈醉在幸福中的甜蜜姿态……

  将脸埋在掌中,一室的冷寂,如虫蚁般寸寸啮食心灵。

  即使没有爱情,他们曾相伴、相知了这么长的年岁,如一束温暖,日夜守候在他身边,如今,空荡荡的心、空荡荡的房子,好旁徨……

  门铃声在耳边响起,他不想、也没有移动的欲望。

  他知道来者是谁。这阵子,她总是往这里跑,煮些一点也不怎么样的食物荼毒他的胃,想尽办法找他拌嘴,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再陷入悲伤漩涡……感觉得出,她极不放心他。

  门铃声持续响着,像在和他比固执,他终究还是投降了,起身前去开门。

  「怎么那么慢呐!你在睡大头觉哦?大白天的,猪八戒……」

  淡瞥她一眼,没心思和她抬杠,转身倒头又窝回沙发上。

  过没多久,厨房窜出阵阵可疑白烟,他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再过一会儿,愈来愈厚的浓烟传来,整间房子陷入阵阵的烟雾弥漫中。

  一开始,左邻右舍还会来按他家的门铃,关心发生什么事,甚至还有人误以为失火,打电话叫消防车,但是次数一多,所有邻居对这景况也渐渐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可以在阵阵白烟窜出窗口的同时,一边吃饭一边当作是在雾色迷人的擎天岗野餐。

  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啊!

  不意外的,浓烟通常会伴随着乒乒乓乓、锅碗瓢盆落地的声响传来,合音是适时伴奏的女性尖叫,最后,一阵不太称得上香味的……复杂味道传入鼻翼。

  「喂,起来吃点东西!」伸手推了推,他没反应。

  手肘顶了顶他,还是不鸟人。

  耐性用罄,一脚往他尾椎踹去。

  「姓江的,你到底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一把火烧了你家厨房!」

  江孟擎终于懒懒地抬起眼,终于有了回应。「我以为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那斜眼一睨,似在提醒她前几天的事。信心十足地说要煮盘焗烤义大利面给他吃,并且在他用眼神质疑这句话的可信度时,拍着已经很平的胸脯打包票,绝对让他赞不绝口,美味到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然而事实是,为了那碗味道让他极度后悔自己还活在世上的义大利面,他拉到差点脱肛,甚至还得帮忙灭火,以免赔了肠胃又折屋。

  言子苹呼吸一窒,差点气坏五脏六腑。「那、那是因为……我不熟练嘛!」枉费本姑娘煮得那么辛苦,居然不领情。

  她开始挽起衣袖,打算在他摇头说出一个「不」字时,立刻扭断他的脖子。这辈子她还没为谁下厨过,敢不捧场就给她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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