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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爱一个人 page 10 作者:古灵

  她知道,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心动,所以产生罪恶感。

  他必然也明白这是不被允许的,她是堂堂和硕公主,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他没有资格对她心动,更没有资格对她兴起非分之想。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许配给别人了。

  但是他心动了,甚至差点亵渎了她,所以他只好避开她,以免自己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他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之前没有多少机会展现手艺,现在既然暂时安定下来,我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

  「我可以每日每餐煮不同的菜,整整一个月喔!」

  「……」

  他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但是他做的到,她做不到。

  因为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可以压下心中的感情,可以漠视她的依恋,可以拒绝她的付出,可以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做不到。

  不过她可以不在意他的冷淡,不在意他的拒绝。

  夕阳虽灿烂,却已勾上几抹闇黑,她要拥抱这灿烂,便也得连这几抹闇黑也拥抱进来。

  只要能亲身感受到拥抱夕阳的美好,就算被闇黑所伤也值得。

  「当然,大哥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尽管告诉我没问题。」

  「……」

  「没有吗?那么……有不喜欢的菜,说了我以后就不会再做。」

  「……」

  「也没有吗?那就……」

  只要能亲身感受到拥抱夕阳的美好,就算被合黑所伤也值得。

  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她常常要对着他自说自话表演单口相声,他则闷不吭声作哑巴,即便如此,她也能悠然自得地愉快无比。

  哪怕是毫无意义的相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亦能乐在其中。

  一路走一路说个不停--她一个人,他们终于回到别苑,在门口,梅儿把菜全交给额尔德拿去厨房,打算关好苑门后先去瞧瞧这回种的花?冒出芽来了没有,没有的话她就要改种兰花了。

  突然,阖上门的动作半途停住。

  梅儿好奇地遥望远处走来的母女,三十多岁的女人挑着两担青菜,裙裾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清清秀秀的小脸蛋,可爱极了,母女俱是一身陈旧褴褛的衣裙,看上去生活极是窘迫。

  这儿是富贵人家的别苑区,原是不该有穷人出现的,梅儿猜她们是贪图路近才打这儿经过。

  「请等等!」梅儿不觉脱口唤住她们。

  女人脸上立刻浮起一片惊慌。「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走这条路,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不,妳别紧张,我……」梅儿忙缓下语气安慰对方。「呃!我想买菜。」

  「买菜?」女人看了一下担子里的青菜,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请问姑娘想买多少?」

  「全部!」梅儿再度冲口而出,但她并不后悔。

  「全部?」女人惊讶地喘了一口气,旋即跃上满脸狂喜。「是,是!」

  趁女人忙着把青菜包扎起来放在苑门口地上,梅儿蹲下去对小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小女孩也羞赧地回以甜甜的笑。

  「爹爹呢?」

  「爹爹病了,娘娘要赚钱请大夫给爹爹看病。」

  梅儿不觉朝女人看过去一眼,女人也回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忙碌。

  「为了养活我们母女,我家男人工作太辛苦,现在该换我来照顾他了。」

  女人的语气非常平淡,却包含了无怨无侮的深情,梅儿不禁心头一阵酸涩,赶紧把湿润的目光移回小女孩脸上。

  「妳帮娘娘的忙吗?」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我帮娘娘卖菜。」

  「好乖。」她疼爱地摸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起身。「多少?」

  「三十文钱够了。」

  梅儿伸手入怀,迟疑一下,然后掏出一块碎银塞入女人手中。

  「对不起,我没有零钱,就这给妳吧!不用找钱了。」

  女人惶恐了,捧着碎银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姑娘,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就这么小小一块碎银,居然让她掉下眼泪来了。

  不让女人把碎银还回来,梅儿兀自吩咐道:「还有,下回妳再有卖不完的菜,全给我送来,我都买了……呃,苑里人多,需要很多菜。」

  闻言,女人的泪水更是潺潺而下,止不住,抱着银子哽咽不已。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梅儿又蹲下,塞了几文钱给小女孩。「妹妹好乖,来,这给妳买糖葫芦吃。」

  小女孩咧开惊喜的笑。「谢谢姨!」

  望着那对母女离去的急促脚步,梅儿知道女人要赶着回去请大夫给丈夫看病,胸口不由得又是一阵翻腾。

  片刻后,她转身,却见额尔德静静地瞧着她,表情严肃但眼神奇特,有赞佩,有感动,还有一些她不懂的东西,她不禁尴尬地咧咧嘴。

  「那个……我们最近吃太多肉了,我想吃多点青菜比较好。」

  两担青菜?

  那足够二十口人吃了,她想改行当牛不成?

  但额尔德并没有提醒她这件事实,仅是弯腰提起那些青菜走回厨房。

  「我喜欢吃青菜。」

  梅儿笑了,蹦蹦跳跳地跟上去,「对啊,对啊,青菜也很好吃啊!譬如芥兰菜炒肉丝、鱼香茄子、镶肉苦瓜……」居然列举起「菜」单来了。

  然而不过片刻,她开始越说越慢,笑容也逐渐消失,最后浮上满面怅然之色。

  「其实我倒羡慕她,虽然生活困难,但夫妻恩爱,一路走来虽艰辛,只要能互相扶持依偎,又有何苦?」

  额尔德忽地别开脸,眸底痛苦之色一闪即逝,梅儿没有注意到,她想着别的事。

  「大哥,我们住在这儿两个多月了喔?」

  「嗯?啊……」额尔德深吸了口气,转回目光。「是,两个多月了。」

  「那你……」梅儿斜着眼瞟向他。「有没有发现城门口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有。」额尔德颔首。

  「大哥知道为什么吗?」

  「民间生齿过繁,田少人多,以至于粮米短缺物价上扬,尤其是沿海辽东至广东的缺粮情况更为严重,再加上连年风潮灾、水灾,侵贪之员又比比皆是,贫户自然只见多不见少。」

  「朝廷没有拨银赈灾吗?」

  「是有,但……」额尔德朝她瞥去一眼。「有些地方真正赈济到灾民的银两并不多。」

  梅儿立刻明白了。

  雍正帝肃贪虽严厉,然而官场长久以来的积习,官员互庇的现象并非能轻易根除的,重刑之下始终有人勇敢的贪,壮烈的贪。

  而乾隆帝一既位即标榜以中道治国,改行宽和政策,这简直就像在鼓励大家一起来贪,贪渎的风气因而又炽热地吹起来了。

  「侵吞?」

  「这也是官商勾结的好时机。」

  梅儿脚步骤停,瞄了他一下,旋即垂眸思索起来了,额尔德也跟着止步,询问地俯视她。

  片刻后,她仰眸,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吃不了这么多青菜。」

  「我知道。」

  「最好请人帮我们吃。」

  「可以。」

  于是两人齐步往后转,又走回苑门口。

  「贫民都住哪儿?」

  「东门外。」

  「哦……大哥。」

  「嗯?」

  「我忘了买鱼。」

  「我们可以先去鱼市一趟。」

  「还有肉,刚刚买的肉可能不够。」

  「再顺道去肉市。」

  「呃……米……米……」

  「也去粮行一趟。」

  他们买了很多鱼,很多肉,还有很多米,但是甫一见到那一大片破败的贫户区,梅儿很清楚以她微薄之力根本帮不上忙,杯水车薪实在济不了啥事。

  「大哥,谁负责赈粮?」

  「多半由各省布政司负责。」

  「这样啊……」梅儿沉吟片刻。「大哥,倘若我们沿海走一趟,你以为我们会碰上珍格格吗?」

  「不一定。」

  「不一定?好吧!那就只有冒个险了。」

  「妳是打算……」

  梅儿顽皮地挤了挤眼。

  「到沿海各省的布政司去逛逛,瞧瞧他们的花园够不够漂亮啊!」

  第六章

  堂堂和硕公主名头虽响亮,却没有权,但是她有高贵的身分,还有一张嘴。

  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在皇帝大爷的耳根子旁嚼上几句「闲话」,无端招来皇帝大爷的「眷顾」。

  乾隆为政虽宽仁,但照样惩贪。

  自广东一路「逛」下来,虽治不了贪官,可梅儿总要监督他们将百姓该得到的赈济落实到百姓身上之后,她才肯心甘情愿地上路。

  此刻,他们正往江宁而去,时序也已入秋,远处山脚下丹枫如火,衬着澄蓝的天,予人目清神爽的舒适感,即便如此,秋日仍是令人感伤的季节。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枫林虽美,却又如此凄然吗?

  策马慢骑,梅儿有意无意地时而转头向身旁的额尔德一瞥,心中悄然浮起一股无奈。

  每每监督赈济工作得到圆满的结果后,他给她的眼光是赞佩的,是激励的,但人却离她越来越远;相对的,自从察觉到对他的那份心动之后,相处的时日越久,她越能感受到那份心动的提升,恋慕的情意是如此明显地在她心中逐渐加温,使她不自觉地老是想亲近他。

  但只要她进一步,他总是立刻退三步,虽然气苦,但她也明白他这么做才是对的,也是不得已的。

  没错,他是不得已的。

  因为她瞧得见他眼中越来越常显现的痛苦与挣扎,还有满满的罪恶感,这些激烈的负面情绪折磨得他有些憔悴了。

  她心疼,她不忍心,所以总是按捺下自己的渴望。

  这种事她倒是比他精擅。

  从她了解自己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将会影响到阿玛额娘的处境时开始,她就总是按捺下自己的欲望,学习如何将痛苦化为坚强,接受她想要的也许永远得不到的事实,并满足于她所能拥有的。

  多年下来,这已经成为她个性中的一种习惯,她不是不难过,只是……

  习惯了。

  就这点而言,相信成熟的大男人也不一定能及得上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大哥,还有几个地方要去?」

  「辽东离京师不远,情况不严重,所以只剩下苏境了。」

  「只剩下苏境?那么,我还有半年时间……」

  她能做什么呢,在这半年时间里?

  他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半年了。

  她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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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皇帝爱民,朝廷积极于拨银赈灾,但若是地方官根本不拿赈灾当作一回事,甚至还忙着催租征赋,百姓不乱才怪。

  一踏入苏境,梅儿与额尔德便不断耳闻这种情况。

  「……暴雨水患,麦收无望……」

  「……囤积居奇,哄抬米价……」

  「……拥入典吏衙署,毁坏轿椅家私……」

  「……聚众罢市,抬神哄闹,威胁官府放赈……」

  「……饥民抢夺官粮……」

  「……截抢外运米船……」

  额尔德大皱其眉,梅儿连连惊呼不已。

  「大哥,苏境好象最严重啊!」

  额尔德颔首。「今年苏境已历经三场暴风雨了。」

  「难怪。」梅儿喃喃道。

  宜兴县的丁蜀,一派陶乡风情的小镇,陶铺的路、陶砌的房、陶围的院、陶叠的墙,纯朴又高雅,这儿居民的生活似乎不太受水患的影响,但在饭馆内,食客所谈论的俱是风灾水患所引起的民乱。

  「我们要不要先到无锡去看看?」

  「不适宜。」

  「为什么?」

  「既是最乱的地区,自然不安全。」

  也许是因为他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越来越拘谨的言词,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连眼神也不给她瞧见……不,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多月以来他都是这种教人火冒三丈的态度,面对她总是半垂着眼眸,也不再趁她不注意时凝视她,就好象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这种情况实在令她生气,致使她忍不住赌气地脱口道:「我偏要去!」头一回,她表现出任性的姿态。

  没办法,她才十五岁呀!

  沉默一下,「那就去。」额尔德仍是不看她。

  她想挖出他的眼睛!

  事实证明额尔德说的话才是对的,而梅儿赌气之下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还不到无锡,只不过在邻近某个无名小村庄里住了一宿,翌日上路不久,他们居然碰上了一票劫匪,而且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牌军,男女老幼,锄头、斧头、菜刀、剪刀全都包了,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剃刀和炒菜铲,最厉害的是奶娃娃的嚎啕大哭,那种要奶喝的尖嚎真是天下无双,所向无敌。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种田?打猎?做饭?还是搬家?」梅儿惊讶地咕哝。「不会一起来吧?」

  额尔德瞥她一眼,再看回那一票可笑的杂牌军。「你们想干什么?」

  他本就有一股天生的雍容气势,再加上这会儿的沉肃语气与威棱眼神,简直就像个领兵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军,威风凛凛所向无敌,顿时骇得那票「劫匪」脸色青白地连退两大步,除了男人们之外,其它人的「武器」铿铿锵锵掉了一地,破破烂烂的,好象铁铺里有待整修的工具,还有娃儿吓得尖声大哭,老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搞不好再也爬不起来了,看上去好不凄惨。

  好半晌之后,一个结实粗勇的壮年庄稼汉才抓着斧头,在众人的「推举」下紧紧张张的上前一步。

  「把……把你们身上的银票和银两统……统统交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完,马上回头询问地望着大家,看他是不是有说错什么?

  大家拚命点头鼓励他,于是他勇气倍增,转过头来继续说:「留……留下买路钱就……就饶你们一命……不,两命!」又回头,大家再次拚命点头,他挺了挺胸膛,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还威风八面地对他们挥挥斧头,「对,就是这样!」也不再结巴了。

  是怎样啊?做拦路劫匪是这样做的吗?

  换她来说还比他们溜呢!

  梅儿啼笑皆非地环顾那群团团包围住他们的杂牌军,心中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反而低劝额尔德按照他们的话做。

  「大哥,你瞧瞧,他们个个肌黄面瘦、衣衫褴褛,可见他们是饥寒交迫的贫户饥民,为了活命不得已出此下策,怪不得他们,反正我们也不怕缺钱,就把银票银两给他们吧!」

  「给了也没用。」

  「呃?」

  梅儿这才察觉额尔德的语气很奇怪,不觉纳罕地朝他看去,发现他脸色凝重,两眼注视的不是那些包围住他们的「劫匪」,而是道旁柏树下两对双臂环胸悠哉悠哉状似看热闹的年轻男女。

  「他们是谁?」

  「怂恿这些百姓来抢劫的人。」

  「咦?」梅儿连忙再凝目仔细端详。

  没错,他们既不像贫户也不像饥民,而且又佩刀又带剑,明眼人一看即知是江湖人物。

  「把银票全交出去也不行吗?」梅儿更压低了声音问。

  「和硕端柔长公主在沿海各省督促官府赈灾之事已广为流传,恐怕他们是已经知道妳是谁而特意来绑妳,交不交银票都一样麻烦。」额尔德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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