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早，茹茵拿了要开会的资料给昊云就匆匆忙忙出门了。今天要开一个对于年度投资的总检讨会，所以她要早点出门，本来昊云是可以睡晚一点的，没想到前天却接到一通电话。
“喂。”是茹茵的手机响，她使了一个眼色要昊云接。
“茹茵，你睡了吗？事情不好了啦！”声音听来很紧张。
“什么事呀？”
“那堆老头决定后天就要看企划，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让颜欣参与这个企划，要看看你们谁做得比较好。”惠恬愈说愈生气。
“颜欣？”昊云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搞不清楚状况，他看向茹茵，做出不了解的表情。
“对呀！听说是她听到Bonia由你负责，不甘心才自己去跟老头们争取的。”
在一旁的茹茵赶紧用唇语告诉昊云别多话。
“总之，就是后天要交出企划案就对了。好啦，那我去忙喽！拜拜！”
昊云很快地把电话挂了，转向茹茵，只见茹茵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
“怎么了？后天交出来很赶吗？你在不开心什么？”对她的不开心他可是一点也摸不着头绪，只想她可能是因为时间太赶在烦恼。
“我才不怕时间赶咧，我是不屑那个不要脸的颜欣！”茹茵气愤地说。
“颜欣是谁？你干嘛那么讨厌她？”这倒稀奇，他知道茹茵的个性很懂世嫉俗、爱恨分明，但却没看过她那么彻底讨厌一个人，还说得那么气愤。
“我能不讨厌她吗？如果一个人自己要让别人讨厌，我还能喜欢她吗？”
颜欣是比茹茵早一期进公司的前辈，和她完全不同的是，这个颜欣就是一般人心中所谓的女强人；她穿中性死板的裤装，做事一板一眼，很会奉承上面的老头，表现出来的态度是精明干练，问题是她并不如她外表那般成熟，相反地，她的心眼可小了。
茹茵一进公司就是跟着她见习的，那时就倍受刁难，尤其是穿着最常被念，直到茹茵完成自己的第一个案子才独立出来。
“总之，她是我的死对头，没想到这次她干预得那么彻底。”
昊云稍稍理解了她心中的压力，也就不吵她。茹茵足足熬了两夜，将广告企划案完整地写完，又花了两小时的时间对他解说。昨晚她几乎没睡，早上也差点迟到了。
平时大而化之的茹茵，其实是很细腻的，在很多事情的小细节上，都考虑得比别人多、比别人细。就拿这次的企划案来说，不仅考虑到场景，违背景音乐、光线强弱都考虑了进去；以一对年轻人的恋情为主轴，以自然的乡村为背景，再加进浓厚的哈日风，的确很对时下年轻人的味。
将视线离开她写的企划书，昊云惊讶地发现除了他的思绪被她环绕，连他的房间似乎也被她占据了。一个多礼拜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自然，不再像之前那么尴尬。
不但如此，他也从原先不习惯多一个人在房子里，变成现在不习惯整个屋子安安静静地。
想到这，昊云不禁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茹茵真是一个奇妙的女子。
才失神了一会儿，就快迟到了。
昊雪赶忙穿上茹茵的套装，将头发盘起赶紧出门。
一路塞车，好不容易终于赶到公司，会议已经开始了。昊云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进了会议室。“简小姐，我想公司好像有规定会议不能迟到吧？”
一进会议室，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立即响起。
昊云抬头一看，是一个身量中等，纤瘦、头发削薄成男生头、穿着裤装的女人；连想都不用想，他知道她一定是颜欣。
“抱歉，路上塞车。”他不想和她起冲突，只是对着一室的主管们说抱歉，然后坐到惠恬身边。
“抱歉，我要开始报告了！”前面再度响起不友善的声音，只见颜欣站在前头，眼神十分不友善地盯着她们看。
“你请吧。”这下昊云非常清楚为什么茹茵那么讨厌她了。
“Bonia这次首推的手机，主要是要打入年轻人市场，进而在市场上取得优势……”边说她边在萤幕上投影出她的分镜画面。不知怎么的，那些画面让昊云觉得有一点点熟悉。
“我所要传达的是年轻人的感觉，加上台湾狂热哈日的浪潮，所以故事背景选在日本的乡下；内容是一个东京年轻女孩来到乡下认识了一个乡下男孩，但女孩在东京已有男友，回到东京后只能利用手机来传达思念。”
分镜画面一张一张换，昊云愈来愈觉得不对劲。
“用三角的关系来凸显不同，加上Bonia这款手机有双色萤幕，可依来电分辨是熟朋友还是不熟的朋友，男友和乡下男孩的来电正好可以凸显此项功能。”颜欣得意扬扬地说：“这支广告以将近两分钟的长度如连续剧一般，可折成两段，在同一段广告时间内跨过其它广告播出，更能吸引观众注意。”
昊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与不安了。
颜欣的企划和茹茵的竟然一模一样！虽然比茹茵的粗糙了些，可是她已经先报告出来，这样就变成茹茵抄袭了。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他低头自言自语。
“茹茵，你怎么了？”惠恬看他脸色不太对，担心地问。
“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对惠恬说，向来冷静的他这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简小姐，我报告完了，现在换你了。”颜欣收好资料看向昊云这边。
“我……”昊云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惰况，只好先拖延一下时间。“抱歉，因为来得太匆促，可不可以先休息十五分钟我再报告？”
“……好吧，那就先休息十五分钟。”坐在前面的老板开口。
昊云如获大赦，马上拉着惠恬出了会议室回到茹茵的办公室。
“茹茵，你怎么了啦？身体不舒服吗？”惠恬搞不清楚状况，颜欣的企划是很出色大胆，甚至好得不像她的作风，但茹茵应该不是那种会怯场的人呀。
“不是！惠怡你听我说……我知道很不可思议，但……颜欣的企划和我的一模一样！”
“什么?!怎么可能?!”惠恬不敢置信地看着昊云。
“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她怎么拿到我的企划书的，但那真的是我写的内容。”昊云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你那天不在，颜欣有跑来‘关心’你的进度，可是我那时在联络一个模特儿公司，没时间管她……”惠恬像想到什么似的。“天哪！她该不会看到你的企划了吧？”
“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用了，这个企划内容已经变成她的了！”
的确是这样，就算颜欣真的剽窃，但他没有证据，他手上的这份企划书铁定是不能用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惠恬慌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别急，只能想办法了！”昊云拿出手机想拨给茹茵，看她有没有办法。
只是她的手机一直不通，他这才想起来她这时也正在开会。
“想什么办法？这么急，要怎么生出一个企划来！就算硬生出来，也赢不了呀。”
“还没定数呢。”昊云脑中突然浮现他以前使用网路线上即时下单的工作情景。
“你想到什么了吗？”
“既然她要玩三角关系、连续剧，我们就陪她玩到底。”
“什么？”惠恬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走，开会去！”说完，就拉着她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大家渐渐坐定，昊云走到最前面。
“首先我要先对各位说抱歉，今天因为出门太急，所以忘了带企划稿，无法用投影片解说，请容我直接报告。”
“好吧，你就说吧。”老板好像有点烦了，只想早点把会开完。
“我这次的企划着眼于观察的互动，故事大纲内容也是有关一女两男。”昊云慢慢地边说边想：“女主角的角色设定为甫自学校毕业、初入社会的年轻女性，男主角A是女主角学生时代就在一起的男朋友，男主角B是女主角初入社会工作认识的同事。”
看似镇定的他其实心里不停地在架构故事，虽然他告诉惠恬他已有办法，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
“女主角初入社会的胆怯、矛盾心理，遇上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B，有了一点点心动的感觉，此时A也开始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中努力，以致忽略了女主角；在这些矛盾的情绪下使女主角卷入三角关系中。”
“等一下！我以为我们是要作广告，为什么简小姐说得好像要拍连续剧呢？”本来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颜欣突然开口。
“没错!的确像是连续剧，但这就是我要的——抓住观众的好奇心。”他不慌不忙地说：“在情节当中，当然要将手机配合搭配进去。好比说，初入公司作外务的女主角处处受挫，屡屡错失接案的机会，于是B便送了她一支手机，当然，这支手机就是Bonia。”
“利用长而连续的剧情将广告当连续剧处理，以达到吸引观众注意力的目的；分成几段播出，一个礼拜播出一段，我预计将会让大家十分好奇情节的发展。”
这就是昊云所说的三角恋情连续剧。
“想法是新颖，但你的企划和颜欣的似乎满雷同的。”有人提出了疑问。
“基本上还是有差异的。我将角色定位在甫入社会的新鲜人，主要锁定最具消费能力的族群，加上此族群与学生年龄差距不大，可以一网打尽。”他当然不只有这些想法，精采的还在后头呢。
“如果你是以连续剧的方式表达，那你的结局又是什么呢？”颜欣提出她的疑问。
“不知道。”昊云简单明了地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的回答吓到。
“我说我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是要让观众决定。从第一集开始就开放网路语音投票，让大家决定女主角到底要和A在一起还是B，让观众有参与感，他们会更深刻地记住这支广告，当然还有这支手机。”
这一番话让整个会议室骚动了起来，昊云大胆、语出惊人，这可是广告界从未有过的创举。
“你的提案很特别，但是这样的做法要花上很大一笔预算，是不是有点工程过度浩大？”老板皱着眉头质疑。
“我想这支广告的预算应该是足够做这样的工程的。与其把钱花在华丽的背景和一堆有的没有的锦上添花，倒不如做更能得到回响的事。”他丝毫不放松地说着。“角色方面可以起用新人，或是和唱片公司合作，彼此互惠，这样在这方面的经费就可以减少，又可以达到清新的感觉，这是我的想法。”
昊云结束报告回到座位上，一碰到椅子，他只觉得脚软，就连金融波动最严重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大的压力过。
“我的老天呀，茹茵，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怪到极点的念头呀？你是临时想出来的吗？”惠恬吃惊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
“要不还能怎样？难道要开天窗吗？那样茹茵会把我杀掉的。”昊云想到茹茵对这件案子的重视程度。
“你在说什么呀？你干嘛要杀掉自己呀？”惠恬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怎么会有人说要杀自己呢？惠恬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刚刚一时不察说溜嘴。“没啦，我是说如果开天窗，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会气得想把自己杀掉。”
“好了啦！总之现在是暂时不会开天窗了。你的企划真是大胆得可以了，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那会是支什么样的广告。”惠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看老头们怎么决定了。”
“好了，两边都没人要补充了吗？”前面的秘书站起来说话。“那——会议休息十分钟。”
说完，老板级的人全数离开了会议室。
“简小姐，我想现在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大胆，只是好像不会多想想……”颜欣这时起身走到昊云和惠恬身边。“广告最重要的就是主题清楚，你这么一搞，谁还会注意那支手机呢？”
这颜欣真的是很惹人厌！看她那副鸟样，要不是她是女人，昊云早一拳扁下去了。
“颜小姐，我看是你搞不清楚状况吧？”他好整以暇地站起来。
“茹茵，算了啦!”惠恬一向不是好事之人，再怎么不愉快的事她都会尽量忍下来，她深知好友爆烈的脾气，要是等一下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打起来了。
“惠恬，不能就这样算了，有些人就是欠教训。”天知道他唐昊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耻之徒。
“你！”听到昊云的冷嘲热讽，颜欣气得发抖。
“我说颜阿姨呀，别气，气多了，皱纹会变多喔。我就说嘛！你该学学我多穿些有女人味的衣服，这样才会看起来比较年轻、比较讨男人喜欢，免得滞销了。”他故意语带戏护地说。
“还有呀，没事要多多接触新资讯，光靠‘不小心看来的东西’可赢不了喔。难道你不知道现代的小孩最爱做的事就是上网，还有爱幻想。我们塑造一个浪漫社会新鲜人的世界，让那些急着长大的小孩们神往，这样总比只追求流行好多了吧？”
昊云轻蔑地说完这一大串话，语末还送给颜欣一记卫生眼。
“简茹茵！你少在那没大没小的，广告这样搞遗像广告吗?!”看来颜欣已经是被电到词穷，开始倚老卖老了。
“我说……颜姐呀，你终于也承认自己老了呀？”看自己已把颜欣激怒，昊云可得意了。“还有呀，广告强调的是创意，数十年如一日的模式早该淘汰了，所谓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就算你用了一个八百年都想不出来、从天上掉下来的企划案，还是跳脱不了俗套的。”
“你说什么……”本来还想还口的颜欣听到“她”这么说又突然闭嘴了。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啦。不过还真要感谢你，没有你，我还真的一时激荡不出这么帅的点子呢。”
“嘘……老板来了。”惠恬见老头们又进来了，赶忙拉昊云坐下。
“刚刚和Bonia的台湾总裁谈过了。颜欣的企划很不错，内容创新。”才说到这里，颜欣就已像只胜利的孔雀般看着他们这边。“只是Bonia方面觉得他们愿意试试以不同的手法达到宣传效果，所以这支广告由茹茵负责，预算追加。茹茵，希望你好好做，不要砸了‘惊爆点’的招牌。”
“谢谢，我会的。”昊云有些吃惊地站起身和老板握手，此时只见颜欣哭丧着脸，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哇！太棒了！茹茵，你真的做到了耶！你实在太天才了！”走出会议室，惠恬兴奋地抱着他。“是呀是呀……”顾不得高兴，昊云现在只想着要怎么告诉茹茵这件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