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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不是很在乎 page 9 作者:林淮玉

  她聪明地闭上嘴,这是高明谈判术里所教的一步招术,谈判时谁是先开口的人不论立场有多坚定,大都会是输家。

  他走的是滨海公路,想来他要载她去金瓜石。

  去金瓜石做什么?

  算了,还是别多此一举吧,到了目的地,他自然会说,果然——

  “你让蒋暮槐包养你,为什么?”一停车他按下车窗劈头就问。

  她双臂交握于胸前倾侧身看着他,被他如此的臆测所伤害。包养?多么沉重的字眼,也是多羞辱人的字眼,所以她也准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挑挑眉学他冷酷的口气说:“是的,我是被人包养了,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吗?你喜欢包养女人不是吗?就是要有我这种甘于被包养的女人和你们这种男人配合,才能供需平衡啊,这是功利社会的食物链。”

  “你——自甘堕落。”他脸色铁青,为了她的不珍惜自己。

  “我自甘堕落?是的,这就是我,我的原貌,你忘了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吗?海之朝露,记不记得?那是一家夜总会,可不是图书馆,我是到那里谋工作的,不是去收会钱。虽然你认为我不够资格卖弄色相,但天下也不是只有你这一种标准,我找到了愿意好好调教我的男人,不行吗?范老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荡妇,说了卡门的台词。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人,方凯还不曾把她逼到这种境界的。

  “你该死,真是该死。”他捉紧她的手腕,捏痛了她。

  薛佛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但是她不在乎,总比他漠视她来得好。

  “我是该死,但你不也该死。”她不甘示弱。

  “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我以为你是纯情忠贞的,我以为你知道《彩虹曲》里所描述的乐土,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梦土?”他把她钳制得更紧,狠狠地吻住她,猛烈的唇舌令她害怕,从来没有人曾这样的吻她,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似的,她应该推开他的,他的唇不是她的专利,她有什么好快乐的呢?他的肉欲主义并不会因她而改变。

  他终于暂时吻够她了,离开了她的唇有点下流地说:“你的唇尝起来好得令人回味,只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尝起来味道如何?在我的车上应该会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不等他说完,她掴了他一巴掌、抢了他的白。

  “你可以让蒋暮槐碰你,为什么不能忍受我碰你?因为他付费的关系吗?”他又戳了她一刀。

  “没错,他在我身上标了价,你忘了吗?我是个拜金又败德的女人,谁的价钱高,我就是谁的。”她实在气极了,只好还以颜色。

  “他开出多少价码?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你——我想起来了,你向地下钱庄借的两千万是他给你钱还的是吗?两千万就是买下你的价码哕?”他鼻息翕动粗嘎地说。

  “我的行情比你想象的更好,借我那两千万的人不是蒋暮槐。”她现在俨然是一个说谎高手了。

  “看来我是棋逢敌手了,以前我以为你是个清高的女人,没想到却和我一样是嗜欲而活的人。”他开始轻视她起来。

  “我从来不曾假装自己是清高的女人,是你自己充满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她把这个拜金败德的女郎角色扮演得好极了。

  “很好,非常好。”说完这句话后,范拓芜发动引擎,一路沉默,不发一言,往北部疾驶去。

  *  *  *

  那日,由金瓜石下山后,范拓芜正确无误地送她回到蒋暮槐的别墅,看来他也曾来过这个地方,放下她后连再见也没说,掉转车头就走。

  她不知道事情怎会弄成这等惨烈的地步,这不是她要的重逢,她也不是什么拜金或败德的女子,她只是一个追寻真爱的平凡女子。

  进了画室,才放下背包,恋恋哭哑的声音突地响起。

  “怎么了?别吓我啊,恋恋。”平日乐天派的恋恋居然哭了,一定有惊天动地的催泪事件发生了。她今天已经脆弱得经不起任何打击——尤其是同样会催泪的故事。

  “禹诗知道是我和秦先生‘共谋’破坏了又诗和范拓芜的好事,唐又诗迁怒于我,告诉禹诗我八成是收了秦先生好处,不然为何请得动你替秦先生诱惑范拓芜;现在可好了,禹诗说我不可靠,将来结婚后不知会在背后捅他几刀呢!他要退婚。哇——”不甘心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恋恋,跑来找薛佛哭诉,看她能否想出妙计。

  “唐又诗怎会知道这事的?”

  “本来秦先生和又诗早解除婚约了,可是唐又诗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对,又想吃回头草,把秦先生弄烦了,他除了说出爱上你的事之外,还抖出了你们认识的过程。唐又诗女人的自信被你破了功两次,心有不甘,想报复,看来这些话迟早会传人范拓芜的耳里。”这是恋恋所担心的。

  “也许早已传人他的耳里了,不过不要紧,反正我的罪行不怕再加上这一条。”薛佛苦苦地一笑,但是又能如何呢?早已一团乱是事实,她也不想多作解释,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唉!苍天不仁,莫甚于此。

  恋恋叹了口长气,很少听到她这么沮丧的。“有的时候真是不能不认命,本以为和禹诗的婚事不会有变数,我已经做了结婚的准备,也开始找婚纱礼服公司,谁知道到头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也许我自己太有把握了,自以为是地设想禹诗爱我有多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不过这样也好,结婚前早点真相大白,唐禹诗爱我不够深,我不会自讨苦吃巴着他不放。”

  恋恋一直想找一个爱她至深的男子结婚,总认为这样比较不费事,既然唐禹诗不合她的标准,她也不想硬撑,怕结婚后苦的是自己,明智的女人不做这等不合边际效益的投资。

  “你能这么想也好,看得开的人比较幸福。”薛佛在某一种角度里还是很羡慕恋恋的,就像这回的禹诗事件,她受伤的顶多是面子,不是心灵,而面子问题好解决。

  “刚刚帮我开门的先生就是画廊的老板蒋暮槐吗?看他的气质应该是,下人不会穿那种品味的服饰。”恋恋擦干了眼泪不再提唐禹诗的事了。

  “他在家?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到画廊去了。”薛佛有丝诧异。

  “你住在他这里安心啊?他未婚,你单身,两人都没家眷在身边,你不怕他色欲熏心对你上下其手。”恋恋的危机意识有时候是凭直觉。

  “不会有事的,年前我住在范拓芜家,也没发生什么事呀,你也不担心这么多。”薛佛不解恋恋的白操心。

  “范拓芜不同。”

  “有何不同?同是男人,同样有危险性。”

  “基本上我认为你会爱上范拓芜不会爱上蒋暮槐,就凭这点不同,这就差很多了,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她故意卖关子。

  “什么原因?”她企图掩饰自己对范拓芜的内心起伏。

  “范拓芜不同于一般男人,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都不愿让女人依靠,说白一点就是需要女人照顾,像还没长大的男孩,不论那人的皮相有多老。而方凯就是这种典型的个中之最,原谅我这么说,你和珠儿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之间的三角关系我看着它开始到落幕。我不是说方凯一无是处,我不否认他在学术上的才华,只是,在一个男人,我所指的是真正的男人的标准上,他根本配不上你或珠儿,令人庆幸的是,你及时发现这点。”

  薛佛专注地听恋恋的分析,恋恋平日嘻嘻哈哈,爽朗率直的个性只是她的其中一面,有那么一点时候,恋恋愿意正经八百陈述己见时,往往都有一番不同于平常的清晰智慧,就像此时。

  恋恋清清喉咙,又说:“范拓芜是一个不畏艰辛的人,白手起家,成就非凡,不然你以为秦先生为何那么担心唐又诗重投入他的怀抱,在现今社会这种血性男子已不多见。”

  薛佛陷入沉思,“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未必会看上我。”

  “我比你乐观,告诉你一件夸张的事,昨天唐又诗到办公室声泪俱下地控诉你,说范拓芜现在不把她放在眼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

  “哦?”薛佛如坠入云里雾中,她不知道范拓芜是怎么跟唐又诗说明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可怜的秦先生,好像真的是爱上你了,自从由你的画展买了三幅画回来之后,每回有外国客户到公司来,都会像献宝一样,对你的画作吹捧一番。说真的,你到底对秦先生有没有感觉啊?”恋恋侧着头问,脸上的泪痕已干。

  薛佛见她这么认真的神情,不禁“扑哧”一笑,“你到底是帮范拓芜说话还是想推销秦先生呢?”

  “两个都不错呀,一个是人中之龙,一个是龙王。”

  听恋恋说起这句话,不禁让她想起许久许久前从渥太华心碎回来的途中,恋恋请她帮忙时对范拓芜和秦学平两人的形容。

  虽是同样一句话,却令人有时光飞逝的感慨。

  *  *  *

  海之朝露的生意光用好字不足以形容。

  艾咪是个十分优秀的夜总会经营人才,帮了范拓芜不少忙,为了感谢她的辛劳,他把分店的股权分了百分之三十给她。起初她不愿意接受;在海之朝露,她的薪水是六位数字之最,她已十分感激,在这工作可以不用陪客人睡觉而能有这种待遇已是范老板对她最好的感射了,她实在不会痴想公司的股份,也因为她不是个太贪心的人,所以范拓芜更加赏识她。

  “你和阿力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范拓芜对了最后一笔账后抬起头问坐在一端的艾咪。

  “范老板也看出了我和阿力的事?”她有一丝惊讶,因她和阿力的感情事一直都处理得很低调,忙碌的范老板竞也看出来了。

  “我虽然不谈恋爱,但也不迟钝,男欢女爱的事我看多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阿力那小子很不错,做事勤快从不乱来,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只是——你结婚后,还能为海之朝露工作吗?”范拓芜体谅员工是出了名的。

  “这一点范老板可放心,我和阿力讨论过了,我们结婚后也不会离开海之朝露,这里的工作环境我们都很喜欢。”艾咪自认再也找不到比海之朝露更好的夜总会,比范老板更好的老板了。

  内线电话红灯钮亮起,艾咪顺手接听,又按了保留键。“那位唐又诗小姐到海之朝露来,要见吗?”

  艾咪知道这位唐又诗,范老板对她的耐性已经有限。

  “请她进来吧。”

  艾咪衔命出去,通报唐又诗。

  又诗推开虚掩的门进来。

  “怎么?替你找的住所不喜欢吗?”范拓芜抬眼看她,想她今夜来访是为了什么事。

  “是不太喜欢,还是住你那里舒服些,不过抱怨住的地方并非我今日的主要来意。”提到住的地方唐又诗就有气,如果不是范拓芜非要她搬离不可,她才不想挑了个离范拓芜太远的住所呢。不过这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她现在所要做的是让范拓芜爱上她而不舍得离开她,那么住的问题自然可以得到改善。

  她的想法,范拓芜明白得很,只是不愿点破太多,免得太伤人,只有靠时间让她领悟。

  他不懂的是,他与她之间的那段可有可无的交往,已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为何至今仍不能让她看清他对她无心也无意的真相呢?

  “那么是什么事?”他有些不耐烦。

  “我昨天才知道秦学平那混蛋居然串通他的女秘书单恋恋——就是那个叫薛佛的女人的好朋友,利用薛佛来接近你,赢得你的注意,然后让你把我一脚踢开,真是岂有此理,根本居心不良嘛……”

  她正要继续发标下去,却为范拓芜所阻,“等等!你说薛佛到海之朝露应征工作全是假的?”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又诗大概不知道她所带来的消息不只不会让他愤怒,而且还让他十分高兴呢!

  “是啊!”她点点头。

  唐又诗观察他的反应,脸上看不出不悦的表情,“拓芜,你看看这些人好过分呢,一心想破坏我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要不是有这批人,我们之间的困难也不会这么多。”

  范拓芜看着眼前的丽人,知道今天必须把话同她说清楚,虽然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次,但她总是不能明白,不知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或是她的理解力有问题。他正色地深呼吸了一下后说:“又诗,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应该未曾给过你任何错觉吧?这些分际我一向弄得清楚的。”

  唐又诗听了范拓芜的这番话,心里又抗拒起来了,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范拓芜一直强调不爱她,她自认不论外貌、才华、家世、背景、学养都是上上选的女人,为何独独他看不到呢?

  “我们怎会不适合呢?我自认为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条件更好的女人了。”

  这就是唐又诗,永恒的自信。这样的女人一生都忙于征服,愈是得不到愈是爱,愈是想染指,一旦得到之后未必会珍惜,往往继续再觅下次的征服目标。

  对于范拓芜她有股征服的欲望;而对于秦学平呢?则是她得到后不再珍惜的佐证。

  “我知道你是难得一见的优秀女子,是男人所梦寐的对象,可惜你不懂我。”

  在这世上只有薛佛才能进入他的内心,引起他心灵的共鸣。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他是个肉欲的男人,不懂精神的爱恋。那些话只是他怕心性迷失于一个女人手中的诳语罢了,当然,这些性灵深刻的东西,他不需要对唐又诗解释,她是不会懂的。

  “我懂你啊。我会是一个好妻子,也会是一个好母亲,等我们结婚后,家里有我替你打点,你自然可以无后顾之忧安心地打拼事业。”

  她连母亲的位置都已想过了,可惜他没兴趣“拔擢”她为他孩子的母亲。对于这一点,他一向很坚持。

  虽然他让女人与他巫山云雨,但却不让任何女人怀他的孩子,他不轻易破例的。

  他摇摇头,“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你还想找寻这辈子的真爱的话,听我的劝,和秦学平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他会是你所满意的丈夫。”

  “秦学平?已经来不及了,他爱上了那个叫薛佛的女人。”她怅然道。

  他的心一惊。是真的吗?秦学平也爱上了她,那么,她呢?她也爱他吗?

  噢!想必是爱的吧,她素来重视这些情啊爱的,对于痴心痴情的人总也多一分欣赏,而秦学平一贯的表现就是和痴心痴情划上等号的人,自然多了几分讨她欢心的特质。不若他这个野人,只贪恋肉欲——在她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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