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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万岁 page 2 作者:娃娃

  愈听愈觉得诡异,季雅蹙紧了秀眉,不得不问了。

  「七姑娘,可否容我先问一句,这夫子一席,究竟是为府上哪位所聘请的?」

  官盼弟与官家老爷交换了视线,好半天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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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了解释后,季雅决定在官宅留下,并在隔日见着了她的学生,且受到了不少惊吓,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得到了这份工作。

  她虽能留下,却不代表着好日子开始,艰苦的抗战才正要开始,天天都有新的难题在等着她,但她不许自己轻言放弃,面对感情的问题时她或许会闪避,但如果面对的是难题,她只会全力以赴,因她有着读书人的傲骨。

  数日后。

  季雅从树下往上瞧,看见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下来!」

  她对着那双眼睛喊,试图端出为人师的权威,却全然得不到反应……没有反应的反应,冷嘲着她的无能为力。

  暗暗咬牙,她左顾右盼后终于提高了音量。

  「快点……下--来!」

  她用了比平日高上数倍的嗓音,心里暗自发窘。

  她是个小书虫又是个小小夫子,礼教约束向来重于一切,但这会儿却被迫发现,所谓的规矩是只能用在文明人身上的,在某些不受教的家伙身上,全都只是屁!这种用词着实不雅,她摇头反省,并怀疑是因为受到了逆徒耳濡目染的结果。

  一喊再喊,喊了又喊,没反应就是没反应,她只能无奈地靠着树干坐下。

  好!

  不理是吗?没关系,课堂里有课堂的规矩,户外教学有户外教学的办法,就算得席天幕地,就算得被晒成了肉干,她也不会放弃!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人都有应当恪守的伦理纲纪……」

  先搬来孔孟,再请了朱子,就不信逆徒一个字都学不到!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

  半盏茶的时光过去,她总算听见了反应,不是附和、不是疑问,而是……鼾声!

  该死!

  季雅停下已变沙哑的嗓音,用着无可救药的眼神,恼瞪着树上的「东西」。

  可恶!

  有一剎那她真想抛开夫子身段,泼妇般地死命摇动树干,将那「东西」摇落地上,也好解她心头憋了几天的闷气,但她不能这么做,她告诫自己,耐心,正是为人师表的品德之一。

  虽然她也曾想过来个跺足离去,但她不能,因为那正在树上呼呼大睡的「东西」,不是小猫、小猴,而是她的学生--官家宝贝十二少爷,官至宝!

  那天官家七姑娘在确定了她愿意接任后,才告诉了她一个官家没让外头人知道的大秘密,那就是官家十二少--他生病了!

  「病了?」季雅一脸讶异,「那你们该为他请的是大夫而不是夫子呀!」

  官盼弟摇摇头,眼里满是遗憾。

  「咱们早已遍请了名医,就连关外的『鬼手神医』都让咱们给千里迢迢请回宝应,之前大夫个个束手无策,寻不出病因,而那『鬼手神医』则是说了,他说舍弟患的是种极为罕见的『蛮童症』。」

  「蛮……蛮童症?!」季雅傻傻重复,「症状是……」

  「是他的智识及行为能力都遭到了阻塞,退化成了个稚龄的幼童,且还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幼童,至于记忆,也遭到了不少减损。」

  「治得好吗?」她关心地追问。

  「没有十足的把握。」

  官家老爷伤心接话,「『鬼手神医』说,他会开些宁神益脑的方子给咱们,但此病是无法单靠药物来治疗的,重要的是要让他重启心窍,自动守规矩,然后……唉!等待奇迹。」

  奇迹?!

  季雅看得不忍心,因为看得出这连生了十一个女儿的老爹爹,是多么殷切期盼着独子能够早日康复的。

  「两位请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有关于贵府少爷的病症我绝不会对外面嚼舌,希望假以时日--」

  「不,季姑娘!」官盼弟打断她的话,「我们没时间了,我们只剩下三个月努力了。」

  「为什么?」

  「因为舍弟与郭相爷的千金已经订下婚期,咱们还是编了个借口才又多延了这半年的,再延,只怕亲事要生变,这桩亲事太好,错过了可惜。」

  「那么郭家小姐知道令弟的病吗?」

  官盼弟忧心摇头,季雅点头表示明白。

  思绪至此,回过神的季雅,继续盯着在树上状似呼呼大睡的官至宝,知道即使官家上下为他犯愁,但这已成了个蛮孩子的大男人,却是无忧无虑得可以,所以才会连在大白天都能够快速入睡。

  好个「蛮童症」,真是个利己损人的怪病!

  「官至宝!官至宝!」

  她拔高嗓音喊着,上头的人却不理她,径自翻转个身,继续睡。

  暗咬牙,季雅夫子决定上树追捕逆徒了。

  爬两步滑一步,原来爬树比做学问还要令人头疼。

  还有一点,她边爬边念阿弥陀佛,千万别让官家人恰好打底下经过,若是让人看见了她这「爬树夫子」,她的夫子尊严就将面临空前的大考验。

  逆徒!恶徒!劣徒!害得她成了落难夫子!

  香汗淋漓带出了披头散发,爬爬滑滑,甚至几回小脸不小心和脏兮兮的树干玩了亲亲,香腮上出现血痕,手腕上到处脏污,在经过了彷佛千山万水的努力,她终于瘫软着身躯爬到了逆徒的身边。

  还好这种学生她只有一个,再来几个,她小命休矣!

  她灰头土脸来到,他却还睡得好香,伸出手原是想推人的,却忽然一阵脸红心跳,她原当那是爬树的结果,却惊觉那似乎是她在乍然见着他时的反应。

  日光透过叶隙洒在他脸上,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瓣,那躺在枝橙上的男人,有张能让女人心跳加速的俊脸……

  妳疯了!季雅!

  她将那险些失神去摸他脸的小手及时收回,然后重敲自己脑袋一下。姑且不提她的心尚未自前一场情爱中痊愈,光她是夫子他是学生的身分,她就不该对他发花痴!

  真搞不懂,两人相识短暂,他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一些诡异的、暧昧的、古怪的心思,这是怎么回事?

  「官至宝!官至宝!」

  她微恼地大喊,恼的对象却是自己,喊了几声后,他终于张开了眼睛。

  被喊醒的官至宝,皱眉表情看来是要骂人,却在见着她那张落难的狼狈夫子脸时几乎喷笑,眸光一沉地忍住,他开了口。

  「我叫官十二!」

  明明是把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却因带着孩子蛮气而略显突兀。

  「好,你叫官十二,十二、十三都随便你,你待在这上面想要做什么?」

  「睡觉!」他蛮蛮回应。

  她不允许,「天光大好,不该拿来昼寝,太浪费光阴了。」

  「难道夫子……」他的语气微带讥诮,「从不曾做过浪费光阴的事情?」

  他的话让她略起反省。不,她也曾经和洛伯虎在一起多年,没得着结果就是在浪费光阴,还有现在,她正在开导一个得了「蛮童症」的大男人,等待一个奇迹,不也是在浪费时间吗?

  季雅甩甩头,人要乐观,并且努力看前面。

  「是的!夫子是人也会犯错,但既然你爹及姊姊们已将你全权交给我来教,我就得尽力,别让你做出错误的行为,譬如说,浪费光阴。」

  「不睡觉能做什么?」奸吧,瞧她这么努力的份上,他就给她个机会说服他。

  「跟我下去读书。」

  「我对于读书没有兴趣。」官至宝懒懒地打个呵欠,一脸无趣。

  「好!」她咬牙妥协,「不读书,咱们先玩点别的。」所谓启蒙,本来就不应该只着重读书。

  「玩什么?」他意兴阑珊地瞧着她。

  「很多呀,像是写字、画画、抚琴、踢毽、蹴踘……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也同样是相当无聊的选择。」他懒懒回敬一句。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呢?」她用着最最温柔的嗓音,且还得不断提醒自己,在她面前的不是个大男人,而是个贪玩的蛮孩子。

  「这样吧……」官至宝一双瞳子灵活地转了一圈,「咱们玩『我问妳答』的游戏。」

  「我问你答?」她不懂,「怎么玩?」

  「笨夫子!别告诉我妳连字面上的意思都听不懂?亏妳还身为夫子呢!不就是我出题目妳得回答的意思嘛!」

  一句话堵得笨夫子无声,除了点头没敢多问,但她突然想到,玩归玩,条件可得先谈好。

  「好,我玩,但只许三题,问完后你就得乖乖下去。」

  官至宝爽快点头,「但妳不可以撒谎!夫子几岁?」

  话一出口,他不禁想皱眉。

  怪哉!他原是想问些刁难怪题好挫挫她的夫子傲气的,却没想到一张口,却跑出了这种无聊问题,他压根没想要了解她的,干嘛知道她几岁?

  「要用『贵庚』!」季雅纠正道。「夫子十九了,那你多少?」借机反问,也好让他多点脑力激荡的机会。

  「五岁!」他伸出五根手指。

  「不!」她摇头纠正,「你是二十五!要记住。」

  「夫子好笨,羞羞脸!」他咭咭恶笑,甚至伸指去刮她的脸颊,「我叫十二,不叫二十五!」

  深深呼吸,忍下忍下,慢慢来,他不过是个孩子。季雅再度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那下一题呢?」

  「夫子……有喜欢的人了吗?」

  一边问,他一边又皱了眉头,问这做什么?他暗骂自己蠢!

  季雅则是眸子圆瞠,好半天才能回神,「可以不答吗?」

  「当然不可以!」既然问了,当然要知道答案。

  「我……」她咬咬牙,自齿间挤出声音,「曾经有过。」

  曾经?!

  官至宝皱眉,这是什么答案,太没有诚意了吧?

  「他死了吗?」

  「差不多!」

  她没撒谎,在她心里面,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形同死了。

  「为什么会差不多呢?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差不多的?」骗小孩的吗?

  「没有为什么。」她终于垮下脸色,冷冷回答。

  「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呢?」管她冷脸臭脸,身为学生,就有逼问夫子的权利。

  季雅面无表情,冷着一双美眸看着他。

  「因为你的三个问题,已经用完了。」

  她冷冷说完,他大笑下树。

  第二章

  好!逆徒不受教的问题终于解决,但接下来的,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愤怒的女夫子一心只想上树逮逆徒,却忘了除去爬树,有个难题叫做下树。

  季雅在树上努力培养勇气,但时间缓缓过去,那个叫做勇气的东西,却始终与她失之交臂。

  「夫子!」树下逆徒双臂环胸,嗓音清懒,「妳让我别在树上睡觉浪费时间,怎么自个儿倒在上头玩了起来?」

  「夫子不是在玩,是在……」她思索理由,不想让逆徒瞧不起。「在思考人生的大道理!」这个理由还不错吧?

  「是吗?」

  时间继续缓缓流逝,树下再度传来了问句。

  「那么夫子到底是想出来了没有呢?」

  「这种问题很难的,还需要再想想……再想想……」勇气、勇气、你到底在哪里?

  「那夫子慢慢想,十二要去找四喜玩了。」四喜是官至宝的贴身小厮。

  「不行!」她立刻拉下了脸,「你今儿个什么都还没学到,若你爹问起……」

  「爹若问起,我就说是因为夫子在树上想人生的大道理,所以没空搭理。」这个理由也不错吧?

  「千万不能这么说!十二,你再等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了……」她安抚学生及自己,一双颤抖的腿准备往下探,「夫子已经想好了道理,就……就……要下去了。」

  如果她的双腿能够暂时停止颤抖,或许她就能寻回些许爬下树的勇气了吧。

  「夫子是不是会害怕?」

  他直爽的问句让她无力反驳,见此情况他倒也爽快,二话不说张开怀抱。

  「夫子怕,十二不怕,夫子跳,十二接住!」

  「我跳你接?!」

  季雅瞠大美眸往下看,透过枝橙审视着那副看来还挺结实的胸怀,虽然心智变成幼童,但他的体格及力气,却仍是属于成熟男人所有的,应该……没问题吧?

  「你……真的可以吗?」语带试探,她寻求保证。

  「当然没问题了!」官至宝笑嘻嘻地回答,不过那双灿烂笑眸里却暗藏了一丝诡芒,但隔得太远,她没有瞧见。

  见她半天没动作,他不耐烦了,「夫子不跳,莫非是想坐在那里等我爹和姊姊们来,听听妳所悟得的道理?若是这样,夫子请等等,让我去把大家都叫来。」

  「千万不要!」季雅发出了尖叫,「我跳!我跳!我相信你!」用力咬着牙,她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我喊一二三就会跳,你要接住我……一、二、三!」

  她的「三」和他的「等一下」同时出口,但已经来不及了,松开双手的她砰的一声直坠落地,疼得她好半晌只能扶着腰、揉着臀、龇着牙,就是爬不起身。

  「夫子,喔唷,妳还好吧?」

  官至宝在她身旁蹲下审视着,嗯,背脊和骨头都还完整无缺,死不了人的!

  他细细瞧,语带关心,事实上却是在审视自己的「战绩」。

  怪的是,他原是一心想要整她的,却在看见她吃疼难受的表情时,有一丝丝的心疼了,怪哉!他甩甩头,甩去心软。

  季雅深深呼吸,好半天才能自齿缝间挤出话来,「你不是和夫子说好,要接住我的吗?」

  「是呀!」官至宝点点头,「可是刚刚我在地上看见了三只小蚂蚁……」

  「三只小蚂蚁?」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呀,三只小蚂蚁,牠们脱离了队伍,我怕牠们迷路,不能够回家去,所以想先把牠们放进队伍里再过来接妳……」无辜至极,是这个男人的表情。

  季雅再度深深吸气,无言以对。

  如果这种烂理由是由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说出来的,她大可将他痛捶至死,但眼前这是个拥有童稚想法的大男人,为什么她总会忘记?

  结果今天的课被迫取消,因为夫子受了伤,自顾不暇。

  季雅闷闷不乐地由着逆徒将她抱起,送到花厅让人去喊了大夫过来,为她检查伤处并开了方子。

  早点休息!

  这是大夫给她的建议。

  于是天才黑下她就回房了,回房没多久,官家几个姑娘陆续来探过她。

  一半摇头,一半叹气,甭多问也知道她会受伤是因谁的关系,这几日里这位可怜的女夫子几乎天天挂彩,而她们就会赶快跑来为她勉励打气。

  「坚持下去!」

  大家都过来握她的手,甚至还有人热泪盈眶,「我们相信,妳一定办得到的!」

  致完了勉励词的娘子军呼啸离去。

  季雅环顾着安静下来的房间,原是想睡了,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咬牙撑起身子,来到桌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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