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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新娘 page 12 作者:凌玫玫

  言嘉温柔地笑了,彤弓的心肠他是明白的。

  正说话问,会馆里走出一名少年,彤弓叫住他。

  「这位公子,请留步。」

  少年回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会馆这儿有一位名叫袁之宾的人吗?」彤弓十分客气地询问。

  「你是说袁大哥啊!没错,他就住在这里,他可是此次南京乡试的解元呢!」

  「也就是说,他应该会在此待到明年二月参加会试啰?」彤弓探道。

  「当然啦!」少年豪爽点头道。「对了,二位是他的什么人?找他有何事?」

  言嘉微笑,寻了个正当理由。

  「我们是他在江西的故友,此番前来南京游玩,知道他正住此地,因此特来过访。」

  「他乡遇故知,袁大哥肯定相当高兴。说真的,认识袁大哥后,鲜少见他开怀,你们一来,他应该多少会高兴点。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他。」

  「那就劳烦了。」言嘉有礼地躬身。

  二人随少年入会馆,数步路之后,一转弯,即是袁之宾的房间。

  「袁大哥,有您的朋友来访。」少年敲门喊道。

  「朋友?」一名男子面带疑惑启门,瞧见彤弓与言嘉之际,脸色大变。

  彤弓和言嘉则觉此人似曾相识,拚命在脑海里搜寻。

  「啊!」彤弓惊叫。「靖安卖字画的书生!」

  「原来你就是袁之宾。」言嘉的记忆也唤起了。

  「你、你们不是旧识吗?」领路的少年被他们三人的模样弄胡涂了。

  彤弓顾不得他人注目,上前就拎紧袁之宾的衣襟。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认亦晴?」

  「彤弓,冷静点!」言嘉拉回她。

  彤弓瞪着袁之宾,他愁肠百结,垂下眼来。

  半晌,他手一指引,忧忧请道:「二位,请进。」

  「袁大哥……」少年见场面似乎不太对劲,担心袁之宾的安危,因此开口想阻止。

  袁之宾懂得他的用意。「没关系,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他阖上门,深吸口气,转向彤弓、言嘉。

  「二位,好久不见了。」

  彤弓扁扁嘴,不愿寒喧;言嘉较有礼貌,颔首笑道:「恭喜你,考上了解元。」

  「这……没有什么。」袁之宾依然愁眉,对着眼前仅有一面之缘,其中之一还是自己深爱女人的夫婿,他实在不知该展现什么表情。

  「当然没有什么。」彤弓当场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浇下。「乡试通过不过是名举人而已。」

  「彤弓!」言嘉暗暗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口下留情。

  彤弓扁起嘴,闷气丛生。

  言嘉脾气温和,容易原谅人,不过她可没这么好打发。

  「不知二位前来,有何事情吗?」

  谈到正题,彤弓「啪」一声拍击桌面,袁之宾顿时吓到。

  「我问你,你有个未婚妻名叫唐亦晴,她和你自小青梅竹马,是吧?」

  袁之宾不明白彤弓为何知晓此事,更不懂她想质疑什么。

  难不成他以为他与亦晴之间……

  「白少爷,我与唐家小姐,不,现在应该改口为白夫人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以前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认识时间长了点,但我和她绝对没有什么。」

  闻言,彤弓火上心头。

  「什么叫没什么?十几年的情谊,你一句话倒撇得干净!你晓不晓得亦晴多伤心,她是用什么心情在等待,你了解吗?」

  沉痛与疑惑同时袭上袁之宾的心房。

  亦晴当初留的诗句、她的心情,他怎么可能忘得了?每忆起一次,侵蚀就扩深一层。无力挽回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辜负她的期望。

  所以他才会来到南京,打算破釜沉舟,务要榜上有名。

  但是,现在白彤弓却出现在他面前,说的话令他如雾里看花。他不是亦晴的丈夫吗?为什么他话中之意却像是……在替亦晴和他的感情抱不平?

  「袁公子,」言嘉大约从他的神情揣测到了几分心思。「既然你并未忘却亦晴,为何当日在贡院门口不认她呢?纵使是普通朋友,也该打个招呼。」

  「相别时日过久,模样早不记得了。」答此话,袁之宾心如刀割。

  「可你却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我们?」言嘉拆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

  「你的记忆力真特殊,时间久的记不住,须臾间的倒记得清清楚楚。」彤弓帮腔调侃道。

  袁之宾神容愧惭。

  但是,在亦晴的丈夫面前,他如何承认他与亦晴的曾经?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奢望有未来。

  人家丈夫都登门了。

  「我知道亦晴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不希望我打扰到她。男女嘛!有时候难免遭人闲话,能避免接触就尽量避免。亦晴是个好女孩,相信白少爷会完全信任她,不会产生误会才是。」袁之宾几乎不着重点。

  「废话!」彤弓被这种回答惹毛了。「我和亦晴虽然相处不甚长久,我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重视感情甚于她自己,不像有的人,才几个月时间就抛得一乾二净。」彤弓指桑骂槐的语意,袁之宾听得明明白白。

  他愈来愈不懂白彤弓,他究竟是何用心?

  「白少爷,亦晴是您的结发之妻,您希望我回答什么?」

  彤弓一楞,不由得意识到自己的身分,对袁之宾可能产生的顾虑。

  「我想听的是你最真的感受,而非敷衍的话语。」

  袁之宾犹疑了半晌,长叹。

  「我不能表明我和亦晴认识的事实,那会彻底毁掉她的幸福。」

  「为什么?」彤弓与言嘉齐声问。

  「您应该最清楚,宜丰县的人是怎么传的?您和亦晴是神仙美眷,多少人称羡!你们既然相爱,相处融洽,我有何资格再多言呢?」他不埋怨亦晴的变心,她有权利得到属于她至上的幸福。

  只要她能幸福,他如何都无所谓。

  彤弓简直哭笑不得,戏演得太过逼真,想不到却惹来这个误会。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问过亦晴吗?她对你的心是否改变,一问就明白了啊!靠那些流言蜚语,能看到什么事实?」

  事实?这么说来,亦晴她……她依然爱他?不对啊!为什么这些话会从白彤弓口中说出来?难不成他对亦晴……从头到尾就没有感情?

  一股恚怒猛然问窜进脑里,袁之宾逼进彤弓。

  「你……你没有爱过亦晴吗?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爱她?既然不爱她,为何要娶她?」

  彤弓居然没有生气,唇畔漫起玩味的笑意。

  这个姓袁的会发怒?这可是好现象,表示他并不如他所言那般绝情。她稍微可以放心了。

  言嘉在一旁静静观察二人的表情,直觉一切的结应该都可以解开了。

  「我确实不爱她,娶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答应我,高兴的话,我还可以有个三妻四妾呢!」彤弓故意以话激他。

  果然,袁之宾十分配合地激动起来。

  「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亦晴,亦晴有什么不好?她知书达礼、贤淑贞娴,她哪一点构不上你媳妇儿的资格?」

  「她不爱我。」彤弓一针见血,袁之宾锐气霎时消减泰半。「虚假的婚姻有必要维持吗?」

  「你……你该不会想休掉她?」袁之宾抖声道。

  彤弓斜睨他,不作直接回答。

  「休掉她,她就是失婚妇人,不仅坏了名誉,恐怕也没有男人要她了。以你解元之才,以后要得个榜眼、探花,甚至状元,搞不好都易如反掌,你还敢娶这样的亦晴吗?」

  「仕宦一途,于我如过眼云烟。但亦晴却若热铁烙在我内心,是我一辈子不愿也不想抹灭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什么身分!」掏心挖肺的一番话,彤弓与言嘉皆震慑。

  不管是一开始的否认,还是现今的挚诚,他在意、深爱的唯有一人。

  彤弓终于真正看清了。

  「别忘了,记住你今日的一言一语。不然,我铁定不会放过你。」

  ****

  步出会馆,彤弓苦恼地长吁短叹。

  「你当真打算休掉亦晴?」言嘉明知故问,他岂会不了解彤弓烦恼何事。

  「怎么可能?休妻兹事体大,且不论唐家追究与否,我爹肯定第一个反对。得罪两家人事小,牵连这对眷属事大。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言嘉--」

  「我在想了!」言嘉抿嘴,沉思。

  彤弓见他此状,突然好想揽住他,但思及二人正处大街,她一身男装,不好有什么他人看来古怪的举动。

  母需太多言语,只消几句话、几个眼神表情,就能达到彼此的心灵。

  契合若此,除他以外,再无他人了。

  只不过,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久?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南京,纵然言嘉愿回宜丰,他们终究只能维持表面的主仆关系。他们无法名正言顺相伴一生……

  未来,好茫然。

  彤弓甩甩头,意欲把这些乱纷纷的思绪丢开。

  现在应该仔细思考亦晴与袁之宾的事,而非只管着自己才是。

  「有了。」言嘉灵光一闪。

  「什么办法?」彤弓殷殷切切的。

  「死亡。」言嘉眸中烁烁有光,彤弓起先不解,霎时,她豁然开朗。

  「这样亦晴肯吗?而且,怎么对唐家交代?」

  「这是孤注一掷的方法,若有一方不愿意,也无法成功。事成之后,离开南京,前往京城,袁之宾一样可以完成应试。距离会试尚有四、五个月,时间来得及。」

  彤弓若有所思地点头,却难以肯定这是否对他们两人是最好的安排。然而,唯今之计,剩此了。

  第九章

  五日后

  「失足落水?」艾宅大厅里的众人莫不震惊。

  「怎会?亦晴昨天还好好的啊!」春晨压根儿不敢相信。

  彤弓面容忧戚地缓缓说明:「我与言嘉已经通报官府处理,只是至今尚无消息。」

  「不过去赏座玄武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春晨几乎快哭出来。

  艾虎叹道:「玄武湖深度不浅,这一落,恐怕凶多吉少。」

  彤弓低首,目光斜瞄言嘉,两人暗自使弄的眼色,全看在小曼眼底。

  ****

  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至镇江,北驶向运河。

  「你不后悔?」依偎在袁之宾怀里的唐亦晴倏地抬头,注视问此话、带愁容的他。

  「为什么?」

  「此番前去京城,人才济济,我不见得有出头的一天。但白少爷他就……」

  「若论后侮,我不是更该反问你吗?」唐亦晴灼灼目光锁住他。「我曾经是彤弓的妻子,你……不介意?」

  袁之宾摇摇头。「我一心一意渴望能与你重逢,甚至一生与你相伴,其他的事我根本不在乎。」

  唐亦晴心头涨着满足的娇羞。「可是当时你不肯认我,我的心几近被扯碎。如果事后不是彤弓叙述的一番话,我真要以为你已经忘记还有我的存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袁之宾捧着她的双颊。「我只是希望……」

  「我能幸福吗?」唐亦晴吟吟笑着,拨落袁之宾肩前的黑发。「你难道不懂吗?我的幸福除了你以外,谁也给不起。」

  袁之宾动容不已,将她紧紧抱住。

  唯一……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从来没有忘记,『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这诗句我一直傍在身上。」

  「我相信。」

  船中身影相互依倚,潺潺流水奏起和鸣的乐章。

  「之宾,你知道吗?其实,我和彤弓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唐亦晴迎上袁之宾诧异的瞳眸,含着预料中的捉弄意味。「她……已经有个深爱无比的心上人了……」

  ****

  小曼暗中将彤弓、言嘉带进房内。

  端坐椅上的小曼,呈现出一股威不可犯的气势。彤弓见状,猜想她大概知晓实情了。

  「失足落水是假的吧?为什么说谎?」小曼佛然作色地以手语问道。

  彤弓瞧瞧言嘉,言嘉莫可奈何地耸肩。

  「二姊,你先别生气。」彤弓细细将因果道来。

  小曼听罢,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你这么做,可知道会招来多少事端?你怎么对唐家人交代?万一他们追究起来,你难辞其咎!」

  「这是我答应亦晴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理所当然要在一起,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彤弓振振有词地解释。

  「你做事老是顾头不顾尾,你想想看,单单一个落水,生死未卜,多少人会为亦晴担心?春晨不就伤心了好些时候吗?更遑论唐家人。」

  「唐家人若真为亦晴着想,当初就不该为利将她下嫁于我。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根本不值得我们去顾虑。」

  小曼叹了口气,她实在拿她的么妹没有办法。她从来就是一无所惧,正义戚强烈的孩子。

  小曼望了望彤弓身后。「言嘉,这个计画你也有份,是不?」

  言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事实上,这全是我的主意……」

  「跟言嘉没有关系!」彤弓即刻截断言嘉的坦承。「二姊,你要怪罪的话,我一个人承担。」

  彤弓为言嘉出头的情形,小曼看多了。

  「我并没有要怪罪任何人。」小曼没好气的。「那么,以后的事怎办?」

  「唐家那边我自然会负荆请罪。」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们两个。」小曼眼神勾着两人相觑的怔容。「不论留在南京或回到宜丰,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台面上都是这种主仆关系吗?」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近来彤弓与言嘉眼神举止,总是隐藏暧昧,她一窥便知。

  彤弓默然垂首,言嘉抿唇不语。

  未来,他们不敢想,更不知从何想起。

  「你们该好好为你们的将来打算。」小曼其实也知道,这对他们有多困难。

  身分的隔阂、性别的隐瞒,如此之结,谁能解得开?

  ****

  退出房外,彤弓愁绪百绕。

  「言嘉,我……」

  言嘉轻执她手,温柔地说道:「不要想太多,如果事情改变不了,就暂且放任吧!」

  「你真不后悔,这种没有未来的爱情?」彤弓惴惴地挣扎,提起勇气接着说道:「假如你要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可以就此……」她发觉她讲不出口,要她和言嘉分手,实在比锥心更残忍。

  「你舍得?」言嘉神色瞬时愠悒。

  彤弓怯怯地抬眸,片刻后,低头使劲地摇首。

  「总会有出路的,你不用担心。」虽是把握的口吻,然而言嘉心中比谁都清楚,他们所要走的路,必定是坎坷崎岖。

  ****

  翌日,春晨匆匆忙忙寻了艾宅上下,碰巧遇上正要出门的言嘉与彤弓。

  「瞧你满头大汗的,怎么回事?」言嘉笑问。

  「唉呀!言嘉哥你在就好啦!城南的成府派人来,说他们老爷不知何故突然昏厥,派人过门找大夫。」

  「艾大夫不在吗?」

  「师父今早与师母出门,到城东探视李老伯,药铺只剩我们几个人在打理。我看你就走一趟,成府人好像急的很,在前门等着。」

  「我知道了,我先去拿药箱。」言嘉仓卒回房。

  彤弓闻言,忖度着。见春晨转身,忙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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