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招展凝视了花姬一眼,旋即慢慢升起车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女人,应该非你莫属。”
车窗关了起来,杨招展隔著车窗对花姬扔了一个冷笑。他清楚地知道,花店透明的玻璃门里,有著一位心仪她的男士,所以花姬断不可能做出任何狂暴的举动!
杨招展发动引擎,终于扬长而去。而花姬放在围裙口袋里的双手正紧握著,身子不时地颤抖著。口袋里有著店与后院的钥匙,钥匙上有著一个陈旧的钥匙圈。
年代,大概也有十来年了。
第二章
花姬跟苏巧巧就住在花店的后头,屋里布置得绿意盎然,她们两个女人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园艺花卉界占得一席之地,加上精明的头脑和花姬擅于“伪装”的功夫,月入斗金已是轻而易举。
这栋房子就是一次付清的,后面有很大的温室,里面种植的都是她们两个的心血;而屋子的前头便是名闻遐迩的“花姬花店”,她们两个小女人,把工作住家与温室,全部摆在一块地上。
当苏巧巧把汤端上桌时,花姬满身大汗的从一边的房间出来,她穿著韵律衣服,手上拎著刚脱掉的舞鞋。
“要不要先去冲澡再来吃饭?”苏巧巧边问边摆著碗筷。“你今天跳了两个小时耶!”
“因为心情不好。”花姬扁了扁嘴,拿过一边的毛巾擦著汗。“那虫子害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别叫人家虫子好不好?难听死了。”苏巧巧皱起了眉,一双筷子抵在唇下。“难怪你晚上会拒绝周先生的邀约。”
“这是最让我生气的,我竟然会为了那只虫子拒绝完美男人的约会?”花姬气得击了桌子,一骨碌坐了下来。“嗯……真香!算了,外面餐厅厨师的手艺都不会有你的好。”
“被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称赞,我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苏巧巧也坐了下来。“欸,说正经的,你跟周岳恺玩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花姬扒了一口饭,瞄著苏巧巧。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了?我对每一位男人都非常认真!而且认真程度与对方的条件成正比攀升!”花姬一只脚翘上了椅子,右手时就抵在膝上吃饭。“要不是那家伙是小展,我对他也会有点意思咧……”
“是、是、是,不知道你是对‘人’认真呢,还是对人家的人脉与金钱认真!”苏巧巧真是一语道破,一点情面也不留。
“什么跟什么啊!我当然是一起认真罗!”花姬皱起了眉头。“喂,我不是那种清高的女人,好不好?我要找的是能与我匹敌的男人,有钱有势也要有内涵,我觉得周岳恺真是不二人选。”
“上一个、上上一个、上上上一个、上上上上一个,你也都是这么说的。”苏巧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结果呢,还不是紧要关头就破了功!”
破了功——意思是指,当每个男人为这位花姬的高雅如痴如醉的当下,在某个偶然的巧合——如:冷不防地到花店来给她个惊喜、或是在路上遇到一些突发状况,就更偶然地发现他们如痴如醉的那一个“花姬”,在顿时间烟消云散。
举例来说好了,上一次某小开在他们相识一周年那天,偷偷地跑到花店来,要给花姬一个惊喜,他乘机躲在花店门口的旁边,一个任何人在店内都瞧不见的角落。
结果,那天刚好遇到澳洲来的客人来店里找碴,花姬是忍无可忍,什么温柔啦、高雅啦,全部看不见,该小开只听见尖酸刻薄的对话,操著十八禁用语,以及拿著扫把把客人打出门的花姬。
花姬打完后,还得意洋洋,一手拿扫把一手插著腰,全身上下金光闪闪,仿佛刚刚挥剑斩龙的骑士一般耀眼,嘴里还碎碎念著:“下次再给我看到,不把你大卸八块,我就不姓花!”
偏偏她一回头,恰好就与因惊吓过度而下巴脱臼的小开见个正著,小开手上的花颓然地掉在了地板,一双眼瞪得圆大,脑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从那天开始,该小开连影子都见不著,连公开场合见面时,对花姬也是退避三舍——差不多跟小展一样的情况,闪避的距离还更远一点。
“谁叫他们喜欢搞什么浪漫。”说到这个,花姬就歪了嘴,磨磨牙齿。“给惊喜?我看我也给够了!”
“谁叫你要装那个样子去骗人呢!我看那个姓周的喜欢的也只是你伪装出来的花姬罢了。”苏巧巧实话实说,戳了戳花姬。“他现在要是看到你这副跟流氓没两样的姿势吃饭,我包准你再也接不到他的电话!”
“这哪能怪我啊?那些男人每一个都要挑温柔可人的女人,我不做个样子谁理我啊?”应该“优雅”的花姬,啪的把筷子重重放上桌面,碗递上半空中。“还有,花姬代表的是花之精灵,难道要我这样子出去啊!”
“可是你做得太过火啦!虽然说每一个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面具,但是你表里不一得很严重欸!”苏巧巧接过瓷碗,帮花姬盛起汤来了。“根本就是双重人格……”
“不然咧,在家里就让我轻松一点,你就别念东念西了!”花姬接过汤,没好气地念著。“怎么连你也在我耳朵旁边碎碎念,烦死我了!”
“没啊!只是今天看到小展,觉得有点难过……其实你双重性格也没什么,总比完全变了一个样好。”苏巧巧扁著嘴扒饭。“唉呀!你们两个真的是莫名其妙!”
“没什么好莫名其妙。”提起杨招展,花姬的脸上又是一阵冰冷。“大家分开那么久了,变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没必要硬把他跟当年那一个小展扯在一起。”
“……是啊!他的味道与气质完全都不同了。”苏巧巧叹了一口气。“我们的世界,似乎是不一样的。”
某方面的世界。花姬在心底暗暗念著,不论如何,她在上流社会中仍占有一席之地,跟杨招展将处在同一个世界,呼吸相同的空气。为什么之前没遇见,她不想作探讨,因为她现在宁可他们从未重逢过!
“以后就把他当客人、当做久鸿饭店的董事长,再也不要提起小展的事。”花姬下了决定。“免得我们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净洒冷水。”
“真讨厌!这样,你多冤啊!为了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竟然……”
“苏巧巧!”花姬重重地放下筷子,在瓷碗上发出冷冽的声音。“你在胡说什么!”
什么叫做为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花姬怒火中烧地瞪视著苏巧巧。但是苏大小姐硬是努了努嘴,一脸委屈不依的模样。
“我说小花啊,你以前不是这样子,为什么突然会端庄、优雅起来?”苏巧巧若有所指地欺近花姬。“我哪有胡说!明明就是小展的关系!”
花姬一口汤立刻噎著,她死命地咳嗽,苏巧巧赶紧递上纸巾、顺道立刻拍她背部,深怕花姬会噎死似的。
“咳咳……你刚刚说什么!”刚咳完的声音总是沙哑得难听,花姬却迫不及待地回头就瞪著苏巧巧。“跟那只虫子怎么会什么关系!”
“别气、别气……”苏巧巧轻柔地拍著花姬的背部。“我只是记得啊……当年小展要搬家时,他不是留封信给你吗?从那天以后,你就变得越来越……表面温柔了!”
“跟他绝对没关系!没——咳……”花姬伸手示意等一下,就冲进厨房灌上一大杯开水。
苏巧巧怎么会想到跟那只虫子有任何关联?
从小到大,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就属小展最没用了。他是一个胆小的男孩子,要不是她保护著他,他还不知道会被其他小男孩整成什么样子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恩将仇报、不懂感恩,反过来指责是她造成他惨澹的阴影童年?
杨招展还有没有良心啊?他今天还说、他、最讨厌她?……那个模样、那个态度,都让她很难受!
他果然是只虫子,跟虫子一样碍眼的家伙,影响到她的心情,让她镇日都笑不出来、开怀不起来!
花姬走出来时,苏巧巧恰然自得地在那边继续喝汤、吃菜。她想不到自己顺口问了一句话,竟然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喂,那封信写什么?”人要有求知的精神,所以苏巧巧一向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忘记了。”花姬淡淡地应著。“信……我早扔掉了。”
“嗄?扔掉了?你怎么那么浪费啊!”苏巧巧嚷嚷。“十五岁的青春情怀,你竟然一点都不懂得把握啊?”
十五岁……花姬幽幽地垂下了头。是啊!那天她十四岁,而长得不高的圆小子小展十五岁,转眼间十余年已过,他们都已经是年近三十的人了。
“你好吵,我要去休息了。”花姬没吃多少,就准备要离开餐桌休息去了。
“等一下!”苏巧巧迅速地拉过她。“我煮饭你洗碗,休想赖掉!”
“我没要赖,我欠著!”花姬说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把碗都放著,我明天再洗就是了。”
“你再吃一点,快点去洗碗!”苏巧巧催促著,没让花姬欠著的意思。
“我吃不下了!”花姬不甘愿地开始收拾碗筷,她今天不洗的话,怕苏巧巧也不会放过她。
“你吃太少了啦!”苏巧巧皱起了眉头。“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吃那么少是哪里不舒服吗?”
“……”花姬顿时停下了收碗盘的动作。“心里。”
“嗯?”苏巧巧一愣,看著花姬低垂的眼神,然后凑了近。“小展吧?我看你送他出去后,回来笑容就很僵,也没跟周岳恺出去。你们……后来出去时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这世上他最讨厌的女人。”花姬一字一字,低喃般地念著。
啊……苏巧巧像是知道什么一样,抬高了头,挑了眉。
不管如何,大家都是儿时玩伴,在一起好歹也有十年之久,小花不是不重感情的女人,更何况从以前她就觉得……小花整小展到了一种很过火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啧啧啧,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了。
花姬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钥匙,上面那一个泛红变黑的凯蒂猫,代表著一个逝去的时间,还有某些永远不会变的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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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叉放在瓷盘上头,酒杯离了桌,男人拚命地喝著酒,一双眼瞄著窗外的夜景。
“怎么了?你吃的好少。”女人轻声地问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没有……没什么事!”杨招展回了神,温柔地笑著。“刚刚接手久鸿饭店,事情有点多罢了。”
“跟我一起吃饭时,就别想公事嘛,想我就好了。”漂亮的女人温柔地握住杨招展的手,轻笑著。
“抱歉。”杨招展露出一个气质笑容,凝视著眼前高贵的女人。
这是昨天宴会上认识的女人,她是庄议员的女儿,名叫庄洁,长得还不错,而且举手投足都相当有教养,果然是系出名门之后;这就是他喜欢并且追求的典型,一个跟小花完全相反的典型!
小花……小花,这个女人影响他的人生究竟有多大呢?大到他简直不可思议、也不想相信!但是当他正视自己目前的人生后,他却无法否认小花带给他的影响还真是无远弗届!
从对女人有恐惧感的红疹开始,他就极端厌恶小花,后来好下容易痊愈了,他就发现他欣赏的女性一定要跟小花完全相反!这是很可笑的择偶方式,但是他却悲哀的一直奉行不悖……
动作不能粗暴、不能古灵精怪、不能爱恶作剧、不能有不怀好意的笑容,举止必须端庄优雅、气质出众,说话还得轻声细语,并且必须饱读诗书礼乐,上得了台面!
只要跟小花相反,他都能接受!
不过……昨天见到久违的小花后,他倒是吓了一跳。当她从人群中步出时,他真的以为找到了他心目中的另外一半,所有条件不但全部符合他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当初那一个小花,竟然出落成如此脱俗的美人啊!
所谓“出淤泥而不染”,他昨天总算见识到了。
不过——小花就是小花,演技丝毫没有退步,跟以前她打破别人家玻璃,还哭著拉他去跟对方道歉是一样的;边哭边骂他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害得他百口莫辩,最后往往变成——他是一个调皮的弟弟,小花是一个代替弟弟道歉的懂事姊姊一样!
他不知道小花是怎么去伪装成那个样子的,但是那副模样与花姬之名不胫而走,他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许多男人对小花趋之若骛,也能了解她可以在上流社会立足的原因了!
今早去跟她谈论事情,虽然不甚愉快,但他也尽可能地把怒气压到最低,也去让她们清楚的了解,杨招展已经不是过去那一位又矮又圆,并且总是需要保护的小展了。
相隔十余年再相见,意外的事情很多,像是他的红疹意外的再度复发,还有小花出乎意料的美丽,以及他自己……意外的并没有对小花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当他们有机会再相见时,他会一拳打过去,或是极尽所能地辱骂她。不过社会的洗链早就改变了他,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也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小事”牺牲自己的形象。
只不过一起长大、只不过有点阴影、只不过是段童年。
庄洁看著杨招展一个人在那里沉思,不免有些不悦。从今晚进餐厅开始,他几乎没说超过十句话,一个人迳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微严肃,眉头蹙著、凝重著。
是什么事能这样萦绕著他的心呢?
“你在想什么!”庄洁拉住杨招展的手。“为什么都不理我?如果不想理我就别约我出来、再冷落我!”
“对不起!”杨招展回过了神,望著不悦的庄洁。“我不是刻意的,只是有些疲累……有些事挥之不去罢了。”
例如花姬瞪视著他的眼神里……有著一丝受伤的模样?
“什么事?这么重要到你得冷落我?”庄洁娇嗔地抱怨著。“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尴尬!”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杨招展起了身,走到庄洁身边,执起了她的手。“我保证接下来只注视著你一个人,我们这就到屋顶去看夜景,好吗?”
“嗯……”庄洁露出娴熟般的笑容,微微一欠身,便勾著杨招展手腕往前走了。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别再想了!杨招展这么告诉自己,挺直著背,笑看身边的庄洁;高雅的女人、温柔的笑容、加上有一定的雄厚背景,这就是他想要的女性,真可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