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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非得已 page 1 作者:沈柔含

  第一章

  这是他们结婚后的一个月,经过了婚礼、蜜月,到一切步入常轨的现在。

  初为人妻的新娘子白熙阳,正在厨房里铿铿锵锵地准备着早餐,丈夫吕大书打趣地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他在心里打赌,这样贤慧的情形绝不会超过三个月。

  熙阳从不适合活在柴米油盐中作个好主妇。她是那种连你把菜色俱全的食物用美丽的餐具盛好端到她面前,她都不见得会卖你面子动口吃的人。她对吃不太挑剔,对于有没有吃也不太在意,有时候她可能会连续三天营养不良,接下来又连续三天暴饮暴食,着实任性得可以。她,需要人家紧紧盯着,才能保不出差错。

  吕大书微笑地想,熙阳才十六岁啊!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根本未脱稚气,她能懂什么生活之道,夫妻之道呢?

  然而,她却也有十分令人动心的地方。也许……是因为熙阳眼中的世界简单而绚丽,是七彩虹光揉合成的纯白颜色吧!至于吕大书,或因为能够理解熙阳眼中的世界,或因为会不由自主地羡慕熙阳眼中的世界,所以从原本的独身主义到甘于婚姻,从目高于顶到敬重异性,作出了许多改变。

  用完早餐,白熙阳送丈夫到大门口,又亲又昵地道完再见,大书就驾车上班去了。一直到看不见那辆车的踪影,她才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子,踱回屋内。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餐盘、擦拭桌面、整理厨房,最后卸下围裙,然后就开始不知所措了。她走到客厅坐到大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偏头想了想,再环顾四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她都帮不上忙。

  她叹气了。

  而且有点生气。

  从为人妻直至今天的这一段日子,她已经闷得发慌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很不喜欢。大书几乎什么事都不让她动手,可能是怕她搞砸,连换下来的衣服也收着由上下班的途中送洗、取回。白熙阳不知道他居心何在,反正她没好气。

  她气呼呼地走进卧房,把自己摔坐在化粉台前的小椅子上,瞪视着镜中的人影。新剪的短头发看起来很清新,圆圆微翘的小鼻头,像猫儿似眼尾扬起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没问题,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危害人群,那么凭什么她要关在家里呢?

  不行!她决定要让自己作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所以她得先找份工作;但是,找什么工作好呢?不管,等大书回来后先强迫他同意,取得共识以后再说。

  这么一想,白熙阳又快乐起来了!幻想中,她变成一个厉害的职业妇女,叱咤风云、威震天下,婚姻和事业统统搞定,嘻嘻……愈想愈得意,愈想愈兴奋,她开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掩嘴发笑,雀跃得像只小麻雀。

  一天,就在她沉醉于幻想中度过,很快地,吕大书要下班了。

  白熙阳蹦蹦跳跳为实现计划而出击!首先,她换上一袭白洋装,淡淡擦了点妆,从头到脚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大书回家好让美梦成真。

  五点一刻,门铃响起,白熙阳踩着高跟鞋,笑容盈盈地开门迎接。吕大书见了熙阳这等阵仗,先是眼睛为之一亮,随即又胸有成竹地展唇一笑。

  “我亲爱的老婆,”吕大书躬身邀请,非常知情识趣地说:“让我们在小提琴的伴奏之下,享受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吧。”

  白熙阳学着中古世纪的欧洲仕女,将手轻盈地交到大书手中,昂着头,随大书走向轿车。就在这个时候,吕大书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熙阳又要给他出难题了。

  餐毕,白熙阳吃着圣代,一面偷偷抬眼望着大书。餐厅里的乐队正演奏着优美而畅人心弦的旋律,目大书明了时机已到,但他装作一副闲然自在的神情。

  “大书。”白熙阳果然发难。

  来了!吕大书忍住笑:“嗯?”

  白熙阳抬起被酒润红的粉颊,撒娇地说:“你说,从嫁给你到现在,我有没有一点像黄脸婆?”

  “开玩笑,谁敢这么说,我打掉他的牙齿!”

  “可是我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了。”白熙阳低下头。

  “不像呀,我怎么看都不像。再说我又没有亏待你,你怎么会变成黄脸婆?”

  “你明明就虐待我,还说你没有亏待我。”白熙阳又委屈又理宣气壮。

  “好。”吕大书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样子是要开战了。“你说说看,我什么地方虐待你?”

  白熙阳的神彩迅速黯淡下来,说:“你把我锁在家里面;你把我当可爱宠物豢养,你什么事都不让我做,害我快变成废物。你呢?你除了周休二日,每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都要上班,可以充实生活、拓展领域、结交朋友、学习新知,还可以把白花花的钞票赚进口袋。你想想,你过得这么多采多姿,而我却只能当个废物,整天无所事事窝在家里发呆,你这还不是虐待我那是什么?”

  吕大书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熙阳一口气长串的告白,才笑着反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让我出去工作。”正中下怀……“我保证你还是每天早上有早餐吃,晚上有晚餐吃,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不会荒废家事,不会冷落你,真的!”白熙阳那双发白日梦的眸子星光迸射,亮晶晶地写满了憧憬。“你说好不好?”

  吕大书深吸一口气,鼻息沉重:“熙阳,你才十六岁,你能做什么工作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从事服务业,不任小职员,当然也不作女工,而且上班时间要自由,可以由我随意调配才行。”白熙阳流利地回答。

  “哦?”吕大书笑出来了,原本提心吊胆的情绪渐渐松卸。他故意流露出十分关心的表情:“这样的工作不好找喔,那你可能要找很久很久很久……才找得到。”

  “没关系,我宁缺勿滥。你只要负责同意就行了。”

  吕大书诡异地笑了一下:“以你心自中理想的工作条件为前提,如果你真能找得到,那我答应你。”对他而言,熙阳口中的理想工作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不相信普天之下会有那么好的工作。

  但对白熙阳来说,大书的考量根本不是问题,她只要取得大书的同意就好,其余的她自己会想办法。

  “一言为定!”白熙阳答应着,同时甜滋滋的笑容也漾开蜜来。

  回家以后,吕大书照例走进书房,埋首在公文堆里;白熙阳因为达成协议,心情飞扬无比,就切了一大盘的水果献给他,腻着他的脖子亲吻撒娇。吕大书给她一闹,哪还有办法专心于公务?但白熙阳可不管这些,她爱闹就闹,闹够了以后,才一蹦一跳地跳回卧房,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笑眯眯地躺上床进入甜蜜的梦乡。

  处理完公文琐事,已经夜半三更了,吕大书回到卧房,看见熙阳睡梦正甜的模样;再一看,床单被褥被她翻搅得乱七八糟,他摇摇头,坐到熙阳身旁,对着熟睡中的她发愁。

  他其实不愿意熙阳出去工作。

  即使他明知在工作的领域中,熙阳也很可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然而他宁可熙阳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只属于他独有。他希望熙阳永远不必接触外面的世界,因为外面的世界有他来打拼就够,而家的天地,却不能失去熙阳的活泼笑貌。

  吕大书亲吻着她饱满的额头,并且顺便诅咒她永远找不到工作,才躺在熙阳枕畔,拥着她辗转地慢慢入梦。

  接下来几天的时光,白熙阳忙极了,从厨房忙到客听,从书房忙到阳台,整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时而举头望天、时而低头沉思,总之是没一刻清闲。她正在动脑筋想她的工作。

  当白熙阳头一天如此表现时,吕大书回家一看就呆了。

  “你在做什么?”他拦住熙阳,打断她的步伐。

  “我正在忙着想我的工作,不要吵我。”

  自此吕大书就不敢打扰她了,只是偶尔跟在她身后绕圈子,跟着她或者叹息一声,或者甩一甩头。

  第二天,吕大书一下班回家,就坐在客厅拿了一只笔一张纸,计算她出入厨房、阳台、书房、卧房的次数。

  直到第七天,吕大书一进门立刻察觉情况有异,熙阳不再团团转了,他闻见一阵阵的菜香扑鼻而来,还听见了爱妻愉悦的歌声。他暗叫不妙,脚步缓慢、如临大敌的跨入餐厅。

  餐桌上摆满丰盛的佳肴,他觉得不好的预感快要实现了;再加上熙阳回眸望见他,绽出那最炫烂的笑容,诸证俱足……

  吕大书拍着额头,苦恼地坐了下来,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问:

  “你找到工作了,是吗?”

  “是呀!”白熙阳的回答又快又开心。“我们先吃饭吧,待会儿开香槟庆祝的时候再说。”

  吕大书惊视餐桌,果然直立着两瓶香槟。

  用完佳肴,饮尽了香槟,白熙阳又将大书珍藏在酒柜里多年的美酒,取来享用。她喝得醉醺醺,粉脸红扑扑地,一直笑个不停。一会儿福至心灵地站起来,东倒西歪地跑去开唱盘;一会儿吸起红唇猛啄大书的脸,像啄木鸟叩叩叩地啄树木。

  吕大书不动声色由着她狂欢和胡闹,看她实在醉得不成体统了,才连哄带骗把她拖到卧房,要她睡觉。但白熙阳哪里肯睡觉呢?她抓住他的领带,把他的脖子扯下来,双手环抱住。她嚷叫:

  “等一下,我还不要睡,人家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新工作呀!”

  “嗯,赶快说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知道了。”吕大书在她耳边说。

  “是一种十分美丽的行业。”白熙阳的口气如梦似幻,而她的眼睛朦胧得像西湖氤氲。“我决定要当一个拾荒者!”

  “拾荒者?”吕大书一时无法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请说白话文。”

  白熙阳打了一个酒嗝后,才清晰地解释:“就是捡破铜烂铁的呀!”

  “什么?你要去垃圾堆里捡破铜烂铁?!”吕大书这一惊可不小。

  “是呀。”白熙阳点点头,天真地说道:“三毛不是最喜欢到处捡东西吗?她那好多好多的宝贝,就有一大半是无意间捡回来的。你想想看,三毛穿梭在垃圾堆中,低头寻寻觅觅,当她又发现一件宝贝时,就惊呼一声,欢天喜地在风中飞驰,拿回去与荷西分享这份喜悦。哇!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

  吕大书僵住了,并且感到头皮发麻。

  白熙阳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拾荒的工作,就像是做一次很随兴、很潇洒、很短暂的旅行,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何况,新闻上不是有报导过吗?曾经有拾荒者捡呀捡的,无意间就捡到了一堆钞票呢!因为可能有人藏私房钱藏到忘了,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说不定这种事就会被我碰上。

  “而且工作时间自由,没有拘束、没有压力,自己当自己的董事长。最棒的一点是,可以穿破破烂烂的衣服走来走去,在衣服上故意补钉补洞,那种宽宽大大的衣服,风吹起来会飘呀飘……嘻嘻,别人看了会很羡慕我,觉得我好有浪漫的流浪气质喔,然后他们就会偷偷在我背后加以揣测,认定我是一个传奇女子;到时候,我会成为一个难解的谜,变成家喻户晓的人物,瞧,多么诗意又多么惬意呀!你说,拾荒是不是一种最美丽的职业呢?”

  “是呀。”吕大书蹙着眉言不由衷地应。

  “那你赞不赞成我去从事这个美丽的行业?”

  “你该睡觉了,”吕大书避而不答,快速在她额头香了一下。“晚安。”

  “可是……可是你还没给我答复呀!”白熙阳不甘地抗拒。

  “你如果不赶快睡觉,明天早上一定起不来,而我若是吃不到你做的早餐,那么你就算违约,就不准去工作。”吕大书半威胁。

  “喔,放心,包在我身上!”白熙阳拍拍胸,称心如意地笑了。“晚安,亲爱的大书,我真的好高兴我嫁给了你!”

  “我也是。”吕大书苦涩地笑道。

  白熙阳翻个身,很快地沉沉入睡,望着她甜酣的睡容,吕大书却失眠一整夜。

  他觉得头痛!

  他怎么能去想象熙阳穿着一身破烂,站在垃圾堆的景象?

  这是什么美丽的行业!哪里有什么神秘和传奇!

  他的熙阳根本不适合在外闯荡。也许有一天,她会到一个很美的地方流浪,但那必定是由他带领她去,那必定要有他陪伴左右,有他呵护照顾。但他要如何拒绝她的天真,撕裂她的幻梦呢?

  究竟该如何在她兴高采烈、全心期待的时候,板起脸孔来狠心敲醒她?他又如何忍心看她的泪眼,和嘟高的小红嘴?尤其是她那令人难以招架的缠闹不休。可是,难道就这么由她去吗?她会受伤的,她会遭遇挫败的;到那时候,熙阳就不再纯真,不再童稚,所有在她身上美好的特质,都会渐渐被世故取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就不再能真正的快乐,那么他也会跟着失去欢颜。

  一个世故的人,很难再去寻回一颗温暖热忱的心!

  吕大书自己就曾经是那样一个人,一个回顾过去都会感到陌生,感到触目惊心的人……而是因为对熙阳的爱,他找回了自己。他不愿意熙阳去经历这个过程,而在过程中痛苦迷茫,挣扎蜕变。

  记得第一次在人潮中发现熙阳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那份纯粹无染的气息。她的脸庞像最皎洁的满月,不曾阴晴圆缺,不曾风霜雨露;但最让人惊异的是那双黑眼睛,赤诚坦白,永远博取人心!

  熙阳的眼睛代表她整个人,虽易懂又简单,却不能小看,因为她总能不断地释放出令人惊喜的人生哲学,那些一般人可能早已知道,却失去已久的东西。

  一直到如今,他已经很习惯他所熟悉的熙阳了,他无法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在她稚嫩的脸上可能增添几许沧桑或风霜,她只可以有躯壳的老死,却绝不能有心灵的衰竭。当与熙阳交往的过程中,他就决定把这一份美好保留在他手中,不容许任何的外物来影响改变。

  然而今天,他美丽的小妻子竟下定决心要当一个拾荒者。

  他为了她的决心烦恼得不能成眠,她却为了她的拾荒事业梦正香甜。

  一定要阻止她!

  吕大书默默打定主意。

  即使要用极端的手段,也不让她去当什么拾荒者!不论她怎样哭闹,怎样讲出发疯发狂的气话;不论她会如何捣毁家具,砸碎地珍存多年的古物……就算她威胁要自杀,他都不能够妥协。

  清晨一早,白熙阳愉快地遵守约定在厨房忙碌着。

  “这么开心!”吕大书已经起床梳洗好,踏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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