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意思是,这个『大军』、『小军』原本和妳是陌生人?」因为这个新结论,他脸色隐隐一变。
「你要这样讲也对啦,那时候我刚自己搬出来住,虽然不用再面对继母与两个继姊的恶劣嘴脸,但其实还没适应一个人独居的寂寞感,所以不太喜欢待在家中,那天没事就在路上晃,结果意外的让我遇上了大君、小军。」杜瑞仙很清楚的记得当天的情景。
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咖啡,她娓娓叙道:「我还记得,那天差不多是快傍晚的时候吧,他们两个人各自提着一个行李,坐在公园中好象在等人一样,我来回晃了好几次,天越来越黑了,发现好象没有人要来接他们,一时好奇,就上前问了下,问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的情况跟我差不多。」
叹了一口气,但这回是为了姚家姊弟而叹。
「大君、小军的妈妈在他们小时候就死了,身为柔道教练的爸爸那时也刚去世不久,只是他们比我更惨的一点是,他们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亲戚要收留他们,当他们呆坐在公园中时,就是为了住的地方在发愁。」
「所以妳就带两个陌生人回家?」皇甫殿臣很诧异自己能用这么冷静的语气问话。
「是啊,不然怎么办?」她觉得他的问题很废话。「我弓听大君讲完这些,马上二话不说的就带他们回家,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
「妳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带人回家?如果他们是坏人,妳怎么办?」皇甫殿臣无法接受的是这一 点。
「但他们不是啊!」她觉得他的疑问很奇怪。
「妳又凭哪点知道了?」他真要为她的毫无戒心捏一把冷汗,继而又有弓些些的生气。
搞什么嘛!对他,她也是如此,单是一个室友的名义,就让她掏心掏肺的对待他;对那两个叫什么「大军」、「小军」的兄弟也是如此,而这两个人原来还只是她在路上遇到的陌生人。
「妳有没有想过,眼前是因为妳的运气都还不错,所以才没有怎么样,但如果妳遇上的是别有用心的坏人,下场呢?妳有没有想过那个后果?」他质问。
「什么怎么样?会怎么样?」她不理会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对他的怒气更是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就没有怎么样,你一定要说成会怎么样,你这人真奇怪。」
皇甫殿臣脸差点变绿。
「妳都没有想过,妳有可能会遇上别有居心的坏人吗?」他真想用力的摇晃她,好乘机将危机意识塞进她的脑袋里。「如果引狼入室的话,妳怎么办?男人都是不可靠的,要是他们两兄弟对妳起了色心……」
「说什么啊?什么两兄弟?什么起色心的,你在乱讲什么啊?」她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到觉得好笑。
「大君跟小军是姊弟啦,他们姓姚,姊姊叫姚芷君,弟弟叫姚子军,很好笑吧?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发音一模一样,只是字不一样而已。」杜瑞仙连忙补充解释,而且提到了姚家爸爸的命名天才,还有心情取笑。
好,不是兄弟,感觉上是好一点了,但皇甫殿臣可没打算放过这回事。
「还有……」不用他开口,她主动再补充说明他在意的部分。「虽然弟弟小军是男的,但他现在也只是高中生而已,是现在耶,换算回去,当年我遇见他时,他还是个小萝卜头,大君的话则是女的,你以为他们姊弟俩能对我怎样?起什么色心啊?」
让她一抢白,皇甫殿臣好象没话可说,但那只是针对姚家姊弟的部分无话可说。
「问题妳对人没有防心就是不对。」他强调。「目前的话,是妳的运气都不错,还没遇上真正的坏人,如果哪天妳再随便对人好,结果遇上了有心份子……」
「你傻啦,我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她白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
「妳要怎么不让这种事发生?」没坚持己论,但皇甫殿臣一点也不信她,直接反问她。
「感觉,我用感觉的嘛!」她说着,语气得意,像在讲什么了不起的事,因为后来的谈话,早忘了方才心情才为过去的童年回忆而低迷不已。
「感觉?」皇甫殿臣怀疑他听到的是外星语言,他怎么感觉不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实质功效?
「你恐怕很难想象,但实际上就是这样,经过我继母跟继姊的长期训炼后,我对人的判断能力比一般人要来的强,我可以很准确的依据我对每个人的好恶直觉来判断,判断出给我这种感觉的那个人心性是好是坏…︰不是我自夸,我的准确度比台湾的气象台报气象还要精准。」说到后来,她都有点洋洋得意了。
皇甫殿臣看着她,无法言语,也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总之就是这样,你别误会大君、小军了。」她很坚持这一点。
怕他不够明白她的认真,她又强调道:「我其实很感谢他们的,要知道,表面上好象是我帮助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处给他们姊弟,但其实他们姊弟给我的帮助更多,没有他们做伴前,我一个人住,嘴里固执不承认,但其实心底总是有些害怕;如今有他们相伴,除了增加居家安全,更强过一个人独居的寂寞,再说,现在事实证明,我那时的决定确实是对的,他们两姊弟不但是好人,现在更是我的家人,因为他们,我每天都很快乐。」
她都这么说了,他能说什么?
话题终结,没人再接着下去,但并不表示皇甫殿臣认同了她择友的方式。
他决定,她不懂保护自己,那就由他来!
以后就由他保护她,为她过滤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人事物……
就这么决定了!
☆☆☆
出租车平顺的往「员工宿舍」开去,经由一番长谈冷静下来后,对他,杜瑞仙心中有些抱歉。「对不起。」途中,她突然说。
「?!」皇甫殿臣看着她,有些不解。
「本来说要帮你找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你,让你接触从前的人事物好恢复记忆,没想到因为我的关系,害你错失了机会。」她觉得不好意思。
「别说我,妳呢?妳确定要放弃这次参展的机会?」皇甫殿臣最感到在意的,是她这个决定。
「如果不是大君坚持,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愿要来。」她老实承认她不求上进的缺点。「现在的话,知道有纯纯姊要参加,我更不想参加了。」
「为什么?藉参展的机会,在比赛中夺冠打败她,不是很好?」他都为她想好出气的方式了。
「有可能吗?」这一方面,她很消极。「我知道继母一直很用心的栽培纯纯姊跟思思姊,我相信以继母的作风,纯纯姊一定是读什么专门学校、拿专业证书出身的,会被公司挖掘、邀请参展,全凭她自己的实力。不像我,完全是凭着运气跟雅瑄姊的赏识,才得到参展的机会,这一相比,我怎么比得过有专业知识的她?我才不想在她面前自取其辱。」
「能获得雅瑄姊的赏识,不也是妳自己的实力?」皇甫殿臣提醒她,没注意到自己叫唐雅瑄的语气有多自然。
他没注意,她更不可能发现,仍是一脸闷相,没信心的道:「你别安慰我,这件事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一回家就要打电话跟雅瑄姊说这件事,跟她道歉,当初承诺她要做的事,我现在真的做不到。」
「妳没做,怎么知道妳做不到?」皇甫殿臣总觉得可惜了,微蹙着眉,忍不住分析起来。「做这一行……就算不是这一行,只要是攸关创作的行业,除了经验、知识,更重要的是才能与天赋,妳要相信妳白口己,妳本身是绝对具有才能跟天赋的,如果说,妳是怕专业知识不如人,有不足的地方,这些都是可以恶补……」
「恶补?」她截过他的话,反问他。「找谁呢?我们能找谁来恶补?」
皇甫殿臣被问住,因为他现在可是「丧失记忆」的身分,就算拥有再多的资源背景,也没办法提供给她。
误会他的沉默是认同,她叹气。
「就算想扭转乾坤,但这里就我们两人,没有背景、没有任何的后援支持,有谁能帮忙?就算找上雅瑄姊,但她远水也救不了近火,根本就来不及也没有用,因为水晶钻饰展再两天就要开始了。」现实就是这么伤人,无能为力,她根本就无能为力改变什么结果。
皇甫殿臣很想再说点什么来说服她,因为他比谁都知道,虽然展览是两天后开始,但真正要让各家公司推出的作品比赛,是在展览的倒数第二天,然后在隔天、也就是展览最后一天由主办单位固定举办的闭幕舞会上,才会公布得奖的作品。
仔细算来,展览一共要展出七天,扣掉末两天交出去比赛到公布的天数,前五天加上比赛前的这两天,他们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来为她恶补她自认不足的专业知识。
虽然紧迫,但这一部分本来就只是为了补足她的自信心,尽量做就好,对于交出作品跟她的创作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真正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合理的告诉她,其实丧失记忆的他有背景、有相关人脉,绝对能为她找到好的老师来帮她恶补?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想这件事还是别再提,就这么算了。」她覆上他的手,轻拍几下,像是反过来在安慰他似的。
说真的,他的关心让她感觉窝心,但她真的是心领了。
须知,生性懒散的她从来就是胸无大志,对于孤女复仇啊、少康中兴那类的事完全兴趣缺缺,也就因为念头从没绕到那边去,她根本不会像一般人一样,见到过去苛待过她的人,为了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因而心生无穷斗志。
再说,缺乏斗志是一回事,过去的记忆更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那是一种记忆上的沉重包袱,光是想,继母与继姊三人就能带给她无限的压迫感,更遑论要面对面的硬杠上了。
这些年来在姚家姊弟的陪伴下,她的生活过得太过悠闲,整个人的行事步调就是那个调调,一下子要她面对面的与继姊敌对,她怕她的心脏跟神经都会受不了,不如出口动放弃,直接当这事没发生过,自然也不愿意再谈。
她想放弃,但皇甫殿臣可不然,虽然他沉默,但此刻的沉默,绝不是因为他认同了她不战而降的做法。
萦绕在他心头的可惜感让他无法就这么算了,不过……眼前他也想不出好的方式,可以不泄自己的底,又能实质的帮助到她,这当中的拿捏,真教他感到为难。
出租车在两人的沉默中缓缓减速停下。
皇甫殿臣付了车钱,牵着她的手下车,然而甫一站定,两个人同时瞪着洞开的大门,再有志一同的将目光移向门边的行李。
怎么回事?
同样的疑惑浮现在两个人的心里,两人有默契的相视一眼,而后出于直觉的,皇甫殿臣将她拉到背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然后小心前进。
不过才刚刚迈出了一步,熟悉的身影出现,不用查探了!
「你上哪儿去了?仙仙呢?你把仙仙藏到哪里去?」皇甫吉嚷嚷,屋里屋外找不到人的他有些些的火气。
没料到会看见父亲,皇甫殿臣明显僵在原地,脑袋有片刻的空白,无法理解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的父亲。
杜瑞仙听见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声音,尤其是句子中一再的提到她,当然很直觉的从皇甫殿臣的背后探头……
「皇甫伯伯!」
「仙仙!」
双方的惊呼同时爆出,而且没停下……
「您怎么会在这儿?」
「妳没事吧?」
一顿,又同时开口回答……
「妳一直没联络,我担心妳,所以过来看看。」老的解释。
「我会有什么事?」小的反问。
连着三次出现的双声道总算让一老一少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眼,互相停下整理思绪。
「妳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都不打电话的?我跟雅瑄急死了,又联络不上妳,只好亲自过来看看了。」皇甫吉率先说明。
「啊!真的吗?」杜瑞仙摸摸鼻子,走向他,一脸尴尬。「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因为电话坏了嘛,我又想说雅瑄姊在照顾她老公,应该也很忙,所以就没费事联络了。」
「真是这样吗?」拉住她的手,皇甫吉上上下下的审视她。
嗯,很好,没变瘦,应该是过得不错,不过……
「殿臣没给妳气受吧?」皇甫吉再问,就怕她受了委屈,什么都不敢说。
殿臣?
杜瑞仙有那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想了下,才想到皇甫吉口中的「殿臣」,指的就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员工宿舍」的房东、世扬珠宝公司现任的总裁。
「没啦,皇甫伯伯您多心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他怎么可能欺负我啊?」她笑笑,觉得老人家真是太会操心了。
没料到皇甫吉因为她的话一愣。「没见过?」
「对啊,他一直都没来这里,我根本没见过他。」杜瑞仙看着他一脸古怪,不明白他怎么了,倒是想到一件事。「对了,伯伯怎么来的?是您的儿子送您来的吗?」
「嘎?」皇甫吉的表情越见古怪了,目光越过她,直直看着一旁不讲话的亲儿子。
啊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新把戏?
「是这样的。」为了跟皇甫吉求援,杜瑞仙解释。「我的朋友先前出了场车祸,丧失了记忆,现在为了帮他恢复记忆,恐怕得请总裁先生帮个忙,因为我的朋友可能也是他的朋友,他或许能提供一些过去的事帮我朋友恢复记忆。」
她说得有些像绕口令似的,皇甫吉听得头昏眼花,什么记忆不记忆,又你的朋友、我的朋友……
「你们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他决定直接问明白。
「什么?玩什么把戏?」杜瑞仙被他问住,完全搞不清状况。
「殿臣,你说,仙仙她现在到底是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说不认识你?」皇甫吉决定改问另一个行事简洁明快的人。
殿臣?他也在吗?
杜瑞仙回头,打算看看这位神龙不见头尾的神秘房东兼大老板到底生得是圆是扁,可她回头……
奇怪,除了凯尔,没有其它人呀?
「殿臣?」皇甫吉加大了音量,气恼儿子竟不甩他。
「皇甫伯伯,总裁在哪里啊?我怎么都没看见?」杜瑞仙还傻傻的问他。
「在哪里?不就站在那里!」皇甫吉气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