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思索着形容方式。
但其实她不用明说,皇甫殿臣也知道她的压力是来自过去的童年回忆。
「如果妳换个方式想呢?」他突然说。
「什么?」她回神,没注意到他说什么。
「比赛先放一边,挑战继姊的念头也先放一边,上课的事,妳就单纯当成充实自己知识就好,要有灵感的话,尽管放手去做妳自己想做的作品,如果没有,这事情也就算了,这样,妳觉得如何?」皇甫殿臣转移让她备感压力的注意力。
「……」她安静,很认真地想着他的建议。
「一切都顺其自然,如果真有让妳满意的成品,我们就拿出去比赛,至于成绩的结果,我们也不用先去设想,全交给裁判去决定,如果真有好成绩出来,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没有,也是一个尝试,至少妳可以告诉自己,妳已经尽力试过了,对雅瑄姊那边也有个交代,这样不是很好?」他继续分析。
「这样说……也是很有道理啦!」她不得不认同,他讲的方式,确实是一种一让人心态上比较没有负担的做事方式。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快速做下结论,准备离开这间会让人心神不宁的房间。
「你等一下啦!」她扑了上来,拖住他,不止目让他离去。
腹腰部被她整个拖抱住,怕她不小心碰触到不太受控制的部位、继而引起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皇甫殿臣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还有事吗?」他有礼的问,但脑子里所想的,却都不是什么合乎礼教的事情。
「我要跟你讲皇甫伯伯的事啦,你等一下。」她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正全心致力于压下满脑子的黄色思想。
「嗯,这很重要啦,我觉得该说给你听。」她浑然不觉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成功拦下他的离去后,松了手,没再拖抱住他,反而一头枕上他的腿,大有谈心的兴致,对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自觉形同于零。
这样的姿态,比起方才那种随时会触及重点部位的姿势要来得安全,皇甫殿臣稍稍松了口气。「嗯哼。」他请她继续。
「其实皇甫伯伯他很后悔。」她开门见山。「虽然他没明说,但我感觉得出来。」
心中一震,但他表情没变,直接装傻。「我不懂妳说什么。」
「我听说,有些人对于不愉快的回忆都会自动遗忘,何况你现在又加上车祸后遗症作祟,完全没印象、甚至听不懂我说什么都很正常啦!」已然成为一种习惯,她会对他的行为反应自动做出解释。
怕他抗拒,她抓起他一只手,要得到他的注意力。「你现在或许听不懂,但没关系,我先讲给你听。」
他不置可否,一手被她握住,用另一手把玩起她细软的发丝。
「今天送皇甫伯伯去机场的时候,他趁着你去上洗手间的时间跟我谈了一下,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其实他很后悔,后悔当初丧妻时,只顾着平抚他自己的心情,而没有多花一点时间在你身上。」执握着他的大手,她说着,内心中满溢着对这对父子的同情,同情皇甫吉的一念之差,也同情他当年的被错待。
他没说话,完美的扮演聆听者,一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知道,以你的处境来说,一定很难原谅他,因为他老是忙着公事,没空理你,还以为是为了你好,小小年纪就把你送出国,到国外的寄宿学校读书。」她初听到时真的觉得好心疼,心疼当年小小年纪的他。
也或许是一种潜意识的移情作用,在听得这些往事后,让母爱本就泛滥的她忍不住想待他更好,甚至于下意识的把他当成当年被无情对待的小孩子,想呵护他、宠爱他、补偿他当年没享受到的被疼爱感。
如此一来,就很容易解释她忍不住要为他吹头发的小事……她没去细想这种事,但皇甫殿臣想到了!
依她说风是雨的个性,他可以合理的判断,她极可能在听到一些过去的往事后,直接回溯,将他当成当年那个无行为能力的小朋友。
莫怪乎她会一点戒心都没有,不但让他进房来,还自在地枕着他的腿跟他谈天说地。
对此,皇甫殿臣的心中有」些些的不是滋味。
也难怪他感到不是滋味!
身为堂堂男子汉,被想成了不知人事的娃儿,要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杜瑞仙把玩着他的大手,一点也没察觉他的不高兴,只是继续开解道:「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直惦着不开心的事总是不好,再说皇甫伯伯一直都很自责,他认为会让你变成工作狂都是他的错,只是因为错过太多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现状,因此他很苦恼……」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她的对话,搞不清状况的她定了定神,发现他压在她
的身上。
「别闹了,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事,现在不是玩摔角的时候。」朝他肩上轻拍了下,她直当他在胡闹。
听她这么一说,皇甫殿臣的脸真要绿了。
这种时候,他要不做点什么来证明他成年人的行为能力,他堂堂男子汉的颜面要往哪儿摆?
他将自己的渴望合理化,就要对她做点什么的时候……
「起来啦,我在跟你说正经事,这很重要耶,虽然你完全恢复记忆后可能会忘掉……」她呆住,看到鬼一样的看着他。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种看鬼的表情,一让他失去了「性」致,停顿下原来预定的「动作」,看着她。现在又怎么了?
「你说,你以后是不是会忘了我?」她突然问,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一脸莫名其妙,真弄不懂她现在在想什么。
「我看电视都这样演,失去记忆的人要是恢复记忆了,那么,他失忆那段时间的记忆就会消失掉。」她一脸震惊,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现。
真的是意外发现!原来她只是想找机会跟他多聊聊,希望能因此开导他,解开他的心结,进而消弭掉存在于他们父子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
她所打的如意算盘是,如果这样的沟通有直接的成效当然是最好,但要是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至少日子久了,也能改变他潜意识中的想法,慢慢除去他心里筑起的城墙。
当然,也有最糟最糟的状况,那就是他恢复记忆,忘了这一切、忘了她与他沟通的努力,但她还是很乐观,认为就算他忘了,至少潜意识中还是有点印象,对他们父子关系一定也有些帮助。
原先她想的只有这样,所以很认真的要跟他谈,没想到谈到一半时,却让她联想到,如果真的发展到最糟最糟的那一步,不只是她这些苦口婆心的沟通过程,就连她--连她这个人他都会忘了耶!
她真的僵住了,因为这个发现。
「妳到底在说什么?」虽然她好象做了说明,可是皇甫殿臣还是只能狐疑的看着她。
「你听不懂吗?」她气恼,重新说明」次。「就是电影、电视剧中常常演的啊!如果男主角丧失了记忆,等他恢复记忆后,在他丧失记忆时所发生的事都会忘个精光,也就是说,等你完全恢复记忆后,就会忘掉我,忘了这阵子所发生的事。」
她说得很认真,苦恼的样子也不像做假,所以皇甫殿臣感到更加的狐疑。
不是错觉,他觉得她的思考逻辑真的大异于一般人,她脑子里所想的东西,整个逻辑跟方向都很奇怪。
不过……
换个角度想,她为什么这么在乎他会不会忘了她?
他看着她,研究她的想法,向来冷淡不带表情的俊美面容出现几分兴味。
她也看着他,跟他一样,很认真的细思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除了苦恼,清丽的小脸犹带着几许的困惑与迷惘。
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九章
在皇甫殿臣的安排下,弥补杜瑞仙信心的专业课程开始了,就在那一夜奇怪对话的隔天之后。
除了多出的上课的部分,日子看似一样的过,但其实连着数天,两个人都在探究她那晚最后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想,皇甫殿臣甚至主动问过,用着合乎他失忆者的无知模样,很直接的问她怎么回事,但她不说,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杜瑞仙当然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并不是推托之辞,是真的,就算是到现在,她自己也都还在想,为什么她会那么样的介意,介意他会永远忘了她,即使只是有可能而已?
她从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但不知为何,针对这个联想、再联想之后所引发的问题,她就是无法像她平日的个性,想想就算,想不出来也就算了。
她非但没办法直接漠视、置之不理,还老觉得整件事变得跟针一样会刺人,扎得她浑身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块钱买妳的想法。」
突来的问话打断她的发呆,杜瑞仙回神,很困窘的发现,她又在发呆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皇甫殿臣擦了擦嘴,结束他的午餐。
「我在想比赛的事。」她言不由衷的回答,低头,继续她已经都变凉的午餐。
「这个妳不用担心了,我对妳有信心。」皇甫殿臣实言道。
这绝非什么场面话、客气话还是安慰人的话,他是真的很看好她交出的作品,而且老实说,他很少这么看好一个人的,而她真的教他惊讶。
先前他找人来帮她补强专业知识,以为那只是一种加强她自信心的作法,实际上对于她要交出的作品并没有差别。
但他错了,不但大错特错,也错得离谱。
从他接手世扬、将之扩大经营到现在,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看过像她这样的天才……是的,天才,他只能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在她身上的难得天分。
并不像他先前所认定的那般,她所拥有的,仅是高出于寻常人的创造力而已。
经由事实证明,不仅是创造力,她的领悟力也极高,对于那些专业知识的学习,她就像一块干扁的海绵一样,能够迅速的吸收、熟记下一切,接着配合她天赋的本能去领悟、了解,最后再跟着融会贯通。
其中特别是那些有关镶工、组成手法的实际作业项目,她学得特别快,然后现学现用,运用不少过去她没用过的方式来制作她的新设计。
最终成品出来,完美的推翻掉皇甫殿臣先前的想法,那些专业知识的课,不只是为了加强她对自己的自信心而已,在实质上,对于她的作品有着更大的帮助。
「相信我,就算不跟妳继姊比,妳的作品也一定会有好的成绩。」皇甫殿臣以他专业的眼光做下预言。
「是吗?」原本并没有真的想到比赛的事,但没想到他会表现出对她的高度信心,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妳要对妳自己有信心,老实说,对于妳交出去的成品,我很惊讶,我没想到这个题目妳能表现得这么好。」皇甫殿臣说得很自然,将他刺探她创作灵感的用意完美地隐藏起来。
一听他提起这回的比赛主题,杜瑞仙忍不住尴尬,红晕立即布满她清丽的小脸。
「哪有。」她很不好意思,只要想到「爱情」那两个字,就觉得心头小鹿乱跳,忍不住害羞,但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要觉得不好意思或是害羞。
「妳把题目表现得很好。」他套她的话,也不知道干么这么在意,但他就是想知道她哪来对爱情的灵感。
「还好啦,就、就随便弄弄。」她没有胃口,胡乱地用筷子戳刺面前的午餐。
眼见套不出什么来,皇甫殿臣决定下回再继续刺探,很顺势的改口。「不吃了吗?那我们准备出门了。」
「要出去吗?」停下对盘中食物的攻击,她有些讶异。
「当然。」皇甫殿臣笑了,很神秘的一笑。「我们得为晚上做准备。」
「嘎?」她反应不过来。
「晚上的舞会,我没告诉妳?」皇甫殿臣回想。
「当然没有!什么舞会?」她有些吓到。
「唔……路上我再告诉妳,走吧!」他不以为意,准备直接出门。
瞪大了眼,一脸稍嫌呆滞的表情,她被拉出门了。
☆☆☆
那是一个很梦幻的下午。
在毫无预期的情况下,皇甫殿臣带着她走进一间门面高雅、看不出是干么的店家。
一度,她很纳闷,纳闷这里是哪里,也纳闷他到底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答案很快的揭晓--
那是一间沙龙造型室,虽然着眼处根本看不到任何护肤美发相关物品,也看不见任何蓬蓬裙、亮片露肩礼服,但它确实是一间沙龙造型室,而且还是很知名的、收费天价到干脆不写出来的那一种。
既然知道是沙龙造型室,那么,皇甫殿臣带她来这里的用意也就十分明显了。
造型,他要好好的为她打造出新的形象,理由不用多问,因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还不就是为了晚上的舞会。
在杜瑞仙被领着走进内室后,她才知道,原来俐落洁净的门面只是这问沙龙的表象,其实店里面别有洞天,太多太多相关的仪器都在里边,而那些她认得的、不认得的仪器多到令她叹为观止,而那,还只是她看得见的部分,还有更多的仪器与装备都是藏在看似装饰墙的墙后。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护肤、洗发、上妆、吹整发型,每一个过程中,总是有新的仪器在不同的墙板后面让工作人员取出,然后用在她的身上。
过去,杜瑞仙从没有上过美容院,一般的美容护肤仪器都不懂了,更何况在这间只能称之为神奇的沙龙造型室里?
因为什么也不懂,整个过程中,她只能一概傻傻的配合,弄得头上也是、脸上也是,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工作人员配合着一些涂涂抹抹的动作,将仪器用在她身上,她根本搞不清那些仪器跟涂抹在她身上的是要做什么用。
整个过程当中,大半片刻,她都是迷迷糊糊的任人摆布,唯一有的印象,只有在工作人员又从墙后拿出或推出什么新东西时,她总会忍不住一再的露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应该,不该这么大刺剌的露出一副井底之蛙的蠢模样,不但丢她自己的脸,也丢皇甫殿臣的脸。
但她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流露出一脸呆相,而且说真的,她好奇,非常非常的好奇,这家店的内部到底设计了几面墙?又,还有什么东西被藏在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