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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page 15 作者:席绢

  只有水柔柔没看向叶惊鸿,她看的,是邵离。

  但邵离看的,是身边的湛蓝──因为湛蓝突然抱紧他手臂,一副占有的模样。

  更多的人来了,那些想夺得冰魄寒蝉的人也到了!虽然有许多的人因为追查方向错误,有的往凤阳去了,有的南下应天,更也有西去开封的……分散的结果,致使出现在这里的夺宝者,大概只剩三成人数。但也够瞧了,算算肯走有一百人以上。

  气氛,肃杀而沉默。满场的人,却无一丝声响──

  "哼。"叶惊鸿在一片寂静里率先冷笑出声。

  "叶惊鸿,你这个江湖煞星在笑些什么?"有人忍不住叫嚣出声。甚至倚老卖老地以江湖耆宿的口吻代表所有人发言:"别说我等以多欺寡,冰魄寒蝉乃江湖至宝,有德者得之!数月前你卑鄙地自富西城夺走冰魄寒蝉,今日我等前来向你讨个公道。你别当江湖人全怕了你,多行不义,总会有人出来行侠仗义,这才是江湖的──你做什么?!"骇然尖叫,破坏了原本低沉严肃而权威的身段。

  不只是他尖叫,所有人都尖叫出声──"不要!"

  一只丰脂白玉晃荡着,白玉上头穿了根红丝绳,红丝绳危颤颤地勾在一根屈起的指头上。而白玉的下方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在所有人的惊声尖叫之下,白玉被恶意地抛掷而去,目标正是湖泊中央──

  "不要呀!"惨叫!除了惨叫,群雄无计可施!

  "咚──"白玉落水的那一瞬间,数十道迅影飞扑过去,不顾一切地抢救着,忽然"哗啦"的水声阵阵,随着一记水烟炮的爆破声起,湖中央的人被炸得七歪八倒,全成了落汤鸡,狼狈地在水里挣扎着。

  这时,只有一蒙面人全身而退,张狂大笑──

  "哈哈哈,冰魄寒蝉是我的啦!"那蒙面人非常机伶,飞窜上一匹快马的同时,还向后方洒了一大把迷烟炮。一时之间,方圆三里伸手不见五指。

  等众人又重见光明时,那夺宝者已经远扬!但是有一大半不死心的人已经追上去了,纵使知道追着的机会渺茫,但是谁会甘心宝物就这样被叼走呢?在他们已经辛苦这么久之后?!门都没有!

  "是谁?!"一些还没追过去的人怒吼着,吩咐子弟兵道:"快去查查江湖上谁是擅制火药的人!这是重要的线索!"

  "是龙帮!武昌龙帮的龙十七擅制各式火药!一定与龙帮脱不了关系!"有人突然大叫,叫完也立刻起程,不想落人之后。

  而他这么一叫,果然使众人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龙帮里有制火药的高手,刚才那两种火药罕见到简直像是有刻名字似的,一被使用就知道必然出自龙家!如果这样仍叫做"证据不足",那么地上的火炮灰屑纸片上印的那个"龙"宇,便是不容抵赖的铁证了。

  目标确定,立刻南下武昌,叱!

  所有寻宝者都走了,连说个威风的场面话来退场也不肯。时间宝贵,哪还记得有个江湖煞星要诛灭?更别说这个江湖煞星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多危险呀!

  燕楼的家务事,留给燕楼自己解决啦!

  他们一点也没空……呃,不!是一点也不想多事!

  ※   ※   ※

  邵离的头有点疼。所以他伸手揉着太阳穴。

  "嘻!"湛蓝在笑,为这荒谬的结果而笑。

  "蓝。"邵离没有心情陪她笑,也不想看她笑。

  "大哥,这下你轻松啦,那冰魄寒蝉没你的事啦。"

  "抢走那东西的人是龙家人。我不能不理。"事情才多着呢,他想。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们也去呀。走嘛!"她摇着他手臂,缠磨着撒娇,不想让他的眼光移到别的地方去,只想让他看她,只看她就好了。

  邵离不明白湛蓝怎会突然这么爱黏人,但眼下这情况,不是说想走就能走的,虽然他从不介入、也厌恶介人别人的帮内事,但他对叶惊鸿有道义上的责任,在他功力末恢复前,势必要破例沾上这样的……

  "邵离,你走吧。这是我燕楼的事。"叶惊鸿缓缓开口。

  "叶楼主──"

  "你的顾虑如今已不存在了。"叶惊鸿偏头对他一笑,聚气于掌,往地上一挥,"碰"地一声,地上出现好大一条缝隙。那是丰沛的内力所切击出来的。向邵离证明他的身体全然无碍。

  "蓝?"邵离不太确定叶惊鸿说的是不是事实。

  湛蓝想了一下:"那些药令他现在的内力比平常更强三成,这一场比试不必担心。可是这样勉强下去的话,以后恐怕得花更多时间调理身体哦,至少要三年。"

  她掏出一瓶药走到他面前道:"这给你,对功力的恢复助益很大。"

  "你要什么?"叶惊鸿问。

  "交换你取消跟我大哥的比武之约。我大哥从来就不想跟你比武,你不要藉着我下你毒的机会逼他啦。"湛蓝当然是有交换条件的。

  叶惊鸿扬眉?不是很想要的样子。

  "我想跟他打,胜过想得到这药。"

  "你真有这个心,永远不怕找不到机会,但是不要用这个理由,我跟你的恩怨,我自己解决。"她最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啦,他会接受的。

  "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当然会呀,你现在看得起我啦,就会愿意跟我交易。"湛蓝点头。

  叶惊鸿笑了,不得不说这天真的丫头颇为聪明,有意思。没说什么,他接过药瓶,便算是交易完成。

  "快走吧!邵离在,太过影响水柔柔,我不要他在。"

  "我也不要!"湛蓝点头,转身跑回邵离身边,"大哥,我们走吧!你对叶楼主已经没有责任了,短时间之内他也同意不找你打架啦!"

  邵离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但……终究是没说,只对叶惊鸿拱手为礼,当作道别,然后转身而去。

  不是不知道有一双幽怨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的,但是他不想、也不愿对上。他只看着湛蓝,由着她拉他走向系马的树干,上马,然后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无情,有时才是慈悲。

  ※   ※   ※

  现场,只剩下燕楼人。被推翻的前楼主独据一方;新任楼主与十四名死卫立于另一方。对峙的姿态,肃杀的气息,沉默无限延长──

  黄昏了,天空还飘起了微微的丝雨,让整片草原的景象显得更加萧瑟。

  "你不错。"首先出声的,仍然是叶惊鸿。

  水柔柔深吸一口气,力持平稳道:

  "就算来不及赶在你功力恢复前消灭你,今日,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我不能让你毁了燕楼。"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叶惊鸿接着说道:

  "你证明了你的本事。没教我失望。"

  "你没权利对我说着失望或希望这种话!"水柔柔冷道。

  "我有。我们出自同一个师门,而师门里只剩你我,我这个师兄毕竟是比你辈分大一些。"

  师兄?!她怒极而笑:"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妹?真是不可思议!"

  "一点也不。今天,我才承认你是我师妹。"叶惊鸿含笑点头,继续说着:"当我们七个师兄弟为了活命自相残杀时,你因为是师父的女儿而例外;当我得杀掉所有人才能登上楼主之位时,你什么也不必做,就已是个副楼主;当我全力壮大燕楼势力时,你这副座大多时候都率人追在邵离身后跑,没丝毫贡献。这样的你,凭什么当我师妹?"

  她一震!直到今天、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惊鸿会跟她过不去,要将她逼到死角,逼到不得不反扑。原来……他要逼她证明自己有当副座的资格!要她也跟所有师兄们一样,不管智取,还是力敌,都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活下来,然后做掉所有挡她路的人!这是同一个师门的人必须经历过的试炼!没人能例外!

  呵!怎么给忘了?如果父亲是这样死掉的,她怎会没想到叶惊鸿也不会放她例外呢?她怎会没想到呢?太失算了!

  "好了,智谋上,你不错。现在,比武吧!"叶惊鸿说着。

  比武!她不可能会赢的!如果她能赢,就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反扑了!她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她又怎么可能……

  "你们可以全上。"叶惊鸿一点也不在乎。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这战役变成是他与她的师门之战,她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她也有她的尊严!

  "不必了!"她拒绝。就算不是他的对手,她也要独自应战。

  "很好,你成材了。师妹。"

  "你的称赞我承受不起,师兄。"语毕,她拔剑出招──

  或许结局永不会改变,但她不会毫无抵抗地引颈就戮!

  ※   ※   ※

  "铿"!

  一记飞镖精准地打偏了剑尖,原本掠向水柔柔喉咙的利剑转而掠进她左肩咬牙吞下痛哼声。

  叶惊鸿住手,长剑仍指着跌坐在地上的水柔柔。他赢了,若不是飞镖打扰,战役便已正式结束!

  "你答应我不杀她的!"心急的吼声呼啸而来,因为是没命地赶来,所以喘得很厉害,差点没把满身肥肉也给喘出来。

  来人是钱继言!除了叶惊鸿一点也不意外之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诧异而不敢置信的!他来得飞快,轻功高绝。

  钱继言有武功!而且还是高深的武功!不然不可能一镖便打偏了叶惊鸿的剑!从来没有人能对叶惊鸿袭击成功,没有人!而钱继言居然办到了!

  别人不敢置信,其实连钱继言也非常诧异自己武功几时好成这样了……

  "你来了,"叶惊鸿收剑,身形微顿了下,无人察觉。

  "叶老大你──"钱继言全身肥肉直抖,不知道是怕,还是生气。

  "她虽输了武艺,但头脑还不错,够资格当燕楼新主。我放过她。"叶惊鸿转身而走,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什么叫你放过她?当初我跟你合作就是以不能杀她为条件的呀!"钱继言蹦蹦跳,对他背影抗议着。

  "那么久的事,谁记得?"叶惊鸿背对着所有人,所以没人看到他的嘴角正流出血丝,脸色煞白得吓人。

  太勉强了,所以当奔腾的内力溃散后,五脏六腑便开始冲撞剧疼起来。

  "喂喂,叶老大,你这个人现在这样说就不对了,这六七年来,我当你的金主、替你掩护、帮你做尽各种难以启齿的事,你……"

  "接下来,你就当水柔柔的金主吧,为她做尽所有难以启齿的事。也许你多年的暗恋就能所愿得偿。"上马,奔驰而去,加速又加速。离开,为了与她更近,他要快,要更快──

  钱继言哇哇大叫:

  "你你你──居然把我的秘密就这样讲出来了!你你你……"

  快马已经奔驰得太远,他再也听不清钱继言在吼些什么气急败坏。

  痛!非常痛!他的脸色死白,血不断自嘴角滴落,雨丝转为大雨,天色已经墨透,但一切都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他向他的美丽白蝶儿奔去。

  他的囚蝶──裘蝶。

  ※   ※   ※

  "前面就是凤阳城门了,好热闹的样子呀!"

  凌晨起来赶路,抵达凤阳城时刚好是清晨城门开启时,玉碧将马车的廉子打开条缝,伸着懒腰说着。

  裘蝶上马车之后就没再睡过了,她一直看着后头,像是在等什么、盼什么。

  "要吃些东西吗?我瞧那城门口卖豆腐脑儿的很不错的样子,吃些好吧?"玉碧问着裘蝶。

  "不了。"她将毛裘披风披上,掀着马车侧边小窗,一迳往后看。

  "蝶夫人,你看二十五遍啦!究竟是在看些什么呀?"

  裘蝶怔怔地回望她一眼,轻道:"我也……不晓得。"是呀,她是在看些什么、等些什么呢?

  她只是没来由地期待,只是没来由地心慌,不知道为了什么。

  "咦,后头好像有人快马过来,赶着进城呀?"玉碧抬头看过去,讶声道。

  她立刻探头看向窗外,心口同时也跳得好急──

  啪啦!啦啦!两匹快马上承载的是官差打扮的人,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越过他们马车,进城去了。是官差,不是……别人。

  马车停下,玉碧率先跳下马车:"好啦,得等上一些时候,我们还是先吃些热的吧!"她掀开门廉要扶裘蝶下车。

  裘蝶才走下来,后头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很快地奔近。她很快又偏头看将过去──

  尘烟漫天,越过她们身边时,也留下一片。

  "哎呀!呸呸呸!太过份了,也不会跑旁边一些,这些沙尘把我们的新衣服都弄灰啦!气死人!"玉碧破口大骂。

  孙达非下马过来问道:

  "还好吧?"

  裘蝶咳了两声,点头:

  "没事的。"

  孙达非道:"你们这边待着,我去买热食给大夥填填胃。"说罢,往前面人群汇集的地方走去。

  达啦达啦达啦达啦──

  "不要吧!又有赶着进城的快马啦?干啥跑得这般死命?赶投胎呀?,"玉碧哀叫,就要扶着裘蝶退到马车后方,以防被乱蹄踢着。

  裘蝶心里纵使不抱希望,但还是忍不住想看过去,才想转头──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双脚已离地,纤细的柳腰被如铁般的手臂牢牢圈住!

  "呀!"尖叫的是玉碧。她被这太迅速的变故惊吓到了!只能尖叫。

  远处的孙达非与毕尔里算是反应神速了,但当他们飞过来时,裘蝶已被掳远了,远到只能看到那劫人者的背影一眼,然后便消失无踪了。

  那人,是叶惊鸿。

  这便是他们不再追去的原因。

  叶惊鸿来带走他的裘蝶了。

  ※   ※   ※

  飞奔的快马在跑了数十里之后,终于慢了下来。不再那么疾速,乘坐在上的人,终于能说说话。

  她看着他,小手抓着丝绢儿,拭着他嘴角已乾涸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灼灼,看得出意志力与精神力之强,毫不受身体的疲惫病痛所影响。

  他,总是太常一身狼狈地回到她身边呀!

  "看什么?"他问。下巴贴紧她柔嫩光洁的雪额,将她抱得好牢。

  她摇头,没答话。持续擦拭着他的嘴角、他的面孔。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吗?"他又问。

  "去哪里,有差别吗?"都是在他身边呀,不是吗?

  他扬眉,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没差吗?你也太无所求了吧!"有差的,他要带她去的地方,绝对是有差的。因为那个地方叫"天慈寺",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地方。

  "我有所求的。"她定定看着他。

  "哦?你求什么?"他要笑不笑的。

  她轻道:"我求──你每一次都能活着回到我身边,我求──你的信任。"这两样,简直是奢侈的梦想。极之艰难的。

  勒住缰绳,行进中的骏马很快停住。马蹄声不再扰人,四周一片宁静。

  他捧住她面容对视着,浅淡颜色的瞳眸里映出了她,也──映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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