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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拥她入怀 page 15 作者:镜水

  下辈子,她也想要做一朵花。

  人见人爱。若是能够被少爷攀折回房就好了,只要能在他面前盛开,最後就算枯萎了也无所谓。

  她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交叠的肘弯当中,回想到曾经在楼阁眺望他的那段长长日子,他根本不晓得有她这个人。或许……还是那样比较好吧?

  至少、至少她不会知道他那么讨厌她。

  心头好难过,好凄楚,她慢慢地呼吸著,还是没用。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不想……不想哭啊!

  哭了……就忘不了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难受都得忍住。

  明明,她都忍得住的……

  背後忽然有其他人的气息,她一惊跳,温热的手掌就搭上她的肩膀。

  「结福?」管心佑焦虑的嗓音急唤。「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以为你——」待看清楚她滑出眼睛里的泪水,他震撼地梗住喉咙。

  结福没料他会忽然出现,仓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站起身就逃!

  「结福!」管心佑错愕,一时没能来得及抓住她,赶紧跛著脚步跟追。「你等一等——等一下、结福!」他在後头大声呼喊,行动下方便的腿,无法比她快速。

  结福不理会他,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追来,只是往前奔著。最好自己可以逃去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他对她的厌恶,或许就会减少一些……

  「结——」他急促的尾音突兀断去。

  结福一楞,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就见他倒卧在长廊上,痛苦地喘息。她吓住了,几乎不用思考,就是一种立即的反应,很快地往回跑近他身边。

  「少爷?少……」她蹲在旁边,慌张地察看他双目紧闭的脸色,就要唤人。

  管心佑却突地张开眼,举臂勾住她的肩颈,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总算抓到你了。」他低沉道,灼烫的气息拂在她耳边。

  「少……少爷?」她担心他体虚,没有马上推开。

  他坐起身,粗喘几口气,才能稳声道:

  「结福,你想要跑到哪里去?是不是打算离开我?我早上说的话吓到你了吗?在马车上,是我冲动了,你别这样就不来找我!」他表情焦灼,箝住她臂膀的长指发白著。「……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你不会信我。但其实我——」

  他的话尾让她背脊发凉起来,不觉虚弱地脱口道:

  「别说了,少爷。」

  他强迫她注视著自己。「结福,我对你动心了……我对你有感情,我喜欢上你喜欢我的那番心意了!」

  「少爷,您……别跟结福说笑。」这也……一点都不好笑。

  为什么他要一再地撕裂和践踏她的情意呢?她瞪视著自己的膝头,双手抖得好厉害,她用右掌压住左掌没用,又用左掌压住右掌。使劲地咬住嘴唇,只希望自己还能保持说话的完整。

  「我没在说笑!」他愤恼喊叫,使劲地握住她寒冷的手心,要她完完全全地听个清楚。「以前我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知道这么说你一定不肯信,所以我只能慢慢地让你明白……」他也不了解现在这个时机是好是坏,但他真的已经无法忍耐了!

  因为他的心意她一点也没意愿去发现!

  「少爷,我——」她困难地挤出话语,却让他给打断。

  「我每天看著你,却不敢和你说话,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担心你会拘束,会被我吓走!」他愈说愈激动,胀红著脸吼道:「其实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又卑鄙的男人!你想要逃开,我就假装跌倒;你帮阿寿或其他人缝衣服,我就把他们赶走:你老是对除了我以外的人有说有笑——我不要你看其他男人,我不要你和其他男人说话,我也不要你嫁给其他男人!你喜欢我,这一生一世就只可以喜欢我,不能再喜欢别人!」

  结福的视线模糊起来,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的确不相信。

  不信他的每一句,也不信他的每一字。

  他讨厌她,讨厌她的丑容,讨厌她对他的喜欢,他一直都很讨厌,这是他自己讲过好多次的啊。那么,非常厌恶她的他,如今说出这番话,要怎么教她相信?

  如果这是作梦,如果这只是他恶戏她的手段,那么一旦梦醒了,玩耍结束了,她的心就会碎得再也拼不回去。

  她不想伤心啊……因为那很痛很痛。

  真的,很痛。

  「结福,你为什么哭?」他问,语调是低哑的。伸手抹去她滑落脸颊的泪,她震颤了下,微微地往後缩。「是我让你哭了吗……我发誓以後不会了,你别哭了,我心口好疼。」他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只是看见她哭湿双眼,胸腔的闷痛仿佛针穿,让他冒汗。

  「……少爷,结福貌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变得像文小姐那样漂亮。」她只是草,只是他看不起的草而已,不会变成花的。

  想也没想,他咆哮起来:

  「你还不懂吗?!这已经无关容貌,以前我不了解……现在我只是……只是……总之我不需要你长得像其他人!只要你是结福就可以了——四年不够,我会用八年!八年不够,我等十二年!只要你能相信我,就算一点点也好。」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表达,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曾经有过的所作所为,只得再次抱住她,有生以来未曾这么惶恐和紧张。「……结福,我喜欢你。」他想温柔地对她说,但是却太害怕失去。

  他……为什么他现在要这么说……为什么……她苦涩又酸楚地在他肩处流下眼泪,没有回答。

  他猛地恶狠狠紧抓住她的臂膀,逼她抬起脸。

  [不论用任何手段,就算是要把你关在这里也好,你飞不出去,总有一天会是属於我的!」他的言语强烈激昂而且愤懑,但是表情却异常地脆弱。「——我……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结福。」他嘶声唤著她的名,蓦地双手垂地,虚软无力。

  她朦胧地凝视著他近似哀求的神情,只觉心痛难忍又万分不舍。

  这个总是傲慢的男人,是为了什么向自己这般低头恳求?

  是因为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的回应?想要她的承诺?想要她永远的陪伴?

  他难道不晓得……她的一切早就已经给了他啊……

  是他任性丢弃了,而她也没有再拾回来的勇气。现在又怎么要她给?

  「……少爷,结福的名字,是掌事大娘取的,原来叫做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恍恍惚惚地,她说。

  管心佑缓慢地抬眸,凝睇著她的泪容。

  「从我踏进这里,我就姓管了。以後……也都不会变的。」终究,她还是选择顺从他的盼望。

  就如同她从未忤逆过他那般。

  她可以当个空壳,也或许会注入不再那么悲伤的灵魂。

  可能四年,八年,十二年。再次换她,给他一个他所要的机会,结果也许又是遍体鳞伤,但伤口总会不再流血。

  她可以这样想吧?可以这样想吧?

  会不会太过奢侈了?

  他终於得到她的许诺,那对他是多么珍贵,她一定不知道。

  「结福,我答应你,今生只看著你一人。」

  她不需他的今生,只要是曾经就够了。他懂不懂?懂不懂呢?

  「少爷……」

  「别再叫我少爷了。唤我的名。]

  「……心……佑。」

  她柔软又生涩的轻喊。

  他不禁疼惜地吻上她鬓边的发。直到最後,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给子他的原谅,竟让他骄傲优美的双唇不住地发抖著。

  *  *

  又过了八年——

  张开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下床穿好外衣,洗净脸,她推开门走出去,春阳高照,外头一片清新明朗。

  走向逸安院,她上楼阁打扫祠堂。

  每天都是这样开始的。

  待得四周乾净俐落,结福点燃香烟放於供桌,已近晌午。下楼前,她往外望了一眼,视野及处,高大干枝正要簇放黄色的蝶形花朵。昔日清香梅园,如今只种数株槐树,这或许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改变吧。

  还没走出院内,就见一名小丫鬟唉唉哟哟地跑过来,鹅蛋脸儿红通通地,甚是可爱。她是前两年进来的小敏,年方十五。

  十五啊……想不起自个儿十五时是啥傻模样,结福不觉微扬唇线。

  「结福姐姐!结福姐姐啊!」小敏挥著手,站停在她身边。「哎呀,结福姐姐啊,你怎么老这么早起?我说我今儿会帮你打扫的啊。」

  「我也说不用麻烦了。」结福一笑,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行不行啦!」小敏嘟起嘴,皱眉哀号:「若是让主子知晓我偷懒不帮你,他会生气的啦!」主子最爱对他们这些下人发怒了呢。

  结福深知那人脾性,柔声道:「我们不要告诉他就好了。」

  「结福姐姐,你真好。」讲话的声音也好好听呢!小敏咧嘴一笑。「难怪那么难缠的主子会中意你啊。主子昨儿个又在找你了呢,他很不高兴你老是去谢大侠那里,结果又随便迁怒,对大家夥挑剔得紧呢!」她真是长了见识啊,一个年岁都超过三十五的大男人,竟会为这种小事吃味。

  结福一楞,没有答腔。随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小敏倒是自顾自地说得愉快,摸著辫子晃来晃去地抱怨:

  「结福姐姐,每次你不在的时候,主子的脸色都比茅坑还臭,等你回来了,他又马上换了张温柔到滴出水的面孔,你不会觉得主子太爱撒娇了吗?」哪有这样的啊?他们这些下人都很折腾钦。

  「……小敏,我还有事。」结福找了藉口,截住这个话题。

  「是喔?那我去干活儿了,不耽搁姐姐。」还是想先吃个午膳,嘻嘻。小敏活蹦乱跳地走了。

  结福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抚著自己发烫的面颊。低喃:

  [……原来……那是在撒娇啊……」思及他平常对自己做的小举动,她真是觉得他年岁愈大,却愈是黏著她。

  悄悄叹息,她有些好笑了。

  「结福,你发什么楞啊?」後头响起问话。

  结福一怔,欢腾地回过身子,果然见管令荑含笑对望。

  「四姑奶奶!」她欣喜地抱住她,其实两人有一年不见了。「您从北方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想给你惊喜啊。瞧,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管令荑疼爱地拍拍她的背,皓齿露笑,更显明媚。面容几乎没有留下岁月风霜,她的年龄,到现在还是她儿子和丈夫的赌注。

  「我去唤心佑来……」

  「哎呀,你叫得很顺口了嘛。」还记得数年前,她老把[心佑」和「少爷」结结巴巴地连在一起唤不出嘴,真是很有趣啊。「别急,那臭小子出门办事去了,我刚刚才和他擦身。」她牵著结福,走到槐树林的小亭落座。

  「我去倒茶……」还没站起来就被拉坐下。

  「你忙什么呢?我不渴,不饿,也不累,只想先跟你叙叙旧,乖乖坐著。」管令荑扬著嘴角。

  结福露出笑。她真的喜欢这位长辈。

  「你过得好吗?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管令荑眨眨眼。

  「没有。」她摇头,知四姑奶奶每次都会问。

  「是吗……那你们……成亲了吗?」管令荑也知自己是白问。因为结福还是做姑娘的装扮。

  结福垂下眼,十指交握。

  「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得说。

  「又过一年了,好快啊。」管令荑扬声笑叹。「你不爱他了吗?」

  不爱他?她不爱他了吗?

  倘若不爱……她又怎么会留在他身边呢?

  在这日复一日的长长岁月当中,他们两人之间只是停住在当年那夜晚,再多就没有了,如梦久久。结福抿唇,沉默以对。

  [这样啊……原来那臭小子的报应还没完哪……]管令荑噗哧一笑,幸灾乐祸。顺了顺气,她执起结福的手,呵呵道:「……结福,你知道吗?其实臭小子的脚本来是有得治的。」

  结福闻言,小声道:

  「我知晓,本来是有个姓上官的姑娘说可以治……」

  「是啊,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管令荑和蔼地瞅著她,笑道:「我想臭小子可能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没法子,所以我只好偷偷把他的秘密讲出来啦。」

  「……秘密?」结福茫然不解。

  後来上官姑娘并没有把他治好,不是这样吗?少爷跟她说的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正要带你走,结果臭小子冲进来阻止?那个时候,其实上官姑娘就在大厅,而且她马上就要远行,没有机缘再出现替臭小子治腿了。」管令荑缓慢地说著这段往事,仿佛昨日才刚发生。「臭小子没去大厅,但是他却跑来留住你……你明白我在讲什么吗?」

  她问。结福没有答话,但睁大的眼睛在在显示她极度的震惊。

  「臭小子是故意的。他不要医好自己,因为若是这样,你会走。」管令荑精明的眸里点点闪烁,道:「在你要离开的时候,他只是想著要把你留在他身边,就算是这么愚蠢的方式也好。你了解他的性子……他是放弃了他最在意的骄傲和自尊,就算一生瘸腿让人侧目,也只要你陪伴他别走啊!」

  结福捣住了嘴,热泪迅速盈眶。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他……他竟然……是为了她……

  腿没断之前,他是多么得天独厚、意气昂扬:跛脚之後,他又是多么盛怒和恐惧,一心不肯承认,她比谁都更深刻体认的!

  然而,他却为了她,甘愿一辈子瘸著腿……

  若是自己没有答应他留下,若是自己在这些年反悔离开——那怎么值得?怎么会值得呢?!

  她却直到现在才知晓这个事实!

  「他……」真是傻……真是傻!结福难受哽咽,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想见他……想见他!她要马上见到他!她忍不住站了起来。

  「臭小子在东大街,现在去应该刚刚好谈完生意。」管令荑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她走远前,又补充喊道:「快点解决啊,不然好像知晓秘密的我很坏心,故意让他白白多等八年……对了,还有啊!你身上有臭小子给的玉佩吧?那是传家用的,只此一枚,不是他的妻子没资格戴的!」

  结福握住衣襟里的翠玉,奔出大门。

  *  *

  「贵客啊,这个最好了,瞧瞧,晶莹剔透哪!」

  「嗯……」俊美的男人站在姑娘家环伺的首饰铺子里,手心里是店主大力推赞的耳坠子。说是飘洋过海来的蓝色宝石,珍贵稀奇得不得了。

  「怎么样啊?]京师东大街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店主合掌讨好,认得对方是大权大富大贵的有名盐商,管府主子。家里吃的盐和米都还得看他脸色。

  据闻这管府主子年届三十五却还没成过亲,很可能有断袖之癖:後来又传说他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大概是下面那话儿有暗疾:最新的谣言是他其实压根儿就是个吃斋念佛六根清净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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