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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真非真 page 7 作者:小十四

  谁知马儿被紧紧箍着要害,受惊更甚,后足踢翻尘土,如箭疾驰而去。

  眼看变乱倏生,马儿载着白兰芳狂奔而去,司徒信陵轻压浓眉,双足一夹马腹,策动胯下骏马迅捷追逐。

  马儿疯狂跑跃,白兰芳马术不精,只有紧紧抱着马颈不放,终究也不至于被抱下马身,但是,烈马奔驰有如疾风,马身颠簸,双手不觉酥软,渐感乏力。

  白兰芳只感汗流浃背,四肢酸软,风雨在双颊掠过如针刺骨,在疾风中连眼帘亦无法睁开,白兰芳心中惊怕之极,忍不住细细啜泣。

  就在此时,司徒信陵策马赶至,双马平头疾驰,见白兰芳害怕地抱紧马颈,瘦削的身于贴着马背抖抖动动,不由出言抚慰:「贤弟放心,不会有事的。」

  深着好听的嗓音随风四散,回响荒山,白兰芳战战竞竞地转眸看去,眼内水光盈盈写满了求恳依赖之色,这时候的他,似乎再次成为了那一个小小的,天真的,眼里只有兄长的孩子。

  「别怕。」见此司徒信陵的声音更加柔和,双眸如鹰隼,看准机会,锦靴踏在马监用力一蹬,提气纵身跃起,矫健地一个翻腾,分毫不差地坐在白兰芳身后。

  左手将白兰芳瑟缩的身躯搂入臂弯,右手利落地扯起马辔,巨力迫令马儿再次窒步,狂性大发地在原地扬蹄跳跃。

  司徒信陵看它依然桀骛不驯,手下真力倏发,自辔绳透至马体,力发千铭,令马儿受压赂地。

  马儿的狂乱本来渐渐消歇,白兰芳慌乱的神智亦开始回复清明,却突然惊觉自己与司徒信陵竟然如此贴近,鼻尖甚至还可以嗅到一阵成熟的麝香气息。

  心中一惊,霎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用力挣扎起来,司徒信陵本来专心一致地运劲,被他的举动扰乱了心神,随心而发的内力亦在瞬间拿捏失寸,狂放而出。

  马儿哀呜,浑身响起骨骼寸断之声,如软泥瘫痪,频死前发狂足立,白兰芳一时受不住颠簸,整个人翻下马身,司徒信陵忙不迭丢开马辔,飞将而下,双臂在半空中将那具纤长身躯护入怀中。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司徒信陵,终于给我等到机会了!」

  接着,一阵破风之声响起,白兰芳只感司徒信陵的雄躯一抖,闷哼一声,搂着他滚倒地上。

  一阵天翻地覆后,白兰芳躺卧地上,因害怕而紧闭的眼帘梢稍睁开,首先映入眼的是一片荒山绝崖,眸光转移,只见司徒信陵双手各支在他脸颊两侧,身躯如一把大伞将他牢牢掩护,俊脸上眉心锁紧,隐现痛苦之色。

  「没事吧?」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隐忍,司徒信陵的眼睛上下扫视后,扶着他的肩背起身,缓缓转身。

  「程书经,久违了!」俊健的身躯有意无意地将白兰芳挡在身后。

  这时细雨已歇,刚巧乌云散开,在微弱的月色下,风吹起黑貂披风,白兰芳倏然惊觉眼前人的背上插着十数支银针,有些已没入肉中,渗出黑血污损了本来洁白无暇的衫。

  唇办发白,正要尖叫,司徒信陵如生有后眼似地反手将他冰冷的玉手捉在掌心,压低声音说:「安静。垂下头尽量退后,别让那淫贼看到你的样子。」

  但是,你的伤怎幺办?看着黑色的血珠滴落地下,那张即使狼狈依然俊美的脸孔霎时更加苍白,白兰芳着急地扬超眼帘向前方看了一眼,最后吐出口的说话却是:「笨蛋!后面就是悬崖,你叫我怎幺退?」

  银牙将唇咬得血红,他一面努力地提醒自己不应该关心司徒信陵的事,一面又忍不住着急煎熬。

  司徒信陵却仿佛看穿了他的真正心意,指尖轻轻着力,将暖意传到他身上,柔声道:「放心!」

  这声沉着的安慰响彻空山,随着声音落下,另一把阴沉的声音亦随之响起:「嘿!想不到司徒大少爷还有闲情逸致与人说笑,难道我放的毒针还不够你好受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锦衣,作书生打扮的独臂中年男子,他缺了一只手的左肩下犹包着白布似是新伤未愈。

  说话的时候边以仅存的右手提剑戒备,边向司徒信陵身后探头窥看,对能被司徒信陵掩护在身后的人甚是好奇,可惜月黑风高,白兰芳站得又远,头垂得亦低,他根本未能窥视分毫。

  司徒信陵不着痕迹地栘前一步,腰肢挺直,双脚不丁不八地伫立在泥地之上,右手轻巧地将腰间玉箫拿起,箫首平指前方,一身凌厉气息已散发空中。

  「程书经,你的毒的确厉害,我的背上已一片麻痹,如果是其它人怕连站也站不起来,不过……还未足以要我的性命。」

  声音方落,无形气劲弥漫夜空,直向前方指去,压得那程书经透不过气来。

  程书经自知旧伤未愈,功力大打折扣,要不是方才的情况诱惑实在太大,自忖必可暗算成功,他绝不会贸易出手。

  想不到司徒信陵受了他的毒针暗算,还有反扑之力,程书经不禁暗暗心惊,但又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将名满江湖的司徒家家主『玉箫修罗』杀毙剑下,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就在他思维紊乱之际,司徒信陵骛然的双眸进发出寒光炯炯,右肩以极妙的动作一抖,手中玉箫倏地发出悠扬音韵。

  秋风穿梭箫身九孔,在一片高低不定的音节间,绿青的衣袖翻飞,划出白光青花,程书经受起伏的音波刺激,心神一乱,差点被疾刺的玉箫穿胸而过,尚幸他亦在武艺上下过苦功,在危急之际弯下腰去,同时双足飞起,向司徒信陵的头颅踢去。

  司徒信陵冷笑,抢前半步,双膝微弯,玉箫向上一挡,重重打在他左足踝骨之上。

  程书经痛呼一声,失了平衡,倒在地上,连忙打个筋斗翻身而起,左足虽然未至骨折,亦已痛刹人心。

  一个起落间,那支在黑夜中依然白得刺目的玉箫再次攻向前,程书经挥剑就挡,剑箫相抵,双方拚起内力,司徒信陵的功力本来远胜于他,可惜此时身中毒针,一面要运功压下毒性流动,一面较量,两方兼顾之下,额上亦渗出汗珠。

  程书经亦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知道自己的毒终于生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司徒信陵,你还是束手就擒,大爷留你一个全尸!」嘲弄的同时,更拚起全身的内力向司徒信陵发动攻势。

  斗大的汗珠从饱满的额角滑下脸颊,司徒信陵双眸寒光大炽,咬紧牙关忍着体内的麻痹疼痛,一身内劲透过玉箫为媒介向程书经压迫而去。

  两人在打斗之间不知不觉已迫近崖边,旁观的白兰芳看了这惊险的情境亦不禁紧张,他见司徒信陵脸上隐现的痛苦之色,心知不妙。

  如月的眉头蹙起,在光洁的眉心问划下暇疵,密睫凝眸细思半晌,青葱的指头伸到乌亮的发际上,抽出横椎发冠的银笄,霎时,黑瀑披散双肩,烘托着白莹莹的肌肤在月下有如一尊透光的玉娃娃。

  漆黑乌亮的杏眼看着笄尖上的银光轻轻眯起,终于下定决心走上前,站在两人交手的侧面,先瞪了司徒信陵一眼,后看着程书经,咬一咬唇说:「你快点收剑,要不然……我……我要刺死你了。」

  说罢,当真拿起银笄向程书经的喉咙指去。

  交手中的两人都是讶异,心机深沉的司徒信陵梢感愕然地以眼角扫视他一眼,便再次专心运功抗敌,反之程书经大骇,眼睛定着在那尖锐的笄尖上,无法移动。

  此时,他俩的内功相拚已到了最关键之时,程书经看着笄尖渐渐迫近,几度张口意欲喝止,都被司徒信陵强大的内力迫得胸口一窒,内气顶在喉头说不出话来,瞳孔紧紧收缩,眼睁睁地看着危险迫近。

  「你……快收手,我要……要刺了。」再次出言恫吓的沙哑声音中带着震音,镶在俊美脸庞上的一双杏眼急得湿润起来。

  白兰芳心中亦很是不安,这人怎幺好象一点也不害怕,他再不收剑退后,难道真是要他刺下去吗?

  任他再怎幺刻意地将动作放慢,银笄亦终于停了在程书经喉颈的皮肉上,白兰芳表面是倔强泼辣,内里却柔软善良,这一笄说什幺也刺不下去,只得停了在他的喉上,指头抖动得连发笄也差点拿不稳。

  水光莹莹的眸子不自觉地向司徒信陵投去,正好对上那双阴骛的眼睛,对视一瞬,在笔挺鼻梁下的厚唇微启,白喉头间吐出一个沉实的音节。

  「刺!」

  浑实的声音,深邃的眼瞳令白兰芳着魔,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手不由自主地向前送去。

  喉头火辣的刺痛令程书经脸色丕变,再也顾不得其它,大惊失色地撤剑后退,司徒信陵脸上冷酷之色一闪而过,持箫的右手看准机会向他毫无防备的胸口疾刺之去。

  「喀嗒!」折骨穿胸之声响起,程书经痛得双目欲裂地惨呼起来,血红的眼内映出白兰芳惊惶颤抖,不断后退的端丽身影,怕他至死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间接毙在这幺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公子手中。

  滔天的恨意令他在临死前生出最后的力量,手掌一挥,一把银针如雨,铺天盖地地向白兰芳射去。

  因着方才的所为,一眨眼之间血光飞溅,白兰芳本已恐慌,此时再见针尖迫来,更足不知所措,双腿不断地向后退去,他身后就是孤石断崖,慌乱之间,踩在松动的沙石上,一时失足,整个人竟尔向后倒去。

  「啊啊……」身子失衡,白兰芳亢声尖叫,双手在空中胡乱抓动,却如终改变不了坠下山崖的事实。

  危急存亡之际,司徒信陵从崖边跃前,探手意图将他勾近,却失之交臂,不巧体内毒性蠕动,他肩头一歪,人也同坠绝崖。

  两人笔直坠下,呼呼风声不断在耳边擦过,白兰芳只感如坠云雾,双足虚浮无定,在狂风吹起的凌乱乌丝之间,莹白的脸色更是惨淡无色,除了痛楚害怕,心中再无牵念。

  乌亮眸子不自觉地看着在他上方急坠的司徒信陵,这也好……一切一切的悲哀怨怼,纠缠思念,终可随这凡尘肉身而粉碎灰飞,想罢,密睫凝珠在微笑中缓缓闭上。

  反之司徒信陵虽然稍见惊惶,但依然努力求生,他先伸手将白兰芳勾入怀中,搂着他削瘦的腰肢,在空中运劲三旋身,减慢坠下的速度,接着,右手抓住崖壁上的蔓藤,意图停止掉落。

  可惜他已身中剧毒,右手实在负担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在『沙沙!』的刺耳摩擦声中,两人以缓慢的速度再次坠下。

  合上眼帘的白兰芳感到耳边的风声疾减,睁开眸子,看着他被粗糙的蔓藤磨得血红的右手,轻声说。「你很不想死吗?那就该先把我推开。」

  几次见面,他对着司徒信陵说的每句话都带着冲击嘲讽,只有此时,嗓音柔软真挚,神情和顺。他没有必要与自己死在一起,财富势力和他人的倾慕赞颂,都在等着他享受。

  他初言之时,司徒信陵眼中光芒一闪,终是不发一言,只默默地将搂着白兰芳的手收得更紧,白兰芳亦不再多言,静静凝视那张深刻俊毅的脸庞。

  蔓藤终因负荷不到两人的重量而断裂,接着,只听水声扑通两响,身体往下深沉,冰寒剧痛打遍四肢,眼前倏然一黑,白兰芳失去所有知觉,昏了过去。

  第五章

  「唔……」在一片初阳光晓中,薄唇吐出细长呻吟,洁白的指头抽动几下,白兰芳缓缓睁开浓密的睫扇清醒过来。

  刺目的光芒令久暗的双眸瞬间刺痛收缩,睁闭了几次后才能完全睁开,在弯眉下露出一双漆黑杏眼。

  冰冷得发痛的指尖,抚上沉重昏眩的额角轻叩几下,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司徙信陵,强忍头痛从石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只觉浑身冰冷,身上保暖的锦袄又湿又重,底下银绣红袍的袍摆犹拖在水里。

  身后是碧绿深潭,水色清冽寒气迫人,环视岸边,树木碧绿橙红,蔓藤草丛众生缠绕,寒风拂来,左右摇缀,环境虽然幽雅逸美,但是被草木包围的一切未免太过寂静,且寒气彻骨,令人不安。

  白兰芳环抱双肩,抖着削瘦的身子,坐在大石上,一张俊美的小脸冷得发白。

  司徒信陵就倒卧在他脚边,看来是由悬崖掉下来后,将他由水潭中拉起后力尽而昏倒。

  白兰芳本来立定决心决不看他一眼,但是,当他在石上坐了好一会儿后,终是忍不住将眸光悄悄盼去。

  照理说司徒信陵的身体比他强壮多了,为什幺他醒了这幺久他还不醒过来?该不会……心中倏然浮起一个不祥的念头。

  该不会死掉了吧?浑身剧震一下,杏眼胶着在他被潭水打湿,长出胡渣子的脸上无法移开,心中挣扎不已,终于还是伸出手指头,采在他的鼻翼下。

  颤抖的指头因着微热而收回,白兰芳不觉松了一口气,收紧的眉目放松下来,但是,立刻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

  紧张什幺?他死了不就正好?指尖隔着衣服抚上左胸,在湿冷之中那道旧伤依然炙痛,伤痕就如划在他的心脏上,多年来都无法愈合,每每提醒他当日被背弃伤害的穿心之痛。

  漆黑的眸子内亮起一簇簇小火焰,燃起怨恨无穷,他曾经是那幺地幸福快乐,天真无邪,就是那无情一剑令他失去一切,沦落天涯。

  由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变成农村里衣衫褴褛,三餐不继的贫瘠村童,之后还沦落戏班学唱。

  唱戏可不是那幺轻易就学得好的,记得他起初拜师傅的时候,每天被打上两、三回,跪瓦片、被烟火烫都是等闲。

  奸不容易学好了,就跟着戏班东奔西走,浓妆艳抹地在梨园亢唱,唱戏人的是下九流,在台上卖笑,下台后,还要受人鄙夷轻薄。

  虽然他已经赎身多年,在龙腾堡安居,但是这些痛苦的过去依然留在记忆之中,无法消去。

  乌亮的杏眼瞪着造成一切的原凶,就在这儿!

  恨意绵绵,手不自觉地向螓首摸去,不过,本来插在他发际的银笄早就在刚才被抽了出来,不知道失落何方,眼帘轻轻眨动,眸光落了在随两人一同落在崖下的玉箫上。

  干年寒玉箫造的萧身比岩石还要紧硬,以至由悬崖而下,也未有丝毫损伤,白兰芳屈膝跪在地上,将玉箫拿起,比白玉还要雪白几分的指尖在箫身缓缓摸索,在第两个气孔下向左轻轻一扭。

  「铿!」的一声,一截刀尖露了出来。这个小机关,小时候他就曾经看司徒信陵用过,这时凭着记忆施为,果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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