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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娘子 page 9 作者:于晴

  阮冬故想了一下,应声道:「确实有此可能。」

  布政使满意地点头后,打量她清俊中带抹艳色的容貌,忽地道:

  「怀真,听说东方非来到乐知县,亲赴牢里救你。你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一个喜怒无常的前任首辅,心甘情愿地救你出牢?」

  她不动声色道:「小人听闻爵爷来到县里,特地请兄长去求爵爷相助,也许是正巧遇上他心情大好的时候吧。」

  「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吗?」

  她呆了呆,直觉抬头看他。

  「你虽是男孩子,但姿色偏艳,东方非家无妾室,难保……」布政使摇了摇头,暧昧不清道:「这几天,你不就跟他夜住一室吗?」

  「大人多想了。小人是大老爷派来服侍爵爷,负责在夜里奉上热茶,注意爵爷的需求而已。」青衣兄不可能日夜不眠,由她分担守护责任,不是件奇怪的事吧。

  「爵爷的需求吗?」布政使笑了笑道:「据说当年东方非曾十分照顾户部阮侍郎,朝野皆知两人男风,本官想,东方非偏爱的,就是你这类美丽的男孩子吧。」

  东方非是她的未婚夫,未来两人间会有什么亲密行为,她也略知一二,外人误会东方非偏男色是不要紧,但由这布政使嘴里说出来,她总觉污秽不堪。

  她深吸口气,沉稳道:「是大人误会了。」

  布政使多看她两眼,道:「你甘心当人男宠,本官也无心干涉。你这些案例,能让本官带走吗?」

  「大人,你有需要,请尽管带走,如果百姓能因此受惠,必会因此感激大人。」她诚心作揖道。

  布政使有点惊讶她的品性,不由得道:

  「你这种人,竟会心甘情愿被那个东方非收成男宠,真是令本官意外。」语毕,忽然好奇,伸手要抚向她的颊面。

  她动作极快,连退了四五步远。

  「大人,请恕怀真失礼,怀真得去找爵爷了。」

  这句话她才说了个开头,突地有男声惊喜叫道:

  「小兄弟,请问厨房在哪儿?」

  这声音好熟啊,熟到她从小听到大的--

  她转身一看,看见一郎哥神色匆忙,提着豆腐桶进院子。

  「小兄弟,我来送豆腐,但这官园像迷宫,我找不着厨房,还好瞧见妳了,请快告诉我,厨房在哪儿?如果迟了,惹得这里官员不快,我就倒楣……」话还没有说完,他惊骇地看见布政使在场,立即闭口不言。

  共同生活十多年,两人间早有默契。她连忙上前:

  「兄台,你别急,我马上带你过去。」转向布政使,作揖道:「大人,小人先行告退了。」

  江兴布政使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当是放行。

  她毕恭毕敬地退出院子,领着凤一郎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见四下无人,她立即拉着一郎哥躲进隐蔽处。

  「一郎哥,你满头大汗了!」她低声说道,连忙用衣袖帮他擦汗。

  凤一郎顾不得她过于亲近的举动,问道:

  「冬故,他是何时跟妳说话的?都说了什么?」

  她拿过他的豆腐桶子,开朗笑道:

  「一郎哥,你别紧张,没什么事发生,布政使是我在写案例时来的。你呢?你站在院子外多久了?」如果布政使没有想摸她,她想,一郎哥是不会出声的吧。

  「打他问起妳邻人作证的案例开始,我就在了。」他若有所思道。

  她轻笑:「那你待得很久了。你放心,真的没有事,他摸我,只是好奇什么是男宠而已。」

  「妳是姑娘家,怎能随意让人碰触?」

  「是是,所以,我避开了啊。一郎哥,你来官园做什么?豆腐都是怀宁送的,怎会劳动到你?」

  「我偶尔也想出门走走。」凤一郎避重就轻道:「顺便,来探探妳。」

  她一向不对他起疑,所以也不会去追究他说的是真是假。她笑着:

  「我很好,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面而已。老实说,一连待了六天,我开始理解为何有人能把持不住了。这种生活过久了,心麻痹了,身体习惯了,眼睛闭起来,就能快意生活,人生多快乐啊。」

  「妳习惯了吗?」他柔声问。

  她想大笑,但又怕惹人注意,只能低笑连连:

  「我日夜想着家中的腊肉,实在习惯不了这种奢侈生活。」

  「既然如此,妳是东方非的未婚妻,妳不想再待在这里,跟他直说就是了。」

  「无所谓啦,一郎哥。这种宴会,并不是我走了,它就不存在了,我留下来可以保护东方非。」她认真道。

  「他故意让妳看见这些地方官的德性,让妳失望让妳寒心,他才会快活。」他平静地说。

  「也许他是故意,不过我也不是闺房里的娇花。」她顽皮笑道:「我还没有失明,应该看见的都得看见,不然我连眼盲心明的大哥都不如。再者,东方兄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他很爱测我底线。」她是不介意,只要别碰其他无辜百姓就好了。

  凤一郎定定看着她,轻声道:

  「妳真了解他。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好未婚夫,更别说将来会是好相公了。」

  「一郎哥……你不喜欢他,对不?」义兄跟未婚夫之间……唉,她有点头痛了。

  凤一郎看她有点苦恼,不由得笑道:

  「他的行事为人,我不作评论。我喜不喜欢他,不是重点,重要的在于,妳喜欢他,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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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啊……

  她心里确实有东方非,甚至占据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只有四个,大哥阮卧秋、义兄一郎哥和怀宁,最后就是未婚夫东方非。

  除此外,真的没有其他男人可以进驻她内心最重要的角落。

  但是,喜欢的程度……

  眼珠轻瞟,觑到青衣正脱下她未婚夫的外袍,一盏油灯映着屏风后的修长身影,若隐若现的,照说是引人遐想的,但她脑袋空空,完全不会想歪。

  青衣取出明日换穿的衣物放在床头,然后退出屏风后,道:

  「小姐,这一夜就麻烦妳了。」

  她爽快拍胸。「没问题,保证明天还你一个完整无缺的东方兄。」

  屏风后,床上的男人哼笑一声。

  青衣面不改色,为她端来一壶茶。自她负责守夜的隔日,他过来换班,看见她精神十足地在写案例,从此他都会在夜里送来热茶为她提神。

  「多谢了,青衣兄。」她送他到门外,忽然低声:「等等,我有一事请教。」

  青衣闻言停步,道:「小姐请尽管吩咐。」

  她东张西望,确定即使武士在附近,也不会有人偷听到,才小声问:

  「青衣兄,你可曾喜欢过女人?」

  「……小姐莫要误会,我并不喜欢男人。」

  「不不,我不是说你有断袖之癖,我是想问,你喜欢过哪家的姑娘吗?」

  青衣注视着她,慢吞吞地说:「我十二岁起跟着主人,没有喜欢的姑娘。」

  「那十二岁之前呢?」她期待地问。

  「……小时候随便喜欢一个小姑娘,这不是新鲜事儿。」他依旧恭敬的回答。

  「那就是说,你曾经喜欢过一个小姑娘了?你如何得知自己喜欢上她呢?」

  即使这个问题有些突兀,青衣还是有问必答道:

  「我心里只想着她,念着她,想看她。」

  她思考片刻,再问:「还有呢?」

  还有?那就是他的答案不是她要的。青衣想了想,答道:

  「她在我眼里,十分可爱。我想,比谁都可爱吧。」

  她轻轻击掌,明眸闪闪发光,叫道:

  「对,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多谢你了,青衣兄。」她高兴地抱拳。

  「小姐多礼了。」他施以同样的礼数。

  她转身要回屋,突然又叫住他:「青衣,你……现在呢?」

  青衣明白她在问什么,平静道:

  「小时候的喜欢,并不是真心喜欢,自然没有下文了。」

  「喔,那……晚安了。」她轻声道。

  「晚安,小姐。」他神色自若。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里。一个十二岁就当人家仆的孩子,过往回忆总会有点不堪,她低叹了口气,方才真不该问他的。

  「妳叹什么?」东方非还没有入睡,两人隔着屏风说话,他也不觉得无聊。

  「我在想,东方兄当年不知如何遇见青衣兄的?」

  东方非没有问她为何对青衣起了兴趣,说道:

  「当我还是群辅之一时,一日在京师街上看见有人卖身葬父,那时我刚斗垮一个老爱说预言的钦天监,心情大好,就让他葬父去了。」

  她皱眉。「东方兄,为何你老是爱在我面前说一些违背正道的事?」

  东方非本有几分倦意,但总是舍不得放弃让她生气的机会,索性支手托腮,侧身向外,透着精美屏风,欣赏着她纤美的身形。

  她扮回女装,令人惊艳,但她这男装俪人,一样让他垂涎三尺。

  「我不说,就代表不曾发生吗?冬故,我斗垮了一个官,这个官也许将来会祸国殃民,我这不就成了一个好人?再者,我不斗他,他迟早也会想尽办法除掉我,妳是要见我死还是他死?」

  她沉默一阵,坚定道:「东方兄,你这是歪理了。」

  「虽是歪理,也是事实。冬故,妳告诉我,这几日妳所闻所见,在场官员有哪个真正为民着想?」

  这一次她闷不吭声更久,才沮丧道:

  「也许,他们被迫……其实他们心在百姓……」

  「就跟妳一样?」他扬声大笑,又舍不得欺负她了。他的心思总是反反复覆,但从没有怜惜这种情绪,偏他对她,有时就有那么点怜香惜玉的味道。他笑道:「冬故,妳的想法怎能一直不变呢?现在妳还活着,真是老天怜妳了。一连六天,日不落舞不停,美酒不空,人不离席,这种如仙境般的生活,太容易腐蚀一个人的心智了,妳认为,一个人,一旦习惯了这种奢侈,要如何脱身呢?」

  「东方兄,为何你会不习惯?」

  「谁说我不习惯了?」他笑着,凤眸瞇起,盯着她喝下那杯热茶。

  阮冬故不觉屏风后的异样眼光,她坐在椅上,坦白说道:

  「我注意几次,你身上有酒味但不浓。你三更入眠,天一亮你照样精神极好的起床,分明不投入这种生活。」

  「我真高兴妳这样注意我。」他语气露骨,沙哑道:「我就要妳这样时刻看着我。」

  这种露骨的语气真是……世上也只有东方非才说得出来了。她摸摸脸颊,觉得有些发烫。

  「如果妳累了,就回去睡吧。」他懒洋洋道。

  「不,我不累。」她打起精神来。

  他哼笑一声:「妳坚持守夜,是怀疑布政使干出什么勾当吗?」

  「东方兄,你也察觉了吗?」她诧声问道。

  「哈哈,妳怕他对我动手?我四周都有人,他不敢也不能痛下杀手。」他别有用意地说:「杀一个人很简单,但要全身而退则难,他想除掉我,也想保有自身的地位,冬故,如果妳是他,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呢?」

  她皱眉,有点恼火:「既然你察觉他有心谋害你,为何还要送上门?」

  「我想瞧瞧老国丈的门生,能做出多聪明的害人手法啊。」他笑道。

  「你真是胡来!」她轻击桌面,文房四宝微微震动。

  她力大无穷,他早见识过,但他从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

  「妳在为我担心?」

  「这是当然!」

  「哼,这种一视同仁的担心,我还不想领受呢。」他傲慢地说道,不再理会她,直接合眸入睡。

  没一会儿,她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于是轻步走到床边,他果然已经睡着了。

  这几天,她发现他睡相好,说睡就睡,但十分浅眠,不像她,一闭眼就沉睡,哪怕只有一个时辰,她也要让自己睡着,才能有精神去做事。

  她站在床缘,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打量他的睡颜。

  他的相貌俊美是没错,但怀宁也是俊俏男子啊,好看就是好看,根本没有谁最好看的想法,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像无法套用在她身上。

  其实他俩初遇时,她直喊他是狗官,认定他面目狰狞,每次哈哈一笑,就像戏曲里欺压百姓的恶官,血盆大口,难以入目。

  后来,她发现他只是随喜好行事,跟其他贪官不同。他在算计人的同时,又能转身当个好人,大助治水工程,林林总总,她实在算不清他到底好事做得多还是坏事多些?

  现在,她当然不会认定他面貌狰狞,只是……她抿着嘴,拚命瞪着他的俊脸。

  一郎哥说,她喜欢就好。

  在边关一役里,最后闪过她脑际的男人,就是他。甚至,当时内心还有点的遗憾,无法守住她的承诺。

  瞪瞪瞪……

  再瞪……

  掌心抚上心口。心跳正常,还是不觉得他像人间西施。如果哪天他像西施了,怀宁在她眼里,大概也变貂蝉了,唉。

  她苦恼地搔头,终于放弃瞪他,回到桌案前,轻轻磨起墨来。

  她从小读的书就不是风花雪月,连难得看一次戏曲,她看的也是包青天审案,她能一心一意在国事上,但一谈到情爱……她真的是笨蛋一个吧?

  算了,她不想了,还是专心写案例。布政使问的那件无月无灯案子,当年是她亲自所审,一郎哥教她办案才智,顺道教她辨认月光角度。

  她还记得,当年她十七岁,老是要一郎哥协助她破案,她气自己没有用,但一郎哥告诉她--办案经验为重。

  经验愈多,愈能避免犯错,而这句话验证在她后来的办案经历里。

  布政使为何只注意到这案例呢?她打呵欠,现在才一更天,她怎么就想睡了?

  再喝一杯热茶,振作点精神,但困意愈来愈浓,难以抗拒,她力撑到最后绝不放弃,最后,整张小脸不受控制地栽向铺好的纸张。

  意识尽灭的同时,她忽然想起白天布政使看中的案例--

  无灯无月的夜晚,邻人是无法目睹杀人案的。

  今晚是十五,正逢圆月,月光明亮,邻人要作证,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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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问题!

  她向来有觉就睡,但要熬夜,熬上三天也不困,为何她睁不开眼?

  「青衣,将她抱上床吧。」

  「是。」

  东方非醒了?现在是几更天了?为何她无法拿捏她失去意识多久?为何她眼睛张不开来?

  隐约觉得有人将她移动到床上,又听见东方非的声音自远处模糊飘来--

  「你下了多少蒙汗药?」

  「够小姐睡到明天下午了。」

  「明天下午?也好。这几天她确实是辛苦了,好了,你下去吧。」

  是茶有问题!青衣在热茶里下了蒙汗药!她迷惑想着。为什么?

  「爷……这跟下午凤公子的协定有所不同。」

  一郎哥?这又跟一郎哥有什么关系?她又恼又气。一郎哥专程来官园,原来是跟东方非密谋见面!他俩一向不对盘,协定一定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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