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油嘴一抹后,将我的盘子取走,打破僵局,“吃不下就甭吃了,我又不是虐待狂,一意要把你喂胖。”
我忍不住揶揄回去,“我也不是色情狂,你干么怕喝醉酒到这种地步?”
他走到我身旁,弯下身子纠正我。“你说错了,我并非怕,只是不想喝醉罢了。”
我仰头冲着他的鼻头说:“怎么?防着我欺负你?”
“你又说错了,我只是想确定明早醒来自己记得来龙去脉。”他说着将我拉离餐桌,走到客厅,大手搭在我的肩头,要我放松地坐在沙发上。
“什么来龙去脉?”我的人是坐上沙发了,但身子挺得笔直,死不认帐地说:
“我下午的那番话是闹着玩的气话,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当真?”他挑眉问。
“当然当真。”我点头,佯装吃惊地反问他,“不会吧!你不可能把我下午的话当真把?”喔,吴念香,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想拗!我自责着,心里却又告诉自己,当然得拗,他如果是个好人,就该为无助的笨女人留一点尊严与面子。
没想到,他高站在那里俯视我,毫不迟疑地点破我的沉默。“你是指陪你过一夜的事?”
我哑口无言,两颊登时发烫,两手往前一摊,算他没问错话。“是。”
怎料他竟伸出一指,沿着我下巴往颈子兜一圈,冷笑似地在我耳际低语,“跟女人消磨过一夜这种区区小事又不算什么,你何必大惊小怪?”
我被他的话一震,下巴僵了,人也木了。“你随便,并不代表我也必须跟着你随便。”
他退过身去,一个屁股跌坐在沙发另一头,不以为忤地对我笑道:“既然你对通宵看奥运这主意没兴趣的话,我书房里有一堆书,音响在我卧室里。今夜如何打发,你请自便吧。”说完,毛毛两腿伸得长长地往矮桌上一架,遥控器一握,对着电视一按,雪梨奥运的重播画面在瞬间跃上萤光幕。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过一夜,看雪梨奥运地一夜,而非上床滚一夜。
这个一八五先生耍这一招,摆明是在消遣我,我竟穷紧张了一整个下午。尽管怨他缺德,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我陪他看了一段泳赛后,轻声细语地询问盥洗室。
他两眼朝我扫射过来,专注地打量我三秒。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裙子太窄,衬衫领过低,头一遭,我后悔自己减肥成功,让人赤裸裸地盘算着,我并着膝盖,像个小奴婢似地再问他一次,“我能借用一下厕所吗?”
“喔,当然可以。”他突然醒过来似地,懒洋洋地起身,领在我前头。“只是你得委屈用我卧室里的那一间,因为大的那间马桶漏水,联络房东好几次了,就是不见人来修。”
于是本以为无缘参观他卧室的我,就这么顺道过境他的单身双人床。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占据卧量角落的五个由B&W原装进口的立体声音箱,我对音乐没有研究,但我那个喜欢摆阔的老哥也有这么一组豪华的音箱,不是因为它们最好,而是因为它们最贵,不管是什么理由,想必是花费骆伟不少存款购置的。
我把目光挪到右侧床头边的化妆桌,想看看有无女性过客的遗迹,但除了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空无一物,床的左侧除了音响设备以外,还堆一些书报杂志,最上面的一本是厚达十公分的法国作曲家贝流士的传记。
卧室底端站了一列IKEA的透明衣橱,里面一套套搭配好的西装整齐有序地吊在那里。整体说来,这间卧室简单得没有一丝女人味。
我花了一些时间躲在盥洗室里让自己冷静下来,五分钟后开门出来,见到他守在门边时吓了一大跳,鞋跟一滑,人差点站不稳。
“抱歉吓到你,我该出声的。”他急忙搭住我的肩,扶我跨出滑溜的磁砖。
“我忘记提醒你磁砖过滑。你还好吗?”
我双手紧张地攀着墙,蹙眉忍痛地告诉他,“我好像拐到右脚了。”
他一拐一拐地扶我来到床边,要我就近坐下,脱鞋让他检查。
“只是小伤而已。”我告诉他。
他点头,摘下我的低跟大头鞋,以拇指隔着一层细腻的丝袜按摩我的右脚踝。
“是这里吗?”
我轻哀一声,于是他将手劲放轻,徐徐地推着我的筋脉问:“有没有好一点?”
我两臂撑在床缘,凝肃地端详他那双捧住我右脚的双手,神往地嗅着他的气息,感受他的温柔。
他见我迟不作声,关切地问:“还痛吗?”
“嗯。”我轻点着头,收回小腿摆脱他的手,套上鞋后,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他见我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耐心地候在那里。
我想了好久,决定把我的感觉告诉他。“是的,很痛,但不是我的腿,而是这里,”我抚上自己的心房,把这几个月来的心情说穿。“骆伟,我无法再跟你保持纯异性的友谊,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我见他有话想说,却怕被他一打断后就再没勇气告诉他真相,于是继续道:
“我之所以减肥也是为了希望得到你的注意。我知道你在感情上对前女友还是念念不忘,在事业上则是扬帆待起的时刻,所以你目前没打算受到感情上的束缚与箝制,这些你以前就提过,我也都了解。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几个月来你对我是诚实的,但我对你却另有企图。换言之,我对你一直都有非份之想,我没你想的单纯,更没你想的直率,如果当初我不知道你长得这副德行的话,也不会跟你在线上聊那么多。总之,我是个肤浅好色的女人。”我连环炮地说白后,强迫自己扬嘴对他苦笑。
他站在那里,用那双款款似明潭的眸子凝视我良久,大掌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我在我们第一次私下见面时就已经感受到了。”
他说话的当头,伸臂环住我,轻轻地将我搂进他的怀中。“但是你有一项长才是别人比不上的,那就是自我消遣的幽默感,尽管你把自已批评得一无是处,我仍笃信你是一个坚持‘自然是美’的女人。”
“所以你还是比较喜欢未减肥又缺乏自信的我?”
“是的,我的确是比较喜欢未减肥的你,但若要坦自一点的话,三周前出现在TheDoors的那个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吃酸的感觉,见到你被一些男人团团围住,还挺不是滋味的。”
“怎么可能?那你前任女朋友跟人跑的时候,又算什么?”
“那叫生气,气自己没用。”
“我不信。”我坦白告诉他。
“句句属实。跟安安交往的那些年,她一直都很稳,我从来不曾担心她会跟别人跑,她也不会做出让我吃醋的举动出来,直到我们情淡缘散了以后,我才知道分手对我和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在谈感情时,态度都还不够成熟。”
我不由得愣在原地。“如果你想找个比你前女友更好的女孩的话,恐怕不容易。”
“我没作过那个打算,我只是希望能碰上跟我差不多的女人就好。”
“那恐怕也不太容易。”我悲观地告诉他。
“怎会不容易?你不是说你是个肤浅好色的女人吗?”
他为什么要提醒我这点?“我是说过!难道你非得写个符,贴在我额上,向世人公告吗?”
他莞尔一笑。“说到哪去了?我要说的是,我跟你半斤八两,也是一个肤浅好色的男人。”他伸出两指,像只长脚蜘蛛,轻轻地顺着我的脚踝漫步到我的膝头,停在我裙缘处,问我一句,“你当真改变生意,不让我陪你过一夜吗?”
“嗯……”我不解地望他一眼,感觉到他的手指钻进我的裙下时,才恍然大悟,了解他所指为何。“我……我在这方面其实没什么经验,你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我急忙往床里退避一下,但不知怎么地,我喉间的唾液没来由的激增,整个身子瞬时热了起来。
他不语,只是顺势欺近,轻缓地把我平放在床中央,我的脚不由得翘起,在半空中捞着我那一只摇摇欲落的大头鞋。我在心里拼命哀求我的鞋,鞋啊!求求你别掉,你若不掉,就表示我该马上走人。
结果,才刚在心里狂喊不到一秒,我那只不中用的鞋随即坠落地板。
“啊!我的鞋!”我绝望地喊。
“还在。”他调侃着,“而且没你那双脚也跑不远。”
我仍做最后的挣扎,“你确定你不后悔?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你确定我没强迫你就范?”
“确定,确定,确定。只要你不跟你家人哭诉,要我负上道义责任,强迫我把你娶回家的话,我想我从现在开始,很乐意交你这样集才貌于一身的女朋友。”
女朋友!也就是说,他出国后还是会惦着我喽!!等等……他刚刚说集“财貌于一身”,还是“才貌于一身”!他发现我是一个富婆了吗!
“对了,你知道你全身上下最吸引我的地方在哪里吗?”
“哪里?”我该挺胸,腰,还是臀?
怎知他给我的答案令我意外不已。“你的踝足,和这一双俏皮的大头鞋。”
妈啊!原来骆小生注意到我,李怀凝功不可没!我回家后要马上大赦天下,公告姑娘房东我陷入情网,凤心大悦之余,免收她房租三个月,至于赵空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是照章办理。
我高兴得还想说话,骆小生却已拂上我的脸颊,在我耳边消磨细语一番。
嗯!这种心有所属的感觉真好,如果接下来的发展都能这么舒服愉快的话,我不介意这样跟他耗一晚。
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吻只是一个开始,就跟电影分制一样,属皆大欢喜的普级,随时间的进展,我体会到无伤大雅的保护级,接着可圈可点、令人不知所措的辅导级,最后的限制级……妈妈喂!则是来得快,去得更是莫名其妙!
怎么?以为我在最后一刻会有销魂蚀骨、灵魂出窍、魂飞魄散当下遁入极乐世界的快感是吗?
嗯……很抱歉,我不仅没有,还很不舒服,不仅不舒服,还有幻灭的失落感,如果有人预警我初次的滋味是这般痛苦无助没尊严的话,我会阿Q地先吞一粒止痛锭,再咬一块布压惊再说。
天真的我,以为这样两脚开开、不文不雅地把贞操奉献给我今生最迷恋的男人,就算完成大业,功德圆满了,但显然一八五先生不仅高硕健美,体能更是绝佳到天赋异禀,即使微腐着腿,用生龙活虎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是一点也不夸张,可悲的是小女子我竟然无福消受!扼腕不?
幸运的是一八五先生是个体贴的人,完事后并没翻身蒙头大睡,反而竭尽所能地安抚我这个断肠人,这让我尚能接受事前与事后的温情。
清晨时分,我在一八五先生的臂弯里醒来,了解他对我仍是兴致浓烈,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继续装死。
但装死岂是一件轻松的事?首先,必须不动,呼吸得平稳,如果耳边又有蚊子骚扰时,还得认命地任其饱餐一顿,以上的大原则我都能遵照如仪,唯当一个光溜溜的男人亲密地抵着我,一句又一句地唤着我的闺名时办不到。
十分钟后我投降了,抱着视死如归的悲观想法与他缱绻,天可怜见,被动的我至此才尝到倒啃甘蔗、渐入佳境的甜头。
恕我不再详细说明,因为床头之事本该是隐而不扬的,要不然,看倌会觉得我才初事云雨滋味,若对此事表现得太过热中的话,岂不有损良家妇女的风范与尊严。
风范?尊严?嗯……那是什么?比得上心有所属的美妙感觉吗?
第七章
我迟到了!
这是我到职三年来首遭的破天荒纪录,功劳当然得记在一八五先生的帐头上,若非他强迫我在他的公寓吃早餐,还自作主张地帮我准备营养午餐,我根本不会迟到一个小时。
其实公司天天有人迟到早退,我这么偶一为之根本算不上大新闻,有些同事还觉得我终于开窍上道,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惨的是,我刚好有一个财务会议得参与,没人对我的姗姗来迟有意见,反倒因为我仍穿着跟昨日同样的衣服而开始嚼起舌根。
我的位置被排在黄副总与我们公司的小开史丹力·魏之间。与会期间,魏小开的膝头总在有意无意间往我的腿部靠过来,毛手没事就往我的手臂攀搭上来,对桌其他部门的主管把他公然对我性骚扰的举动看在眼里,却没有半个人吭声。
我只好往黄副总靠过去,他老人家这才看出不对劲,轻咳一声,找了一个理由遣我出会议室,“吴经理,我忘了xx公司的档案,你这就去请秘书帮我调上来好吗?
还有,今早凡美的廖经理有要事找你,你就顺便回他一通电话,把事情先办好再上来。”
“没问题。”我伺机起身,往外走去,临去前,瞟到黄副总主动挪身坐到魏小开身边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午休时,我在餐厅遇到一些同事,不论男与女眼神似乎带了一些暖昧神采,其中一两位广播电台还赞美我身上的衣服,说我舍不得换下是情有可原的。
也许是心虚,我竟然脸红地解释,“我昨晚回淡水老家过夜,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找不到衣服换只好将就这一套。”老天!我就算跑去绿岛过夜,也不干任何人的事,又何必跟其他人多言解释。
回到办公室后,我终于跟苏敏敏照面了。我没提我发现她偷听我电话的事,她也没跟我解释她昨天早退的原因,我们抿嘴互给对方一个虚伪的笑,心里有数地点头后,各办各的事。
下午两点,黄副总亲自到我的办公室来找我。他跟我父亲是旧识,我小时候喊他一声叔。
他表情严肃没头没尾地问我,“念香,怎么回事?”
也许还是心虚,我竟又搬出同一套说词,“我昨晚回淡水老家过夜,今早才迟到,下不为例。”
“是吗?我昨天也上你父亲淡水老家把酒叙旧,怎么他没提你回家过夜的事?”
我苦笑着,硬着头皮掰下去,“这又不重要。”
黄老头厉目一瞪,瞅着我说:“念香,黄叔欣赏你的办事能力,你也是黄叔从小看着长大的,于公于私我对你有一份难舍的责任。但是只要你的品行操守受到质疑时,再难听的话我还是得说给你听。”
我愣在那里,不懂黄副总在唱啥独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