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些,竟还要我帮她报名参赛?”
佟青云顺口道:“让她凑一下热闹,有个临场经验,届时推她参加国内外的竞赛时也好有个比较。”
于敏容闻言很是讶异,她本为丁香不妙的处境担忧,但听了佟大设计师这番话后,才明白为师的已暗暗把前路铺好,只等憨徒弟摇鞭上路。
她试探性的问:“如果我反对的话呢?”
佟青云耸了一下肩。“无所谓,大不了跟朋友讨个人情,安排她到朋友经营的发廊去实习。”
于敏容没应声,脑子一直在衡量轻重,好半晌才吐了一句。“店是你开的,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但若有个差池的话……”
他不急不缓地接口,“我自己补锅。”
于敏容警告地问:“员工若有情绪不稳的话……”
“谁有话想说,要他们直接找我谈。”
她仍是不放弃地问:“若是顾客不满意服务结果……”
佟青云早做好准备,出口便将她的话堵住,“愿者上勾,你请小妹事光告知客人这是免费试剪活动,如果丁香剪完后客人还是不满的话,我再动刀补强。”
尽管于敏容觉得这样做会坏了规矩,不妥当,但见他主意已定,心知再提出更多的理由也是白费唇舌,只好点头答应。“我讲输你,明天开始我会替丁香安排特训课程。”
佟青云给她一个万人迷笑容,轻吐一句。“敏容,那就麻烦你了。”
见多他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于敏容是一点也不领情,当面嘲讽。
“省了,你这个人天生就爱麻烦人,今年过年我说什么也要出国玩个疯,不管你的店死活。告诉我,你这个疯点子得维持多久?”
“可长可短,端视丁香的表现而定。”
于敏容愈来愈紧迫盯人了。“你所谓的长是多长,短是多短。”
佟青云颇玩味他打量着她。“老天,你和那丫头是不是结了生死交,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我位处管理阶层,得对诸多员工负责,你爱怎么随性我管不着,但好歹得给我一个概约的时间表。”
他看着她,随口应了一句,“也许三天,也许一年半载,总之很难说,恐怕要让你悬上一段日子。不过我向你保证在换掉丁香以前,会让你第一个知道,好让你发挥母性安慰她。”
“青云,丁香跟到你这种师父算是前辈子欠你的。”她迸出这句话后便从沙发上起身,两脚钻进一双大了三号的米老鼠拖鞋,不睬他地滑着大步回房去。
佟青云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丝毫不动肝火地任由丁敏容消失在客厅的另一头,听到预期的撞门声自左侧响起后,身子才松懈下来。
未几,右方走廊深处嘎地响起细微的金属弹簧声,伴着一声突然被掩住但却又捂不紧的漏风喘息,在这夜阑人静之时显得格外突兀。
佟青云倏地瞇起眼往长廊那头望去,只见通亮的走道静无跫音,墙上挂的画和对立的两扇门紧紧地掩阖,像是在帮偷听者守密似的。
他想了一下,身子打皮椅上站起,往长廊底端慢慢走了过去,他的双足停在自己的卧室门前,大手才刚搭上门把,目光却往对面的门瞄了过去,他迟疑一秒考虑是否该问丁香听入了多少不该听的话,但继而一想,夜已深,现在去乱敲闺女的门,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恐怕也会吓到人家。
不是有句话说,偷听的人总听不到顺耳的话吗?让那丫头以为自己随时都有被撤换的可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佟青云决定后,开门踏进卧室,顺手将身后的房门一带,宽衣解带淋浴去了。
他完全不知道红着两粒兔子眼的丁香趁他扭开热水器,便溜出房在走廊上对着他的门打了足足两分钟的“无影拳”。
随着双十节的逼近,丁香开始烦恼着如何编个象样的借口以婉拒阿奇的邀约。
无奈自己刚上台北,交际圈还没建立,交情深一点的同事如阿玲和林欣媛都已作好安排,插花不得,再加上她和阿奇又同一个工作环境,不能天马行空的乱编,即使她那天自愿当值班助理,也仅需工作到下午六点,于事无补。
这段期间,阿奇曾三番两次地邀她去看午夜电影或打保龄球,她顺口就拿佟青云当挡箭牌,阿奇听了总是不多问地便接受了她的理由,唇间隐隐挂着讥讽的笑令她看了就讨厌。
她曾向于姊求教,哪知于姊非但不反对,反而怂恿她去就近的百货公司添购一些约会的行头,增加阿奇的印象。
丁香对阿奇的邀约总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并非她怀疑自己欠缺吸引力,而是阿奇看着她的眼神总有那么一种盘算、计量的味道,令她不自在。
最后她只有把冀望放在佟青云的身上,希望他能开个金口留她下来温习功课。
双十节当日,丁香趁着午休时间跑去敲佟青云的专用工作室,门一开,探头瞄见他安适地坐在沙发椅上和两位穿著前卫的外籍人士及一位身着黑皮劲装的帅男闲话家常后,马上就要打退堂鼓。“对不起,等老师招呼完朋友后,我再上来。”
佟青云及时叫住她,“先别急着跑,进来-下,我跟你介绍朋友。对面坐的是雷蒙和莎夏,他们刚结束东京的行程,回伦敦前顺道弯过来看看;我旁边坐的是齐放,他特地从纽约飞回台北欢度佳节。”然后他用英文将丁香引荐出去。
丁香定眼认出蓄了一头金黄色狮鬃的雷蒙和拥有紫黑色短发及美丽大眼的莎夏,两眼不觉大睁。
莎夏和雷蒙是国际美发界的神仙眷属,除了在世界各地拥有连锁沙龙外,还创立化学实验室以调配专业用的洗发精和保养药剂。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们会面,勉强冒出一句蹩脚英文跟人家“好赌又赌”的打招呼,想不到莎夏跳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在她颊上热情的吻了两下,也跟她“好赌又赌”,哈叭哈叭一串英文才坐回原位。
丁香带着傻傻的笑容愣在原地,耳里飘飘然地听着佟青云解释莎夏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到英国参观她和雷蒙经营的店,然后心不在焉地转头对整条臂搭在佟青云肩上卷着烟丝的齐放问好,怎知话才刚要出口,就被齐放粗鲁地拦了下来。
“我这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不像你老师这么有才华,知名度也没沙夏和雷蒙大,尽管浪荡,却也还不至于败破到‘好赌又赌’,所以,你这客套话还是省着点,好巴结洋人吧。”酸葡萄的话说完,他将自卷的烟叼在嘴角,不睬丁香地大肆抽起烟来了。
这人的自尊心也未免过重了吧,她不认识他不是她的错嘛!讲话竟如此带刺。
尽管如此想,丁香的面颊还是烧红得像菜摊上过熟的圣女小西红柿,一捏就要烂。
佟青云以饶富趣味的目光打量两人后,才启齿圆场,“齐放是纽约国际新装发表会的造型特约顾问,算是咱们这行的前哨兵,有时间多去翻调一下他的作品。你上来找我有什么事?”
丁香见他有朋自远方来,想必整天都要忙碌,便改变了主意。“我上来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课要上?”
佟青云眉毛微扬,反问她一句,“你不是今晚有节目吗?”
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嗯,这个:...”她面有难色,垮着脸支吾一下,才说:“是有的,不过老师若想上课的话,我可以不参加聚会。”
他闻言,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好几秒,把话挑明。“难得你这么用功,只可惜我今晚有事不能给你上课。”
丁香早该料中佟青云不会体恤她的难处,避开齐放那张挂满幸灾乐祸的恶魔笑容后,她面红耳赤地逃离他的工作室,面对现实去了。
七点十五分时,身着牛仔裤和粗布外套的丁香寻着手上的地址踏入装潢颓废的“烟囱馆”,不需要侍者的指点,她直接走近馆内最嘈杂的-隅,加入阿奇与那票朋党;五男四女,其装束从头到尾皆挂着名牌,时髦前卫的程度可将丁香贬成六十年代的在逃难民了,好在佟青云给她剪的发型产生了画龙点睛之效,反把一袭旧衣旧裳带出一股卷土重来的流行风。
其中一个已半醉的女孩睁着蒙胧的眼,欣羡地看着她的头发,说话了。
“你的头发好美好美哦,哪里剪的,我拿着造型图跑了起码五家美容院,就是做不出那种……美美……美美的感觉。”
丁香坐入阿奇对面的空位子,正要解释时,阿奇霸道地插话进来了。“你要‘感觉’?
我就给你感觉!”他说完马上就把自己的嘴凑上对方,一手抓着女孩的头,一手钻进对方的紧身短裤探索起来。
助兴的口哨声连连响起,足足二十秒后他才松开软成糖浆的对方,大声说:“给一些丑富婆剪了一整天的头,心烦气躁死了,谁要再提头发的事,女的我就拔内衣裤,男的我就跩。听到了没!”
他说话的当儿,情欲已被他挑起的女孩一直往他下半身磨了过去,他不耐烦地看了对方一眼,用力把她推开,语带鄙夷的说:“亏你玉女明星当假的,嗑完药后,这样往我身上黏。”
“都是你害的嘛!”女孩撒娇着,又要往他身上腻。
他不耐烦地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语出惊人地说:“她要,小纪你就带她去爽一下。
小纪很是讶异,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在说笑吧,阿奇。”
阿奇冷冷的说:“这样在我朋友面前丢人现眼的马子,不要也罢,你不是哈她哈得要死吗?她是你的了,随你处置!”说着他将一串钥匙拋给小纪。
小纪忍怒起身将钥匙丢回桌上,拋下一句话,“我送她回家,你冷静过后再联络我。”
说完,他搀着女孩往外走。
等两人身影消失后,彷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似地,大伙又开始嬉笑怒骂起来。
阿奇吊儿郎当地坐进丁香身边的空位,以一种挑衅的眼光直射进她的眼里,当他探测到她眼里的骇然后,猛然扣着桌子,抱肚狂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丁香嫩豆花会有这种反应!”
“什么反应?”丁香冷冷地瞪着阿奇。
“一副看人被强暴的反应。放心吧,她会没事的,就凭那副发花痴的丑样子,小纪不倒胃口也难。”
她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你的朋友?”
“那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处女?”他将头凑上,不客气地将满嘴的酒气喷在她的鼻子上,“你若答得出来,我就告诉你。”
丁香闻到一股酒味。“你醉了,我看我最好回去。”
“怎么,才待不到1分钟就受不了我们这票俗透的红男绿女,想逃了?
告诉你,你若想进步,最好早一点甩掉你那层处女膜,要不然设计出来的造型老是登不上抬面。要不要我帮你破瓜啊,包你不痛不痒,反而意犹未尽!”
阿奇邪邪地瞄了她一眼,见她不动怒色,牙一咬大声道:“还是你情愿由佟青云来操刀!”
她顿觉受到污辱,“拜托你说话节制一下好吗?”她为他的这个想法感到可笑,脸却没来由得烧红起来。
“哈,我就知道。”阿奇以手拍了桌子,然后拄着颊看着不知所措的丁香,“你这是痴心妄想。佟青云从不搞师生恋,他不会要你的,你在他眼里只是一枚他追梦的棋子,当他明白你跟他先前的徒弟没差别后,就会放弃你,另寻他人,就像他甩我、和我之前、和我之前的之前的学长一样。他曾告诉我们,只要我们一心跟着他,他可以让我们成为跟他同样优秀的‘魔发师’,哼,结果呢,他比吸血鬼还冷血,因为他吸的不只是血,他还把受害者的梦和希望也榨得一乾二净!”
丁香静望着他。“你说这些伤人的话是因为你嫉妒。”
软着语调说:“丁香,他这人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好友的死活,他真的不值得你的信任,我劝你趁早离开‘云霓美人’,以免到头空梦一场。”
她看着阿奇,不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偏激成这样,只能怔望着他俊美的脸被怨怼扭成丑陋,她忍下捂住耳朵的冲动,强力抗拒他的语惑,冷漠地说:“这点我自己会判断。
我虽还弄不清自己为何上台北,但我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来作梦的。倒是你,平时在老师面前表现顺从,背地里却放冷箭捅他的要害。”
“我对他表现顺从是识时务,假以时日让我超越他后,岂止背地捅而已,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从宝座踢进他自掘的坟墓里去。”阿奇愤懑地说着,憎恶的眼神净是漫烧着火苗。“你知道这场聚会的始作俑者是谁吗?”
丁香反问他一句。“不是你吗?”
“是我没错。但你不知道的是,在我主动跟你提出邀约的后两天,佟青云把我约出去谈,他要我有机会多多亲近你,带你出去走动走动。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假好心?”
丁香尽量不去咬那半浮在水面的饵,但她办不到,便问了,“为什么?”
“他这么做,可不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两个登对,不送作堆会有遗珠之憾;他全是为了自己的得失在防你,就像防我那个有眼无珠去迷上他的老姊样,确定你不会重蹈其它女学生的覆辙。”
她的逻辑可被他的歪理拐得雾煞煞了。“对不起,你可不可以直截了当些。”
“我说了这么一大串你还不清楚吗?”
“我该清楚吗?”丁香被阿奇的自以为是弄得冒火了。“你斩头截尾的谁能懂?”
“好,我就说清楚。我老姊雅珍是佟青云早期在日本所收的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她也是被他那套好听的说辞给打动,进而把他当成偶像,对他心悦诚服,后来她不小心爱上他,对他表明心迹后,他却毫不体恤她的不可自拔,冷酷地把她封杀掉,让她的才华在一团破碎的情感里消耗殆尽,后来为了甩开我老姊这个烫手山竽,他把我老姊推荐给他那个在纽约的好友齐放。
“这个搞双性恋的齐放是专攻整体造型的吸血魔鬼,单挑一项美发竞逐,连替佟青云提鞋都不够,但他偏创了一个‘齐放三剪手’的绝活招摇撞骗。
佟青云明知我老姊跟了齐放后绝对没出路,但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走了。
结果不出半年,我老姊回来了,她是被殡仪馆的人烧成灰装进瓮里面被运回来的,美国医生开的死亡证明书上说,她是吸食海洛英过量而去世,死时肚里还怀了一个三个月不到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