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妳怎么没在阿美的屋子里和她们一起庆祝?」
席友莉惊愕转身,瞥见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暗暗地松口气,「说我,那你呢?怎么没在沙雄的屋子里,也跑出来?」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徐御影仰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席友莉不屑地瞥他一眼,「够了,别装模作样,新鲜空气全都吸进你的肺里了。」
「这里的空气和都市的脏空气就是不一样。」愈说,他愈是故意大口大口的猛吸。
席友莉不以为然地轻摇头,「都市的空气自然比不上这里,但至少不会让我感到无聊、沮丧。」
「无聊、沮丧?!」
「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吗?在这里除了看山就是看水,没有一点事情可做。」
他突地仰头大笑,笑谑:「妳真是劳碌命。」
「这不叫劳碌命!」席友莉愤然朝他抗议。
「这还不叫劳碌命?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脑子想的全是工作。」悠扬的嗓音里有着嘲讽笑意。
「想着工作,总比成天无所事事好吧!」
「话是没错,但是人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有休息的时候,何况是人?」
提及休息,席友莉立即联想到此次的假期,她更是满腹怨恨无从发泄。
「要不是我妈强逼我休假,我也不会狼狈地站在这里。」
「狼狈?」他笑眼态意梭巡她全身,「还好嘛,妳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
「你--你还说!」顿时无名火三丈高,气得她全身忍不住颤抖。
瞥见那对闪着怒火的美眸,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徐御影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请保持淑女风度,别忘了,妳正在别人的地盘上。」
席友莉莫可奈何地咬咬下唇,硬是抑制快要迸裂的怒气,「我知道!」
「明天我们就回度假屋。」
「明天?」
「怎么?舍不得离开这里?」
「才不是,明天是沙雄和阿美的婚礼,我们走得掉吗?」这才是关键所在。
他瞅她一眼,「他们结婚与我回不回去有何相干?」
「要是没有沙雄带路,我们怎么--」霎时顿了口,席友莉忽然顿悟,「你知道回去的路?」
徐御影没反驳也没点头,只是诡笑。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对不对?」席友莉在他身边兜旋着。
徐御影看着她,「就算我真的知道回度假屋的路,现在也不能回去,天就要黑了。再说,沙雄是我的好朋友,好歹参加完他的婚礼后再走也不迟。」
「你的意思就是要等明天的婚礼过后,才要回度假屋喽?」她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试图博取他的同情。
「是的。」他坚决表明态度。
「好吧。」她无奈地咕哝。
「别摆一张苦瓜脸,婚礼是喜事,既然来了,就要以欢喜心献上由衷的祝福。」
「知道了。」席友莉意兴阑珊地回应。
要以欢喜心献上由衷的祝福--她哪笑得出来?开心得起来?一屋子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妳好像不想住在阿美家?」他似乎看出她的抑郁。
她诚实地摇头,「不习惯。」
对她的回答他颇感讶异,「妳从来没住过朋友家或是同学家吗?」
「没有。」
「噢。而且,这里毕竟是山区,生活环境比不上都市,难怪妳会不习惯。」
「其实也不全然如此。」她立即反驳。
「那是为什么?」
她低下头道:「因为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总觉得她们好像在取笑我。」
终于找出原因。
徐御影强抑着笑意,免得笑出来,「原来是这样,可是妳也不能整晚都站在院子里。」
「所以我好想回度假屋。」她有气无力地说。
好似被虐待的小媳妇似的,她伫立原地不动亦不抬头,两只手紧紧交缠。
不可否认,她脆弱的模样该死的教人心动。
「这样好了,我去跟沙雄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挪出一间空屋给妳住。」
她惊喜地猛然抬起头望着他,「可以吗?」
「应该不是难事。」瞧她喜出望外的雀跃,徐御影觉得自己有股爆笑的冲动。
「太好了。」她终于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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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徐御影出面,一切搞定!
席友莉如愿地一个人独占一间空房,尽管屋里设备简陋,也胜过与陌生人共处一室。
不过,她也注意到了,屋里的窗户居然没有窗帘?
「满意了吧?」徐御影站在屋子中间打量四周。
她不语,走到床边抓起床单,走向窗户,试着用床单遮掩住窗户。
「妳在做什么?」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少了一份安全感。」她回答。
徐御影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抢下她手中的被单,以嘲讽的口吻说:「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跑来偷窥,在这里只有结了婚的夫妻才可以挂窗帘。」徐御影将抢下的被单往床上一撂。
这又是什么怪风俗!
「可是我不习惯。」她控诉。
「不可以依妳个人的习惯而改变,入境就要随俗。」他不妥协地直视着她。
「入境随俗也不能将自己的隐私公开吧?」她顶了回去。
「我已经说了,没有人会跑来偷窥妳的睡姿。」他的眉毛往上一挑。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气愤地涨红着脸。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徐御影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环在胸前,「不如我就坐在这里陪妳睡。」
「陪我睡?!」她吓得尖叫。
他早就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再叫,全部落的人都会跑来看个究竟。」
席友莉连忙闭上嘴,目光彷佛搜寻猎物似的从窗户探出去,外面似乎没有一丝动静,她安然地松口气,随即瞪大眼睛看着徐御影。
「不用你陪。」
「别紧张,我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妳睡,又不是要跟妳睡在一起。」
「假惺惺,分明不怀好意。」她不屑地冷哼。
「喂,妳这个女人很难伺候,我都说得很明白,我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妳睡,说白一点就是做妳的保镳,妳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控制不住地反驳她所有恶毒的指责。
「我不希罕,也不领情。」她依然板着脸,不客气地说道。
「不知好歹。」徐御影冷冷嗤哼。
她不可思议地倒抽口气,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什么处心积虑要留下来陪我?你把我看成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一直将妳视为女人,至于是哪种女人,全是妳凭空臆断。」他静静地说。
「全都狗屁不通,我认为你想利用我的脆弱,趁机占我便宜,你实在有够卑劣。」她发出愤怒的低吼,抓起枕头不由分说地就砸向他的脸。
徐御影轻而易举地接住枕头丢向床铺,然后飞快地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严厉:「妳到底受过什么样的刺激,为什么总是扭曲我的好意?」
什么样的刺激……
她不敢回顾往事,尤其是那一段让她痛不欲生的回忆。
好一会儿,屋内一片死寂,除了她和他不规律的呼吸,听不到别的声音。
蓦地,记忆中的恐惧、愤怒、痛苦涌向她,她终于受不了而崩溃,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喜欢单独和男人在一起!」她开始嚎啕大哭。
徐御影慌乱地拦腰抱住她,「我真的没有一丝恶意,我只是要让妳安心,想想昨晚我们也是盖着一条被子睡觉,对妳,我没有一丝逾矩行为。」
她泪湿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他轻声安抚她,彷佛她是一个孩子。
渐渐地,她的愤怒和痛苦尽随着泪水流去,剩下的只有温暖与疼惜的呵护。
她抬起头,朦胧的泪眼瞅着他。
「今晚就让我陪妳,好吗?」双手轻拭她脸颊上的泪痕,「我绝不会碰妳,就像昨晚一样。」
他一再的保证,终于让她点头。
她终于肯松懈心防,不过她的泪却也让他心疼,他不知道她曾经遭受多大的痛苦,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一种沉重、悲愤,甚至带着绝望的痛。
徐御影弯下腰抱起她,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并为她盖上棉被,当他转过身去时,她倏然拉住他的手,「不是说要陪我?」
「总要关灯吧。」
「灯没关,没关系。」哽咽的嗓声几近哀求。
他拂开散在她脸上的发丝,「别怕,我马上回来。」关了灯,他立刻躺在她身后,「安心睡,晚安。」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翻了身面对他,「晚安。」
「放轻松,好好睡一觉。」他柔声细语,手臂突然圈着她。
她愕然摊开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那韵律带给她一种奇妙的安全感,让她觉得体内最后一丝的紧张消散了。
她试着让自己全身放松,自然地贴近他的胸膛,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彷佛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漂浮,那种感觉是她从来未有的,舒服透了!
除了这间屋子、这张床,和这个让她感到温暖、安全的男人,所有凡尘俗事彷佛在瞬间都消失了。
她诧异地想告诉他这种感觉,但是她却发不出声音,周遭的一切变得缓缓的、神奇的游荡着,让她觉得万分满足。
当她闭上眼睛时,她的唇边挂着微笑。
第六章
一阵吵闹嬉笑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吵醒了席友莉,她睡眼惺忪地打量四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整间屋子。
有好一会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随后昨夜的事情开始涌入脑海,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慢慢的、害怕的转过头去,望向隔壁的枕头--
天啊!
不是幻想,也不是另一场恶梦,徐御影直挺挺地躺在她的身旁熟睡。
噢不--
用手摀住嘴巴颓丧地暗暗呻吟,她不禁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呵护?
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容许他睡在她身边!
突然,她心惊低头检查身上的衣服--
她仍然穿着衣服,她大大地松口气。
徐御影翻动一下身子,她立刻紧绷身体,须臾,那对眼睛睁开来,目光久久停驻在她的脸上,他用手肘撑起身子,对她绽放微笑。
「早,睡得好吗?」
她虚弱地双肩一垂,「大概还好吧--」
「只是大概?」他似乎有些失望。
真没良心,前天怕她冻着,勉为其难跟她盖一条被子,昨天又担心她害怕,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她居然没一句感谢,还只说「大概还好」?
她咬着下唇,涨红小脸,支支吾吾地道:「你有没有--我们有没有--」
他的黑眸逐地睁大、睁大、睁大--
投给她不可思议的一瞥,「亲爱的席友莉小姐,如果我有对妳做过什么的话,相信妳不会没感觉吧?」
「我、我……」她十指交缠宛若祈祷,「睡着之后,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睡死,也应该还有感觉。」那双黑眸变得十分冰冷,他气愤地责备,「放心好了,就算我想发泄精力,也会找个清醒的女人,这样比较刺激。」
一片红潮火速布满整张脸,「我是真的不知道才会开口--」
席友莉倏地闭上嘴。
真该死!这不就摆明告诉他,她比十七、八岁的女孩还青涩,一把年纪居然什么都不懂。
他惊愕地直视着她,「我们只是睡在一起,妳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对妳--小姐,如果昨晚我们真的有段缠绵悱恻,现在妳的身体会有感觉的。」
她羞惭地躲避他嘲谑的目光,「我、我只是猜--」
「这种事哪能用猜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犀利的黑眸肃穆地盯着她,「对于一个聪明的小姐来说,妳还真是傻得不可思议。」
她沉默不语,但是依然感到讶异。
即使他再三保证,但是每回面对他时,她的身体确实出现异于往常的感觉,她觉得身体里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彷佛都苏活起来似的,体内有种她从未历经过的悸动,很奇妙、很炽热……
倏然,屋外响起一阵嘈杂、骚动,砰砰砰的敲门声似乎还压不过她的心跳。
「御影,快出来,婚礼就要开始了。」
「嗅,我马上出来。」徐御影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他握住她的肩膀,脸上漾着欣喜笑意,「我们一起出去。」
「噢--」她恍惚地回应。
当他凝视她的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吻她。但如果他真的要吻她,她会允许他吗?
她不知道会不会--
「妳在发什么呆?快点。」不顾她的迟疑,强拉着神情恍惚的她,急急奔出屋外。
「只不过是婚礼--」她不情不愿地埋怨嘟嚷。
顿时,她怔愣住。
是场婚礼没错,可是与她印象中的婚礼截然不同。
沙雄肩扛一头被宰杀后的山猪,后面跟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浩浩荡荡走到阿美家,阿美的家人欢天喜地接受沙雄送来的礼物,沙雄身后的年轻人立即让沙雄背上一张竹椅,阿美则在家人的搀扶下,坐在沙雄背上的竹椅离开。
登时,一阵如雷的掌声和欢笑声响起,沙雄背着阿美走回自己的家,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却感受到沙雄的呵护和阿美的娇羞。
「好棒!好棒!」徐御影跟着大伙开心地拍着手叫嚷。
席友莉的眼里自然地流露羡慕的光芒,「他们的婚礼好特别。」
徐御影笑逐颜开,低头瞅着席友莉,「既简单又隆重对不对?」
「嗯,尤其是当阿美坐上沙雄背上的竹椅时--真令人感动,阿美是沙雄甜蜜的负担。」
「妳说对了。」
接着,族人移转到大广场上,一位身着长纱,拄着长棍的老女人站在广场中间。
徐御影自然握住席友莉的小手,「真正的好戏开锣!」
「吭?」
席友莉不明就里被徐御影拉进广场边,两人夹在人群里探着头,娇小的席友莉被身旁的人群挤撞,不得不发出求救声。
「我看不到,现在在做什么?」
徐御影低头看着她娇小的身材,莞尔一笑,一把将她拉至胸前,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这样看得到了吧?」
她倚在伟岸的胸前,仰头看着他,「看得到。」
她看起来是如此甜美、可人,徐御影不觉胸中悸动。
沙雄和阿美缓缓地从沙雄的家里,走到拄着长棍的老女人面前跪着,老女人嘴里念念有词,并在沙雄和阿美的头顶挥舞着长棍。
「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地轻声询问。
他低下头,将脸靠在她的耳边,魔魅的嗓音释出柔柔的音调,「那位是族里的女巫,她正在赐福给沙雄和阿美。」
「嗅--」她迷惑地点头。
耳畔暖暖的气息诡魅地绕进她心头,剎那间,她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