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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星 page 5 作者:岳靖

  「孤枕难眠。」柏多明我笑了笑,眼睛望着远方。

  这座收容村四周没有任何路灯,有的只是那飘闪在帐棚式矮屋里的煤油灯。从学校屋顶看去,那矮屋聚落朦朦胧胧,像只暗夜里伏踞在岩块上休憩的鲜艳飞蛾,总算为这单调的地方增添了一点美感。

  「孤枕难眠?」皇泰清低喃。「你们不是一帐棚的人吗,哪来孤枕难眠?」

  「陪睡对象不对啊。」柏多明找哼笑一句,嗓音转沈,很感叹似的。「今晚倒是一颗星也没有。」天空暗得如同有人打翻几吨黑色油漆,连月也不见踪影。「真希望惑惑在身边──」这句话让皇泰清猛然站起。

  皇泰清的动作太大,甚至踢起一块瓦片,滚落地面,碎裂声响破坏了原有的静谧。

  柏多明我挑挑眉。「小心站稳。听说惑惑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他好意提醒。

  「我知道她从这里摔下去。」皇泰清嗓音冷硬,蹬蹬鞋跟。「你自己也多小心。」

  「我知道。」柏多明我语气深幽。

  皇泰清沈定思绪,望向柏多明我的方向,问:「到底什么事?」柏多明我不是个爱抬杠的人,尤其在这种夜里找他抬杠。

  寒风呼呼吹袭,挟带砂土,像针一样,刺痛皮肤。

  柏多明我取下肩上的贝雷帽,往脸上盖,边躺下身躯,说:「恐怕过几天,这一带会开始动荡……」

  皇泰清眉头皱了一下。今夜这么暗,他几乎无法辨认柏多明我是否就躺在旁边。

  「政府军那些大头说策动内战的主谋之一藏匿在这一带。」柏多明我幽冥似的嗓音在黑幕里飘飘忽忽。

  「他们抓人,不关我们的事。」皇泰清回道。

  柏多明我跳了起来。「你不担心这会是一场杀戮──」

  砰──轰隆隆──

  突来的剧烈声响盖过了柏多明我的嗓音,皇泰清和柏多明我一个动作掩体蹲下,暗夜里不明的红光辉映,让他们看清彼此被风砂弄脏的俊脸。

  「搞什么?!」即便大吼,声音仍是小得可怜。

  爆炸声持续不断,一串连着一串。

  两个男人趴着回头,望向雷区。那一片又一片的红云朝天喷飞,红色的雾幔迅速驱赶黑夜,大军侵略般扩散开来。

  「该死的!」皇泰清骂了一句,纵身跳下屋顶。

  「皇!」柏多明我阻止不了他,跟着住下跳。

  收容村乱成一片,受惊的牲畜在浓烟里窜逃,小孩的哭声、大人惊恐的尖叫夹杂在毫无间隙的爆炸声中。想不到,那些当权者竟能枉顾这么多人命,悍然采取最野蛮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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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危险了……」皇廉兮难得一脸愠怒,在凉亭吧台前,踱过来走过去。

  梁荧惑坐在吧台椅上,闷闷地喝着果汁。虎千风含着棒棒糖,站在她旁边,双手摀住耳朵。真倒楣!他只是来找Mars姊姊回家吃点心而已,还得在这儿听廉兮叔叔骂人。

  「鼻塞会使压力无法平衡,感冒时最好不要潜水,这种基本常识,妳怎么会不懂?」皇廉兮嗓音比平常高亢了一点。

  米雷原本从吧台里探出脸来,递送点心,立即又缩了进去。虎千风眼睁睁看着好吃的橘子薄盘饼盛冰淇淋消失,露出失望的神情。米雷放下吧台帘子,走到后头洗杯盘。

  「我感冒早好了。」梁荧惑语带浓浓的鼻音。

  皇廉兮停止来回走动,转头盯住她。「是吗,感冒好了──妳那鼻音怎么回事?塞了一颗樱桃在里头?」

  梁荧惑皱眉,恼怒起来。「我又没给你惹麻烦,你干么管这些小事。」她转动椅子,背向皇廉兮,生气地喝光果汁。不过就是趁他向皇泰清报告她的状况讲电话时,她先下水罢了,这男人哪来那么多啰唆!

  「妳这次只是幸运,如果下次出事,爆破肺泡,我还能管什么小事。」皇廉兮转正她的身躯,让她面对他,缓和语气说:「我不是要管妳,只是要妳注意安全,潜水的话,没有我同行,绝不能私自下海,懂吗?」他大掌抓着她的双肩,看着她。

  梁荧惑也看着皇廉兮。他深邃的黑眸透出一种蓝紫色光点,感觉很坚定,久久,梁荧惑投降地开口:「好──我知道你是潜水专家──我保证不会再擅自下海潜水,可以了吧?」她举起右手发誓。

  得到她的保证,皇廉兮微笑点头。嗯,这比要她认错道歉还来得可贵。

  然后,她又嘀咕道:「谁叫你老是忙着跟皇泰清通电话,我只好做些让你监视不到的事……」

  「什么意思?我跟泰清通什么电话?」皇廉兮挑眉。

  「有啊,我也有听到!」虎千风拔下棒棒糖,出声插嘴。「廉兮叔叔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骑马在码头乱闯,差点冲进海里、玩风帆老是翻船、帮圣徒洗澡弄得酒馆到处是泡泡……还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每天都干么干么,又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不太乖什么什么……」太多了,他记不太住。

  「干么干么、什么什么──」皇廉兮学着虎千风的语气,大笑起来。「我可不是皇泰清的臣子,跟我通电话的人是『女王』的父亲──」他摸摸梁荧惑的头,笑说:「该怎么称呼呢?一般而言,我都叫他『老师』,可他毕竟是『女王』的父亲啊,呵……」

  梁荧惑小脸胀红,拍掉皇廉兮的手,「你为什么跟我爸联络?」她怒问。

  皇廉兮收住笑声,保持着唇角和煦的笑靥。「不就是妳的建议吗?」他替长辈皇莲邦的出版公司工作,前一阵子,他们闹得不愉快,皇莲邦滥用权力冷冻他,不再出版他的作品,梁荧惑便好心提醒他,他的老师梁亚夫也掌管了一家出版社……

  「然后你每天跟我爸联络,报告我的状况?!」梁荧惑很惊讶。「他答应出你的东西就好了,你干么一直跟他连络!」也很生气。

  「别这样──」皇廉兮温言安抚她。「老师很久没见妳了,他思女心切──」

  「莫名其妙。」梁荧惑跳下椅座,怒气冲冲地往酒馆外走。什么思女心切──皇廉兮竟是对一个父亲报告一个女儿──简直莫名其妙!梁荧惑越走越快,转而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她根本不是在气父亲,也不是皇廉兮,那她在气什么呢──

  气电话那端原来不是皇泰清。

  她又一厢情愿了!气!

  梁荧惑闷头跑下阶梯,撞上一堵温热的墙。

  「妳要上哪?」低沈的男性嗓音罩下。

  梁荧惑盯住男人整齐的西装,顺着抬眸。皇莲邦神色沈凝,眉头深折注视着她。

  「长辈刚下船吗?」皇廉兮步下浮坞。

  「你还没接到消息吗?」皇莲邦递出一张新闻纸。他在义大利接到了一则不太好的报导。

  「……政府军暗夜奇袭……引爆雷区……」皇廉兮念出几段文字。

  「泰清是在那儿吧?」皇莲邦开口。

  梁荧惑火速抢过皇廉兮手上的文件,看着看着,美颜一吋吋泛白,抖着红唇,说:「我要回去……」

  第四章

  归队的旅程特别艰辛。他们的船艇泊在军港,开车进内陆,途中经过很多检查哨,到处是成队带枪的政府军。最近,每天都有人被捕或遭暗杀,市街弥漫恐怖气氛,时不时有汽车炸弹案,被掀了顶的教堂,破败不堪,死亡受伤的无辜人民难以估数。

  皇泰清所在的三不管地带收容村,遭雷区的连续爆炸波及得几乎只剩断垣残壁,破败的建物与周遭灰暗的岩山互为表里。这几天,他们搭起的临时医护帐里,挤满了伤患。好消息是,听说没有人死亡。

  梁荧惑到达时,看见干涸的河床里,动物的尸体堆得像一座山。柏多明我那支团队的人马,戴着口罩、手套,正在洒化学药剂,准备焚烧,以避免日后疾病蔓延。

  皇莲邦手掩口鼻,拉着梁荧惑快步进入收容村范围内,同行的还有白霭然与皇廉兮。白霭然呕地一声,就在收容村入口地标,吐了起来。

  「白老师!」梁荧惑停住脚步,回首看她。

  皇廉兮扶住白霭然,大掌拍抚她的背脊。「不要紧吧?」空气中,腐臭味太浓,难怪人要受不了。

  皇莲邦掏出手帕,递给白霭然。「妳该留守在船艇上的──」他话里彷佛还有一层深意。

  白霭然摇摇头,柔荑接过皇莲邦的手帕,擦了擦脸,说:「事情发生那么多天了,我很担心他们……」她归队的第二天,发生雷区爆炸事件,政府军没抓到想抓的人,各种管制令下得又快又急,她和两个原本就留守在皇泰清船艇上的年轻人被困住了,那些非正规警察不准他们上岸。幸好皇莲邦来了。皇莲邦是个够力的人物,他多方疏通,弄了通行证,她才能跟着登陆。

  「不知道泰清有没有受伤?」皇廉兮看着一个个担架抬着人往那嘈杂的医护帐进进出出,不禁皱起眉头。

  梁荧惑甩开皇莲邦的手,急步先行。皇泰清要是敢受伤,她一定会宰了他!梁荧惑绕过几辆横挡在路中的大车小车,在昔日孩童们踢足球玩耍的小空地中央停住──

  什么都坏了,这里彷佛又经历了一场内战──

  收容村里最显眼的,仅有用帆布和废弃枯木拼合组装的临时医护帐,这说明了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疗救治,受伤的人多得数不清,小孩哭号声有够凄惨。原本的发粮中心、刚建好的学校、小医务室、人民避护院……大部分建筑体还在,只是,不是没了屋顶,就是墙倾毁。唯一的水井里也全是泥灰,地下水已经不能再饮用。

  一个声音吼着:「水还没到吗?」

  梁荧惑循声,望向那个站在货车载台上的男人。「柏哥!」她叫道,朝卡车跑去。

  卡车上的柏多明我转头,一脸惊喜地蹲低身子,顺手将已来到车边的梁荧惑拉上载台。「惑惑──」

  「皇泰清呢?」梁荧惑没等柏多明我声音落定,便焦急地问道:「柏哥,你知道皇泰清人在哪儿吗?他是不是受伤了?」

  柏多明我看了梁荧惑不安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撇唇答道:「皇好几天没睡觉,现在在后帐休息。」他们在临时医护帐后方、紧邻收容村边墙的木屋设了一个指挥中心,慈善人道团体的成员轮流在那儿休息。「皇没受伤。」柏多明我补了一句。

  梁荧惑松了口气似的坐下。

  柏多明我垂眸盯着梁荧惑。「惑惑,妳跟谁来的?」现在要进入这个国家的内陆地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皇泰清的长辈、晚辈,还有白老师一起来的……」梁荧惑手指向收容村入口处。

  皇莲邦他们依旧站在那儿,白霭然似乎很不舒服,美颜苍白,瘫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柏多明我瞬忽跳下载货平台。卡车震了一下,梁荧惑站起身,看着柏多明我穿过抬担架的人群,跑向皇莲邦他们三人,一把拉起坐在石头上的白霭然,拥进怀里。

  这怎么搞的?梁荧惑愣住。白老师和柏哥……

  「荧惑。」皇莲邦走到货车载台边,要梁荧惑下来。「该走了。」

  皇廉兮伸手协助她跳下来。

  「这个地方不能久待。」皇莲邦看着两个突然在他前方扭打的少年。

  「住手!」梁荧惑跑过去揪开其中一名少年。

  皇廉兮连忙握住另一名少年高举的拳头。「趁隙偷袭,不是英雄行为。」他说。

  「你们在干什么?身上的伤不够多吗?」梁荧惑凶怒地瞪住两名少年。

  少年们认得梁荧惑。两人七嘴八舌向梁荧惑告对方的状。一个骂一个「政府军走狗」,一个骂一个「该死叛军杂碎」,两人马上又眼红拳脚相向,幸好皇廉兮高大的身躯隔在他们中间。

  「不准再吵!」梁荧惑吼道。这里的人真奇怪,他们其实听得懂彼此的语言,但从来坚持讲自己的母语,族群界线分得很清,谁也不服谁。「再吵就把你们丢到雷区去。」她用力打了两个少年的头一下,说两种不同的语言要他们回各自的营地。

  两个少年互相啐了口唾沫,一前一后走进医护帐。

  「找到皇泰清,我们就离开。」皇莲邦冷眼旁观了一场。对于晚辈皇泰清让自己陷在这种族群混战的国家境内,感到不以为然。「有些人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帮忙。」

  梁荧惑瞪大眼,微摇着头。「皇莲邦,你真冷血。」语毕,她旋身,循着大帐棚边角的土道走。

  皇莲邦、皇廉兮跟在她后面。

  那间木屋像马厩一样,活动式的木门啪啪搧动。梁荧惑进入时,里面几个男人正没形没象地歪躺在通铺,打呼睡大觉。有一个独醒的男人坐落通铺前的大桌子边,全神贯注对着笔记型电脑萤幕。

  「皇泰清不在这儿吗?」皇莲邦威严低沈的声音,让那男人抬起头来。

  男人一看到梁荧惑,随即指指通铺后端旁的木门。

  梁荧惑走了过去,开门进这木屋的里间。

  「这样可以吗?」女人娇腻的声音首先窜入梁荧惑耳中。

  「很舒服,继续。」男人慵懒的回答充满贪婪。

  梁荧惑皱起眉,盯着半裸趴在木板床上的皇泰清正在接受他们那位美艳厨师的按摩。

  「肌肉很紧绷……」

  「所以需要妳啊──」

  「皇泰清,真庆幸你没被地雷炸死。」梁荧惑冷冷出声打断男人享受美好按摩的时光。

  「喔,火星妹妹来了啊。」美艳厨师离开木板床边,暧昧地对梁荧惑眨眼微笑,彷佛她们共事一夫般,得以姊妹相称。

  梁荧惑胀红了脸蛋,闷怒。

  「别坏心了,格丽姊。」皇廉兮对美艳厨师说了句。

  美艳厨师呵呵一笑,施施然离去。

  皇泰清从床上翻坐起身,先看皇莲邦和皇廉兮,再将视线移至梁荧惑清丽娇艳的小脸。「伤好了?」

  「早好了。」梁荧惑别开脸,背对三个男人,站到窗边。窗边的小方桌上有数盘冷掉的餐食──看得出是好几餐的罐头食物──皇泰清除了好几天没睡觉,似乎也没好好吃一顿饭。梁荧惑颦了颦眉心,觉得根本没必要担心他,反正还有美艳厨师帮他按摩!

  「怎么你们也来了?」皇泰清问道。

  皇莲邦拉了一把椅子,正对皇泰清而坐。「你就是想过这种生活?」

  皇廉兮双手交抱环胸,斜倚在门边。两位长辈谈话,没他晚辈插嘴的分。他一向很懂得大家族伦理。

  「我已经过很多年这种生活了。」皇泰清摊摊手,背靠床头,交迭长腿下的皮靴沾满泥土,他甚至没脱,就抬放在床尾的棉被上。「我很习惯这种生活,倒是你养尊处优,那把烂椅子可不比皇家传承的骨董宫廷椅,小心刮坏你布料珍贵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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