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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 page 11 作者:凌淑芬

  凌曼宇故作未见,指了指铃当。

  「她是我女儿,叫凌苳。」

  「妳是铃当的『母亲』?」这一声惊吼有点响。

  「而他们两个人,」她再清了一下喉咙。「事实上,咳,他们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

  佐罗震惊地望着他们三个。「妳的『弟弟』和,妳的『女儿』,是情侣?」

  「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凌苳抗议。

  「是未婚夫妻?」他熊吼。

  「这是指,如果郎霈没有真的娶我的话。」凌曼宇不稳地补充一句。

  「……」佐罗目瞪呆呆地望着他们。

  铮,最后一根神经绷断!

  凌曼宇靠着前廊的门柱,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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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的阅读室。

  凌曼宇凌厉地盯住女儿,郎霈陪坐女友身旁无奈地微笑,凌苳也罕见的凝肃起娇颜,直勾勾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

  男主人选择坐在最远一端的书桌后,暂时离这奇怪的家庭远一点,直到他弄懂了整个情况再说。

  凌曼宇猜想,此刻他应该是用一种走进动物园的心情坐在这个房间里,

  「妳为什么骗我,妳和郎霈分手了?」害她和佐罗为了这件事莫名其妙地吵架!

  ……慢着,现在不是去想她和佐罗之争的时机!那顿架也不应该重要到让她切切记挂在心上!

  「我说我们『分开』了,又没有说『分手』。」凌苳挑了下眉指出。「郎霈人在台湾,我在塞里亚那,我们当然是『分开』呀!」

  「妳在强辩!妳故意误导我!」

  「铃当没有恶意……」郎霈切入。

  「你别插口!」凌曼宇对他皱眉头。「你不要老是纵容她,她做错了事你就应该教她,不然她永远不会长大。」

  「我们又要从头开始了吗?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郎霈永远像个保母,我和他之间,在你们的心目中永远不是对等的关系。」铃当反驳。

  「妳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母女俩挑眉互瞪的神情厮像!

  「其实你们两个人都不认为我和郎霈真的会有结果,不是吗?你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接受而已。」凌苳冷着脸说。

  「妳竟敢这么说!我说我祝福你们,而且乐观其成,完全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凌曼宇发怒了。

  「那为何我一说我和郎霈分手,妳只震惊个十分钟就接受了?如果今天换成老爸跟妳说,他和梁千絮分手了,妳也会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吗?」凌苳反问。

  「妳跟安不一样。妳是我的女儿,我更关心妳的事。」

  郎霈再度决定插口,「凌苳来塞里亚那之前,和安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一开始她只是说我离开台湾,去泰国出差,安马上就以为我『离开了』是指我们分手了。」

  凌曼宇一愣。

  「你们都觉得郎霈和我分手只是迟早的事,而原因就是妳昨天脱口而出的;我太年轻了。从何时开始年轻也是一种错?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我对郎霈是认真的,我们会努力携手走完这辈子?」凌苳的眼眶红了起来。「你们都说我长不大,好,那我就长不大,天天嘻嘻哈哈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做一些无脑的恶作剧,这就是你们要的不是吗?现在我已经照你们的期望走了,妳满意吗?」

  凌苳回头朝男主人喊:「佐罗,你满意吗?」

  「唔。」佐罗的大掌握住下巴,不太确定应该介入这种家庭革命。

  两个男人视线相接,心有戚戚焉地苦笑。

  「凌苳……」凌曼宇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所以她才会跑来塞里亚那找自己,因为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安可仰同样的心态?

  「你们两个人好好谈谈吧。」佐罗决定先退出战场。

  来到二楼阳台前,夏天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明显。

  身后有人缓步接近,他没有回头,大概知道是什么人。

  「曼曼的个性比较复杂一些。」郎霈学他,两只手撑在石栏上,低望脚下的一片苍绿。

  「相信我,我已经够了解她了。她的问题在于她不了解自己。」他扯了下嘴角。

  郎霈想了想,点头微笑。「我相信你。」

  「现在我能知道为何你既是曼曼的『弟弟』又是她女儿的『情人』吗?」他突然想抽根戒了四年的烟。

  「我的母亲是曼曼的继母,我和曼曼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凌苳是她十四岁那年不慎制造出来的意外产品,所以严格说来,我和凌苳不算甥舅。」郎霈不疾不徐地道。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她们两个人都喜欢你?」佐罗斜睨他一眼。

  「凌苳喜欢我是因为她爱我,而曼曼喜欢我,」郎霈耸了下肩,望着随风而落的青叶,「大概是因为我让她觉得没有负担吧!」

  「没有负担?」

  「我是唯一一个对她别无所求,单纯因为她是凌曼宇而爱她的人。」郎霈转头对他笑。

  「爱她」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刺耳!

  「我对她也别无所求。」佐罗咕哝道。

  「你对她当然有所求。」郎霈挑起一边眉毛。「你想索求她的爱,她的信赖,她的感情付出,一切的一切。」

  「这是任何认真地看待一段感情关系的男女都会要求对方付出的事。」

  「那么,或许曼曼还未准备好认真看待这段感情。」

  所以归根究柢仍然来到相同的结论--他被人始乱终弃了,

  「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法门。对她关心,对她温柔,激她生气,逼她看清自己,但她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套上一层坚硬的壳,不让我接近。」佐罗越想越不服气。「我不相信我真的不如你!」

  「你的对手从来不是我,而是『凌曼宇』。她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挡着你得到她。」郎霈拍拍他肩膀,悠然走回屋里。「若你希望她对你敞开心房,就得想办法说服她,你确实是她的真命天子。」

  而凌家的女人,一旦她们开始相信之后,那从心底萌芽出来的信赖感,灿烂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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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时间,凌曼宇并未出现。

  佐罗敲了敲客房的门,开始找人。

  「她没有跟我在一起。」凌苳来应门时,脸颊过度红艳,但衣着还算整齐。

  佐罗问:「妳们中午的谈话进行得如何?」

  「很顺利啊!我们把许多事情谈开来,彼此亲了好几下,也抱了好几下。后来她说不打扰我和郎霈相聚,就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她的人。」凌苳见他慎重的神情,登时担心起来。「我妈咪不会有事吧?」

  佐罗不想让她多操心,微微一笑,「那她应该进林子里拍照了,我大概知道她会在哪一区。」

  「我们跟你一起去。」郎霈的俊脸从凌苳上方探出来。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佐罗径自转身下楼。

  来到树林小径的入口处,他扬眸一看,果然在一段横出半人高的松树干上,找到一抹窕窈的身影。

  他无声接近,走到她面前,默默伸出手。

  凌曼宇娟丽高雅的脸庞隐在昏黄暮色里,看起来有些朦胧。

  「该吃饭了。」他轻声道。

  凌曼宇深吸一口气,搭着他的臂膀跳下地。

  太阳已经落下,独留天际最后的一抹余晖。她静静望着那七彩的霞光,直到它完全淡去,变成一片深青的天鹅绒。

  「无论我怎么做,永远不够好。」她慢慢开口。

  佐罗只是扬了下眉,并不急于插口。

  「我的父亲是台湾极有名的书法家,在艺文界的地位很崇高,他最注重的事情就是所谓的『门风』二字。」她转身,缓缓走向夏宅的方向。

  佐罗跟在她身旁,提供源源不绝的沉默力量。

  「十四岁那年我搞叛逆,和凌苳的父亲发生关系,结果才一次的出轨就让我变成一个年纪轻轻的单亲妈咪。」她轻挑一下嘴角。「我一直记得我父亲当时的表情。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羞愧,彷佛这一生的成就都被我毁了,任何事都抵销不掉我这个耻辱。」

  佐罗揽住她的腰,轻吻她的发心一下。

  「当时他强烈要求我和凌苳的父亲结婚,可是安可仰自己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她说。「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嫁给安--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后悔。安是我今生最信任的男人之一,就跟我的亲兄弟一样,我无法想象我们两个人变成夫妻的样子,那只会是另一个悲剧。

  「我父亲知道我不肯结婚的时候,那个神情我永远忘不了……我相信世上若有一个山洞可以把所有令父母蒙羞的小孩关进去的话,他一定第一个把我送达,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钥匙丢掉,眼不见为净。」她用力吐了口气。

  佐罗已经听见她话里淡淡的颤抖。

  「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来的。」她勉强自己保持平静。「此后,无论我做什么事情,永远都不够好。

  「我没有追随他的脚步学书法,或跟我哥哥一起学油画,于是我是家里难驯的黑羊。

  「我跑去搞摄影,最后开了一间『不伦不类』的经纪公司,他的反应简直像我经营的是一家妓院!

  「无论我做任何事情,他永远不会满意!」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即使他是个成功的爷爷,深爱着铃当,从没在她面前摆过一丝一毫脸色,但是只要他一转头面对我,眼中清清楚楚传达一个事实--我在他心里永远是不及格的。」

  「妳不需要为妳父亲而活。」他平静说。

  「没错。」凌曼宇同意道:「所以最后我放弃了,我不再试着讨好他,我决定做我自己。而且,我向自己承诺:等铃当长大之后,无论她做任何事,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

  「我要给铃当我所不曾享受过的爱!我要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妈咪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她仍然有我!」

  她停下来,脸埋入手掌心。

  「可是我失败了。」

  佐罗沉默地搂住她,将她的脸按进自己的颈窝。

  「今天和铃当谈话的时候,我发现她是对的。」她语音模糊地说:「我从未看好她和郎霈的恋情。我甚至很惊骇地发现,其实在心底深处,我认为她和郎霈根本不应该在一起,郎霈……其实可以找到比铃当更适合他的女人。」

  「妳只是关心而已。」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间震荡。

  「你相信吗?在我自己被家人挑剔了一、二十年之后,身为一个母亲,我依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够好!」她抬手拭掉眼泪,新的泪珠仍不断落下来。

  佐罗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背心。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她埋进他胸膛啜泣。「铃当总是开开心心的,看起来一副没烦恼的样子,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敏感纤细,她早就感受到我的冷眼旁观了。我不敢想象她这一路走来,有多寂寞。」

  「铃当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和她母亲一样。」他再亲亲她的发顶。

  「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妈咪!在经过我和父亲的那一段恶梦之后,我依然变成一个差劲的妈咪!」

  「当父母从来不容易。」佐罗微笑道:「有一句话说:如果在生小孩之前先让人类了解当父母有多困难,人类早就在两百年前绝种了。」

  「我真的觉得我这一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失败!」她颤巍巍地吐口长气,擦干眼泪,挽起他的手臂继续走。

  「这不是真的。」佐罗拉住她,深深看进她眼底,「若妳真是个失败的女人,我……我不会爱上妳。」

  说了!

  他终于说出口了。

  体内有个角落松了口气,另外一个角落却开始紧张起来。

  「你前一眼才告诉我,你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下一眼又告诉我你爱我。」她挥了下手,绽出一丝寂寥的笑,「你究竟爱我什么?你又知道我多少?」

  你的对手是「凌曼宇」。她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挡着你得到她。

  若你希望她对你敞开心房,就得想办法说服她,你确实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顿了一顿,开始考虑该如何开始。

  「关于夏克劳德家族的传说……」

  「那只是个迷信!那只是个传说!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建筑在一个传说上。而且你的『传说』已经出现过了,她现在躺在你家的后院里。」凌曼宇松开他的手,自行往前走。「你的传说不是我!」

  佐罗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是今晚并非最好的时间。她的情绪太低落了,任何事情只怕都听不进去,他必须另外找一天才行。

  他在前廊上及时拦住她。

  「曼曼,答应我,不要再去想那些让妳沮丧的事情。」他握住她的双臂,紧紧看着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找个时间谈谈,我有许多话必须告诉妳。」

  凌曼宇愣愣地回望他。他很少摆出这种严肃的神情,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

  「儿子!」

  轰地一声,夏氏大宅的门突然拉开。

  凌曼宇全身一震,连忙转身。

  「宝贝儿子!我们回家了!」

  「看看你,还是一副头好壮壮的模样。咦?这部胡子是怎么回事?查德跟我说你留起大胡子来,我还不信呢!」

  突然间,一堆人如流水般从门里涌出来,凌曼宇被挤到旁边去。

  儿子?

  佐罗神色一凛,看着她想说些什么。

  「好了你,小瑞留不留胡子都一样好看。」一名妇人推开那个缠住佐罗的男子笑骂。

  「儿子?」她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堆人--

  一名娇小而活力充魄的六十来岁妇人,一位身材比佐罗矮一颗头、但是横向体型宽一倍的六十来岁男子,还有查德,郎霈,铃当,及几个四处跑来跑去的小孩。

  「曼曼,妳听我说……」佐罗连忙插进来。

  凌曼宇不理他,直勾勾地瞪着中年美妇,「你们是他的--父母?」

  「是啊。」妇人愉悦地点点头。「啊,妳一定就是查德说的那个,把小瑞迷得七荤八素的美人儿吧?」

  「小瑞?」她呆呆重复。

  「曼曼……」佐罗不死心。

  「瑞恩啊!」他父亲冲过来,用力抱她一下。「傻女孩,妳不会和我儿子谈了半天恋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凌曼宇瞪向他。

  「你的名字叫瑞恩(Reign)?」

  「那是……」佐罗开始觉得脑袋要裂开来。

  「而你们还活着?」她转向形象淳朴的夏克劳德夫妇。

  「呸呸呸,小姑娘,妳怎么初次见面就咒我们死呢?」夏克劳德先生不满了。

  「我们当然还活着,我们只是带着瑞恩的侄子侄女去美国拜访他堂弟而已。」夏克劳德太太宽容地拍拍她脸颊。

  「后院那一对坟墓……」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想理出头绪。

  「那是我弟弟夫妇的墓,唉!」父亲大人不胜欷吁地叹了口气。「真是遗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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