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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灵魂 page 7 作者:碧洛

  在屠军眼中,她看见比自己更沉重的痛楚。“你……是孤儿?”

  “叫弃儿会更贴切。记不清是几岁的事了,我爸跟女人跑了,我妈有一天带我到公园里玩,后来说要去买东西给我,结果一直都没回来。不算是太精彩的故事,孤儿院里很多小孩都是这样的遭遇。”屠军说完,站起身,替羽容把棉被盖好,“三点了,睡吧!”

  “那你睡哪?”

  “客厅沙发。”屠军关上电灯,正要离开,羽容却拉住他的手。

  “今天天气有点冷,让我们互相温暖。”

  黑暗中,羽容看不见屠军脸上的愕然,只能感觉到覆于他之上的手被握得更紧、更牢,仿佛想抓牢什么东西似的。

  握住他的温暖小手仿佛闯进他密封以久的往事,他急急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记忆中,也曾经有一双同样温暖的小手握着他沾满泪水的手,对他说着同样的话语。从那一天起,小小的屠军便决定了小小的芙蓉是他生命中的天使,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  ☆  ☆

   

  白亮的日光斜斜照人房内,染亮了一方天地,却让角落更显得阴暗。羽容睁开双眼,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尽管身体的疲累早已超过她所能负载的范围,她还是无法入睡。

  “我不‘睡’小女生。”他那时粗鲁地说,拒绝她愿意给予的温暖。

  其实他晓得她所谓的温暖不足那个意思。她说不出原因,但她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他心中有个极为脆弱的角落只能容一个人进人,除了那个人,他不要任何人给他温暖;而那人,显然不是她。

  不用看表,羽容也知道她已经错过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但她不急着起来,既然打算跷掉整天课,就无所谓迟不迟到的问题。

  又在他床上躺了几分钟,她才掀开棉被起来。她的外套就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她拿起外套披上,仲手探了探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支票,心中的坚持又少了一分。还他钱就表示从此再也没有理由见他,甚至连海报都看不见了,她愿意吗?真的愿意为了“无谓的”坚持而放弃见他的机会?

  老天!曾几何时,连她对时装界的强烈憎恶也成了“无谓的”坚持?羽容苦笑,让那张支票依旧躺在口袋底部。

  走到客厅,屠军还在睡,但显然不太舒服,三人座的长沙发对颀长的他来说还是太短了。他头枕着沙发的扶手,脚则悬空在另一端,若他真的保持这个姿势一整晚,醒来时肯定全身酸痛。

  羽容蹲在沙发旁,端详着他孩子气的睡脸,十分犹豫该不该叫他起来回床上睡。这时,屠军困难地转了个身,狭小的空间让他的浓眉不悦地皱了起来。

  “屠军,你回床上睡吧。”羽容轻轻摇了摇他。屠军左眼微张,拧着眉揪她一眼,声音里仍有着浓浓睡意,“你醒了。”

  “嗯,你回你床上睡吧!”

  “要不要我载你去学校?”

  “不用,我今天不打算去上课。”

  “那正好,反正我也起不来。”屠军忽然一手搭住羽容的肩,“扶我一下,我的脚麻了,待会儿记得提醒我把这张该死的烂沙发换掉。”

  他恼怒的口吻引来羽容咯咯发笑,“你还不如再买一张床,肯定比新买一张沙发舒服多了。”

  “你的建议,该不会是暗示你打算长住下来吧?”屠军挪动身体,让部分重量由羽容分担。

  “我没想过。”羽容一手抓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手扶住他的腰,架着他走向房间。很多事她都没想过,她没想过还了他四百五十万元后剩下的五十万要做什么;她也没想过今后要住在哪襄;她更没想过原来他这么重。

  “我可以清出一个房间给你住,只要你不怕破坏名声。”

  羽容停下脚步,喘息着,“你好重。”

  “我又不像你是羽毛做的,风一吹就会飘走。”

  她擦了擦汗,继续往前走。“我会付房租给你的。”

  “拿什么付?”

  “钱哪!”问这什么怪问题,难道是拿身体来付吗?他昨天,不,是今天凌晨三点就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他并不要她。

  “拿你的服务来付吧,为我走这场秀。”

  “为什么非要我?我查过以前你办的婚纱秀,从来都没有模特儿有幸穿上你设计的主题婚纱,可见你并不一定非要找个模特儿穿它才行。”

  “为什么不能是你?”屠军反问。“或许我等待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穿上它的人。”一个复制品。

  羽容不再开口,微蹲下身于,好让他能在床上平躺。

  她推推他,“翻身趴好。”

  屠军没问原因,依她的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他感觉到她也爬上床了,不一会儿,一双微温的小手轻轻揉捏着他酸痛的肌肉,他闭上眼,静静享受她的“特别服务”。

  “我猜你并不相信,不过我真的有钱可以还你,支票在我外套的口袋里。”羽容忙碌的手由他肩头渐渐下移到他的背。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然。

  就在羽容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微微抬起头对她说:“帮我把上衣脱掉,这样你比较好按摩。”

  羽容依言将他的上衣脱掉,双手甫接触到他光滑黝黑且结实的裸背时,心头倏地兴起一阵颤动,她勉强压抑下那股莫名的感觉,继续刚才的话。“那笔钱是伟大的服装设计师段誉擎先生,和名模特儿林晓凡女士给他们女儿的‘遣散费’。”

  屠军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肌肉突然绷紧了一下。

  羽容将他小小的反应收入心底。“可是,我最后决定不要用那笔钱来付清我欠你的帐。我想当你的模特儿,穿上你做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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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羽容,你这两天去哪了?为什么都没来上课?”

  羽容刚踏进艺术鉴赏课的教室,两个身影随即将她包围,非要她说出个理由才肯罢休。

  “是不是那个男人把你关起来了?”周益津那双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仔细检查着梦中情人的身体是否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表现自己和情敌势不两立的决心,他甚至把他心爱的Aaron绒布外套去了,藉以表达对屠军的强烈不满。

  羽容没理会周益津的问题,只是对古莎莎歉然一笑,“我这两天忙着搬家,所以没时间通知你。”

  决定搬到屠军的别墅后,羽容当天下午就回家把私人物品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去屠军那儿,屠军也拨出一天的时间帮她搬家,顺便到百货公司替她买了一张新床。

  屠军的别墅虽然大,但他的东西实在不少,光是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布料样本就占了两个房间。他勉强清出一个空房间让羽容住,但为了将里头堆得满满的布样分类好,塞到另一个房间去,他们俩就忙到凌晨一点才结束。于是,两人一致决定再放自己一天假,好好慰劳自己疲惫的肉体。

  “搬家?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要搬家?”古莎莎颇为诧异。

  “我之前也没想到。”羽容苦笑。就连她当初也没想到,只不过一夜之间,她会从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家搬到另一个的家里,大概她注定得和时装界纠缠到底。

  “你现在搬去哪?怎么不叫我去帮你忙?”

  “我也可以去帮忙。”周益津急切地开口,深怕自已被忽略。

  “不用了,房东都帮我整理好了。”

  古莎莎皱起黛眉,听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羽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家裹住得好好的,干嘛搬出去外面住?”

  羽容望向古莎莎,难掩眼中的黯然,她淡淡地说:“他们决定分居,打算卖掉那间房子。”

  “那……”古莎莎欲脱口而出的问题在瞥见羽容眼底的难过时,尽数化为无声。她知道羽容不想再继续那个令人伤心的话题,如果羽容的父母有任何一个要她,她也不用出去找房子住。“别说那些了,你新家的地址记得要给我,不然我上哪去我人陪我逛街?”她硬是装出轻松的语气,试图放松好友郁卒的心情。

  突然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拿着报纸冲到羽容面前,一脸不敢相信,“羽容,你被选上了!”

  瞧她那副羡慕的样子,羽容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只是没想到屠军竟然会登报公布选拔会的结果。

  “选上什么?”古莎莎和周益津两人一头雾水。

  “屠军的选拔会啊!将近两千个模特儿只选一个呢。”那位女同学将报纸拿给他们看,上面不但全版报导选拔会的事,还刊登了一张羽容正面的彩色照片。

  “羽容,是真的吗?”古莎莎怀疑的看着她。就算屠军真的选上羽容了,羽容也不见得会同意担任他婚纱秀的模特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羽容点点头,“真的,他选上我,而我也同意了。”

  “可是你不是很排斥时装界吗?”

  “我后来发现走走路、摆摆姿势就能赚钱,也没什么不好的。”羽容微一耸肩,故意淡化古莎莎的问题。

  “可是你的坚持呢?”

  “有些事不是说坚持就够的,还有其他的因素会影响以往的坚持。”例如爱上屠军。

  古莎莎沉吟半晌,忽然了然一笑,拍拍周益津的肩膀,“同学,你没希望了,换个暗恋对象吧。”

  “什么意思?”周益津不解。

  “就是你没希望了嘛!”古莎莎说完后拉着羽容的手走到座位上,“羽容,有空你一定得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他私底下是不是跟海报上一样迷人……”

   

   ☆  ☆  ☆

   

  从踏进这个房间的第一秒钟,羽容就能感受到有十几双眼睛非常努力地想用眼神杀死她,将她碎尸万段。

  “下次来,记得提醒我带防弹背心,我怕我会活不到你办婚纱秀的那一天。”羽容靠向屠军,在他耳边低语道。而房间内试图谋杀她的电压倏地增强到两万伏特。

  屠军甚至更火上加油的伸手搂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像是贴在他身上。他低头在她耳际轻声回道:“需要防弹背心的人恐怕不是你,而是她们吧!这些‘大芭比’至少要能活到我办婚纱秀那天结束,麻烦请高抬贵手,给她们留个全尸。”

  “我尽量啦!”羽容笑道,目光毫不畏惧地迎向她们。

  “决定解决哪个你看不顺眼的模特儿之前,记得先通知我找个后补的。”屠军说完,给来他们之间“亲匿”的耳语,扬手招来负责监督整场婚纱秀排练和场地的负责人。“兴安,过来一下。”

  羽容看着那个走向他们的中年男子,只觉得有点眼熟,却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直到看清他的穿着打扮之后,才忽然想起来。“是你!”

  “是你!”王兴安同时也叫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一大步,以防他可怜的肚子再次惨遭她玉膝的蹂躏。

  “原来你真的认识屠军。”羽容不好意思的伸了下玉舌,对上次误将他当成骗子的事感到很过意不去。“上次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现在社会上坏人太多了,女孩子谨慎一点总是好的。”王兴安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的和她保持一段距离。没办法,上次她那一顶实在令他记忆犹新,现在一想起,肚子还会隐隐作痛。

  “你们两个认识?”屠军扬声轻问,语气中隐约可嗅出一丝不悦。他不容许自己成为忽略的角色。

  “见过一次面。”羽容抬头回答了屠军。

  “其实正确来说应该是两次,选拔会那天我也在场。”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老板最后也是选上她。

  “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屠军的语气还是相当不高兴。

  “恐怕你还是得介绍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并不太愉快,我把他当成招摇撞骗的骗子,结果赏了他肚子一膝盖。最糟的是,我还没有控制力道。”羽容仰头看他,一脸很苦恼的神情。

  经羽容这么一说,屠军脸上总算有丝笑意。他扬眉问王兴安,“很痛?”

  王兴安垮着脸猛点头。

  “看来你们真的需要给对方一点新印象了。‘小蓉’,兴安是婚纱秀的主要负责人,有什么问题临时找不到我的话,可以找他。”屠军说着,转向王兴安,“兴安,‘小蓉’是这次主题婚纱的模特儿,不过她没有舞台经验,记得叫丽莎来训练她。”

  听到屠军的介绍词,羽容忍不住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很坚持叫她“小容”。

  “你好,敝姓段,段羽容。”羽容朝王兴安伸出手,执意说出自己的全名。她越来越讨厌“小容”这个称呼,总觉得他说的“小容”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的匿称。

  “敝姓王,王兴安。”王兴安也朝她伸出手一握,然后迅速松开,以免老板又不开心了。

  “‘小蓉’,我下午再过来接你,记得别乱跑。”屠军托起羽容尖瘦的下巴叮嘱道。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对她轻轻柔柔地印下一吻,刻意压低声音对她说:“好了,我相信她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你分尸了。好好发泄你对模特儿的不满,不过请手下留情,别做肉体上的伤害,我还需要她们上台替我走秀。”

  羽容咯咯低笑道:“她们知道她们的雇主这么恶劣,只在乎她们能不能上台走秀,不管她们的心灵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吗?”

  屠军腿细了眼,隐藏住眼里的冷漠,一语双关的说:“她们知道我‘不止’这么坏,她们或许比你还了解我。”

  “是吗?”她们懂得你心中深沉的痛楚吗?羽容在心中补上一句。她直视他墨黑的眼瞳,想将自己满溢的爱意与柔情传达到他拒绝为她开启的角落。

  屠军却迅速收回目光,松开托住她下巴的手,毫不留恋的走出房间,远远抛下一句话,“记得等我来接你回去。”

  羽容挫败的垂下眼睫。这些天来,不论她如何尝试,他始终连个机会都不给她,他的心只容得下那个人。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羽容振作起精神,抬头笑着迎上四周挑衅的目光。

   

   ☆  ☆  ☆

   

  香港,湾仔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苻天沼手拿一束洁白的海芋走向伫立在十字型墓碑前的屠军。

  墓碑前的泥土地上已经放了一大束白色海芋。那是蔺芙蓉最爱的花。屠军曾经告诉芙容等他出名之后要替她盖一间玻璃花房,里头全部种海芋,可惜她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屠军、兰芙蓉和苻天沼是在一家孤儿院里认识的。屠军被皇家警察送到孤儿院时已经八岁了,大得足以明白自己被母亲抛弃的事实,却还是无法接受,刚到孤儿院的头几个礼拜,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低泣不和大家一起玩。芙蓉是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人,而苻天沼则是第二个,或许正因为如此,屠军渐渐封闭的心房才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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