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无法理解女儿那颗小小的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三岁那年想叫美少女战士也就罢了,四岁的她要叫“奇奇猫”,五岁是“想云儿”,六岁看了科幻片以及一堆什么宝贝怪兽,所以她改名叫做“呼噜呼噜叮叮当当轰隆隆碰碰马拉寒于果王之兽”。
那名字又臭又长又难记,她记得了,却一想到每次要喊女儿就得把那串像是老太婆裹脚布的名儿念上一次,她就放弃,索性不叫女儿了。
倒是邯中业,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不管他女儿改什么名字,他总能顺着女儿的意,喊她想要的名儿,这也难怪女儿爱他比爱她多。
“好吧!寒寒怎么了?”邯中业倒不怎么坚持,在这家里,他是最好讲话的一个。
“她老师寄了一封通知书要我们去见她。”
“通知单上面有写情情……”猛地,邯中业遭人的白眼一瞪,临时又改口。“……有写寒寒出了什么状况吗?”
“没写,但你女儿除了惹祸之外,她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你先别下定论,搞不好是寒寒做了好事,所以,她们老师才请我们过去一趟。”
“是喔!”于知燕才不以为然。
她太了解她自己的女儿了,她不惹事就已经让她额手称庆了,她可不敢奢望女儿会做好事,让老师褒奖。
这种自欺欺人的事,就只有邯中业做得出来。
第二天,邯中业跟于知燕去学校见女儿的班导师。
一去,班导师便拿出邯于寒的作文簿。
“这是寒寒的作文簿,你们看一下。”班导师将那篇篇名为“我的家”的作文递上前。
于知燕接了过去,没看三行,她就变了脸色。
“邯中业,你看一下,你女儿写这个是什么?”她气急败坏的把作文薄拿给邯中业看。
邯中业边看是边称赞女儿,“这字写得真好,既工整又好看,真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写得出来的。”
“邯中业,我不是让你看这些,你着看内文,瞧她写了什么?他看字干嘛?反正不管寒寒做了什么,他这个当爹的,向来只有说好,没说坏的。
内文?
哦!内文。
邯中业这回不迷恋女儿的字,倒是老老实实的读起女儿的文章来。愈读,他的眉儿愈扬。
“邯中业,你笑什么?”他不会是悲极反乐吧!
“我说我们女儿真是不简单,看,这样的文采像是一个八岁的小女生写得出来的吗?错字不多,字句的连贯也不会不伦不类。
“邯中业!”
“干嘛?”
“你别净夸你女儿,你看一下重点行吗?”
“重点?!”他觉得他女儿字写得好、写得工整、漂亮,这就是重点啊!但是——他偷瞄了于知燕一眼。
她的头顶都快冒烟了,看得出来她似乎不怎么认同他的想法。
“你到底在气寒寒什么?”
“我气她、气她……”于知燕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儿在作文里写的全是事实,她的确跟邯中业没名没分,无名却有实,邻居们也拿她当情妇在看待,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啊!
可是女儿才八岁,从她的文章里看来,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家丑,这样,她又怎么能怪寒寒拿家事出来大作文章?
“你很在乎名分吗?”邯中业问。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而且她才不做他们邯家人呢!邯家一代只出一个好人,而且代代好人都在她家,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女儿。
“邯太太——哦!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声于小姐,我从你们两个刚刚说话的情况推论,我想,事情或许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寒寒的班导师终于开口说话。
“本来就不一样。”于知燕神气巴拉说:“我才不是他的情妇。”
“可是,你们没有结婚是不是?”
“对。”
“为什么不结?”
“为什么要结?还有,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知燕!”邯中业要她说话客气点。
这人是寒寒的老师,不是她的儿子耶!她口气干嘛像是老子跟儿子说话似的?!
“本来就是,我们结不结婚关她什么事啊?要她来批判。”于知燕不怎么受教。她从小就没有老师缘,能读到大学毕业全仗她自己苦读来的。
她从小就讨厌老师,所以,要她摆起好脸色,那——对不起,她办不到。
于知燕面有屎色,而寒寒的班导师还不怕死的继续问:“你们这样给寒寒一个错的示范,要是寒寒长大,她也像你们一样,只愿意同居,不愿结婚,那你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们顺其自然、乐观其成。”于知燕说得大方,完全没商量的余地。
人家既然如此笃定的相信自己女儿的行为绝对不会因为他俩的关系,而变得有所偏差,那她一个班导师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那,就这么着吧!”
今天的亲师访问就到此结束。
邯中业跟于知燕照样没结婚,邯于寒一直到了十岁还吵着要改名字。
于知燕兴起结婚的念头,是寒寒二十八岁那一年。
寒寒二十八岁,有个要好的男朋友,那个男朋友一天到晚到他们家来哭诉,说寒寒不嫁给他。
这话于知燕听了三年了,她听得头都痛了。
她一头痛,就去找女儿出气。
“你为什么不嫁给文宇?人家文宇说家世有家世、说人品有人品,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她质问女儿。
寒寒躺在沙发上,瞄都不瞄她一眼,让于知燕看了就有气。她一个脚掌心往女儿横躺在沙发上的屁股踢下去。“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啦!”
“听到了,你好歹也回我一句,别像死人似的,连气吭都不吭一声。”她还等着她的回答呢!
邯于寒眼看现在是不得安宁了,只好放下手中的八卦杂志,认真的思考她母亲的话。
最后,她回以一句,“他很好。”
“然后呢?”
“就很好呀!哪还有什么然后啊?”
“他既然很好,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
“觉得他好,就得嫁给他!这是什么道理啊?”邯于寒才不信这一套。“那你也觉得他很好啊!为什么你不嫁给他?”她反问。
于知燕差点被自己的女儿给气死。
“你这个不孝女,说这种天打雷劈的话,不怕你爸听了,他劈死你啊!”竟然叫她去爬墙,嫁的还是她的男朋友!
她这个女儿真是愈养愈没家教了。
“邯于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怀孕八周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当一回事,但是,你别让我的孙女成了妾身未明的私生女。”
“私生女有什么不好?要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婚生子女。”
“你!”于知燕一时气结。
“妈,你做人别这么自私,怎么你只许自己放火,却不许我点灯吗?想当初,你跟爸不也是在无名无分之下有了我,而且,还让我在妾身未明之下生活了二十八年,不是吗?”
这样的生活她怨都没怨一声,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许有一句不满的言语出现。
邯于寒的话堵得于知燕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难道这就是现世报吗?
她游戏人间五十余年,就要栽到自己的女儿手上了吗?
好吧!栽了,她就算认了。
“是不是只要我结婚,你就结?”
“你要结婚?”
“不行吗?”
“行,当然行,只是——请问一下,我的娘呀!你这么老了,你要嫁给谁呢?”
“你爸啊!”
“你确定爸现在还要娶你吗?”邯于寒挑眉,摆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他当然会娶。”提到这个,于知燕可骄傲了。她顶着妾身未明的身份二十几年,邯中业没有一天不想为她正名。
“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而你给我做好心理准备,随时披婚纱,嫁到康家去。”于知燕立刻打电话到邯中业的公司。
“邯中业,你娶不娶我?”她问。
不一会儿,她眉开眼笑的回来了。
“怎么?爸答应了没?”
“当然答应了。”于知燕笑得像是只刚偷了腥的猫。
但她浑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女儿给设计了。
“爸,先说好哟!我结婚之后,我孩子的名字我要自己取。”邯于寒头戴白纱,人躲在新娘子等候室里跟她父亲斤斤计较。
“这是我们当初的交易条件,你可不能反悔。”
“我知道,但你别那么大嘴巴,说话那么大声,待会儿要是让你妈听到,知道我们两个联合起来,用激将法激她跟我结婚,那我这个新郎今天别当了。”
“别当就别当啊!干嘛这么紧张?”邯于寒就是不懂,她爸妈都年过半百了,父亲干嘛如此计较那张结婚证书?
“爸,妈到底有什么好的呀?既任性又不负责任,你干嘛那么爱她、宠她?”
“你不懂的事,就别乱说话,省得说错话。”邯中业要女儿噤口,不要在老婆背后说她坏话。“你妈是顺风耳,小心让她听到了。”他叮咛女儿,又替女儿整理仪容。
“爸,好了啦!别弄了,你女儿已经够漂亮了,你快去妈那里;还有,你若是真的不行,就别逞强;妈要是执意要玩高空弹跳举行婚礼,那就让她自己去跳,你不要冒险。”
“担心爸爸啊?”
“我是怕你身体承受不住。”
“不会啦!你放心好了,爸爸我强健得像头牛似的。”
总之,邯中业为了娶于知燕,是舍命陪君子,只要于知燕提出的,他绝对陪她玩到底。
邯中业走了,而邯于寒则看着她父亲的背影发呆。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妇唱夫随的一对。
“怎么?羡慕吗?”康文宇进来,知道准老婆又在想丈人、岳母的事。“我也可以跟你父亲一样,做到百依百顺的地步。”
“你可不要像我爸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当一个被自己女儿讨厌的母亲。”
换言之,她邯于寒不想当个被宠坏的女人,更不想当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像她母亲这样的女人,一个就够世界大乱的了,别再添她一个了吧!
“想去看丈人、岳母他们高空弹跳吗?
“不要,我怕我心脏承受不了。”邯于寒手捧着心摇头。
她的个性像她母亲,但冒险犯险的精神却远远不及母亲的神勇。
“我们还是举行个平凡的婚礼,别让我犯心脏病,我还想好好的把我们的女儿给生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