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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火 page 3 作者:陈毓华

  “你想走?”他警觉的眼立刻眯起。

  “小女子也守信诺的,放心,在你安顿好牧场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但如果你的坏脾气不改,我没把握自己能熬多久。”

  “熬”!多痛苦的字眼。

  “你不许走!”才收敛的霸气又张弓拔弩了。

  “我很识大体的,不需要你凶巴巴地吼我。”

  “吼?”他笑不出来,自己何时变得动辄得咎了。“我从来不吼人。”他的音量不自觉提高。

  “是吗?”酒醉的人也从不承认自己醉酒啊!

  他总算迟钝地发现自己的音量的确骇人,即使掀了屋顶也还绰绰有余。

  何时,他变得暴躁易怒?似乎自见到她开始,所有的情绪再也无法自主。

  “算了!我还有一堆事要做,去帮我泡杯咖啡,巴西豆四分之三匙,不加奶精和糖。”

  夏小圭的脑中闪过什么,她的小胡子哥哥也嗜咖啡如命,更凑巧的是他们两人的习惯一致,就连咖啡豆的分量也要得一分不差。

  她的脸泛起一丝疑惑。

  他不曾发觉,此刻,他只想快快离开夏小圭。

  他回来,究竟是错是对?

  原先他并不打算逗留,为的只是再看一段她好不好。然而,见面的那一瞬间,情感便凌驾一切,主控了他的理智。

  以前,她是烦人精,整天蹭在他身边,比苍蝇还磨人,赶也赶不走。把牧场留给她是因为他在台湾别无亲人,只有她,勉强算是。

  她还果真没半点商业天分,把一个好好的牧场经营成如今这种局面,他相信他再晚个十天半月回来,牧插注定难逃倒闭或被拍卖的命运。

  他承认自己是在乎她的,从以前就是。他也一度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却因为年纪悬殊而作罢。

  如今他回来了,物是人在,但欧阳越迟疑了。

  他太血腥、太黑暗,一个一半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如何奢想树有天使?太痴人说梦了。

  他只要将他的天使拘囹在他视线的范田内,用目光爱她,便满足了。

  夏小圭很快把咖啡送来。

  银匙、荷叶边咖啡杯组,香味壕绕地放到欧阳越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组咖啡杯?”久违的咖啡杯,令他有重沮旧梦之感。

  蹙了眉的夏小圭口气怪异。  “你也喜欢这组咖啡杯?”

  她的小胡子哥哥有收集杯子的嗜好,喝茶、开水、水果茶、花茶、咖啡,每喝一种都有固定的杯子,一直以来,她也将那些杯杯罐罐保存得非常完整。

  原来,她是想试一试他。

  人的外貌可以因整型科技而有所改变,习惯却不然,是日久浸淫的结果。

  一丝难以言喻的妄想就这么入侵夏小圭灵活的脑梅——不可能!她居然荒唐地将他想成小胡子哥哥。他已经不存在,而她,是怎么了,是太过思念吗?

  黯然垂下眼睫,看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眼前的男人还是个陌生人,她却无聊地企图由他身上找出和小胡子哥哥的共同点,她肯定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看?”一口香浓的咖啡还含在口中呢,便发现她黯淡的目光。

  她有心事?

  “我很好。”他有透视眼吗?居然瞧出她微微的失落感。

  “我听见你在叹气。”他固执地要求答案。

  “你——到底烦不烦?”他存心找碴吗?

  “你心里想着别人对不对?”认知了天外飞来的这点,对香喷喷的咖啡他倏地失去胃口。

  “你究竟想胡闹到什么地步?”她已经压低姿态不愿随意桃起战事,他还想怎样?

  无理取闹,没错!他就是这意思,他们难道有仇?还是八字犯冲?

  “你指责我?”他不悦地眯眼。

  “如果你觉得精力过多无处消耗,我建议你牧场周围的牧栏已不堪使用,多少花点时间做正事去吧你!”

  “我的工作用不着你多嘴,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夏小圭闭闭眼,才能咽下心中极度的不满。“老爷,”荒谬。“我的脑子归我自己保管,你管不着!”

  她一定累了,才会莫名地将他误认是小胡子哥哥,她一个人奋斗太久了,弹性已经疲乏,或许她该下山好好休息一天才对。

  她从来没想过要休息,和眼前这男人不过针锋对垒一天,她便有招架不住的疲累感,她是怎么了?

  才一天,她就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欧阳越极度的不舒服。他不喜欢夏小圭将他置之度外的态度,好像他是个陌生人似的——

  他蓦然苦笑!真是蠢哪,现在的他根本就是陌生人;对任何人而言。

  他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的他早不是欧阳越,也不再是她心中的小胡子哥哥,他不过是她眼中的暴发户和陌生人。

  突来的认知令他烦躁,跟看夏小圭走开后,他气闷地将额抵住冰冷的玻璃。

  ——或许,他根本不该回来;或许他该消失得彻底些——

  *  *  *

  “小圭。”阳光下,一辆野狼一二五喷着大把浓烟直奔夏小圭而来。

  车子戛然停止,老爷车还咳了咳,吐出一口乌烟瘴气才休止。

  “达开!”看见来人,夏小圭满是阴霾的小脸一扫而空。“又给我送面包来了?”

  “喏,我阿嬷交代的事怎么敢忘。”他由车箱拿出一袋面包,献宝似的递给夏小圭。

  她也不客气,立刻拆封,捧场地吃将起来。

  “阿嬷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她口齿不清地夸奖。

  封达开不好意思地低头,双眼只闪着光芒。“真的好吃?”

  “嗯。”

  “这些是我做的。”他腼腆地说道。

  “真的?”夏小圭大笑,很哥儿们地敲他肩膀一记。“出师了!”

  封达开是他们鹿谷乡最大一家面包店主的独子,除店面外还有自家经营的工厂及原料厂。关纣经营旅馆附设的餐厅,便以他们家做出来的西点为招待客人的甜点。他和小圭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感情十分亲近。

  一个蛋塔,一个红豆起司蛋糕很快被解决掉,夏小圭餍足地拍拍肚子。“以后嫁给你的人有福了,可以天天吃你做的蛋塔和起司蛋糕。”

  “你真的这样以为?”他闪闪发光的眼更亮了几分。

  “要不是咱们太熟了,我一定嫁你。”她一本正经地讲。

  封达开盯了她好几秒,忽地爆笑出声。“好家伙,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要被你给拐了,你想嫁的恐怕是我们‘封记’的面包蛋糕吧!?”

  “讨厌,你呀,实在乱没情调一把的。”她啐了他一日,笑逐颜开。

  他们打闹习惯,彼此都晓得自己舶底线在哪里。

  “咆,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中意你的人是我阿嬷,一点都不关我的事。”

  “啊,太伤人了,被你一说,我好像没人要的老姑婆。”她笑得可大声,一口面包,一记白眼,还不忘捶他一下。

  “说真格的,反正你要嫁的对象也没了,不如将就我吧。”封达开神情认真。

  “你要敢答应一个字,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她还没答应呢,独裁的声音忽然蹦出来。

  欧阳越黑黝黝的一身,阴气沉沉地盯住夏小圭。

  夏小圭和封达开一起跳起来。

  她讨厌他那冷硬又霸道的眼光,像她做了不可告人的事似的。“你偷听我们说话!”

  欧阳越并不否认。“有何不可?”

  “你——”她为之气结。

  他凌厉的目光教人不敢逼视,封达开如是想。没料下一秒欧阳越的炮口便冷冷转向他。“事情办完,你就可以走了。”他认得他。

  一年前他还像个青涩的孩子,一年后却隐约散发出男人的气息来。

  “你凭什么,达开是我的朋友。”夏小圭嚷嚷。

  “我看他不顾眼。”欧阳越毫不客气。

  这男人根本是要逼疯她!她抡起拳头,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模样,从来役有人能把乐天知命的夏小圭逼到发飙的田地。

  “不要,小圭。”别看封达开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比任何同年龄的孩子都沉稳。

  他微偏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身形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般。

  “我叫封达开,小圭的朋友。你一定是牧场的新主人,抱歉,未经同意就闯进来,实在是我们老把牧场当做自己的家,不拘惯了,请别介意。”

  “哼!”

  “这牧场以前的主人对我们极好,除了辟地整出一块棒球场给我们杀时间,还任由我们来来去去,一时间我也忘了牧场已经易主,真是抱歉。”

  “你干吗对他卑躬屈膝的,达开,你吃错药了?”夏小圭用手肘顶他,听他一大段“温柔谦恭”的话几乎要晕倒。

  “迟早有一天你会懂的。”他可没有阵前倒戈,也不是墙头草,他自有一番道理。

  夏小圭猛翻白跟.脑筋急转弯哪,还神秘兮兮的。“拜托,你到底是不是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

  “当然是。”他急急辩白。

  “那就停止你的‘外交’工作,闭嘴。”被他一搞,她什么立场全没了。

  封达开果真从善如流乖乖闭上嘴。

  “你没资格阻止我的朋友到牧场来。”她不能再节节败退,再让步,这自私的男人便要骑到她头上来了。

  “我说不准就不准。”他声音紧绷。看她气鼓得像河豚的腮帮子,欧阳越的决心更坚定。

  “凭什么?”

  “没理由。”他冷漠地睥睨她。

  他何必凡事都要给她交代,她以为她是谁?

  夏小圭相信此刻如果自己手中有把刀,肯定会毫不迟疑的给他一刀。

  “我们走!达开!”那么不可理喻的人,她总算大开跟界了。

  欧阳越也不晓得自己哪来霄霆般的怒气,以他的身手要拦住夏小圭简直轻而易举。“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他的神情之坚决,别说没交过手的达开大受震慑,就连夏小圭也为之一颤。

  她害怕他那腾腾的怒气,一时间错愕当场,竟无胳做出正确的反应来。

  欧阳越可不在乎她的脸色有多难看,铁箝似的手将夏小圭一拽,用举动表明她是他的所有物,生人勿动。

  他身上筑起的防御工程坚如钢铁,令封达开心生畏惧,几乎要望风而逃。

  夏小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收纳在“敌人”的掌握里,芳心悸动,情绪大乱。

  “封达开,你要敢逃,小心我告状去。”那浑蛋,看他一副脚底要抹油的模样,他想干吗呀他!

  “自身都难保了,你还有心情威胁别人。”欧阳越不觉好笑。

  “还不都是你。”她瞪他一眼。

  “你看起来俾喷气的恐龙。”这时候他倒反常地想起日本人最爱的恐龙哥吉拉,不觉莞尔。

  “小圭,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封达开思前想后决定先脱离暴风圈再说,毕竟小命是蛮重要的。至于好友,看起来目前生命无忧,因此,他很安心的落跑。

  “封达开,你给我记住!”她又要保持与欧阳越的距离又忍不住气愤,只能用叫嚣发泄心中地不满。

  “别叫!他已经不见了。”很奇怪的,假设的情敌一旦消失,他的心竟无比愉快。

  “你……你……你,全是你的错!”始作俑者。她又凶他。

  他居然笑不可支。“你今天特别泼辣睡。”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解放了他的心结似的。

  “神经!”他那蚀骨销魂的笑令她不由自主地失魂了一下,这人忽冷忽热,让她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说真格的,夏小圭迷惑了。

  第三章

  牧场在欧阳越的铁腕政策和全新设备、科技化的经营方针下有着惊人的改变,比起夏小圭牛步化的经营方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蒸蒸日上的牛羊乳产量,夏小圭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两把刷子。

  牧场上了正轨,欧阳越并不以此为满足,他将牧场部分交给值得信赖的高级员工,一头钻进被废置的制茶事业。

  咖啡与茶是他的最爱,就如同鱼与熊掌,他要两者兼得。

  他大斥资金,翻修了制茶机器及设备,很快地,月光茶场睽违已久的“软枝乌龙”及“半圆茶”便以黑马之姿跃上台湾名茶之林。

  人怕出名猪怕肥,茶叶亦然。

  欧阳越引进福建武夷山的“软枝乌龙”一举夺下世界评鉴会的最优奖,成串的代理商便蜂拥进月光牧场。

  欧阳越三言两语正想打发今天不知是第N批的下游厂商,一阵由远而近的飓风以翻天之姿降落牧场的最中心点。

  那是一架西德最新研发出来的轻型直升机。

  欧阳越由玻璃宙窥见了正由直升机上下来的人,连番的诅咒不禁脱口而出。

  他不客气地打发客人,脸色难看透顶。

  客人好奇心再强,也抵不过主人强悍跋扈的逐客令,只得快快离去。

  不速之客鱼贯的进入书房。

  “欧阳,好久不见。”五个不同长相却一样卓尔出众的出色男人占据了欧阳越书房的空间。

  他们没一个客套的,各自找到舒适的位置大咧咧地坐下。

  “还坐?也不怕尊臀长痔疮。”由童大利来到台湾,投坐翻他们,老天爷还真没长眼。

  “让你失望了,我在梵蒂冈;‘霄神’在夏威夷;‘牧师’嘛,在拉斯维加斯;‘快手’最近了,他就在台湾。林林总总加起来路程并不远,而且我们是包机过来的,飞机上美女醇酒佳肴……帅得很,只可惜你无福分享。”身颀白净的男人四下打量欧阳越的布置,又不忘动嘴。

  欧阳越眉结重重,怒向一语不发的安东尼。“上机前,你怎么不灌醉他?我受不了他的饶舌。”

  “国师”本是个沉默寡言的斯文男子,他唯一的弱点就是痛恨飞机,只要搭上任何一架飞机,事后性情必然大变,为此,“赤色响尾蛇”内若有团体活动逼得他非参加不可,通常得用五瓶“约翰走路”灌倒他才能成行。

  欧阳越也是组织内的一份子,自然知之甚详。

  “谁敢灌我酒?他不要命了。”国师霍地站起,虎视眈眈地睨视众人。

  除飞机外,酒,也是他厌恶的。

  “这烂主意不是我出的。”雷神性子最急,头一个撤清,撇清之余乱没义气地供出唆使人。“快手说这样总比打昏你来的好。”

  “你出卖我?”快手嘶吼,抓住出口成灾的祸嘴,猛力摇晃。

  “他不过供出你的罪状,你凶什么凶?”还“晕机”的国师反过来替遭殃的雷神凶他。

  “诸位兄弟,神爱世人,我们是手足,怎能相残?”牧师为了当中间人也踏进浑水里。

  眼见就要血流成河,欧阳越冷眼瞥了一下置身事外、还跷起二郎腿的安东尼,忍无可忍地暴喝一声。

  “你们这群混蛋,全部给我住手!”

  他们七手八脚,不是很情愿地放缓动作,俾还没玩过瘟的小孩,满脸不悦。

  “干吗?你们吃饱闲闲采砸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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