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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火 page 5 作者:陈毓华

  欧阳越被她不寻常的语气分了神,无暇顾及雷神。“这是很平常的姓氏。”

  “是吗?你是艾曼狄帕玛家族的人?”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记忆中浮上来了。她转至安东尼跟前。“我老觉得你很眼熟。”

  安静无声啃饼干的安东尼凛了一下,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怎么会?我可是头一次到台湾来。倒是夏小姐的甜点做得一级棒,不知从哪个名师手下学来的?”

  “我们家里开的是旅馆,其中有附设西餐部,我学的并不彻底……”她被安东尼转移了注意力。

  但,他还是非常的面热——

  在安东尼的示意下,雷神越过众人。“是呀,你的手艺真好,我真想天天都吃。”这是他的真心话。

  众人一致点头。

  “没问题,只要我有空。”她有些玄惑,毕竟一下子被好几个人中之龙的帅哥包围可不是常有的经验。

  “你还会做些什么?”这是雷神迫切想知道的。为了“赎罪”,他当然得绞尽脑汁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用心思索了一下。

  “波兰风味的巴鲁梅桑起司、烤奶油糊、奶油水果馅饼……”

  雷神的口水流了一地。  “我……我……我,小圭,不如你到我的店铺来,年薪五百万美金如何?”

  “我……”

  “雷——神——”众人异口同声地警告。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他倒把中国话应用得淋漓尽致。

  果然,欧阳越飞镖似的杀人的眼光正中他心坎,

  骤然他的玩笑又不好笑了。雷神丧气的闭嘴,看来,

  今儿个他是瘟星高照,楣月当空,还是“惦惦卡没蚊子咬”吧!

  夏小圭笑着穿过他们的包围,下意识收拾起桌上的碟杯。然而,眼角的余光仍不住地打量安东尼。

  安东尼从来投这么坐立不安过。

  她端起碟子——

  安东尼耳畔的蛇环如光般刺进她朦胧、迷惘的心……

  她的脸颊缓缓失去血色,像一面莹白的大理石,手中的碟杯悉数坠地,摔了个粉碎。

  她嘎声,如地狱的幽灵使者。

  “是你,没错——我认得你,是你来告诉我——”她簌簌发抖,喉头梗着硬块。“小胡子哥哥的死讯…”

  第四章

  欧阳越迅如闪电般地挡到她面前。

  空气凝结,大家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四周陷入了空前的死寂。

  “小圭!”

  夏小圭视而不见,推开欧阳越死死地盯着安东尼。“他——设死对不对?”她压根儿不相信小胡子哥哥的死讯,多少日子以来,她一直坚持这股信念。

  “我无法给你任何答案。”安东尼叹气。

  “你是说——”一丝希望由她心扉深处攀升。

  “我什么都没说。”他赶紧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欧阳啊欧阳,你那顽固脑袋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安东尼不明白欧阳越坚持不吐露身份的理由在哪里。他迷惑了。

  “他在怪我对不对?”一扯上她的小胡子哥哥,她什么都不确定了。“我那么想念他,他却从来没入过我的梦。”一次都不曾。

  “不是这样的。”欧阳越由喉咙逼出了一句话,再也无法强装冷漠。

  夏小圭无措地绞手,她的眼越过众人落在远方,眼神空洞迷漾。“你怪我没陪你一块去吗?”她另一只手悄悄抚上左手腕,仿佛那手腕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圭……”欧阳越的眼眶陡然湿了,他闭了闭眼。

  ——该死的他究竟一手造成了什么好事……

  面对脸色如蜡的她,怆侧之情完全抓住欧阳越,他试图将她拥入怀中,她却一阵痉挛。

  更多的心疼揪痛他的心,欧阳越承认他是爱她的,他根本舍不下她。

  “听我说!小圭——”

  她被动地倚在他怀抱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在自责之余便将自己的心门锁上,因为那些不曾真正忘记的过去又回到她脑海里了。

  沉重的呼吸鼓动欧阳越狂痛的胸腔。他怎能伤她若此——怎能啊——

  “欧阳,世上有太多悲剧,别再替自己制造一桩。”安东尼正视他,单刀直入地说道。

  他不语,抿紧唇抱着夏小圭往楼上跑。

  “欧阳。”雷神还想说什么。

  “嘘!不关我们的事了。”安东尼又恢复温和宁谧的姿态。

  “他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其余的欧阳自己会解决。”安东尼对欧阳越信心十足。

  *  *  *

  放妥夏小圭,欧阳越又夺门而出,并唤来卡夏尔。“泡杯牛奶来。”

  卡夏尔动作迅速,一杯热腾腾的牛奶霎时便到了欧阳越手中。

  他放进一颗药丸。“来,把牛奶喝了,乖乖睡一下,待会儿就没事了。”

  歌斯底里或许让人无措,但固执地将悲伤禁锢在记忆中而表现出来的脆弱却更令人心疼。

  夏小圭仍执拗地握住手腕,小脸苍白如纸。

  “把手松开。”他温和命令道。她的手腕里有任何足以可以保护她的烙印吗?

  她没有坚持,一任他掰开手掌。

  痴痴地瞪着她的手腕许久,一阵压抑不住的怒火直冲他胸口,欧阳越出人意表的反手掴了自己一巴掌。他把头抵住夏小圭的大腿,双手合拢住她的手,懊恼、激动的低吼。“你居然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你居然!”

  她细致柔嫩的手腕上是条狰狞如蜈蚣的疤痕,任谁都看得出那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他把脸孔藏进她手中,让泪水浸湿她的掌心。

  *  *  *

  “如何?”大厅只剩安东尼悠哉地玩着掌上型电玩。

  “没事。”欧阳越有些不确定。“至少目前是的。”

  喝下掺了药的夏小圭终于沉沉睡去,确定她在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他才走开。

  “那就好,”他日不转睛盯着电动玩具,大拇指往后一比。“有客人,在书房。”

  “我没心情见人。”如果是那些互争代理权的代理商或经销商就免了。

  “恐怕由不得你。是关纣,你未来的‘舅公’喔。”

  “他来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该来的逃不掉,欧阳越瞟了安东尼一眼。问他!唉,的确多此一举。

  关纣看见欧阳越出现,并没有如欧阳越预期中有太大反应。

  他似乎非常享受卡夏尔呈上的咖啡,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尝着。

  “老实说,我很震惊,”放下瓷杯,逍遥无愁的表情慢慢挥发。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一件事。”欧阳越不抽烟,但此刻他燃起一根滤嘴烟藉以稳定思绪。

  “我不是专程来找你打屁的——哦,现在我该称呼你什么?别用你那意大利家族的名号来唬我,敝人的记忆力一向不好。”不常生气的人火山隐隐,反而让人不安。

  “Puck!”他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

  “你很完美,如果你没回头再来沾惹小圭,其实我根本想像不出你能改头换面到这匪夷所思的程度,欧阳越。”他冰冷地加重最后三字o

  “你——”

  “我爱小圭!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而小圭爱你,所以,称的一言一行我比旁人观察得更彻底。”

  方才,他按兵不动并非真心品尝咖啡,是为了比较!

  “小圭是个性子活泼的孩子,没有事能令她失常,只有你。今生是你让她想舍我而去,我没怪她,因为那时你是个‘死人’。但这次,你凭什么又让她失魂落魄、不快乐?”关纣的好性情无人能及,惹他发飙,可见事态之严重。

  “你想由我口中套出什么?我不会说的。”他拒绝表白。

  “很好!”关纣弯身站起。“那就放了她,把小圭还给我。”

  “不能。”他语气坚决,眼光深邃如幽潭,将心灵言语密密妥藏。

  关纣的手下意识握紧,眶啷一声捏破手中的瓷杯,在欧阳越的惊愕中,他一拳挥出,正中下巴。

  欧阳越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地挨他一拳。

  “原来是家学渊源,你们家的人全是暴力份子。啧!”他咧咧嘴,嘴角破了。

  关纣捏紧发胀的关节,恼恨之情溢于言表。他嘴唇翕动。

  “你算什么男子汉!”

  “我知道,”有丝咸咸的味道从他口腔逸出。“我不是存心要这样。”

  “既然无心就别再去挑逗她,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她手腕上的伤……”

  关纣闭起眼,只要一想起过往,他便一阵胆战。“还不全因为你——”他吼。

  “我差点失去她,你知道吗?”就差一点点……

  冷汗涔涔沿着欧阳越背脊婉蜒流下,他明白那种情况却不敢想像,聆听关纣高低起伏不平的声音一鞭一鞭地斥打在他心上,光是如此,己够他心惊肉跳。

  他蜇足。

  “你要上哪儿去?”

  “守着她。”他暗哑。

  “你的伤——”该死的!他不是把欧阳越当成仇人了,干吗还婆婆妈妈的。

  “已经不碍事了!”他瞟了他一眼,咧嘴。“彼此、彼此!”

  化干戈为玉帛似乎不是件难事,对曾是知心朋友的人来说。

  *  *  *

  “你可起来了,饿了吧?”

  刚睁眼的夏小圭还一头雾水,就被人半强迫地由床上拉起。

  “快吃,我也饿了。”欧阳越反手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我——”她还睡眼惺松着呢!

  撩起她不经意掉在额前的一缮发丝,欧阳越温柔至极。“是你最爱的三鲜炒饭喔!”

  夏小圭慌乱地捉住汤匙便往口中送。她干吗一颗心怦怦跳个没完,凶猛得像要由胸腔中跳出来?莫非就为他一个她从来设看过的温暖笑容,和指尖传透的轻软?这也太玄了。

  “我脸上长疮还是有痘子,让你看得目不转睛?或者……你被我迷住了?”他低低地笑起,那股男性成熟的风范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呸!水仙花。”香喷喷的炒饭的确好吃,不知是胃得到满足产生的幸福感或错觉,和这人面对面吃饭似乎是件挺愉快的事,他的笑容很不赖!

  “什么意思?”他一点一滴揉回她给他的快乐和欢愉,重温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

  “自我膨胀!”

  “你的噱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多。”他摇头,笑容更温暖更灿烂。

  小圭几乎目眩,她不想——至少目前,不愿再去追问他字里行间的诡异,那背后的痛苦太深切,能逃得一时便逃吧。“你又知道了?”

  他笑出优越迷人的声音。“当然。”一抬手,他把一匙虾仁喂进她的嘴巴。

  “唔,你……”

  “先吞下再说,我有的是时间。”看她吃东西虽非赏心悦目,但有趣。

  他的生命中很久没出现过能令他发笑的开怀事情了。泛黄的心页只有她银钤般的笑声能抚慰,那种感觉圭今仍然存在,而且更炽人。

  原来打开心房接纳入是那么容易简单的事,他封闭自己的心灵太久了,久得差点让冥顽不灵的脑筋扼杀了自己的未来。

  “你为什么……”她口齿不清。

  “你真性急!再不认真吃饭可来不及看‘快乐’生产的过程了。”“快乐”是牧场一只大腹便便的牝马,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快乐’要生了!”动物们生产是牧场里的大事,她焉能不紧张。

  “先把饭吃完。”他命令。

  她忽略了欧阳越转严的口吻,心神飞走了。“好……好……好……”三口两口果真把一盘饭吃了个干净。

  “不用急!我陪你去。”他不疾不徐。

  “你……哎!随便啦,不过,快点。”慢郎中遇上急惊风,角色互换了。

  这家伙!欧阳越苦笑地看着她。三口当成一口吃,只差点没噎着。

  “走啦!”抹抹嘴,他握住夏小圭犹冰凉的手。“你的手这么冷?”说毕,便将之往口袋里放。

  “你这样教人家怎么走路?”又不是连体婴,再说这么偎着他着实暖昧,太难看了。

  他不由分说用手掌温暖她的。“别妄动,乖乖待在那里,我可不要带着一根冰棒走路。”

  “真鸡婆得有够彻底,我又没有巴着你。”她咕哝。

  “是我巴着你不放,可以吧尸他俯跟瞟她,笑意不减。

  “你用不着以这种方式弥补对我的亏欠,我不领情。”如果他是因为安东尼的事来示好,就省下吧!

  对她,他忽热忽冷,这种热呼的态度又为哪桩?

  “倘若,你以为这么懂就想化解夺场之恨,没那么简单。”门都没有!一并连窗和通风口全关了,他休想趁隙作怪。

  “你还真的记仇。”他看进她一双幽远明澄的美眸,内心的冰层又塌了些。

  “我一手努力起来的牧场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横刀夺走,换做你,你不气啊!”牧场对她的竟义大过一切。

  呵,她还真不害羞。  “我买下的牧场肯定不是你的。”跨出大宅,暮色四起,炊烟几许,满天彩霄,奇艳诡绚,凉风沁人脾肺令人顿觉神清气爽,尘埃涤尽。

  “你说什么——”她霍地转身。

  欧阳越窃笑。“我有座牧场,买进时,百废待举,羊舍及马厩播摇欲坠,动物只剩小猫两三只,杂草长褥比人还高,这么烂的牧场肯定绝非出自你的手笔对不对?”

  好哇!原来他兜了大圈子来羞她,夏小圭睁大明眸,便要插腰。

  “插腰是泼妇的行为,你不会吧?”他又笑得坏,像偷吃了油的贼老鼠。

  对呀!他说得有理,插腰是泼妇……夏小圭的小脸转瞬变红,她不是不好意思,是被气得血液往上冲。“你骂人不带脏字。”

  欧阳越笑得益发无辜,但其中又有两分有趣。“我骂谁?”

  这贼厮好生狡猾,她忿忿抽出“寄放”在他口袋的手。“道不同不相为谋!”

  “谁说我们的‘道’不同?你忘了我们还要一起看‘快乐’去。”

  “唔——”好冷,没想到他的手那么暖,一抽离后,她就后悔了。

  他了解地伸手。“喏。”

  她很不争气地把手递上,去他的!她居然那么没骨气地爱上他暖烘烘的口袋和手——咳,谨此声明,只有手喱!

  “我——”她眼珠乱转,令人更丧气的是,她忘了刚才两人争执所为何来,她居然忘光光了……

  自从他对她那么一笑后,她就神魂颠倒地把什么都给忘了,她那么容易就受他诱惑,夏小圭呀夏小圭,你完了……

  *  *  *

  大宅的阁楼里陆续走进一群人,他们是赤色响尾蛇组织里的高级成员,也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军团。

  传讯机、大荧幕电脑,先进的化纤隔音设备,他们俨然把这里当做总部了。

  快手盯着接收器的萤幕以特殊的手法在键盘上译出密码。

  密码是横排的罗马文字,快手经过两道手续,由传真机撕下纸张递给严阵以待的雷神,然后进行扫除追踪的复杂手续。

  雷神一改以往的嬉笑神色,慎重将破解的文字呈给安东尼。

  安东尼阅毕后由左而右将文件逐次传递。

  “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快手不乐观地发言。

  “他倒好,后台益发坚强,看来是发狠想扳倒我们才甘心。”牧师不以为然地摸了摸颈际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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