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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捡到我的心 page 10 作者:陈毓华

  她像株被狂风扫过的梨树,不吃不睡令她神情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在这团紊乱里,没有人以为她承受得住这刺激。自从昏倒后,由泷宫家赶来的天香百合接管了照顾泷宫恋的责任,这也令不善和自己妻子以外女人相处的赤蛇精英们大大松了口气。

  倒是渡边圭吾,他在这非常时期表现了最佳的风度,他默默守在流泪的泷宫恋身边,给她精神上的支持,虽然泷宫恋根本不睬他。

  此时,所有参与议事的人全抬起头,看着梳洗打扮过的泷宫恋。

  一套米色轻磅牛仔服饰,足蹬走远路的布鞋,登山背包、登山帽,一身要出远门的轻便打扮。

  照顾她的天香百合和渡边圭吾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他们脸上那显然已经放弃的表情是说服不了后的无奈神色。

  她未语泪先流,眼底却涌流着美丽的坚韧:“我决定自己去找羿郎。”

  反对的声浪排山倒海而来,在座的人全扬着不赞同的眼光。

  相信就是三岁小孩也会投一票反对的。就凭泷宫恋娉娉婷婷的弱柳姿态,别说离家一天,就半个小时都有迷路之虞。

  她的纤质被这票男人归为不宜受风吹雨打之流,没人敢答应让她出门。

  “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我会死。”她的语中带着轻颤。

  这屋子的每样东西都充满着他们共同的记忆,睹物思人,太痛苦了,与其漫无止境地等待一个不知道的结果,不如自己起身去找。

  是她该回应楼羿感情的时候了,虽然天老爷选择了一种最差劲的方式,可也因为这样,她才真正完全明白自己的心。

  没有楼羿的日子她一天都活不下去,他的遽然消失像两颗倚偎的灵魂被硬生生剥离,她在滴血,那痛,锥心刺骨,失去他,她的生命也没有了意义。

  他曾寻她千载,那么,这回换她来,她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最后一口气终息,矢志不改。

  “你不能走!楼羿不在,你就是我的责任。”牧师走了出来,肃穆的脸一片迷乱。

  “我不要再变成任何人的责任,你们都是好人,别让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女子拖累了你们,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负累,让我做我自己,决定我要走的方向,是苦是累都让我自己承担,求求你们。”她双掌贴膝,美丽的秀发因为弯曲的幅度而直泻到地。

  她真心诚意地请求。

  屋内一片岑寂,就连光影也踮着脚溜过窗棂,头都不敢探。

  泷宫恋在郑重表白后仍得不到回应,她不气馁,这样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中。

  一把剪刀不知何时握在她纤纤素手中,众人见状都是一凛。

  “别想不开!”

  “别轻举妄动!”

  所有的声音更加强了她的决心,只见银光一闪,在大家的惊呼叹息声中,泷宫恋那头美如丝缎的长发顿时成了无主黑瀑,以绝断的姿势落了一地。

  惋惜、不解都不足以描绘男人们的心情,缕缕的叹息声几乎可以衔接成一列火车那么长。

  三千青丝一断,表示她难以扭转的决心。

  “多谢照顾!”深深一揖到地,她背起行囊,抬头挺胸,走进阳光里,她稳稳跨出寻夫第一步。

  ☆    ☆    ☆

  长途飞机在炙热的晴空飞抵北京机场。

  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泷宫恋意外地受到热烈的欢迎照顾。

  她每到一处,包括饭店、餐厅、火车、飞机都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就等着她的到来。

  即使不向柜台人员打听谁替她安排了这一切,泷宫恋也可以想象得到该是她大伯,也就是牧师的主意。

  她无从想象赤色响尾蛇组织的力量竟是如此无远弗届。

  离开日本,头一站她就选择了中国,诗人那浓浓的书卷气还有一起失踪的官凝燕,甚至她的“女儿”都是中国人,理所当然地,她便朝着东方走。

  她不想永远做温室里的花,那许多特意的安排只会让她更留恋有人照顾的日子,她需要的是独立的磨练,那样才能有信心走向未来漫漫的旅程。

  在拒绝饭店的接机后,她搭上计程车离开热闹滚滚的机场。

  而她在失去行踪和拒绝旅店的行为,很快便传达到日本。

  牧师接到传真后,怅然一叹:“真不该委任那些猪头的,一群办事不力的人。”他一头乌云,一堆接踵而来的事搞得一向脾气平和的他焦头烂额,负面情绪正在逐步升高中。

  泷宫恋要出一丁点事,他只好提头见自己的弟弟去。

  安东尼瞥了躁性已起的牧师一眼,沉声道:“有许多事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的,尽了力就好,不要太苛求自己。”

  “那女孩,出乎我意外地独立,我真小看她了。”安东尼的话有股神奇的安抚作用,牧师的浮躁被压抑了下来。

  “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快手的事还没解决,诗人也出事!”专程由香港飞来的国师一吁三叹。

  “组织很久没那么热闹过,而且,我也很庆幸你们很有伙伴兄弟情。”愈来愈见人昧的安东尼露出神秘的微笑。

  “艾曼狄帕玛先生!”讶色浮在众人脸上。

  隔山观虎斗,袖手旁观的意味太浓了。他们从来抓不到这少年领袖的想法,这回也是一头露水。

  安东尼笑得更灿烂了,他低头看了下表,而后昂然起身。

  “吃饭时间到了,我该回去,要不然若襄会找人的。”

  乱无头绪的事连线头都还摸不着,主事者却要安之若素地打退堂鼓,一群男子汉都露出了被吓到的神色。

  “少爷!”银翼忍不住喊了声。

  安东尼碧绿的瞳眸迅速滑过一抹兴味。

  所谓“引蛇出洞”,他目标中冬眠的蛇终于也吭声了。

  他扬睫示意银翼发话。

  银翼的勇气在接收到安东尼深奥若海的眼光时告罄:“我想……大家都走不开……不如属下……属下愿意负起保护泷宫小姐的责任,护送她找到楼先生为止。”

  安东尼噙起顽皮的笑:“我记得你是我的私人侍卫,什么时候变成楼羿的?就算要你守护别人,那个‘别人’也该是若襄而不是泷宫小姐,不是吗?”

  他轻易堵住银翼本就笨拙的口舌,只见银翼猛眨眼,恨不得替自己的嘴巴缝上拉链。

  的确没错,他找了一个天下最差劲的借口。

  安东尼调皮的幅度变大,嘴角堂皇地露出洁白的牙:“如果你把‘保护’泷宫小姐当做私事处理就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无话可说。”

  “少爷,你的意思是——”他不敢妄自去猜测主人的心意。

  “我记得你很久没放假了。”安东尼言尽于此。

  银翼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抬头:“谢谢少爷!”他腼腆地低下头,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被瞧破心思。

  “快去!没追到人,不许回来。”这下他真的可以放心回去吃饭了。

  不管银翼要追的是泷宫恋或另有其人,安东尼明白的是,这忠心耿耿、没情没绪的保镖也开了窍。

  春天原来是会传染的——

  屋里,剩下从头到尾都没搞懂的牧师和国师。

  “他们主仆俩打的是什么哑谜?”国师摩挲着干净的下巴,瞪着几乎是“跳”出去的银翼。

  “那家伙除非有任务才会走得那么匆忙,我打认识他起,没见过为了女人可以走那么快的。”牧师喃喃自语。

  “莫非,这其中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正在进行?”两人看似在对话,其实是自言自语。

  “女人?”

  “不可能!”牧师一口否定,“他是枯木,枯木要是逢春天,就要下糖果雨了。”

  国师可不像他那么笃定,天下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他们这些兄弟伙伴一个个在短期间都坠入情网,成为感情的俘虏,一堆信誓旦旦拒婚的人都走进婚姻的牢笼中,硕果仅存的他们两人还是别太铁齿的好。

  栽进爱河,他敬谢不敏,因为他是道地的旱鸭子,还是免了吧!

  第八章

  栖霞山,古时候因为多桃花,开放时灿烂如同七彩霞霓,所以得名。

  秋去冬来,夏天活泼的风景凋零成萧瑟,光秃秃的桃核和绝壁上的倒挂松成了强烈的对比。

  “元始洞”前。

  一个以巨大桧木挖空做成的药桶被平置在山洞前,热得冒出烟丝的澄碧水中坐着露出颈肩的诗人,他双目合闭,参差的头发是湿的,泛红的脸显示已在药桶中浸泡了许久时光。

  “他这姿势还需要维持多久?”无聊得在一旁拔草的官凝燕支着腮询问太白金星。

  打坐的太白金星脱了眼洞壁刻出的石痕:“七七四十九天也不过一半。”说完又合上双眼。

  “一半?”谁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窝在这整天只见白云飞来飞去的地方,她都快无聊死了,眼看太白金星又要冥游而去,她赶紧一个箭步向前,“师弟,你起来陪我玩,我无聊毙了。”

  被摇得神智不清的太白金星不由得告饶:“师姐,修道人志在修心,为了楼羿你已经丧失了多年的道行,九九九年的大劫又要降临,你还是快点返回暗香水殿闭关修练才是上上之策。”

  “不要!都是你啦,说什么嫣儿是未来时空的人,不可以长期待在这里,要不然会误了她投胎时机……乱七八糟的一堆,硬要我送她回原位,害得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冤有头债有主,这全是你拿的主意,现在我无聊,自然你要陪我。”

  “师姐,忠言逆耳,你怎么没把师弟的话听进去?”九九九劫难,每个上仙莫不战战兢兢,却只有他这凡性未涡的师姐毫不畏惧,难道真是冥冥注定?

  “反正也不过是五雷轰顶,闪电加身,我跟雷震子、闪电娘的交情好得不得了,他们不会真霹我的。”

  “我说不过你,总归一句话,要小心为上。”他曾掐指算过,但天机难泄,他只能言尽于此。

  “我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杞人忧天太麻烦了,真要有事发生了再说也来得及。”她笑逐颜开,丝毫不受太白金星凝重的神色影响。

  太白金星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啵刺一声,原来如钟坐在药桶中的诗人身子一歪,剧烈的晃动使桶中的药水四溅,他还紧闭着双眼却本能地想站起来。

  “不可!”太白金星和官凝燕双双飞到他跟前。

  诗人睁开苍茫的眼:“恋出事了。”那突如其来的心痛仿佛痛到心灵最深处,只有她才能让他有这种感觉,“我要找到她才行。”

  “开玩笑!这些药草可花了我好几天才找齐的,你这一起来不就前功尽弃了,不行、不行。”官凝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非去不可!”

  “死脑筋!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你们……”官凝燕嘟起红唇猛跺脚,“全是一群硬脾气的臭驴子!”

  他一点也不感念她舍去修练不易的道行给他续命,居然任性地想半途而废,她怎能忍受自己的好意被糟蹋。

  “师姐,你为什么连我一块骂,我又没做错什么?”太白金星替自己澄清。他一言不发,怎地还有横祸飞来?

  “你还说,这根臭木头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弟吧?”

  “我们有师徒之实,没有师徒之名。”

  “那不就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是你的错!”

  太白金星知道自己没生和官凝燕雄辩的胆子,即使被指责得没道理也很委屈地忍下来。谁叫她是师姐,师姐和师父同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她指鹿为马他也没半句反驳的话。唉!苦命!!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时诗人已纵身飞去,一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  ☆  ☆

  费尽千辛万苦爬过狭窄险奇的蹬道,泷宫恋终于登上一面临深渊的平台,放眼一片桃花林,虽枝上没半片绿红,又云雾绕绕得教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色,她还是长长地喘了口气。

  一闯进这座看似平淡无奇的山林,才知云深不知处,也幸好一路走来没碰到出没的野兽,老天爷总算是照顾她的。

  离开日本已经不知多少日子了,泷宫恋也没费心去记,她只察觉季节明显地改变,天气逐渐冷凉,登高山,那种冷意更强了,要不是枝头还残留那一抹残黄青绿,她会以为冬天已经来到了。

  小心拿出干粮和壶里的水当成一餐匆匆解决,她还有长路要走呢!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跑过,她镇定恒常,刚开始旅行时她是小心翼翼的,经常被老鼠、兔子或突然出现的野生动物给骇着,一段时间下来,心中已笃定不少,胆子似乎也大了,不再动不动就杯弓蛇影、心神不宁。

  她弯腰收抬背包准备趁天黑前再赶一段路,孰知回过头一个庞大的阴影将她当头罩住。

  泷宫恋一寸寸抬起陡然僵硬的脖子,好一会儿才尖叫出声,那是一头不知几米高的棕熊,此刻正张着尖锐森白的牙齿冲着她大吼,熊掌虎虎生风朝她挥来。

  除了傻傻站在当场外,脑中一片空白的她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就要被熊掌掴成肉酱,千钧一发之际,泷宫恋只觉腰际一轻,旋即被人挟起,逃过致命的熊吻。

  风声咻咻扫得泷宫恋双颊生痛,等她能睁开眼睛,已经站在平坦的山丘上面对她的救命恩人。

  只一眼,她美妙的大眼睛就涌出管不住的清泪。

  “羿郎!”

  他瘦了,也黑了,一双深邃忧郁的眸除了保留以往的书卷气外,更多了一些沧桑。

  那些沧桑是为她而生的吗?不假思索,泷宫恋投进了她魂牵梦索的胸膛,那熟悉又包含另种她没闻过的药草味让她深深沉醉,她几乎想就这样趴在他身上,永永远远。

  “你——不该来的。”他屏息。她身上每一寸的温软曾在他脑中重复过无数遍,这回,居然真实地碰触到了,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将她嵌进自己的灵魂里。

  泷宫恋用手支开半臂的距离,捧住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脸,悄然低语:“我从来不曾计量过你对我的爱有多深,因为一遇见你,你给我的全是采撷不尽的幸福,所以我无从知道你寻我所受的苦楚,那风雨霜雪露如何加在你身上我全然不知道,羿郎,你给我一分多纯粹的爱情,而我,只会接受,却不知要回报……这一路走来,我终于识得你曾尝过的苦,无尽的失望又失望,无尽的一个人,我彻底明白你究竟为我吃了多少苦,我岂能不来找你……”

  “恋——”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说过:在天愿为比翼乌,在地愿做连理技,生同墓,死同椁,你休想再摆脱我了。”她流泪,脸上还留着爬山时弄脏的痕迹,泪水冲刷了泥痕,她的神情圣洁而坚毅,有着无法撼动的光辉。

  这一切看在诗人眼中,他心底涌满无限感动。

  两人久别重逢,岂止有一箩筐的话说而已,因为太过倾注于彼此,以致完全放松了对外的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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