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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贝勒靓刺客 page 6 作者:陈毓华

  而且,不一样的地方还不止这些,她脚踩的地板每个角落都铺满了长毛古波斯地毡,墙壁上的大喜字被撕走了,木架上的火盆正熊熊地散发徐徐暖意,宫灯旁还放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她几天几夜没见到的热食。

  她真的很感动,很想哭。“这些,都是你弄的?”

  紫鹃点点头,表情理所当然。“我想您已睡到掌灯时分,一定会肚子饿的。”

  映心向前跨了一大步。她并不想做得那么煽情和夸张,不过她双手张开抱住紫鹃后,激越的情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紫鹃,我真高兴你来,你是我来这儿之后唯一对我好的人,谢谢你,真的!”

  从小到大紫鹃不曾有过被拥抱的经验,她不敢去接触苏映心的身体,只能两手奇怪的摊开,满脸胀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听得出苏映心在她耳畔说的话发乎挚情,一点都不像假的。

  虽然有些尴尬,紫鹃最后还是伸出了手臂拍拍她,安抚说道:“我也很高兴来。”

  “真的?”她破涕为笑。

  紫鹃大半天的忧心忡忡,在与映心相拥的这一刻全然瓦解,她无法相信流言和现实居然差这么多。

  “吃饭,吃饭,我几乎饿了一个世纪!”苏映心随即放开她大叫。有了伴,日子不会再那么难过了,她动手去搬菜盘子。

  紫鹃又被她的举动骇了一跳。“靓……映心姑娘,这种工作我来就可以了。”

  她笑眯了眼,手下仍是不停。“你吃过饭了?”

  紫鹃绞着手,不敢上前抢她的工作。“下人不能这么早吃饭的。”

  “这样啊!你再去拿一副碗筷来陪我吃饭!”五菜一汤,丰富得很!她想。

  紫鹃是完全呆住了!

  “快去!”她故意低吼。

  “是……”紫鹃骤然清醒,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不这么吓唬她,她绝对又有一套主尊奴卑的八股道理好说。苏映心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好过,好得想吹口哨!

  吃饱喝足后的她又洗了几天以来头一次热腾腾的热水浴,加上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趁紫鹃忙着收拾什物的当头,她即刻赶至佟磊的书房。

  当然,她绝对没有忘记她一早亲口许予佟磊的诺言,故而特地狠狠敲了书房的门,确定里面没反应后才潜进来。

  算算时间,饭后也差不多是六、七点的时候,夜才刚拉开序幕,不找点休闲娱乐怎么打发这漫漫长夜?若在台北,黄昏时刻正是毕灯初上,夜生活方兴未已哩!

  她留了一张字条,然后抱了一堆书、文房四宝及围棋,动作迅速异常。离开之前,她可没忘记应有的礼貌,小心翼翼拢上门后,才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其实她如果不那般小心翼翼,谨慎到没敢把眼焦顾盼左右,她应该会看见放下重重布幔的华丽大床上有个静止不动的人,裸着上身盘腿而坐,并且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忽来倏去。

  这小偷实在明目张胆之至!佟磊心中暗想。她不止拿走文房四宝等器具,还将桌上管家刚添满的十二式小点心悉数带走了,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女人会有这么惊人的胃口,而且大胆异常,竟到他的书房搜刮,如入无人之境!

  他摇头又叹气,扯动了床旁的一根鲜红流苏。

  不一会儿,佟家寨的管家傅叙文就叩叩窗棂进来了。他两眉霜白,双鬓飞雪,头戴方巾,身穿布袍,蓄公羊胡。

  “王爷……少爷。”尽管过了五年,他还是改不掉习惯的称呼。

  “傅管家,把那些碟子撤下去,换新鲜的果点来,数量加倍。”佟磊淡淡地吩咐。

  傅叙文心中一喜。虽然不明白从不沾甜的主人怎会在一天之内吃掉七天的点心量,可是他不敢过问,便唯唯诺诺收拾了干净才退出去。

  几天下来,映心和紫鹃之间很快培养了一份主仆之外的朋友情谊,两人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映心几乎忘了佟磊的存在。

  这天,映心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既保证又拍胸脯地才说服紫鹃陪她一起爬上琉璃瓦晒太阳。紫鹃禁不起她软硬兼施和死缠烂打才勉为其难地,抱着上刀山下油锅的决心上了屋顶,之后又像尊傀儡雕像似地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她叫自己要专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紫鹃,你瞧,天上那片云像不像你?”映心努力地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嗯,很像很像。”她轻轻地点头,眼珠却依然直视正前方,丝毫不敢妄动。

  看来,真的是为难地了。映心有些不忍,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对的。

  “紫鹃,你进佟家寨几天了?”

  “快七天了。”

  “想家吗?”她觉得好像在问自己。

  紫鹃怯怯地答:“……想,尤其是小弟。”

  “我们到你家里玩吧!”

  “啊?”她一惊慑,臀部打滑,双臂赶紧攀牢了瓦脊。“可以吗?映心姑娘?我出来的时候娘曾吩咐过,这一进寨里恐怕得一、两载才能回家探亲哩!”

  “胡说!这是谁立的规矩?在我们那里就算最基本的蓝领阶级,一个礼拜都还有一天半的假日,又不是囚禁犯人或深入候门,哪来这些规矩?”她嗤之以鼻。

  紫鹃定定瞅着映心,感激和崇拜,明白地表露在她脸上。虽然如此,她仍缓缓摇头。

  “还是不行的,寨子里防守严密,我们要出寨,一定得卫大人同意不可。”

  卫寇!他住在另一侧厢房,离主屋甚远。对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找佟磊比找卫寇方便多了。

  “紫鹃,来,我带你去找个人,只要他答应,卫寇绝无二话,你有什么要带回家的东西吗?去收拾收拾,我们立刻就可以出发了。”她一向说风就是雨,恨不得立刻胁生双翅,拍拍翅膀就走人。

  “映心姑娘……”

  “别啰嗦了,快!”她动作矫捷,才说着,人已在木梯上了。

  不一会儿,两个高度差不多的纤细人影已经朝著书房踱去。

  映心抵不过好奇,直睇着紫鹃手心上小心翼翼捧着的一包东西。“紫鹃,你就只带这包东西回家啊?”

  紫鹃脸一红,忸怩地说:“是。”

  “我可以知道里头是什么吗?”那用粗糙黄纸包扎得密密实实的小包包实在引她注意。

  紫鹃脸更红了,踟蹰地停住步履。

  “没关系,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映心看出她的窘境,连忙补充道。

  “它……是上回您送给我的一些小点心……那些小点心太精致、太可口了,所以……”她嗫嚅地说。

  “好了,我知道,不过这些小点心放了好些天,搞不好馊掉了。”她知道那些点心是那一夜她顺手牵羊从书房拿出来当宵夜的,后来她和紫鹃聊天聊得热络忘了吃,便悉数给了她。

  “它没有馊,刚才我又检查过一次了,小弟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她一时情急,眼眶含满泪珠,生怕苏映心翻脸。

  “既然如此,你就收好它吧!”她心里有了谱,举步便走。

  愈靠近书房,紫鹃就愈觉得不对劲。这地方是她入寨之前傅管家三申五令不准走近的禁地呀!

  她还兀自怔忡之际,映心却已敲门,跨过门槛,直驱内堂了。

  来见佟磊誓必打破她不再见他的诺言,但凡事总有变通的办法,反正她又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来烦他的。找到堂而皇之的借口,她更理直气壮了。

  “佟磊……”

  不用她开口喊,他早看见她。

  一连几天,她像云烟似地彻底消失在他面前,甚至特地为她准备的点心也原封不动地摆着,日复一日,他的心竟无声地酝酿了希冀与企盼。

  “咳!我在这儿。”

  “佟磊!”她笑嘻嘻站到他床畔。

  她那撒娇的声音,懒洋洋的,令他迅速想武装的脸兵败如山倒,凝结不出丝毫冷意。

  唉!她那浅笑轻拈的脸真是美!

  “佟磊,你的病好些了没?”他十分古典的脸仍然有着上次乍见时的苍白。

  “谁说我病了?”

  “卫寇啊!”

  他有些不是滋味,这卫寇多事得离了谱。

  “我想陪紫鹃回家去,可是她又不能随便离开佟家寨,所以我来替她说一声。”她立刻便切入主题,因为一颗心早就飞到寨外去了。

  “不行,太危险了。”他否决得也很快速。

  “你所谓的危险……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她告诉自己保持理智及风度,别跟佟磊一般见识。“有豺狼虎豹?牛鬼蛇神?”

  “单身清白家的女子,岂能随便抛头露面?”

  映心恨不得手头有把槌子往他那冥顽不灵的脑袋敲下去,但是有求于人,说什么也得忍耐。

  “这么吧!我们来打个商量,我想,你一定很久没到外头伸展筋骨了对不对?你通融我们出去,我让你跟,够牺牲了耶!再说,出去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绝对有莫大好处的。”

  佟磊没想到她瞎掰胡掰也能说出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而他对这篇道理竟也心生苟同。

  “你会骑马?”

  骑马?马四条腿,摩托车算两条腿,她骑车技术一流,两条腿对她来说丝毫构不成威胁,遑论马儿四条腿,岂不更容易控制?何况,如今不说会也不行了。

  “应该会。”她把“应该”两字说得细如蚊蚋,“会”音却喊得中气十足。

  “好吧,走吧!”他站直身躯。

  “呃——等一下。”她还有话要说。

  他努起一道眉,不吭声,静待她的下文。

  “我想,到别人家里,总不好‘空手’吧……”她瞥了瞥角落的桌子,所有意欲尽在不言中。

  佟磊仔细地凝视她清澈澄亮的眼眸,在她勉为其难支撑住平稳声调的微颤里,看见了她的羞赧。

  他不言语,只轻扯了那根流苏。

  傅管家着急地进来,瞧见苏映心也在场,不禁呆了呆。

  “傅管家,准备一些礼品,我要送人的,准备好时送到马厩来,我要出门。”

  “但,您的……”他没来得及说完,佟磊已打断他的话,挥手驱退了。

  “那个……我也要。”她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像五、六岁要糖吃的小孩一样。

  见他不动,她当做暗许了。

  但是,问题来了。她根本没带盛放的竹篮或纸张,总不能放在裙兜里吧,不行,自己吃倒无所谓,可是……她正着急,佟磊看破她的心思,不知打何处拿来了一个小巧的提篮递给她。

  “连碟子一并放进去,否则容易弄碎了。”

  苏映心发现他居然也有心思缜密的地方,对他的好感便回升到十分之五了。

  第五章

  抓着马鬃,苏映心简直兴奋莫名。

  佟磊不着痕迹地把她的双手移到他双手掌控的缰绳上。

  “你很高兴?”他轻轻一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你瞧,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甜的,身畔有秧苗夹道,农舍三、五点缀其间,时闻老狗吠鸣,这种感觉,好像身上的毛细孔全活过来似,教人觉得舒畅、痛快极了!”

  的确!策马踯躅在石砾道上,田野风光尽收眼底,沿途只曾在图画中见过的人物景色,让来自红尘都会,从小到大没接触过乡舍农村的苏映心大饱眼福,也忘了与佟磊共乘一骑的尴尬。

  她是见过马没错,在报章杂志或电视流通的资讯中。在她想像里,机车和马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却想不到,真实中神俊骠勇的马匹和机车根本是南辕北辙,有着天渊之别。她试了几十遍上跨马鞍的动作,不是绊到裙摆,跌了个倒栽葱,要不就因腿短,横跨不上马背,再则,马儿不堪折腾,一走了之,反正,这丑,是出大了,连不苟言笑的佟磊都咧着嘴笑她。

  最后,佟磊终于看不过去,便将她“拎”上自己的马,命紫鹃坐上放置礼物的小车,才得以成行。

  杜紫鹃的父母是纯朴自然的农家夫妇,穷其一生没见过富有人家的气派,对佟磊和苏映心的到来及堆满他们狭窄木屋的礼物,除了张口结舌外,根本失去应对进退的能力。

  佟磊是习惯地处之淡然,不置一词。对他来说,那些物品不过是九牛一毫,重要的是能否让苏映心开怀。

  不过,他要知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时候,就不晓得脸庞的淡然是否还挂得住了。

  苏映心亲眼所见,杜家一家人对佟磊卑躬得几近匍匐以跪的谦态,就如他是个王似的。那场面的局促使在场每个人的战战兢兢,使她觉得无法平衡,她原来只打算让紫鹃和父母姊弟说两句体已话,却没想到场面失控得使她微小的愿望变成了不可能。她后悔答应佟磊同行了。

  “怀疑”是一尾挑拨离间的蛇!

  尽管许多摆在眼前的事实足以证明跟前的“心儿”

  不是那一心要量他于死地,冷若冰霜的古素靓,但佟磊经过多年无情残忍,看尽人性卑劣面的麻木感情却仍在心海波涛间挣扎着;他真的很想相信她,因为她是他对人性善良理念的最后一块根据地,倘若全军覆没,终其一生,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他悄悄地看她。她的人明明是古素靓的模样,但给他的感觉却那么不同!她温暖、热心、快乐,而且自信,无忧无虑;她的言谈举止,有股女性身上少见的内敛气质,那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所蕴借的华采,任何脂粉涂抹都无法精工雕琢的。

  更明显的地方,是“习惯性动作”的改变。如果那是假装,如此洗练的演技未免惊人。

  ☆  ☆  ☆

  “心儿,你上过几年私塾?”在马上,价磊问映心。

  她虽还不至于出口成章,言谈有时也粗鄙不堪,但他仍然想求证。

  她没心机,盖因天气太好了,好得令人沉醉。“我们那儿学校不叫私塾,单单基本国民教育就有九年,我七岁之后的时间一直都耗在求学读书上面,整整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他不禁瞪大眼。真可媲美寒窗苦读的秀才了,而她又是个女流!二百年后的世界真是如此奇妙吗?

  “你既然来自未来,对你们所谓的‘历史’不可能不清楚吧?”谁不希望自己殚精竭虑,费尽千兵万卒打下的江山能够永永远远?他还是问出了口。

  苏映心笃定地不回头,连口气也如出一辙。“我不能告诉你什么,因为我现在也身在历史洪流中,除非真有一天我还能回到我原有的世界去,我才会向你说明白,历史是既定的轨道,我不想凭借我的闯入去改变它。”

  “凭你,想改变历史?”他没有嘲谑的意思,只觉不可思议。

  “不要扭曲我的意思,你该知道,我倒退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来,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而他以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也不可知,倘若我轻泄对我而言是历史,对他人而言却是未来的事,你想,天地间会有多大的改换?”她向来是实事求是的人,不能便是不能,原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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