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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之恋 page 12 作者:金萱

  可他们三人却突然同时从她眼前消失。不!她大叫,连你们也不要宜灵了吗?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不要!

  ‘宜灵。’

  韦大哥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她想靠近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那沉重的身躯内,这次不管如何挣扎,就是摆脱不了它。

  ‘不管我在你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他的声音清楚的在她耳边响着,‘但是我说过,那句话已经被我录在心里,你这辈子是休想赖了。所以如果你胆敢弃我而去的话,我发誓,即使是下地狱,我也会追上你的。’

  地狱?

  不!韦大哥是个好人,不管他即将要娶谁,他对她的好是她一辈子也还不了的债。她绝对不能让他因她而下地狱,她不能害他。

  好累,她感觉全身无力……

  陷入昏迷不知多久后,她又有了痛的感觉,好痛,是哪里在痛?好像是她的身体。身体?

  那是不是表示她还没死,她记得在巷子里自己好像被流弹射中了。

  她没死吗?所以现在才会感觉到痛吗?

  ‘嗯……’

  听到自己的低吟声,感觉也随之变得清晰,医院特有的味道瞬间飘入她鼻间,而类似某种机器转动发出的声响也窜入她耳间,还有那像是永无止境、无所不在的剧痛更是无情的拉扯她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

  ‘啊——’她发出类似痛苦呻吟又像是想向人求救的声响,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章小姐,你终于醒了!’听见她的声音,护士迅速来到她身边,欣喜的望着她道。

  她循声本欲看向她,却因感受到来自另外一个方向的灼热视线,而稍稍地转头望向那方。

  是韦大哥!她不应该感到惊讶的,毕竟以他的好心肠,即使她不再是他口中的女朋友,他也不可能会丢她一个人在医院里不闻不问,但是她依然感到讶异……不,与其说是讶异,不如用心疼来形容比较贴切。

  满脸的胡碴,满眼的血丝,散乱得犹如不知被爬过几百或几千遍的头发,以及身上那件若平日早就被他丢到垃圾桶的‘咸菜’他对皱到不能再皱的上衣的称呼。

  天啊!韦大哥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啊……’她想说话,却因为喉咙插了鼻胃管而无法开口,反倒引来另一阵不舒服的疼痛,让她低吟出声。

  ‘章小姐,你现在插着鼻胃管,所以别说话。我知道你现在觉得很痛、很不舒服,但是开完刀后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护士叮咛道:‘另外有件事你必须记着,因为你截去了两小段小肠,所以在小肠的伤口愈合之前,任何东西都不能吃,包括一口水都不能喝,如果你觉得嘴巴干的话,可以用棉花沾水润润唇。我这样说你听得明白吗?’

  她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韦竟韬,不解的忖度着,他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糟,以他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以这样的面目示人的,怎么会——

  ‘这点我会告诉她,还有什么事要特别注意的吗?’见她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像是没听到护士小姐对她说的话般,韦竟韬开口道,他的声音喑哑,与平常判若两人。

  ‘如果可以动的话,不管是翻身、坐起或者是下床,尽量尝试动一下,这样可以加速复元的速度。’护士说。

  ‘我知道了,谢谢。’

  ‘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的话到护理站便能找到我。’知道他们俩需要独处,她善解人意的暂时离开。

  护士离开后,病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

  看着如此不修边幅的他,章宜灵好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但先前开口的痛苦历历在‘喉’,所以她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先说话。

  韦竟韬没有开口,他知道她很想要他说些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渴望的透露着。

  但是他现在能说什么呢?说他很生气,说他恨不得在医生说她没有求生意志时用力的摇她,问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只因为她哥哥死了,她就连求生意志都没有?那么他呢?他的存在对她而言究竟又算什么?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激动、恐惧、害怕、失控过,而这一切全都是拜她所赐!

  生平第一次爱人,第一次懂得爱人与被爱的幸福,她怎么可以、怎么敢在让他初尝到甜头不久后,不说一句话抽身就走?幸好她没事,否则即使是追到地狱,他也会跟着追上去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啊……’见他始终都静默着,章宜灵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却因紧随而来的疼痛而呻吟出声。

  他立刻皱起眉头,‘别说话,刚刚护士小姐不是才交代过吗?’

  她小心翼翼地呼气、吸气,总觉得身上的剧痛似乎随着她每一次的呼吸而加剧。

  她痛苦不堪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他脸上除了皱眉和掩不住的疲累神情外,还有一种压抑的情绪隐藏在其中。

  为什么?

  ‘啊……’她忍不住再次出声想问,但只觉得疼痛加剧,她连简单的三个字都说不完全。

  ‘我知道很痛,但是你要忍耐,知道吗?’他蹙紧眉头对她说,脸上迅速地闪过一抹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知道他明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是又为什么不说呢?她的眼神中明显地写着疑问。

  ‘有什么话,等你的情况稳定下来或出院之后,我们再说。’他避重就轻地道。

  为什么?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她以眼神问,但他却避开了她的眼,不再与她对视。

  ‘闭上眼睛,如果能睡的话就睡一下。’他说,声音与往常无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到有一丝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

  对了,是语气,从她醒来至今,他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语气中似乎都掺杂了一种对陌生人的疏离与冷漠。

  怎么会这样?

  啊,对了,她怎么会忘了他就快要结婚的事,而他欲言又止的想对她说的话,

  大概就是与他结婚之事有关吧。他现在说不出口,恐怕是担心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吧?

  他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很痛吗?’他忽然伸手轻触她眼角,眉头紧蹙的问道,‘我去叫护士来替你打针止痛剂。’说完,他立刻旋身奔出病房。

  章宜灵举起她未打点滴的手,轻触他刚刚突然触摸的眼角,这才发现那儿竟然是湿的。那是泪水她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时、又怎会哭了?

  离去才一会儿的他带了名护士匆匆又走了进来,护士仅看了她一眼,便将带来的止痛剂注射进她的点滴中,而他则始终紧盯着护士的一举一动,一眼都没看向她。

  闭上双眼,感觉更多的泪水在一瞬滑落眼角,她听见护士说的话。

  ‘止痛剂的止痛效果只是暂时的,等药效过了之后,她还是会痛。不过非到真受不了,医院建议病人最好少打止痛剂,这样伤口复元的情况会比较快,也比较好。’

  韦竟韬点头,心疼的看着章宜灵眼角淌下的泪水,他握紧双拳恨不得能代她受这一切的痛苦。‘止痛剂打下去之后,她就不会感觉那么痛了,也能稍微地睡一下。’护士看了他一眼后,忍不住安慰的说,转身离开。

  章宜灵听见护士离开的脚步声,也听到他坐回先前他坐的位子上的声音,但是他依然沉默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才没开口吗?不,即使她睁开双眼,他也不见得会对她说什么,他先前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证明。

  靠着止痛剂好好的睡一觉吧!也许一觉醒来之后,她的鼻胃管已能拔掉,病情也已稳定到能让他放心的说出想要对她说的话。

  睡吧、睡吧,希望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  *  *  *  *  * 

  出院、回家,紧接着是为哥哥举办简单而隆重的丧礼,这些事真的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吗?怎么可能时间过得这么快,而她却茫然不觉?

  是场梦吧,她可能依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作着梦,但是此时手边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眼前所见的一切是那么的鲜明,还有经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

  是梦吗?真的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的话,为何她依然能与韦大哥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在医院里明明就有意要与她分道扬镳,怎么可能至今仍让她与他同住?是梦吧!

  ‘发什么呆?’

  一杯温热的牛奶忽然塞入她手中,章宜灵抬头,茫然的看着韦竟韬坐入她身旁的位子,还伸手将她环入怀中。

  这接触是如此的真实而温暖,她真的还在梦中吗?

  ‘来,趁热把它喝完。’见她只是呆望着他不动,他腾出一只手帮她将牛奶端到嘴边,温柔的哄道。

  ‘这是梦吗?’她并没有乖乖地将牛奶喝下,反倒举起手来将杯子推离,轻声问。

  ‘什么梦?’他随口反问,再度将牛奶端到她嘴边,坚决要她先喝了它。‘来,先把它喝完再说。’随着杯子见底,她感觉自己的胃撑胀了起来,那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她愈来愈怀疑了,她真的还在做梦吗?

  不,她知道不是。

  ‘你刚刚说什么梦?’见她听话的将一整杯牛奶喝光了,他满意的问着她先前所问的问题。

  ‘韦大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突如其来的问道。

  ‘一月十日,你要送我生日礼物吗?’他扬眉道。

  ‘生日礼物?’她喃喃自语的说:‘嗯,我的确是该送你一个礼物。’他对她这么好,这份结婚贺礼她是说什么也不能不送的。

  ‘那我可不可以指定?’

  ‘指定?’

  ‘没错。’

  ‘你要什么?’她勉强扯出一抹笑。

  ‘我要什么你都会送我?’他定定的凝视着她。

  ‘只要我能力内做得到的,什么都可以。’她点头说。

  ‘你一定做得到的。’

  ‘韦大哥想要什么?’轻点了下头,她强迫自己微笑问。

  ‘我要一个妻子。’

  一个妻子?多么婉转的说法,如果他说得更直接一点的话,应该是‘我要一个成功的婚礼,所以请你到时不到去闹场,那便是给我最好的礼物’吧?

  虽然早知道他会结婚,而新娘不是她,但从旁人口中听来,和从他口中听来,却是两回事。

  心不由自主的发疼,感觉就像刀子不断地在心上割划着般,让她痛得浑身都要克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猛伸手将他推开,霍然站起身来。

  ‘宜灵?’

  ‘对不起,我想去趟洗手间。’迅速的丢下这句话,她不待他有所反应即匆匆的跑向厕所,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的泪水有如泉涌般溢出眼眶,滑落脸颊。

  ‘呜——’在呜咽声发出的瞬间,她用力的以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漏,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哭,绝对不能!

  ‘宜灵?’

  门外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吓得她不知所措的瞠大一双泪眼,正好与镜中的自己对了个正着。

  ‘你在里面做什么?’他在门外问道,而她却在门内被镜中哭红了双眼与鼻头的自己给吓傻了。糟了!她这副模样要怎样出去见他?

  她放开捂住嘴巴的手,改以牙齿咬住下唇以阻止自己的呜咽声不小心逸出,然后用双手拼命的抹去脸上不断滑下的泪水,同时扭开水龙头,尝试着以水冷敷的方式,让自己通红的双眼与鼻头恢复正常。

  ‘宜灵,你在里面做什么?回答我!’听不到她的回应,韦竟韬的语气顿时变得霸道而担心。

  ‘我——’本想开口随便给他一个理由好拖延时间让自己的脸恢复正常,怎知才一开口,那沙哑带着明显哽咽的声音,却吓得她不得不以手紧紧的捂住嘴。

  ‘宜灵,你是不是在哭?’在一阵沉默之后,响起他怀疑的声音。

  章宜灵只是紧紧的捣住嘴巴,不敢回答,她刚刚只不过说了一个字而已,便引起他的怀疑,若再开口,怕只会不打自招。

  她想的没错,但她忘了一点,那就是以韦竟韬狂效不羁的个性,哪里会让她有躲避的机会?

  只听原本被她反锁的门突然‘答’的一声,被人打开来,其速度之快,让她连阻止或者想躲藏自己那张哭得惨不忍睹的脸的机会都没有。

  ‘你真的在哭!为什么?’他迅速的走上前捧起她企图藏起的脸,紧紧地盯着她。

  她摇头,想挣开他捧住自己脸颊的手,却只让泪水掉落得更快。

  沉默的凝视着她半晌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郁,下巴绷紧的悯:‘为什么?难道你真的那么不想嫁给我?’

  时间就像突然静止般,她眨也不眨的睁着一双通红的泪眼看着他。他刚刚说了什么?嫁给他?‘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说爱我也只是为了报恩,关于这一点其实我早该接受的。’说完,他颓然松开捧着她脸的手,退后一步。

  章宜灵迅速抓住他想缩回去的手,惊惶失措的不断摇着头,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竟然认为她说爱他是为了报恩?!

  ‘你用不着否认,因为事实早已摆在眼前。’他以一副疑似苦涩又像痛苦的神情凝视着她说。

  事实?什么事实?

  看出她脸上的疑惑,他忍不住苦笑一声,以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会在你哥过世之后,整个人突然丧失求生意志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你知道当我从医生口中听到你没有求生意志,在你病床边说破了嘴企图让你为了我想活下去,而你反倒在我面前血压下降、脉搏心跳逐渐停止时,除了害怕,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他看了怔愣住的她一眼,自己回答,‘你不爱我,从来都不曾爱过我。’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再想起此事,因为枪伤初愈紧接着又为兄长张罗丧事的她,早已羸弱得连一阵风可能都抵挡不了,所以除了养胖她之外,他什么都不想想,也不想提。

  也许这只是个借口,因为这个借口可以让他继续保有她,继续宠爱她,继续当她是爱自己的。

  没想到吧,向来狂傲不羁的他,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自欺欺人的傻事。可是只要能保有她,别说傻事,即使要他扮傻瓜他也心甘情愿。

  这是报应吧!报应他过去从未将别人对他的感情当一回事。

  看着她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如此的纤细与苍白,他本欲呵护它一生的,但是现在……

  他伸出另一只未被她抓住的手,轻轻的想将她的手拿开,但她抓着他手的力道却在一瞬间增强,让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她。 

  ‘我爱你,韦大哥。’章宜灵在他抬头的那一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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