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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四恶少 page 2 作者:丹菁

  “还是好冷……”她又缩了缩肩,拉起被子盖到唇下。

  好暖啊!暖暖的被子,仿佛可以将外头灰蒙沁冷的天候给阻绝掉,教她怎么舍得起身?

  就让她再窝一下嘛!天候一冷,她就忍不住想睡。

  “还未降雪,你就已经躲在房里;倘若下雪,你岂不是连下床榻都不肯?”不是他要这样嫌她,而是她这举止实在教他有些嫌恶。

  她的出身并非极好,也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而是一般寻常的姑娘家、一个到苏州投靠亲戚的孤女;所以她应该要跟厂子里头的姑娘一样勤朴、一样吃苦耐劳的,怎能天候一转冷,她便缩在房里不出门?

  她这般行径,要如何以身作则?

  同她说过好几回,怎么都不见她落实去做?

  绿绣半掩着水眸,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拉开被子坐起身,带点哀怨的眼神睇着他。“我起来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倒杯热茶?”君还四不禁拐个弯暗讽。

  怎么?现下是要向他讨赏不成?她现下才起身,是他这个主子给她的宽容,而她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难不成真是待她太好了?

  “不用了,茶已经凉了。”她探了探桌上的茶水。“那是早上就差人帮我倒来的,搁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凉了。”

  君还四微挑起眉,露出狰狞的笑。“难不成你还真希冀我能去厨房帮你泡杯热茶来?”

  她何时变得这么会差使人了?她差使下人,他倒还不以为意,但是差使他……她是不是睡昏头了?

  “不是……”她哪敢啊!绿绣赶紧否认。

  “哼。”算她还够清醒。君还四冷哼一声。

  绿绣眨了眨依旧有些酸涩的眼,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不知道四少今个儿到厂子来,有什么事?”

  “你结本弄好了吗?”

  “结本?”她蹙眉,愣了愣才道:“哦,结本还没好,不过草图已经画得差不多,只是我还在想要怎么排线。”

  “拿给我瞧瞧。”他退到一旁的桌边,见她掀开被子,套起油靴,有些温吞地走向书柜。“能不能快一些?”

  “在找……”她翻着书柜。

  她放到哪儿去了?前两天便画得差不多了,遂她便……“啊!我想起来了。”

  她终于快步走到软榻旁,掀开上头的锦衾,拿出了几张画稿,递到他面前。

  君还四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瞪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迷糊到将这种东西随意乱放。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调回面前的画稿。

  “牡丹?”

  “嗯。”

  “这图不怎么好织。”他敛眼稍稍评估着。

  “嗯,所以我还在想,该要如何排线。”

  “如果有定案的话,记得早点告诉我,要不,我手上的事会忙不过来。”将图交回她手中,君还四才发现她居然又睡在床榻上,不禁拧起眉。“真有那么冷吗?教你连外袍都舍不得脱下?”

  要不要他再多拿几张被子过来应急一下?

  “太困了……忘了。”她有些腼腆地道。

  都使天候变化大快,冷得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一见着床榻便忍不住趴了上去。

  “唉!”不是他要管那么多,而是……“你呀,怎么愈来愈散漫?”

  初次在连楼街遇上她时,她明明就是一副精明样,还记得那一双清亮的明眸可是有神得很,即使脸上有几处脏污,仍然不掩她灿烂夺目的光彩。

  她那浅笑的神情,他至今难忘。

  “老板,你说你手上有事在忙,到底是忙些什么?”绿绣苦笑道,再不赶紧转移话题,怕他又要念上一个下午。

  “不就是忙一年一度的丝造大会!”说她迷糊,她还不承认。

  “哦……”

  寒冬来了,一年一度的丝造大会也开始举行。为了让自家的丝绸成为上朝贡品,每家织造坊全都卯足了劲去比赛。

  “老板,今年出的是什么题?”

  “今年正逢新官上任,且一上任便出了个怪题。”君还四不禁啐了一口,倒了一杯桌上的冷茶呷着,不禁蹙紧眉,抬眼瞪她。“这茶是什么时候泡的?”

  真不是他要赚,又凉又涩的,根本就吞不下。

  “早上,小银儿帮我泡的。”绿绣顺从地答道,又问:“今年是什么题试?”

  “披风。”他盯着这茶随口说道。

  怪了,这茶根本就没泡好,怎么她会没发觉?

  “什么材质?”

  “皮。”君还四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年一度的丝造大会,每回出的题试都不太相同,都会依照材质、织法、染法、绣工等等来评论成品,可今年却要用皮革;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年不用织罗织绸,纯粹只重绣工?

  “哦……倒也是挺合理,毕竟皮革挺保暖的,总好过铺棉的锦罗。”这么想想,倒也觉得挺有意思。“若是用皮革的话,就不用重织纹了。”

  呵呵,这么一来,她今年可以偷懒了。

  “是啊,不重织纹,你以为今年就不用干活了吗?”君还四抬眼瞪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可是块宝啊!这一两年来,轩辕织造厂能够受到青睐,继而成为贡品,她绝对是功不可没;或许他应该要对她和颜悦色些,省得她跳槽到其他绣庄布店去。可都已经拔擢为总管事了,她还想怎么着?该不会要他连掌柜的位置都交出去吧?

  “我没这么说,只是许久不见老板亲自动手绣画,总是有几分期待。”是真的嘛,怎么这样瞧她?

  绿绣之所以会甘心地待在这儿不走,除了他挺纵容自己之外,还有一点是因为他的绣工相当的好,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再者他设计的花样总是别出心裁、独具匠心,教她会想要再多瞧一眼。然而这三年下来,她看过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来数也还有剩。

  “一个大男人在那儿绣花,成何体统……”他喃喃自语着。

  以往从不觉得有何不可,可近年却不知怎地,他是愈来愈拿不动针了,尤其是她瞪大眼在一旁盯着的时候。

  “怎么会?我倒觉得老板绣的祥兽相当栩栩如生,再者,色彩上的搭配,更是完美得教人无可挑剔。”绿绣说得万分真诚,仿若一回想到那时的绣画,她便感动得快要掉泪。

  “那是你染的好丝线。”若说她是个绣痴、织痴、染痴,她应该不会生气吧?因为在他眼中,她确实是如此。

  除了裁造她帮不上忙外,其他的几乎都难不倒她。

  宝啊,她真是瑰宝,方巧教他给捡着了。当年拉她一把,可真是拉对了……对了,她也会绣啊!

  绿绣浅勾着笑意,见他睇着她的神情一转,立即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于是抢先道:“老板,我大概知道这牡丹的线该怎么排了,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兴趣陪我到织房去?”

  君还四欲言又止,思忖了下才道:“好吧,咱们就先到织房去……带件被子,你想要冻死你自个儿吗?”

  见她急忙要往外走,他没好气地拉住她,将她丢回房里。

  “哦——”绿绣拖长尾音,放眼瞅着方才被他揪住的手腕。老板真是个怪人,人不但长得凶恶,动作也相当粗鲁,可是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是极轻极柔;这感觉同他第一回在连楼街上拉她一把时一样……

  三年了,她依旧不懂君还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绝对不若皮相那般凶恶。

  第二章

  “你缠这么多色线,倘若要织罗时,岂不是要忙坏了?”入冬的天色暗得早,织娘们早早就下了工。偌大的织房里空荡荡的,只剩聒噪的君还四和绿绣。闻言,绿绣无奈地抬眼睇着他,随后又埋头排着色线。

  “没有更简单的方法吗?”君还四坐在一旁,单手托腮,见她几乎快要趴到桌子上头编织结本,不禁轻叹一声。

  “要简单的织法不是没有,可若是那般简单的织法,又怎么能显现得出咱们的特别,你说是不?”倘若所有的丝罗瞧起来都是一般,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反正到时候忙的人也不是他。

  只是……说真格的,他也不是非要她赶在这当头把结本给赶出来,她就不会先歇会儿,先用晚膳吗?若用完晚膳之后,她还不倦的活,再到织房做结本也行。

  不过她若愿意这般勤劳,他会更欣慰。

  “那么、可以请你安静些吗?”绿绣漾着笑,目光带着几抹警告意味的盯着他,随即细眉一敛,直瞅着快要完成的结本。

  “哦!”君还四乖乖地闭上嘴。

  放眼整个织造厂,就属她对他最为无礼,却又是他唯一可以忍受的。

  有什么法子?她可是当家的管事,这厂子里头的大大小小事项,哪一桩不是经由她的手推动呢?

  再说,难得见她如此专注,他也不同她计较了。

  只是……

  君还四眯起黑眸,凝视着她纤白如玉葱般的手指十分;伶俐地编排着色线,计算着一旦放到花机时,色线的长度该要多少……整个人专注得很;那细长的双眸直盯着色线,在桌上慢慢地排列出牡丹渐层的色泽和姿态。

  她的眼眨也不眨,卷翘浓密如扇的眼睛几乎静止不动;而一双炯亮的水眸,仿若沉在清澈溪水中的黑曜石般,不是绝美,却挺赏心悦目。

  绿绣算得上是美人了,虽说她向来不爱妆扮自己,一身简单线条的胡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和刺绣,而一头檀木般的黑发全塞进了御寒的镶毛胡帽。才刚入冬呢,她便已经把自己包裹成这个样子。

  记得她提过自己是长安人氏,然而长安自然是比苏州冷得多,真不知道以往她待在长安时,是怎么过冬的。

  啐!虽说她的五官算得上精致,然而最教他目不暇给的,则是她一头如云瀑般的秀发,尤其她向来不爱绾发,就连随便编辫都不肯,放任一头过腰的黑发如瀑倾泻,那头黑发说有多美使有多美……

  “你在做什么?”

  绿绣突然的问话,教君还四猛地回神,抬眼看着她有些不解、只是以眼示意的表情。

  君还四顺着她的视线探去,蓦然发觉他居然揪住一绺从她的胡帽里流泻出来的发丝,他赶忙放手,有点赧然地别过脸,羞恼得直想要给自个儿几拳清醒清醒,唾弃自己怎会在不知不觉中轻触起她的发了……

  他是爱发成痴,情难自遏啊!

  绿绣倒也没放在心上,径自排着色线,压根儿不管他,横竖这也不是头一回,早就见怪不怪了。

  君还四这个人,虽然不是很正派之人,性子有点野、脾气有点躁、没半点耐性,一发火便大小声的鬼吼,一恼起来就像是吞天噬地的恶鬼,但是他却救了她,也栽培了她。

  他算得上是大善之人了,该感激他不但给了她栖身之处,还给了她管事一职,教她能够尽兴地耍布舞线。

  “老板,你要不要瞧结本?”完成了最后阶段的编排,绿绣才轻声地唤他。

  君还四轻咳了两声回神,不算俊俏的脸有些赧然地道:“方才……”

  “结本。”她直接指着桌上。

  “哦!”他不由得又轻咳两声,努力地把双眼定在桌上的结本。

  看她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相形之下,他反倒是有些在意过头了。不过他会在意是天经地义的,而她不在意是她根本就少根筋。

  一个姑娘家教人碰了头发,可是于礼不容的,她该要大声地驳斥他才是呀!真是的,虽然已经知道她的性子懒散又随性,可她竟随性到这地步,教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不过,她若真的大声斥骂,这难堪的人岂不是他了?

  “老板,你觉得如何?”见他两眼是盯在结本上了,然而心思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儿去,她不禁好意地提醒他。

  顶着这么冻的天候帮他排结本,他还不赶紧审视,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真是的!不过是一绺发丝罢了,有什么了得的?

  真看不出来君还四竟是如此束于礼教之人。

  “呃……”君还四努力地凝聚所有的专注,却发现结本有两种版本。“你排了老半天,是打算两种都要采用吗?”

  “不,这个是要织锦绫的,而这一个是我自个儿要用的。”

  他不禁扬眉问道:“你自个儿要用,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打算要自立门户?

  他待她不薄,给她的饷银不算少,攒了近三年,若是她打算要自立门户,该是不会太难……

  “老板不是说过,倘若我要衣裳、靴子都可以直接到织造厂拿吗?”绿绣不禁没好气地道。不知道她该不该说君还四太过多疑了?

  “是没错,不过……”

  “我想要织我自个儿想要的布匹,再请织造的师傅帮忙剪裁,难道这也不成吗?”她不由得挑起眉。

  “当然可以。”君还四二话不说地答应。

  只要不是要自立门户的话,她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压根儿不需要过问。

  “哦!”绿绣点了点头,又问:“不知道老板有没有意思帮我穿线,试织一下花纹?”

  反正都已经这么晚了,与其明儿个顶着大冷天再拼上一天,她倒不如今儿个痛快完成,这样明儿个她要是赖在床榻上,他也比较没话说。

  “差不多要用晚膳了……”他浅吟一声,见她一副极想要在今天完成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想要现下弄,那就弄吧。”

  说穿了,她根本就是打算明天再偷懒一天。

  罢了、罢了,是偷懒也罢,横竖只要把她留在这厂子里,需要她时能唤她一声便可,至少她又不是一年到头都懒。

  “那就先穿线吧,我挑一下线。”绿绣走到后头竹扇前瞧着已染过色的经线,挑选着想要的色线。

  “现下若是要先穿线的话,肯定还要一两个时辰,你要不要先用晚膳?”君还四缓步走到她身旁,睇着她专注的神情,不由得微蹙起眉,该不会又神游到哪里去了吧?

  “嗯……”绿绣心里直想着要找色线,压根儿没听见君还四的声音,甚至没发觉他就在身旁,脚步突地往旁边一挪,不偏不倚就往他的脚踩了上去;她的身子一踉跄便往他身上倒,狼狈地将他扑倒在地,连人带着竹扇、溜眼竿和经耙都压在他身上。

  “啊……”绿绣轻吟一声,想要爬起身,却发觉经耙就压在顶上,教她想要起身也起不了。

  “你这个混帐东西……”

  听见身下低沉饱含怒意的嗓音,绿绣连忙低头一瞧,惊见君还四额上冒出了汩汩血水,她突地两眼一翻,便昏厥趴在他身上。

  “混帐,现下是什么时侯,你居然给我晕了,你该不会忘了你还压在我身上吧?”君还四不禁破口大骂着,见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他不禁重叹了口气。“我还帮你挡着经耙和溜眼竿呢,

  还连手都伤了,你居然晕了……”

  早知道她偶尔会因为过于专注而少根筋,想不到他竟倒霉的在这当头站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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