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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橙 page 12 作者:单飞雪

  怒咆过后,楚老爷体力耗尽,筋疲力竭、头昏眼花瞪着一脸无事的女儿。「你……你……」他剧烈喘气。奇怪,大家怕得要死,她怎么还一副「皮痒欠扁」的模样坐在那里?臭丫头不怕吗?「你还不乖乖给我磕头认错?」

  看了看左右一片狼藉,楚橙橙慢吞吞站起来。「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说,这件事我已经忍了很多年,我再也不想忍了!」她一副抱着必死决心的模样。

  楚老爷冷觑。「唔?」

  橙橙轻皱琼鼻决定以死相谏,豁出去地一口气说完:「爹,拜托你,别吃那么多大蒜又大咆大吼的,我们都快被你熏死了,真的很臭耶!」

  啊喳!怒火狂飙。「你、你--」楚老爷一手捣住胸口,一手颤抖地指向女儿,和橙橙忿极时的模样如出一辙。「不肖女,我被你气死了!」

  「我也被您气死了--」她豁出去一连串发泄道。「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真不懂,我那么差吗?!还是爹的眼光有问题?我这么好、这么出色、这么有智慧,爹,您都看不见吗?」

  楚老爷怒发冲冠怒眉腾腾,浑身气得直颤,凶恶地瞪着女儿。

  楚橙橙亦面红耳赤迎视父亲,两人愤慨的视线几乎令他们之间的空气焚烧起来。

  终于楚老爷崩溃地仰天长啸。「啊--气死我啦--」口中几呼喷出火来。

  「啊--我也快气死啦--」橙橙懊恼崩溃地同他一般仰天悲嚎。

  两人的顽固不相上下,愤慨的表情如出一辙,好一对亲生父女,那牛脾气真是不分轩轾。

  ******

  须臾,楚橙橙怒气腾腾步出四季直往玉珍坊。她气冲冲地穿越大街弯进密林,小径两旁碧草葱绿,气候凉爽宜人,然她心中却恍似有一团火在烧。她疾行的步伐凌乱,掩不住的心浮气躁。

  楚橙橙柳眉紧凝,化不开的愁深深缠住眉眼。爹真是的,连一句赞美都舍不得说,她在他眼中真有那么差吗?哼,气死了、气死了!她这么努力,不认同就罢,用不着这样骂她吧?

  「啊--气死我了!」橙橙对天长啸,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盛怒中的楚橙橙,万万想不到前方暗处一枝箭正冷冷对着她。

  喉喉喉,泰肉铰冷笑,眯起寒眸,箭已然蓄势待发,他拉满弓弦热血沸腾。这一箭,这一箭将令他于杀手史上留名。

  他屏气凝神,冷冷抬起嘴角。楚橙橙--受死吧!他呼吸一凛,射出手中利箭。忽然,他眼一睁,胸口一阵麻热。他愣愣抛下弓箭,低头见一柄利刃穿过胸膛,胸前一片刺目的红……怎么……怎么会……

  后方蒙面客抽回利刃无声无息踏风而去。

  不是这样啊?!泰肉铰一个颠簸扑倒地上,要死的是楚橙橙,怎么会……他狼狈地匍匐前进,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会这样?在地上爬的,染满鲜血的是她才对,怎么会……他痛不欲生,欲哭无泪地缓缓爬行,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啊?!原来死的滋味这样可怕、这样恐怖,天啊!

  「救我……救我……」他虚弱地悲嚎,深知自己命在旦夕。

  那呼救的声音虽弱却被橙橙听到了,她仰头,凝神聆听,清清楚楚听见呼救声,她足下一蹬火速奔向发声处,惊见倒卧血泊中的泰肉铰。

  「嘎?是你?!」橙橙赶紧察看他的伤势。「唉呀,你伤得很重啊!」

  泰肉铰颤抖着望向来人。「楚姑娘……是你?」忽然他悲哀地笑起来。「太讽刺了,这真是太讽刺了……」

  「你别说话。」橙橙立即封住他几个脉穴免去大量失血。「我马上扶你去医馆,你撑着……」她吃力扛起他,摇摇晃晃步向医馆。

  泰肉铰意识昏茫,眼前一片蒙胧,虚弱地任楚橙橙搀扶。他听见她吃力的喘息声,没几步她已经香汗淋漓疲惫不堪,然而她仍是固执地扛着他往前走。

  泰肉铰恍惚地望着她认真的侧容,惭愧至极。

  路前,一名白裳银发女子背手傲然挡在路中。

  一见有人,橙橙加快脚步。

  「姑娘、姑娘--」她喘着气,迫切地喊。「太好了,帮我,帮我扶他去医馆……」

  银发女子翩然转过身来,雪白的脸庞,睥睨的眼神,脱俗的气质,美得缥缈虚幻,不似凡人。

  她近在眼前,给人的感觉却恍似隔着千山万水那般遥远。

  「你就是楚橙橙?」她不客气地问。

  「是是是,人命关天,你快帮我啊!」橙橙急切回道。

  银发女子却只是冷冷瞥了泰肉铰一眼。「毋须费事,这人没救了。」

  泰肉铰闻言身子一软,唉,吾命休矣。

  橙橙勃然大怒。「人命关天,不帮就给本姑娘闪一边去!」

  这话令银发女子陡然挑起一眉,哼!好狂的口气!她双眼漠然打量楚橙橙。

  「我问你,彩灯是谁送你的?」

  橙橙愕然。「彩灯?你是说无极给的彩灯?」她怎么知道?泰肉铰一个痛楚的呻吟将橙橙心思拉回。「唉唉唉,先别管这个,快帮我……」

  银发女子咄咄逼人。「看你姿色平平,哼,怪不得要使手段要胁他娶你,可耻!」

  「你说什么?!」橙橙又惊又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橙橙,有本事取消婚约和我公平竞争!」她骄傲地撂下话。

  「姑娘,我不知你是谁何以口出此言--」她咬牙冷声道。「人命关天,请你高抬贵手先帮我扶他就医。」要平常被人这样惹怒了,定二话不说拔剑伺候,但此刻救人要紧,她硬是忍下这口气。

  「蠢!」女子嗤之以鼻。「救他?」她脸一凛,冷哼一声。「不如先问问他为何受伤,告辞!」她转身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消失无踪,轻功恁是了得。

  「喂、喂--」橙橙对着消失的人影怒咆。「见死不救,是不是人啊?!可恶……」橙橙使劲扛稳泰肉铰,咬牙前进,她一边好心安抚他。「你放心,就快到了,千万要撑住,我马上找大夫医你,没事的…」

  没事?泰肉铰忽然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好怕……我不要死,我还不要死啊……爹……娘……我好怕……」

  哇勒!橙橙脸绿了。「别哭……别哭……你不会死……」大男人哭个什么劲啊,真是!

  「我好痛啊……我好怕啊……」他歇斯底里嚷起来。

  「别哭……」他哭得橙橙耳朵都痛了。

  泰肉铰已经怕得不顾形象,他衷嚎得更大声,终于橙橙抓狂了。

  「我说别哭了!」橙橙怒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给我闭嘴,再哭本姑娘把你扔在这里给狗吃!」

  霎时间哭声止、啜泣声起。

  「很好--」橙橙卖力地咬牙前进。「你要撑住,不到最后关头,别轻易放弃,哪怕是阎王要取你性命,也得等你自个儿咽下那最后一口气,你听见了吗?」

  泰肉铰努力挣扎着想看清楚她,矛盾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

  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姑娘,这样热心善良又这样勇敢坚强,而他竟处心积虑地想杀掉她,只为贪图虚名……他真是该死啊!想及此,眼泪又滚了好几滴下来。

  *******

  白衣书生默默跟着白罗刹穿越密林。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凝视她萧瑟背影,白衣终于忍不住出声喊她。「莹……」

  银发女子怔怔停步。她人一停,四周流动的气流彷佛也跟着静止了。

  「你不要再跟着我。」她冷声道,头也没回。

  「莹,你这是何苦?」白衣轻叹。「情字由来最害人,你还是勘不破?」

  白罗刹轻抚衣衫下方夺得的离魂宝剑,慨然吟道:「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青葱嫩指无限关爱地轻抚宝剑。「一等宝剑,该配一等剑客。」她幽然叹息。「你看见了,我比那女人更有资格嫁青罗刹。哼!那楚橙橙相貌平平、资质平庸,若不是一桩可笑的婚契,无极绝不会选她,这太不公平。」

  「莹,事情没有这般简单。」白衣不忍将话说明。「相信聪明如你,该不会情愿自欺欺人。」这世上从来没人可以强迫青罗刹。

  「住口!」她陡然一喝。「今夜,我欲将剑赠无极--」她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一定很惊讶,能够出入皇宫盗得离魂宝剑,也只有我白罗刹办得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那欣喜的表情。」这宝剑定能讨他欢心。

  「你要送他?」白衣愕然,旋即垂下双眼。「唉……」可怜的白罗刹,一心只想讨好孙无极,他既心疼又嫉妒,却只有懊恼叹息的分。

  ******

  医馆内,大夫竭力帮泰肉铰处理伤口。

  泰肉铰瘫在床榻上,气色灰败,已然奄奄一息。

  「他怎么样?」橙橙紧张地询问口

  大夫摇摇头。「姑娘,你也瞧见了,他伤势太重,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

  什么?橙橙愕然,旋即急道:「大夫,我好不容易把他扛到这儿来,不论要花多少银子,你一定要救活他,大夫……」

  「唉,老夫定尽力相救,生死有命,姑娘还是顺其自然吧!」他缓步离开厢房。

  橙橙忧心忡忡折返病榻。

  泰肉铰气若游丝,痛楚地合著双眸,悲从中来无限感慨。「我终于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却是自己的血;我欲杀人,反诛自己性命。唉,报应……报应……」

  「喂,你别说话,快好好休息保住元气。你安心养病我去和大夫拿药。」橙橙掉头离去。

  「楚姑娘……楚姑娘,我有一事……」泰肉铰睁开眼,想喊住她,告知真相。

  橙橙挥挥手。「你快休息,别再说话了。」

  「但是,我有很重要……」

  「耶,有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你就躺着休息别那么多废话。」橙橙推开房门头也没回。

  「楚姑娘、楚姑娘--」见她要走了,他一急咆哮。「楚姑娘……」人奔了过去。

  哇勒?橙橙突受一击,往前一颠,回身但见一双手紧紧抱住她双足。「你?!」橙橙嘴角抽搐,瞪着身下那不顾伤重拦住她的泰肉铰,怒从中来。「笨!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还不快滚回床上躺好?!」

  泰肉铰嘴角抽搐得比她更厉害,她要早停步他还须这般费力奔过来吗?「楚姑娘……」他耗尽力气面色更苍白气息更弱了。他颤抖地揪紧她裙摆道:「我……我……有件事我再不说恐怕就……唉……我……有件事我实难启口但……」

  橙橙愕然,这、这、这个欲一言又止的表情,莫非他想表白对她的情意?她赶紧截住他的话。「既然难以启口就不要说了,快,我扶你去躺好。」惨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打击他。唉,怪自己太迷人,令泰肉铰神魂颠倒宁死也要告白,真是造孽。

  「你听我说--」泰肉铰抓住她双手。「我其实是……」

  怎么还说?橙橙打断他的话,暗示道:「好了好了,咱们彼此心中有数就好。唉,你快快回榻上歇息。」

  哇勒,她怎么不好好听他说完?泰肉铰非常虚弱了。「这很重要。」

  「是,很重要。」橙橙尴尬地再一次打断他。「好好好,我明白你一番心意,但我……咳,我已名花有主,恐要辜负你,所以未免彼此难堪,你就别说白了。」

  啥?!泰肉铰闻言愕然地瞪大眼睛,猛地倒抽一口气。「你误会了。」

  误会?橙橙怔怔望住他。「你不是要跟我告白吗?」

  泰肉铰显得非常非常虚弱,她真是白目得有够彻底。

  他嘴角抽搐几近崩溃。「天大误会!楚姑娘,我乃'沙沙沙'帮内一员杀手,奉命诛杀你。」

  什么?!橙橙猛然一惊松开他。「杀手帮?你是--」

  「我欲取你性命反被你所救,帮主已决定另派高手格杀你。」肉铰感慨道。「姑娘,救命之恩,泰某无以为报。只是提醒姑娘小心孙无极,买通杀手的正是他们孙家,指定要在姑娘你十八岁成亲之前取你性命。」

  事实的真相宛若一柄利刃直刺心扉。

  楚橙橙惊讶得说不出话,无极……无极要杀她?她怔怔后退一步,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击中,骇然至极。「他要杀我……他……」怎么可能?昨晚的柔情蜜意、温情缠绵,历历在目,而丑陋的真相让她大受打击。

  橙橙骇然地捣住胸口,瞠目结舌。「我真不敢相信……」莫非一切只是障眼法?他在骗她?

  泰肉铰虚弱地幽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千万要保重啊……」

  ********

  庭苑深处,楚橙橙黯然垂首,眼神茫然空洞地投向荷花池畔。

  「为什么……为什么?」想着昨夜他深情款款抱拥着她入眠,想着昨夜灯下他温情的脸容,想着他在她耳畔不停轻唤她的名,更想着他那始终含笑望她的眼眉,难道那一切全是作戏?

  橙橙混沌地在脑海里组织那银发女子及泰肉铰的话,她的心如陷入迷雾,痛苦旁徨,又不知所措。

  孙无极啊孙无极,她重重叹息,你真忍心骗我的人骗我的心?你真会这么冷血?大费周章的买杀手行凶,果真只为保得你清白的形象?这么做太阴险也太虚伪了!你的心思怎可深沉至此?

  受伤的感觉满溢胸口,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怪不得你说我有一劫。哼,分明是你布的局。

  「姊--」莞莞闯进花苑。「大家都忙着招呼公主,你在这儿偷懒啊?」

  橙橙默默揩去泪痕。「公主让你们去应付就绰绰有余了。」

  莞莞凝视姊姊萧瑟的背影。「奇怪了,你不是最喜欢'发号施令'的吗?还不快去主持大局。」

  橙橙万念俱灰,唉了一声。「何必非要我,反正我只会误事,爹很行啊,他一人足以应付各种状况,我一点都不重要,唉……」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莞莞傻了眼。「你是吃错药了吗?」没见她这么消极过。「喂,伙房等你定夺晚膳的菜色。」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能作主……不不不……爹和你拿主意就行。唉,我不过是个庸才,不必问我了……」

  「你有自知之明是不错啦!」莞莞好笑地道。「不过现在人手不足,庸才总好过没人才吧?」

  莞莞习以为常地和她斗嘴,以为姊姊会如常的勃然大怒,没想她竟幽然一叹,双肩一垂。

  「莞莞说得对,我有自知之明了,以后再不会强出头,再不惹事,再不跟爹顶嘴逗气……」反正她就要死了。

  啥?莞莞惊恐地连退好几步,她是不是病了?「也……也没有那么差啦,你也是有好的地方……」

  「你不用安慰我了。」橙橙红了眼眶,凝视远方,自怨自艾自怜道:「唉……这一生彷佛是一出可笑的闹剧……」而且这出闹剧打她七岁就开幕了,很快的,可能就要命丧黄泉死于非命,而这全肇因于孩童间一个荒谬的游戏惹来的,天啊,这太可笑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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