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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page 6 作者:黑洁明

  小楼勾着他的脖子维持平衡,脸却还是臭臭的,因为这姿势让她觉得自己更娇小了。

  冷如风装作没看到她那张臭脸,又间:“成亲前,你为何要误导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小楼心直口快的说出实话,到了后头才发现不对,赶紧停了口,然后傻笑的想打混过去。

  “不想怎样?”他微笑,眼底却无笑意。

  “喂,你道样笑起来像只狐狸一样,皮笑肉不笑的,很丑耶!”

  有那么瞬间,他竟下意识的想收起笑容,但终究还是没有。那笑容便僵在脸上了;他只得硬撑着道:“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你不想怎样?”

  “你……”小楼见打混无效,干脆将事情摊开来讲,“反正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你也早知道了,成亲前我便说过了。没错,我是不想嫁你。

  因为不想嫁你,所以才故意变本加厉。”

  “嫁给我不好吗?”长安城里想嫁他的姑娘也不少,怎她就特别不一样,他亲自送上门她还不要?

  “当然不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他皱眉,心中隐隐感到不悦。想想这女人千方百计的捣蛋,只为不让他娶她,这下他怎么高兴得起来?知道她不想嫁是一回事,知道地想尽办法逃避这门亲事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问你,哪一名姑娘在知道自己将来的夫婿非但风流花心又小人,还有一海票私生子后,会兴高采烈、快快乐乐的嫁过来?何况一进门便要帮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娃娃把屎把尿,相公搞不好还一天到晚窝在外头的温柔乡里,自己只能窝在这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痴痴的等着相公偶尔的临幸,大半的青春便葬送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这种生活能称得上好吗?”她振振有词的评论道:“简直就是恐怖!”

  冷如风再度哑口无言,停了半晌才找到话说:“我没有一海票的私生子。”

  “你确定?”她很怀疑。

  这次他倒是很笃定,“没有。”他从不玩良家妇女,而花街女子从不会让客人的种留下的。

  “那冷知静从哪冒出来的?”她对他的笃定嗤之以鼻。

  “那小子不是我的。我当时人在宫里,宫中的女人是碰不得的。”他可不想惹来杀头之祸。

  “是吗?”见他毫无不安的神色,小楼其实有一点点相信了。

  “你不信?”他心中有一丁点的挫败。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听她说相信,想要她信任他。

  “好吧,我信你。”她直视他看起来突然变诚实的双眼,如果这样的眼睛会骗人,那她也认了。何况嫁都嫁了,她还能改变什么?只能信他了。再说,他也没必要骗她,不是吗?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而他,却是相公看娘子,越看越欢喜。

  自从和她将一些事情摊开来说明白后,他是越来越爱和她在一起了;他发现她对一些事有很奇怪的见解,和她说话聊天很有趣。

  像是一般文人总是极为推崇三国时代的诸葛先生,她却对其行为不怎么赞成。

  “那家伙早期还满聪明的,晚年却太过愚忠。阿斗本就不是当王者的料,他明知道还硬要勉强辅佐,是逞一时之快。如果他真是为国为民,便当在看出阿斗的资质不行时,明白告诉刘备,另立明君,也省得之后他鞠躬尽痹,人家也不感谢他,使得战事又拖了几年,劳民伤财的,最终还是落得亡国的下场,只换来他个人显赫的忠义之名。”

  她这样的一席话,巧合的竟和他心中的想法有些雷同,让他大感惊讶,却有觅得知音之感。

  她歇了一歇又道:“当然也不是说孔明先生这作法便是不对;忠是该忠,但要有远见。

  他的视界看得的确够透,却不够长远。不过以当时的时代来说,他算是非常厉害的了。”

  “你怎么如此了解三国之事?”他忍不住发问。

  “看书看来的呀。”她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我爹也是武将起家,小时候他老人家人在前线打仗,我自个儿和奶娘在长安,整天无所事事,便将爹书房里的兵书和战史都翻了一下。”

  这样的回答又让他差点掉下巴;一般的姑娘是不会去看那些枯燥古册的吧!

  每一天,他都从她身上发现更多惊奇,她时而温婉文静、时而开朗活泼,明明有时看起来很单纯傻气,有时又聪慧得让人诧异。

  他发现她很喜欢说话,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她都能对着花瓶自言自语。

  当然,死物不会有反应,所以她更喜欢对着人说话,而且特别喜欢对着未满一岁的冷知静发表长篇大论。

  关于后面这一点,他觉得是因为冷知静不会反驳她,而且是个很配合的听众。

  每次她讲到情绪激昂时,那小子虽然听不懂,也会兴奋莫名地挥着小手,跟着她呻呻呀呀的鬼叫一通。

  不过,至少他现在不用担心她会因为这小子的身分未明,而无法接受他的存在或和那小子处不来。这一大一小简直就像是遇到知音一般,相处得和乐融融,让他看了都有点不是滋味,弄得他只要一有空,便往这娘儿俩所在的地方跑,然后硬要插进去,不让他们忽视他的存在。

  当他今天下午挂着笑容匆匆赶回如风小筑时,突然惊觉到自从和她成亲后,他竟已两个月没去花街柳巷了,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要去看那些姑娘;事实上,除了正事之外,他脑袋要是一空下来,定是浮现她的面容身影。

  冷如风突地停下脚步,对自个儿会有这样的反应感到万分讶异;还在发愣时,天上忽然飘下片片白雪,冰凉的雪片如花絮般缓缓而降。呆站在如风小筑前,他知道她正在屋子里面,而且是归属于他的。

  雪花轻轻的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点点雪白。白雪一入他掌心便化了,他对掌心中化掉的雪水视而不见,只从中瞧见她俏丽的容颜。他果果的杵在园子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升上心头。

  突然间,正前方的门被推开,小楼快步的跑出来奔向他,脸上有着灿烂如夏的笑容。

  “小胡子,你回来啦!快看快看,下雪了呢!”她兴奋的扑到他怀中,差点因为冲力太大使得两人一同跌倒,幸好他反应快,稳住了身形。

  她抬起小脸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说她今天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好玩的情况,小时候她和人玩雪仗又如何如何。其实她那张小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听,只是拥着她玲珑有致又温暖的身子,瞧着她娇憨可爱的小脸,心中那份莫名的感受几乎满溢而出。

  这名女子是属于他的呢,是他可爱的小妻子,将和他共同生活一辈子的人!

  冷如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抱着她,抬头仰望着飘下白雪的天空,深深吸口气,然后在心底庆幸。

  老天保佑,幸好他没来得及将这门亲事退掉。

  “小胡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小楼臀起眉,踞起脚尖扯着他的衣襟,不满他的心不在焉。

  他闻言笑出声,然后低头轻吻了下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也吻去她因他的笑容而浮现的恼怒。

  “有啊,娘子。”他离开她的红唇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小楼全身无力,红着娇颜瘫在他怀中,神智还未归位,只一脸茫然的说:“什么?”

  冷如风笑捧着他的脸,“没什么,你忘了就算了。”

  她这时方回过神来,又羞又气的了他几下,“讨厌!”

  他抓住她频频落下的小拳头,笑得更乐,“不是讨厌──是喜欢吧。”

  “你──死性不改!臭胡子!”小楼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趁他放手时,嘟着嘴气呼呼的跑进屋去。

  她还真狠。冷如风看着痛脚苦笑,他已经被她踩过好几次了,看来以后要换双铁靴才行。

  第五章

  “二师兄,你真的要这样做?”宋青云蹙眉询问。

  “师父早年便说过,世事无常呀。”冷如风将视线从窗外的白色世界拉回来,注视着师弟。“伴君如伴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十几年来,我们师兄弟们为圣上做了不少事,也该够了。这事我想很久了,正好师妹和石头已随赫连鹰回黑鹰山了,大师兄和嫂子也回了玉泉镇,趁此当时你和弟妹一同回洞庭,就当是要探亲,顺道去商谈生意上的事,上头不会怀疑的。”

  “那冷姨和小楼……”他沉吟着。

  “也和你一同南下。我会和上头说她们想去南方走走避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你们才新婚不久,她此时离家,可行吗?”

  “这可得感谢她成亲前的行为了;对长安城中大部分的人来说,她是疯的。小楼的思想特异,会想南下游玩很正常。”一谈到她,冷如风眼中不觉浮现柔和笑意。

  “你确定她会同意和我及晓月一同南下?你打算让她知道其中内情吗?”

  宋青云怀疑戚小楼会乖乖听话。连他温柔如斯的妻子晓月都有着和她外貌差之甚远的坚强意志,何况是那不畏人言、十八年来我行我素的戚小楼。

  “这个……”冷如风一征,旋即道:“没必要让她知道内情卷入这场是非,我会想办法让她同意离开。”

  宋青云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作罢。二师兄会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两人随即讨论起将风云阁商行全面移至江南的计画。

  冷如风因为早有打算,因此这几年早渐次将产业移至江南,所有重心也向南发展。他早年曾和师父齐白凤学过卜卦,前些年卦象便显示未来十多年北方在位者会有交替,再之后则会有大变动;他不想被扯进那股政治动荡中,及早抽身是最好。

  之后的时代南方较北方安定,商业将渐以江南苏杭及扬州为中心,所以他才会将产业南移。

  师父及师兄弟们本就为江湖中人,只有他祖上曾位居高官,和皇室牵连颇深,所以他必须殿后,直到所有人安全离开长安,才能向上头摊牌。

  以历代帝王来说,当今圣上算是英明;可惜自从魏丞相病重之后,圣上专断的旨意屡见不鲜。虽说圣上肯听取谏言,但并非所有谏言皆是正确的,而这些全靠圣上一人去辨别是非,只消圣上念头一转,信了他人恶意的攻讦,他想隐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圣上能欣然同意此事最好,怕只怕因为他知道了太多秘密,有太多人怕他一出长安,内幕便会爆发出来,所以一定会有人阻挠他离开──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当今圣上。

  因此,他首先需要说服的人便是皇上;但要说服皇上他是无害的,这事可不容易呀。

  离开长安的念头是早就有的,小楼的出现更加深了他的决心,他想和她好好安定下来。

  而且天意难违,凭他一人想力转干坤是不可能的事;他也算过,那充其量只算是内斗,大唐天朝并不会就此断绝,因此他更不能插手,以免乱了天地之气。

  和师弟商讨过后,冷如风独自一人观看着雪停后的夜空。现下,他终于知道了当年卧龙先生的为难之处。得窥天机者,只能选择两条路走,一是尽忠继续辅佐下去,逆天而行;二是放手不管,归隐红尘。

  诸葛孔明选择了前者,他则决定放手。

  历代皇朝交迭更替,没有哪一朝真能千秋万世、永垂不朽。忠于谁其实没差,重要的是谁能让百姓生活安乐。那些人要斗便让他们去斗吧,他可要从这摊烂泥中脱身去享受生活了。

  就此当时是天时地利人和,此刻不走,将来就更难走得开了。

  “不要,我不要离开!”

  小楼满心不悦,对着冷如风鬼叫,一点也看不出早先的文雅。

  “现在南方天气较暖,你难道不想去江南玩玩?”他捺着性子,好言劝说。

  “不想!”她双手抱胸,大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

  “为什么?”冷如风不解的问。要在以往,她应该很乐意出去游玩的。上回还听她不经意地提起想去江南走走,所以他才会有了那番计策,要让她以避寒之名同师弟南下;怎么她这会儿却不肯去了?

  她懊恼地蹙眉瞪着他,一扭头耍赖的看向别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啦!”

  “你前些天不是才提过想去南方瞧瞧,怎么现在又说不想去?”他伸手轻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扳正。

  “我──”小楼张了张嘴,却又旋即闭上,贝齿轻咬着下唇,乌溜溜的大眼避开他的视线,看着他脖子以下。

  “嗯?”冷如风右眉一挑,等着她回答。

  “我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了。”小楼被逼急了,胡乱说个理由来搪塞。

  真讨厌,他为何要一直问嘛。她……她才不要同他师弟和晓月南下避寒,她不要他一个人留在长安啦!

  “心情不好?”这也能当个理由?冷如风在心中暗自纳闷,他永远也不懂她那小脑袋爪在想些什么。“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方才好,现在不好不行吗?”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他,转身往屋外走去,“反正我不要离开长安啦!”

  哼,死王八蛋,她才嫁给他两个月,他就巴不得把她给送走!谁不知道他心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想把她这个碍手碍脚的正室送走,他好出去猎艳嘛!

  虽然说她心里早有准备,虽然说她根本也不爱他,可是,可是……哎呀,不管啦,她才不要让他得逞!

  冷如风见她竟当着他的面拂袖而去,面色一沉,立刻跟上,来到满是白雪的园林步道中,一把抓住低着头猛往前走的小楼。

  “你在闹什么别扭?说想去江南的是你,现在说不要去的也是你。难道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不能信、不要去当真吗?”他面无笑容,语气严厉起来。

  明儿个就要起程了,容不得她现在说不去就不去!虽说他实在不想为难她,但倘若她说不听,真没办法的话,就算得将她绑上马车,他也会做。

  “你──”她紧蹙着眉,还未回口就被打断。

  “别说了,明天你一定得和娘及青云、晓月一同下去!”他冷着脸放开她,随即转身离开。

  小楼死瞪着他离开的背影,气闷地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也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好!她明天会如他所愿的南下,她才不希罕留在这个色欲熏心的大色狼身边!

  反正她打一开始就不奢望他会安分多久,她南下正好,眼不见为净!

  她忿忿不乎地重重踏着每一步,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的心洞,以泄她胸中闷气。当她行至后园古井时,终于忍不住紧握双拳,趴在井边,朝着古井内,大声的将一连串不文雅的咒骂一古脑的全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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